（五十四）過去的我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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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過去的我也是我
謝笛楠被代駕送回了家，安蕾也喝醉了，被林奈帶回金灣小區。
安蕾醒來的時候，林奈背對著她，站在客廳落地窗前。
晝夜交替，天空微微泛白，還沒有陽光照進來。林奈背影杳然，窗前茶幾的煙灰缸堆滿煙蒂，似乎整夜未眠。
“你醒了？”林奈不知何時察覺到了她，轉過身，露出憔悴而美麗的側臉。
“嗯。”安蕾緩步靠近林奈，並未在她臉上尋到悲傷痕跡。透過幹凈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遠方一線海景，海景此時靜謐，帶著淡淡的光輝，映射出林奈眼中隱匿的愁思。
“蕾子，我和小楠表白有多久了？”
“差不多，十來天吧。”
“十來天......為什麽，我感覺這麽長。”林奈平視窗外，眼波中湧起洶湧的迷茫感。
安蕾看著她，她似乎在拼命捕捉灰色風景中的光。
“你昨晚喝了很多，不再休息一下？”林奈回過神，又問。
“不了，陪你會兒，八點直接去上班。”
“那你去洗漱，我去煮牛奶烤面包。”
“用不用我來？”
“你快去，幾分鐘就好。”林奈搖了搖手，隨意地勾盤起長發，徑直走向開放式廚房。
安蕾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臉，並拿一次性紙杯漱口。回到客廳，看見林奈把牛奶放進微波爐，開始笨拙地撕扯面包外包裝。
“喝多了一定要喝點牛奶解酒。不知道小楠那家夥家裏有沒有牛奶？”林奈有些走神地念叨著，打開了烤面包機。
安蕾在餐桌前坐下，淡聲說：“小楠昨天喝了很多很多酒。他酒量不好，怕是今天不好過。”
林奈頓時失語，雙手撐著廚房臺案，頭也漸漸低了下去。
安蕾也不說話，瞅著餐桌上的蝴蝶蘭，感覺連花兒也失去了生氣。
過了會兒，林奈端過兩杯牛奶與面包放到桌上，笑的略顯尷尬：“火候沒控好，面包片邊邊有點糊，我給切掉了。牛奶沒問題，不熱也不涼。”
安蕾笑著說謝謝，先喝了口牛奶，旁敲側擊著說：“明天周六，我打算和秋明見面，說清我們之間的事。”
林奈反應有些遲鈍，好久才“噢”了一聲，說：“應該的，應該說清楚。”
安蕾心裏明白，林奈聽到昨晚那麽大的信息量，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可目前林謝二人的情感局勢岌岌可危，安蕾不能眼睜睜看著兩位好友就此錯過。
“小奈，你今天早點下班，去小楠家看看吧。”安蕾擡眼看著她，語氣緩而有力。
林奈雙手握住牛奶杯，眼神閃爍不定：“去了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安蕾目不轉睛盯著她，加重語氣說：“你見到小楠，自然會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現在可不是退縮的時候。仔細想想，你和小楠有多久沒獨處過了？”
林奈長長舒了口氣，忍不住問：“蕾子，如果高三暑假小楠沒出意外，你說我會答應他的表白嗎？”
安蕾攤手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身前還有一個勁敵----季佳音。”
第一縷陽光照亮窗戶，姐妹二人的心情也明媚了些。安蕾起身收拾餐碟，鼓勵說：“打起精神來。你是林大設計師，是小楠的女英雄，你有著別人不能比擬的優勢。有什麽不能解決的問題，等你回來再與我商量。”
林奈終於下定決心，點頭說：“明白。小楠昨天有句話說的很對-----人必須真實面對自己的內心情感。”
安蕾嫣然一笑，說：“很好，這才是我認識的林奈。你今天氣色不好，記得眼底打些遮瑕霜，再把這身通勤裝換掉，給小楠一個視覺驚喜。”
“曾經和小楠在五四廣場淋雨的那一幕，對於我而言那麽刻骨。那麽，對小楠來說，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呢？”
“我曾認為，我所需要的陪伴不是緊緊擁抱。現在來看，似乎不是這樣。”
“......”
林奈恍惚下的不斷聯想，更引發了她對於這個世界，對於生活的詫異感。
林奈本身有極簡主義傾向，就算是很正式的宴請場合，她也不願意花太多時間在穿著打扮上。這次，她選擇聽取安蕾的意見。她很認真地打粉底，塗唇，畫眉，盤發，並佩戴了一副方形鉑金耳釘。她打開衣櫃，選擇了一件平日較少穿的棕白相間細條紋衫，一條深棕色九分西褲，鞋子選擇的仍是她平日偏愛的平底鞋。
她在全身鏡前端看著自己，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美貌感到開心。
女為悅己者容。她本不喜歡取悅別人，取悅這個世界，她更希望取悅自己。
可她在這之前，她並沒有認真愛過，她不知道面對愛人時自己應是何種姿態。
況且，自己對謝笛楠的愛有幾分，林奈尚不自知。
想了會兒，她用微信給謝笛楠留言：“小楠，在家裏等我，我下午五點半到。”
去到公司，同事都發現了林奈的精美妝容，問她是不是要去約會。連蘇錚也被驚艷到，不由間說了句：“你今天很漂亮。不過好像缺了點什麽。”
是的，林奈並沒有佩戴項鏈，這是刻意為之。
下班後，林奈去超市買了一大箱牛奶，還買了芒果，橙子，香蕉，提著大包小包，匆匆趕往謝笛楠的家。
敲門前，林奈取出隨身鏡，仔細檢查臉妝，突然想起自己素面朝天和謝笛楠廝混的日子，覺得又好笑又心酸。
她整理好情緒，暗響門鈴，看見的是謝笛楠一張渾渾噩噩的臉。
他沒刮胡子，頭發也不像往日梳得整齊，但他看到她時，眼裏有光芒，有笑，有熟悉的溫柔力量。
林奈緊張的心弦也放松些。她本以為自己會手足無措，實際上來看，並沒那麽糟。
“怎麽買了這麽多？”謝笛楠側身讓林奈先進屋，伸手將牛奶和水果提進屋裏。
林奈在玄關放置好背包，邊換鞋邊說：“逛超市免不了買這買那，一不小心就這樣了。”
“怎麽還買了牛奶？”
“蕾子昨天說你喝大了，喝牛奶養胃的。”林奈往屋裏走，回頭望著精神萎靡的謝笛楠，說：“看你這副樣子，好像的確不太妙t。”
“嗨，多歇一天，吃點兒胃藥就沒事了。不怕你笑，昨晚我在家門口躺了半個多小時才進家。”謝笛楠走進屋，楞了一下，才笑說：“蕾子不是常說嗎？人若是一生中沒醉到吐血，吐到想死，真就白活了。”
謝笛楠與她對視，怔了會兒，打破僵局說：“你坐會兒，我去做晚飯。不過面條我昨天吃完了沒買，今天做不了豬油面了。”
“我來我來，你去躺會兒吧。”林奈走過去，把他拽回客廳沙發前，說：“你可是病號，矜貴著呢，躺著看會兒電視，等著吃飯就行。”
謝笛楠以質疑的表情看著她，問：“你...能行嗎？”
林奈忍俊不禁，輕聲嗔道：“瞧不起誰呢，今天就讓本大小姐給你露兩手。”
謝笛楠乖乖打開電視躺下，林奈帶上圍裙，喝了杯白水，準備在廚房大顯身手。她打開冰箱，一邊取出現有食材，一邊問：“牛肉和豬肉，愛吃哪種呀？”
“牛肉吧。”
“小米粥和大米粥，喜歡喝哪樣？”
“嗯...小米粥好了。”
“我打算再炒個土豆絲，要不要來點洋蔥？”
“都行，你喜歡吃就放。我都可以。”
林奈問著問著，情緒跟著低落下來。往日兩人聚在家裏，都是謝笛楠做飯。時至今日，她竟然連他的口味偏好都不了解。她一直心安理得被他溫柔豢養，貪戀那種默契的，自認為永不會崩裂的絕妙關系。
一晃十餘年，她方才醒悟，而他是不是下定決心悄然離去了呢？
沒有答案。
林奈想到這兒，放下手裏的活，完全楞住了神。
謝笛楠問：“阿奈，怎麽了？”
“沒事，我在找湯鍋呢，已經找到了。”林奈抽回心神，想著無論結局如何，也要徹底堅定信念。
林奈仍想竭力爭取。就算他不再愛她，她可以試著挽回，讓他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醋溜土豆絲，豆角炒牛肉，再加上稠度適中的小米粥，林奈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將晚餐端上桌。
“除了賣相差了點意思，口味倒不算差。”謝笛楠一一嘗過，讚賞有加：“還好女英雄今日蒞臨，外賣可吃不到這麽合口味的家常菜。”
林奈白他一眼，撇嘴說：“快別奉承我了。我一年下來也下不了幾次廚，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
謝笛楠若有所思，說：“你胃不行，可以多學學做飯，以後少吃外賣。”
聽到這種傷感的“臨別之言”，林奈放下飯碗，臉色驟變。
多年來，她早已習慣沖他使性子。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告訴自己，必須有所成長，無論如何也要端正自己在男女情感關系中的位置。
“我偶爾做飯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得來吃。”她不看他，板著臉繼續夾菜。
謝笛楠似乎不想讓氛圍過於緊張，笑呵呵地說：“那是當然。說起來，我還是想念咱倆都喜歡吃的豬油面。等兩天我身體好了，去你家裏教你怎麽做。”
林奈臉色好看了些，幽幽地瞥他一眼：“你可說話算數。別等學校開學了，拿工作忙當借口推辭。”
兩人吃過飯，謝笛楠收拾盤筷，刷鍋洗碗。林奈穿過客廳，問了句：“我能進去書房看看嗎？”
“隨便看，不過裏面有點亂。”
天色已暗。林奈輕輕推開書房門，打開燈，首先看到的是東北角落的置物架。她緩步走過去，看到架子上擺放的盡是自己過去送給謝笛楠的禮物。
這時，謝笛楠也走了進來，林奈不禁問：“上次來你家，還沒看到這個架子。”
“對，這是我這個暑假才收拾好的。”謝笛楠背靠著書架，抄手說：“這些東西還有印象嗎？”
林奈一件件看著，咬著嘴唇說：“有些有印象，有些不記得了。這個玩具熊是怎麽回事？”
謝笛楠笑說：“這是我們租房住上下樓時，我和一個女孩兒分手，你送我的。用你的原話是----可別空虛寂寞冷了，晚上抱著它睡吧。”
“真的是我說的話嗎？”林奈咯咯笑著，眼睛彎成月牙：“那我也太摳了，怎麽不送個大的這個你也抱不過來啊。”她繼續看著，又問：“這個呢，這個鬧鐘模樣的大號瓷罐子是什麽時候送的？”
“這個啊，也是咱們租房時你送的。有很長一段時間，咱倆每晚都會一起看兩集《老友記》再睡。有一次，你特意囑咐我，不許自己偷偷看，一定要等你一起看。我說我憑什麽等你，除非你買個莫妮卡家裏一模一樣的罐子給我。沒幾天，你不知從哪家外貿店淘到了它，偷偷放到了我家玄關上。”
“原來這樣。那你究竟有沒有偷偷搶先看？”
“那當然是偷看了。”
林奈又氣又笑，朝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
謝笛楠求饒一番，問：“架子第二排最右邊那只鋼筆，還記得嗎？”
“這個筆我記得了，是咱們高中剛認識不久後，我送你的。”林奈眸子發亮，把筆捏在手裏，看了又看：“當時你還是個經常被人欺負的小哭包。我送你這只鋼筆，然後在筆上貼了一張笑臉紙，希望你堅強起來，像男子漢一樣面對未來。”
謝笛楠半打趣半認真地說：“是啊女英雄，高中沒有你的出現，我可怎麽活？”
林奈將筆放回原處，看到了旁邊首飾架上掛的項鏈。她先是看了他一眼，芳心顫動，問：“這個我可以拿起來看嗎？”
謝笛楠輕輕點頭。
林奈小心將項鏈取下，左手以拇指食指捏著鏈墜子，右手鋪開掌心，拖住整條鏈。她手指輕柔碾動，凝望許久，擡眸問：“這條是蒂凡尼的項鏈麽？”
謝笛楠歪著頭回答說：“是的。原本是三年前打算送你的。”
林奈合起纖細的雙手，將項鏈緊緊扣在掌心。她問：“我可以戴上試試嗎？”
看著他默默點頭，她又問：“你幫我戴吧？”
謝笛楠沒作聲，站直身子，走到她面前，托起她的手，輕輕接過項鏈。林奈轉過身去，柔聲說道：“幸好盤了發，更好戴一些。”
謝笛楠探著頭，微微接近她的身體，很紳士地將項鏈纏過她的天鵝頸。穿鏈扣時，更是加倍小心，可指尖還是微微劃到了她的後頸。
林奈轉回身來，亮晃晃的項鏈更襯托出她的絕美。她與他對視好一會兒，一笑嫣然：“好看麽？”
謝笛楠退後幾步，重新背靠書架，雙手插進口袋說：“何止好看。你是我這一生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林奈移步到他身前，一點點靠近，情不自禁地探出右手，勾揉著他的脖子。
這是林奈人生第一次近距離註視謝笛楠。她仔細閱讀著他臉上的棱角，鼻子的寬度，和嘴唇的弧度，但她讀不懂，此刻他眼中的溫柔為何充滿破碎感。
林奈閉上眼睛，輕擡下頷，深深地親吻著他的嘴唇。她怕他躲，左手用力鉗住了他的手腕。
好一會兒，林奈松開吻，見他眼中浸淚，神情落寞。
“別這樣看著我。”林奈心口灼痛，撫摸他的右手開始顫抖：“為什麽你不愛我了，又什麽都不說？你怎麽忍心看著我對你一無所知？”
謝笛楠含淚而笑：“三年前我準備送你項鏈的那天，你穿的什麽顏色的衣服？我居然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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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笛楠被代駕送回了家，安蕾也喝醉了，被林奈帶回金灣小區。
安蕾醒來的時候，林奈背對著她，站在客廳落地窗前。
晝夜交替，天空微微泛白，還沒有陽光照進來。林奈背影杳然，窗前茶幾的煙灰缸堆滿煙蒂，似乎整夜未眠。
“你醒了？”林奈不知何時察覺到了她，轉過身，露出憔悴而美麗的側臉。
“嗯。”安蕾緩步靠近林奈，並未在她臉上尋到悲傷痕跡。透過幹凈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遠方一線海景，海景此時靜謐，帶著淡淡的光輝，映射出林奈眼中隱匿的愁思。
“蕾子，我和小楠表白有多久了？”
“差不多，十來天吧。”
“十來天......為什麽，我感覺這麽長。”林奈平視窗外，眼波中湧起洶湧的迷茫感。
安蕾看著她，她似乎在拼命捕捉灰色風景中的光。
“你昨晚喝了很多，不再休息一下？”林奈回過神，又問。
“不了，陪你會兒，八點直接去上班。”
“那你去洗漱，我去煮牛奶烤面包。”
“用不用我來？”
“你快去，幾分鐘就好。”林奈搖了搖手，隨意地勾盤起長發，徑直走向開放式廚房。
安蕾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臉，並拿一次性紙杯漱口。回到客廳，看見林奈把牛奶放進微波爐，開始笨拙地撕扯面包外包裝。
“喝多了一定要喝點牛奶解酒。不知道小楠那家夥家裏有沒有牛奶？”林奈有些走神地念叨著，打開了烤面包機。
安蕾在餐桌前坐下，淡聲說：“小楠昨天喝了很多很多酒。他酒量不好，怕是今天不好過。”
林奈頓時失語，雙手撐著廚房臺案，頭也漸漸低了下去。
安蕾也不說話，瞅著餐桌上的蝴蝶蘭，感覺連花兒也失去了生氣。
過了會兒，林奈端過兩杯牛奶與面包放到桌上，笑的略顯尷尬：“火候沒控好，面包片邊邊有點糊，我給切掉了。牛奶沒問題，不熱也不涼。”
安蕾笑著說謝謝，先喝了口牛奶，旁敲側擊著說：“明天周六，我打算和秋明見面，說清我們之間的事。”
林奈反應有些遲鈍，好久才“噢”了一聲，說：“應該的，應該說清楚。”
安蕾心裏明白，林奈聽到昨晚那麽大的信息量，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可目前林謝二人的情感局勢岌岌可危，安蕾不能眼睜睜看著兩位好友就此錯過。
“小奈，你今天早點下班，去小楠家看看吧。”安蕾擡眼看著她，語氣緩而有力。
林奈雙手握住牛奶杯，眼神閃爍不定：“去了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安蕾目不轉睛盯著她，加重語氣說：“你見到小楠，自然會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現在可不是退縮的時候。仔細想想，你和小楠有多久沒獨處過了？”
林奈長長舒了口氣，忍不住問：“蕾子，如果高三暑假小楠沒出意外，你說我會答應他的表白嗎？”
安蕾攤手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身前還有一個勁敵----季佳音。”
第一縷陽光照亮窗戶，姐妹二人的心情也明媚了些。安蕾起身收拾餐碟，鼓勵說：“打起精神來。你是林大設計師，是小楠的女英雄，你有著別人不能比擬的優勢。有什麽不能解決的問題，等你回來再與我商量。”
林奈終於下定決心，點頭說：“明白。小楠昨天有句話說的很對-----人必須真實面對自己的內心情感。”
安蕾嫣然一笑，說：“很好，這才是我認識的林奈。你今天氣色不好，記得眼底打些遮瑕霜，再把這身通勤裝換掉，給小楠一個視覺驚喜。”
“曾經和小楠在五四廣場淋雨的那一幕，對於我而言那麽刻骨。那麽，對小楠來說，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呢？”
“我曾認為，我所需要的陪伴不是緊緊擁抱。現在來看，似乎不是這樣。”
“......”
林奈恍惚下的不斷聯想，更引發了她對於這個世界，對於生活的詫異感。
林奈本身有極簡主義傾向，就算是很正式的宴請場合，她也不願意花太多時間在穿著打扮上。這次，她選擇聽取安蕾的意見。她很認真地打粉底，塗唇，畫眉，盤發，並佩戴了一副方形鉑金耳釘。她打開衣櫃，選擇了一件平日較少穿的棕白相間細條紋衫，一條深棕色九分西褲，鞋子選擇的仍是她平日偏愛的平底鞋。
她在全身鏡前端看著自己，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美貌感到開心。
女為悅己者容。她本不喜歡取悅別人，取悅這個世界，她更希望取悅自己。
可她在這之前，她並沒有認真愛過，她不知道面對愛人時自己應是何種姿態。
況且，自己對謝笛楠的愛有幾分，林奈尚不自知。
想了會兒，她用微信給謝笛楠留言：“小楠，在家裏等我，我下午五點半到。”
去到公司，同事都發現了林奈的精美妝容，問她是不是要去約會。連蘇錚也被驚艷到，不由間說了句：“你今天很漂亮。不過好像缺了點什麽。”
是的，林奈並沒有佩戴項鏈，這是刻意為之。
下班後，林奈去超市買了一大箱牛奶，還買了芒果，橙子，香蕉，提著大包小包，匆匆趕往謝笛楠的家。
敲門前，林奈取出隨身鏡，仔細檢查臉妝，突然想起自己素面朝天和謝笛楠廝混的日子，覺得又好笑又心酸。
她整理好情緒，暗響門鈴，看見的是謝笛楠一張渾渾噩噩的臉。
他沒刮胡子，頭發也不像往日梳得整齊，但他看到她時，眼裏有光芒，有笑，有熟悉的溫柔力量。
林奈緊張的心弦也放松些。她本以為自己會手足無措，實際上來看，並沒那麽糟。
“怎麽買了這麽多？”謝笛楠側身讓林奈先進屋，伸手將牛奶和水果提進屋裏。
林奈在玄關放置好背包，邊換鞋邊說：“逛超市免不了買這買那，一不小心就這樣了。”
“怎麽還買了牛奶？”
“蕾子昨天說你喝大了，喝牛奶養胃的。”林奈往屋裏走，回頭望著精神萎靡的謝笛楠，說：“看你這副樣子，好像的確不太妙t。”
“嗨，多歇一天，吃點兒胃藥就沒事了。不怕你笑，昨晚我在家門口躺了半個多小時才進家。”謝笛楠走進屋，楞了一下，才笑說：“蕾子不是常說嗎？人若是一生中沒醉到吐血，吐到想死，真就白活了。”
謝笛楠與她對視，怔了會兒，打破僵局說：“你坐會兒，我去做晚飯。不過面條我昨天吃完了沒買，今天做不了豬油面了。”
“我來我來，你去躺會兒吧。”林奈走過去，把他拽回客廳沙發前，說：“你可是病號，矜貴著呢，躺著看會兒電視，等著吃飯就行。”
謝笛楠以質疑的表情看著她，問：“你...能行嗎？”
林奈忍俊不禁，輕聲嗔道：“瞧不起誰呢，今天就讓本大小姐給你露兩手。”
謝笛楠乖乖打開電視躺下，林奈帶上圍裙，喝了杯白水，準備在廚房大顯身手。她打開冰箱，一邊取出現有食材，一邊問：“牛肉和豬肉，愛吃哪種呀？”
“牛肉吧。”
“小米粥和大米粥，喜歡喝哪樣？”
“嗯...小米粥好了。”
“我打算再炒個土豆絲，要不要來點洋蔥？”
“都行，你喜歡吃就放。我都可以。”
林奈問著問著，情緒跟著低落下來。往日兩人聚在家裏，都是謝笛楠做飯。時至今日，她竟然連他的口味偏好都不了解。她一直心安理得被他溫柔豢養，貪戀那種默契的，自認為永不會崩裂的絕妙關系。
一晃十餘年，她方才醒悟，而他是不是下定決心悄然離去了呢？
沒有答案。
林奈想到這兒，放下手裏的活，完全楞住了神。
謝笛楠問：“阿奈，怎麽了？”
“沒事，我在找湯鍋呢，已經找到了。”林奈抽回心神，想著無論結局如何，也要徹底堅定信念。
林奈仍想竭力爭取。就算他不再愛她，她可以試著挽回，讓他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醋溜土豆絲，豆角炒牛肉，再加上稠度適中的小米粥，林奈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將晚餐端上桌。
“除了賣相差了點意思，口味倒不算差。”謝笛楠一一嘗過，讚賞有加：“還好女英雄今日蒞臨，外賣可吃不到這麽合口味的家常菜。”
林奈白他一眼，撇嘴說：“快別奉承我了。我一年下來也下不了幾次廚，自己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
謝笛楠若有所思，說：“你胃不行，可以多學學做飯，以後少吃外賣。”
聽到這種傷感的“臨別之言”，林奈放下飯碗，臉色驟變。
多年來，她早已習慣沖他使性子。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告訴自己，必須有所成長，無論如何也要端正自己在男女情感關系中的位置。
“我偶爾做飯當然沒問題，但是你得來吃。”她不看他，板著臉繼續夾菜。
謝笛楠似乎不想讓氛圍過於緊張，笑呵呵地說：“那是當然。說起來，我還是想念咱倆都喜歡吃的豬油面。等兩天我身體好了，去你家裏教你怎麽做。”
林奈臉色好看了些，幽幽地瞥他一眼：“你可說話算數。別等學校開學了，拿工作忙當借口推辭。”
兩人吃過飯，謝笛楠收拾盤筷，刷鍋洗碗。林奈穿過客廳，問了句：“我能進去書房看看嗎？”
“隨便看，不過裏面有點亂。”
天色已暗。林奈輕輕推開書房門，打開燈，首先看到的是東北角落的置物架。她緩步走過去，看到架子上擺放的盡是自己過去送給謝笛楠的禮物。
這時，謝笛楠也走了進來，林奈不禁問：“上次來你家，還沒看到這個架子。”
“對，這是我這個暑假才收拾好的。”謝笛楠背靠著書架，抄手說：“這些東西還有印象嗎？”
林奈一件件看著，咬著嘴唇說：“有些有印象，有些不記得了。這個玩具熊是怎麽回事？”
謝笛楠笑說：“這是我們租房住上下樓時，我和一個女孩兒分手，你送我的。用你的原話是----可別空虛寂寞冷了，晚上抱著它睡吧。”
“真的是我說的話嗎？”林奈咯咯笑著，眼睛彎成月牙：“那我也太摳了，怎麽不送個大的這個你也抱不過來啊。”她繼續看著，又問：“這個呢，這個鬧鐘模樣的大號瓷罐子是什麽時候送的？”
“這個啊，也是咱們租房時你送的。有很長一段時間，咱倆每晚都會一起看兩集《老友記》再睡。有一次，你特意囑咐我，不許自己偷偷看，一定要等你一起看。我說我憑什麽等你，除非你買個莫妮卡家裏一模一樣的罐子給我。沒幾天，你不知從哪家外貿店淘到了它，偷偷放到了我家玄關上。”
“原來這樣。那你究竟有沒有偷偷搶先看？”
“那當然是偷看了。”
林奈又氣又笑，朝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
謝笛楠求饒一番，問：“架子第二排最右邊那只鋼筆，還記得嗎？”
“這個筆我記得了，是咱們高中剛認識不久後，我送你的。”林奈眸子發亮，把筆捏在手裏，看了又看：“當時你還是個經常被人欺負的小哭包。我送你這只鋼筆，然後在筆上貼了一張笑臉紙，希望你堅強起來，像男子漢一樣面對未來。”
謝笛楠半打趣半認真地說：“是啊女英雄，高中沒有你的出現，我可怎麽活？”
林奈將筆放回原處，看到了旁邊首飾架上掛的項鏈。她先是看了他一眼，芳心顫動，問：“這個我可以拿起來看嗎？”
謝笛楠輕輕點頭。
林奈小心將項鏈取下，左手以拇指食指捏著鏈墜子，右手鋪開掌心，拖住整條鏈。她手指輕柔碾動，凝望許久，擡眸問：“這條是蒂凡尼的項鏈麽？”
謝笛楠歪著頭回答說：“是的。原本是三年前打算送你的。”
林奈合起纖細的雙手，將項鏈緊緊扣在掌心。她問：“我可以戴上試試嗎？”
看著他默默點頭，她又問：“你幫我戴吧？”
謝笛楠沒作聲，站直身子，走到她面前，托起她的手，輕輕接過項鏈。林奈轉過身去，柔聲說道：“幸好盤了發，更好戴一些。”
謝笛楠探著頭，微微接近她的身體，很紳士地將項鏈纏過她的天鵝頸。穿鏈扣時，更是加倍小心，可指尖還是微微劃到了她的後頸。
林奈轉回身來，亮晃晃的項鏈更襯托出她的絕美。她與他對視好一會兒，一笑嫣然：“好看麽？”
謝笛楠退後幾步，重新背靠書架，雙手插進口袋說：“何止好看。你是我這一生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林奈移步到他身前，一點點靠近，情不自禁地探出右手，勾揉著他的脖子。
這是林奈人生第一次近距離註視謝笛楠。她仔細閱讀著他臉上的棱角，鼻子的寬度，和嘴唇的弧度，但她讀不懂，此刻他眼中的溫柔為何充滿破碎感。
林奈閉上眼睛，輕擡下頷，深深地親吻著他的嘴唇。她怕他躲，左手用力鉗住了他的手腕。
好一會兒，林奈松開吻，見他眼中浸淚，神情落寞。
“別這樣看著我。”林奈心口灼痛，撫摸他的右手開始顫抖：“為什麽你不愛我了，又什麽都不說？你怎麽忍心看著我對你一無所知？”
謝笛楠含淚而笑：“三年前我準備送你項鏈的那天，你穿的什麽顏色的衣服？我居然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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