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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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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榆城天色泛白, 地面早已變幹,窗外的綠葉被微風吹得細微作響。

醫院裏的消毒水氣味濃重,周圍有許多懷孕的年輕女性,大都有家人陪伴。

甘棠獨自一人坐在長椅上, 神情落寞, 低頭看著手機發呆。

秦屹淮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 她在開車, 手機靜音,一個也沒接到。

甘棠此刻反打過去,沒人接聽, 她打了兩次,怕他有事在忙, 沒敢再多打。

甘棠只在微信上給他留言:【我手機靜音了,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等了許久, 那邊沒回。

甘棠:【爺爺還好嗎?】

又等了一會兒, 還是沒回。

甘棠連消息也不敢發了,沒敢說自己在醫院檢查懷孕。

她現在想得多, 萬一還沒證實情況就跟他講,她擔心他覺得自己又在騙他。

旁邊坐著一個孕婦, 她丈夫坐在一旁玩手機, 她或許是無聊, 見甘棠獨自一人,善意搭話道:“你幾個月了?”

甘棠聽見聲音, 有些不好意思回覆:“我還不知道自己懷沒懷。”

女人驚訝道:“那你坐這兒幹嘛啊,這兒是產科, 你該去婦科。”

“啊?”甘棠模樣有些呆楞,屬實是分不清裏面的門道。

溫思茗讓她別慌, 幫她掛號忙前忙後,見了面就帶著她直奔產科,她也不懂,幹脆乖乖在這兒坐了。

她沒什麽經驗,但溫思茗也沒有。思思好像還是有點兒不靠譜。

溫思茗去了洗手間,不知從哪裏得了消息,大概也是意識到錯誤,著急忙慌趕過來,驚呼道:“啊啊啊我好像掛錯號了。”

有的醫院直接是婦產科,但有的醫院會分產科和婦科,溫思茗小白一個,分不清也是正常。

甘棠低頭在手機上操作,看上去倒是比溫思茗淡定:“別急,我已經在重新掛了。”

她努力讓自己情緒平靜下來,除了淡定一點,好像也別無他法。

醫院人真的太多,溫思茗坐下來嘟囔道:“那還要等好久,要不是你家醫院離得遠,直接去那兒了。自己家醫院好圖個方便嘛,大小姐駕到,通通閃開。”

甘棠聞言牽了下嘴角,但她其實沒太大所謂:“在這裏也是一樣。”

溫思茗見狀心疼又自責,感嘆道:“要是秦屹淮在就好了。”

雖然但是,溫思茗不得不承認,秦屹淮肯定比她靠譜,他肯定會把棠棠照顧好,至少不會慌了陣腳,犯這種掛錯號的錯誤。

但此話一出,她也知道自己說錯話,偷摸打量甘棠神色,見她沒有太大異常才放下心來。

女生手指微不可查頓了一下,似有若無輕“嗯”一聲,聲音淹沒在人聲裏,細微得快要聽不見。

她垂眸,仿佛將所有情緒都掩藏得很好。可是,她也是真的想他。

很想很想。

兩人一番折騰,一直到下午兩點才真正見到醫生,問完情況,醫生也沒有妄下決斷,直接讓她去抽血檢測。

溫思茗往抽血管那裏看了一眼,不禁問道:“你見這麽點兒血也會暈?那你平常怎麽生活?電視劇裏經常有血流出來,那你豈不是天天玩完?”

甘棠往抽血管出看了一眼,閉緊眼,晃晃腦袋,只暈眩一下,恢覆如常。她解釋道:“醫生說我的情況有些奇怪,心理因素,還跟見血時的情緒有關。日常不是大面積血跡,我也不會暈。”

溫思茗打了個響指,肯定道:“懂了,薛定諤的暈血。”

這麽一說,好像也沒錯,甘棠無言反駁。

抽血結果要在兩個鐘頭以後才會有,姐妹兩個在醫院低頭玩手機,溫思茗側眼往旁邊一瞧,甘棠正在看懷孕註意事項,還專門開了個便利貼。

然後,她又看見甘棠點開秦屹淮頭像,點開輸入框,打了幾個字,沒發出去,一直發呆。

怪心酸的。

她的溫氏愛情法則在這一刻可能不太適用,溫思茗不知道說什麽,摸摸甘棠的背。

助理醫師在外面叫號,溫思茗拉著甘棠進去,把單子給醫生看。

醫生是個五六十歲的中年女人,黑發裏摻些白,帶著副眼鏡,看上去蠻和藹。t

醫生扶了扶眼鏡,眼神微瞇,盯著單子看了一下:“HCG數值在5以下,孕酮也低,你這沒懷孕啊。”

甘棠說不上心底是什麽感覺,松了口氣,隨之是一陣一陣的失望。

溫思茗察覺她情緒,一直摸她背,讓她放寬心。

“我小腹有時候會痛,最近近期也不穩定。”

醫生又問:“一直痛嗎?”

甘棠思索過後回答:“不是一直,特殊情況下會痛。”

比如說受涼,還有做太狠。

醫生大概是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說話一套一套,但仔細看了眼她情況以後,又多說兩句:“你自己得註意點兒特殊情況啊,身體是自己的,好好保養。我聽你之前說有吃中藥的情況,小時候也受過凍傷著根本又養了回來,但我看了一下,你最近兩年不適合要孩子,好好調養,註意點兒別吃涼的,最近冬天也別受涼……”

醫生說了幾句就讓她們倆走,後面還有人等著排隊。

兩個人在醫院裏白忙活一通,心情也像坐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

從醫院出來時,已經接近四點,天色陰陰,接近於晴。

溫思茗看得出來她的失望,別說她了,溫思茗自己都有些失望。

空歡喜一場。

太突然了,讓人猝不及防。

溫思茗安慰她道:“放寬心,沒懷就沒懷嘛,先調理好身體,以後再要也是一樣的。”

甘棠“嗯”了一聲,整個人精疲力盡,本就蒼白的面色更加無精打采。

他每次都有帶套,雖說有的時候會溢出來,但中招的可能性確實太小。

其實沒懷也好,最近事情太多,她害怕真懷了,寶寶在她肚子裏會有問題。

真這樣的話,她能自責死。

溫思茗見她狀態還算正常,心下稍安。

兩個人沒了什麽再出去泡溫泉的心思,畢竟玩也需要精氣神。

在醫院忙活大半天,沒幾個人能有精氣神。

屋漏偏逢連夜雨,王經理打電話給溫思茗,說店裏又有個顧客出了事,溫思茗罵罵咧咧,一陣心煩意亂,馬不停蹄往店裏趕。

姐妹兩個只能下次再約。

下午的風像是暴雨災難過後的撫慰,輕柔,似有若無,叫人放松舒適。

甘棠開車準備回家,剛坐上車,還沒把手機放回去,接到一通電話,秦屹淮給她打的。

她看到來電有些楞住,手指一滑,接聽。

兩個人共同保持沈默,甘棠還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該說什麽,剛打算開口問問爺爺,男人的話先從電話那頭響起。

不知為何,秦屹淮的嗓音聽上去有些啞:“你現在人在哪裏?”

有沒有受傷?寶寶有沒有事?

這些他不太敢問,一時的放縱造就他現在的緘默。

甘棠不想讓他擔心,捏緊手機,輕聲回覆道:“在外面,準備回家了。”

講話聲音停頓時,甘棠能聽見男人那邊的登機提示音,猜想他應該是在機場。

她又問:“你要回來了嗎?”

嘈雜的人聲和行李箱滾輪聲變成男人的伴奏,在這一刻,她只聽得見他低沈的嗓音:“我已經回來了。”

甘棠有些意外,但她在他面前太小心,不敢放肆,也不敢多說一句:“那我在家等你回來。”

那邊靜默片刻,“好。”

甘棠今天沒開跑車,只是一輛低調的寶馬,白車混合在車流中,一會兒消失不見。

大概是暴雨過後,榆城基礎設施未修覆完全,等到今天才紛紛出門,路途有些擁擠,甘棠晚一會兒才到林港。

她不知道秦屹淮有沒有先到家,沒立刻進門,站在門前做好心理準備才進屋。

甘棠打開門,只覺室內很安靜,她換好鞋,走過玄關處,才發現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等她。

兩天沒見,她肉眼可見有些無措,看見男人,也不太敢靠近。

畢竟他是真的不想見她。

秦屹淮坐在沙發上,這兩天沒多休息,趕路太急,風塵仆仆,竟有些一絲狼狽。

他太久沒見到她了,男人擡眼打量過不遠處的甘棠,女生臉色沒有往常紅潤,甚至有些泛白,身形也瘦了不少。見了他,面上也只有小心翼翼。

他心裏泛過一陣綿密的疼。

秦屹淮視線掃過女生小腹處,最終落在她臉上,嗓音有些沙啞,放輕了語氣:“別站著了,過來坐。”

甘棠聞言,低頭踱步往前走,路過他身旁,想坐在離他兩步遠時,倏忽間,她被男人牽住了手腕。

她不明所以,垂眸看向他。

秦屹淮低聲道:“別坐太遠了。”

也別害怕他。

“哦。”甘棠手指抓緊包包肩帶,聽他的話,在他身旁坐下。

明明很想他,見了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爺爺是醒過來了嗎?”她水潤眼睛轉動,開了這一個頭,仿佛只有這件事可以說。

秦屹淮指腹粗糲,握住她細嫩的手腕不停摩挲,低聲道:“醒過來了,還得在醫院做檢查,可以放寬心。”

“他老人家沒事就行。”秦老爺子對她算不錯,他身體康健當然最好。

“你呢?”秦屹淮輕揉著她手腕,眼底暗沈,擡眸看著她,突然問了她這一句。

甘棠楞住,但她這兩天想七想八想了太多,道歉的話都已經演練了一百遍。臨到頭了,過往種種在她面前浮現,自責、委屈、失望、害怕交雜在一起,她眼眶不禁有些泛紅。

女生抑制住哭腔,輕望著他,眼睛濕潤得叫人心疼:“我擔心你不想聽。”

秦屹淮擦過她眼角,語氣溫柔,認真道:“只要你說,我都會聽。”

這句話像是摁動什麽開關一樣,甘棠心裏一陣陣地泛酸,鼻腔裏泛起悶聲:“對不起,我不該騙你。”

秦屹淮沒說話,摟著她腰,動作輕柔,將人抱在懷裏,不停安撫。男人的動作給了她極大鼓勵,甘棠坐在他大腿上,眼眶越來越酸,克制住情緒,繼續出聲道:“我去找陸一舟,跟他見面,是害怕你會生氣,害怕你不相信我,才不敢跟你講。”

秦屹淮手臂虛環著她腰身,嗓音溫潤如空谷幽澗,輕聲開口道:“你跟我說了,我怎麽會不相信你?”

“可是以前……”甘棠抽泣一聲,不想讓自己姿態狼狽,“以前我跟你說了,我們還是有隔閡。”

她以前跟陸一舟出去,都有和秦屹淮事先說明。縱使覺得沒什麽,可他們的隔閡還是漸深,她只能將緣由歸咎於陸一舟。

秦屹淮凝著她的臉沒有出聲。陸一舟私底下的行為,她一點都不知道。她跟他說明的情況,跟他真實知道的情況,完全兩樣。

他性格如此,不太能相信人。但在陸一舟有小動作不久,他就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弄明白。可惜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分手。

有些潦草。

他只說了一句分手,她就真的走了,再也沒回來。

秦屹淮捧著她的臉,低聲道:“棠棠。”

“嗯?”她聲音輕細,鼻尖微紅,已經止不住眼淚,抽噎得有些可憐。

秦屹淮將她的眼淚擦去,聲音溫磁,裹挾著幾分無奈:“你記不記得我在結婚前跟你說的話?”

重逢後再抱她回林港的時候,她揪著他衣擺說,她沒有再喜歡別人。

她沒有再喜歡別人,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從來都很相信她,從來從來,都很相信。

甘棠腦中想起他那個時候的溫柔和認真。她扶著他肩膀,握緊他的手,在他手心那道疤上不停摩擦,心裏酸澀,眼淚洶湧,哭得腦袋發麻,只會重覆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應該多想他,不應該不顧及他的感受,不應該自作主張、自作聰明,不應該弄傷他的手……

她對不起的事情還有好多,可他明明都會原諒她,一直都會。

女生的模樣太過委屈,秦屹淮察覺手心的酥癢,心裏再多的擁堵也柔成了一灘水,他本就沒打算與她計較,只是事情都湧在一塊兒,情緒也都夾雜在一起。

秦屹淮微收緊手中的腰,有些好笑,無奈輕嘆息道:“你怎麽只會說這三個字?”

男人抽紙,將她重新溢出的淚花擦去,不厭其煩。

“不是……不是只有這三個字。”甘棠鼻尖泛著紅,哽咽著,有些透不過氣。

她夢裏面都是他的影子,步履不停想跟在他後面,最後都只會被他幾近冷漠的聲音驚醒。

他不想見她,所以她也一直不敢靠近。

秦屹淮拍了拍她的背,感受到她情緒失控,耐心問道:“還有什麽?”

她趴在他肩膀上,肩膀抽著,身體嚴絲合縫貼著他,用盡所有力氣道:“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男人側過頭,溫涼唇瓣安撫般碰下她的臉,嗓音熟悉而帶有顆粒t感,融著一圈一圈的溫溺,撞進她心底:“知道了,我也很想你。”

滾燙的淚水最後流進了他的脖頸裏,男人沒說話,大掌在她後腦勺後,順著她黑發不停輕撫。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靜謐而悠長。

甘棠在他懷裏,氣息逐漸平和下來。

秦屹淮感知到她的平穩,手放下來,環上了她的腰。

女生的腰身太細,他不敢用太大力,溫熱手掌還貼在她小腹處,那裏懷著他們的寶寶。

他冷血了半輩子,這個認知讓他心中感到異樣的溫暖。

那晚的瘋狂□□懸在秦屹淮心尖,他知道自己過了火,縱使她好好站在他面前,松一口氣的同時,他心底也是擔心居多。

懷孕了也不敢跟他講,他大抵是真傷著她心了。

秦屹淮安安穩穩抱著她,輕吻下她的耳垂,低聲問道:“醫生怎麽說?”

甘棠剛才還大哭過,鼻腔堵得嚴重,腦袋發麻,一下沒反應過來,悶聲道:“什麽醫生?”

秦屹淮耐心說道:“懷孕了,這麽大的事要跟我說,知道嗎?”

這幾句一下把甘棠炸清醒,她怕他誤會自己騙他,趕忙直起腰,從他肩膀上起來,吸下鼻子,垂下眸悶悶道:“我沒懷孕。”

男人的手一下頓住,她連忙阻止語言解釋:“我不知道你聽誰說的,但我今天才跟思思去醫院檢查,我沒有懷孕。”

秦屹淮察覺她的緊張,手臂收緊她的腰,嗓音低沈:“沒懷孕也好,我擔心你留不住。”

他得知消息時的後怕是真的。她要真懷了孕,最近又是摔跤又是跟著他受苦,可能真得花一番功夫保胎。

甘棠最近太敏感,不免又想很多,眼眸裏含了一汪水,望著他可憐巴巴問道:“那你是因為我懷孕了,才不跟我生氣的嗎?”

秦屹淮將貼在她臉頰旁的濕發勾在她耳後,嗓音低沈,莫名繾綣:“你沒有懷孕,我也不會跟你生氣。”

他怎麽舍得冷著她?

甘棠又問一遍:“真的嗎?”

男人肯定道:“真的。”

他慶幸她沒有懷孕,可他貼在她小腹的動作輕柔,顯然也對這個孩子抱有期待。

甘棠想起醫生的話,囁嚅道:“我要跟你說一件事,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秦屹淮面容深邃,靜看著她,甘棠勾著他脖子,一口氣說道:“醫生說我這兩年不適合要寶寶。”

這本就算不得什麽大事,她沒事就行。

秦屹淮從善如流:“沒關系,你本來就才24歲,現在要孩子確實太早。等把身體調養好,也是一樣能要。”

話是這樣說,但是她眼珠子微轉,最後瞧了他一眼,抿起嘴唇,悶腔嗓音裏帶了些原先的撒嬌,註意到男人幽幽眼神,聲音越來越輕細:“再過兩年,你都34了。男人35歲是一個分水嶺,過了35歲,你的精子質量可能……”

她不敢懷疑他的體力,怕被他再欺負一次,但這句意猶未盡的提醒屬實是難聽得很。

秦屹淮手掌在她腰間不輕不重揉了一把,女生耳朵滾燙,垂下眸子,不好意思看他。

男人喉結滾落,嗓音低啞:“不相信我?”

精子質量也跟身體狀況有關。

甘棠鼻尖粉紅,此刻臉也帶紅,咕噥道:“沒有,專家就是這麽說的嘛。”

專家又來了,她怎麽那麽聽專家的話?

秦屹淮視線在她濕潤嘴唇掃過,眼底帶些暗沈,不滿道:“你這張嘴能多說點兒好聽的話嗎?”

甘棠抿開小梨渦,搖頭,煞有介事道:“不能。”

秦屹淮沒說話,望著她嫩白面孔,眼底暗湧,周遭空氣升溫,男人緩慢俯身埋頭,碰上她唇的那一刻,甘棠突然捧著男人的臉。

這一刻的空氣太綿長,秦屹淮望進她的眼裏。

她眸間顫動,盯著他眼睛,認真說:“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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