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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我沒當你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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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我沒當你是女生

對黎想來說,初中是她自我意識緩慢覺醒的階段。

仿佛一夜之間,同學們都有了更加明顯的性別特征:男生開始冒出喉結,若正好在經歷變聲器,聲音還會變得又粗又啞,像公鴨般嘎嘎亂叫。女生則多了愛美的小心思,放學不著急回家,三三兩兩聚在學校門口的小飾品店,挑一些閃閃發光的發卡。

黎想開竅晚,那會心思依然惦記著跳繩、跳房子和門口小賣部新進的話梅糖。她愛穿背帶褲,卡通塗鴉襯衫,運動鞋,紮千篇一律的馬尾辮;頂多在頭頂別一個西瓜或櫻桃樣式的小夾子。

初中課程比小學緊湊了很多,門門都是重點。老師們話裏話外都在暗戳戳進行中考倒計時,可在黎想意識中,三年是一個極其漫長、看不到盡頭的時間概念,不著急,日子還長。

她盲目自信,篤定船到橋頭自然直,卻在數學和物理課上屢屢受挫。很快,每逢單元測驗的日子,她都會犯焦慮癥,緊張到反覆通讀書上的定理,恨不能連標點符號都背下來。

“你學習方法不對。”陸安嶼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薛記」,手肘撐著吧臺,探著身子,敲了敲黎想的腦袋。

黎想正背得心煩意亂,翻了個白眼:“你少管。”

陸安嶼今日穿了件白襯衣,打扮得人模狗樣的,一看就是陪他爸應酬來了。不過一個月沒見,這家夥個頭又竄了不少,下巴處還冒了些青色的胡茬,好惡心。

黎想嫌棄地皺皺眉,“你不去包間坐著陪酒,跑出來幹嘛?”

“還沒到飯點呢, 我爸在打牌,包間裏烏煙瘴氣的。”陸安嶼挑挑眉,“你不在家學習,跑外面用功上了,學得進去嗎?”

“要你管。”

秋高氣爽的好天氣,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斜射進來;一縷照亮了黎想的物理課本,一縷灑到了陸安嶼身上。

黎想昂著下巴,重新打量好半天,稍有改觀:他也不算太惡心吧,至少不像班上一些男生那樣頭發油膩,還不愛刮胡子。

陸安嶼連續兩次吃癟,有些不爽,默不作聲回到包間,沒一會又不甘心地跑出來,忍不住笑了:十分鐘過去了,黎想居然還在背「牛頓第一定律」,好傻。

“別背了,陪我出去逛逛。”他帶了點居高臨下的口氣,惡作劇般抽出黎想手上的書,吧唧合上,“定理是用來理解的,得活學活用,不然你背爛了都沒用。”

“你算老幾啊?要我陪你。”黎想三番五次被打亂學習的興致,氣得不行,這家夥真討厭,比她的冷臉同桌丁寧還要討厭一百倍。

兩個人一見面就鬥嘴,誰都不肯先低頭;卻也沒真走心,只是覺得好玩。

薛文倩恰好從後廚出來招呼大廳的客人,瞧見倆孩子對峙的身影,見怪不怪:“黎想又不講理了?她再過兩周要期中考試,緊張得連覺都睡不好。陸安嶼,你學習好,沒事多引導引導她,別天天只知道死記硬背。”

做人最怕的是什麽?- 在敵人面前被揭老底。

黎想不敢對薛文倩發作,只在喉嚨眼嘀咕:“我緊張什麽,我就算考不到前三...也至少能夠到前五吧。”

陸安嶼亦收起了嬉皮笑臉,懇求的語氣:“阿姨,我想帶黎想在附近逛逛。”

“去吧。”

“帶”比“陪”聽起來稍微順耳那麽一丟丟,黎想正好背書背得頭疼,站起身,下意識晃了晃脖頸,“走吧,我們去哪?”

陸安嶼賣了個關子,神神秘秘;走了好幾步後才湊到她耳邊,得意洋洋:“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看看,可好玩了。”

“什麽地方?”黎想下意識撫著脖頸放松,時不時會皺皺眉頭。

“去了就知道了。”他說話間伸出手,在她後脖頸處揪了揪,像捏查理的「死穴」似的。“店裏的吧臺那麽低,你一直低著頭,頸椎遲早出問題。”

他力度不輕不重,大拇指和食指的發力點正好卡著兩側的筋絡。他有節奏的一下一下,順著筋絡揉捏,還挺舒服。

“在家呆久了無聊,出來看書換個環境。”

黎想說的是實話。徐婉一到周末就上英語、畫畫和舞蹈補習班,人影子都見不到;她又慢熱,和初中同學還沒混熟到周末能約出來玩的地步;而小學時期的朋友們,早已隨著畢業各散天涯。

“也是。”

陸安嶼直到真正身處一中才領略到省重點的壓力:老師們推崇填鴨式教育,卯足勁要將初中三年的知識點在兩年內塞完,其中還夾雜了新概念英語和奧數培訓。等到了初三,學校則會安排教授高中的重要知識點,提前為高考保送做準備。

他趕鴨子上架,每天馬不停蹄地學;除去作業之外,還得刷不少課外題,常常要熬到十一點才能上床睡覺,周末便成了他唯一的指望。

黎想舒服了些,拍拍他胳膊叫停:“舒服了,謝謝。”

陸安嶼做了好事,卻依然嘴碎:“以後你頸椎壞了,我可不給你捏,捏得我手酸。”

“誒,你怎麽咒我呢?”

“誰讓你天天當低頭怪。”

江城的初秋是一年四季最舒適的季節:早晚涼,午間氣溫會高些,日光足夠強烈,卻不會如盛夏般曬得人煩躁爆炸。道路兩旁的梧桐樹郁郁蔥蔥,風裏還飄了似有似無的桂花香。

黎想沒有問目的地在哪,只覺得這麽逛逛走走,時不時和陸安嶼聊會天,挺自在愜意。

陸安嶼步速略快,偶爾會拽住她胳膊繞開小水坑或是坑窪的地磚,最後實在煩了:“你不看路的嗎?”

黎想被他捏得有點痛,嘶一聲,剜一眼,“誰走路像你一直低頭啊?我媽說這樣的人心機重。”

“...”,陸安嶼沒解釋這其實是遛查理培養出的習慣:他得時刻留意地上的口香糖、水坑、廢棄針頭,或是缺德人亂扔的藥品,甚至老鼠藥,以防查理亂踩亂吃。

他好心提醒反被人倒打一耙,腳步更快了些;黎想落在後面也不追趕,撅著小嘴,心想:走吧走吧,最好滾得遠遠的。

兩個人莫名其妙嗆了氣,冷戰幾分鐘之後又同時被糖葫蘆吸引了註意力。

黎想瞬間眉開眼笑,心裏估算著身上的零花錢,豪氣地要了一串草莓和一串山楂。她剛讓老板包裝好,正要付錢:卻見陸安嶼不聲不響掏出一張十塊錢,“謝謝老板。”

吃人嘴短,黎想手肘拐了拐他,“我請你吃?”

究竟誰請誰呢?陸安嶼暗想,卻沒敢說,擔心黎想拿糖葫蘆砸他。

“我不吃。”他一個大男生,走在路上吃糖葫蘆多丟人。

青春期帶給他生理變化的同時,也塞給他很多心理活動和偶像包袱。他常會不自覺琢磨言行舉止,和黎想在一起的時候尤為註意,生怕被她嘲笑 - 這家夥缺心眼,笑起人來不顧場合和時間節點,很煩。

黎想一口草莓一口山楂,輪換著吃,腮幫子塞得鼓鼓的,汁水偶爾還會順著嘴角流下來,狼狽極了。

陸安嶼塞了包紙巾到她手裏,“邋遢鬼。”

黎想才不理會這些,直至吃到最後一顆的時候,才假模假樣問一聲:“真不吃?”下一秒,她像是生怕聽他回答,忙一口包了,朝他揮了揮兩根光禿禿的小棍。

好家夥,是真的一顆都不留啊!

黎想吃夠了甜食,心情大好,腆著笑:“你的秘密基地到底在哪?”

陸安嶼冷冷淡淡:“到了就知道了。”

“你午飯怎麽辦?”

“我剛和我爸說過了,和你一起吃。”

黎想眼珠子咕嚕嚕地轉:“你請客?”

陸安嶼學大人的模樣一手插兜,“昂。”

黎想二話不說拽著他朝右拐,進了門徑直找到二樓靠窗的位置,“我要一份兒童套餐,加一對麥辣雞翅,謝謝。”

“...”

周末的正午,人民路步行街熱熱鬧鬧的。

從二樓望下去,黎想能清晰看見路人們的表情。有些小朋友正在苦苦哀求爸媽進麥當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有些則舉著甜筒,大口舔著,幸福和冰淇淋一起爬滿了唇角。

黎想啃著雞翅,大聲嚷嚷好吃,不禁飄飄然起來。她這個人一飄就愛說惹人生氣的話:“陸安嶼,我覺得你有點奇怪。”

“我哪裏奇怪了?”陸安嶼亦狼吞虎咽的,三兩口啃完了一個漢堡。

說不上來,黎想的同學們素日劃分了好幾個陣營。大家分分合合、吵吵鬧鬧,唯一遵守的要義是:不和異性一起玩。

開學一個多月,黎想和同桌丁寧的說話次數屈指可數,連分發作業都靠手勢和眼神,生怕破了規矩,還用圓規劃了嚴苛的三八線。黎想每天不得不扭著身子寫字,脖子都快歪了。

“我們班男生都不愛和女生玩。”

陸安嶼楞了幾秒,似乎也剛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翻出盒子裏的辣翅:“你還要嗎?”

黎想旁若無人打了個嗝,“不要了。”

“我沒當你是女生。”擔心她不信,陸安嶼沒急著啃雞翅,又重申了一遍:“你在我眼裏,不算女孩子。”

女孩子嘛,就應該像班上男生常討論的班花、校花一樣,身上香香的,每天穿著各式各樣好看的花裙子,頭上別著亮晶晶的發卡。她們說話溫溫柔柔,很愛撒嬌,見誰都笑瞇瞇的。

而不是面前這位:吃飯吃得滿嘴都是油,走路時馬尾辮甩來甩去,偶爾還會甩到他臉上。脾氣也不太好,天天和查理一樣,總恨不得撲上來咬他幾口。

黎想砸吧這句話好幾遍,氣得挺直了胸脯,狠狠拍了拍:“我怎麽不是女孩子了?哪裏不是?”

陸安嶼平日裏沒少聽哥們討論少女的胸脯、白皙的肌膚,不自覺將視線挪到她平坦到不能再平坦的胸前;又突覺自己猥瑣,忙挪回視線,咳了兩聲:“我們倆是革命友誼,不一樣。”

黎想沒察覺出他的窘迫,傻乎乎地追問:“什麽革命友誼?”

陸安嶼絞盡腦汁,“在魯城分享過蘋果的友誼,算嗎?”

好勉強的說辭,“算吧。”

陸安嶼舒口氣,緩緩道出他自以為的真實原因:“我們學校的人都是書呆子,連下棋都是玩自制的學習飛行棋,好沒勁。”

黎想自動對號入座,“意思是和我玩更開心哦?”

陸安嶼不置可否,一口氣喝光了大半杯可樂,“吃飽了嗎?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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