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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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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六十八章(二更)

從咖啡館出來, 梁暮秋走到路邊,忽然感到一陣茫然。

來往行人都成了虛幻的影子,所有聲音也變得模糊, 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身處何處,感到後背滲出了細汗。

梁暮秋握一握拳,強打起精神穿過馬路,走到停車的地方坐上車,關上門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跟徐謙的對話叫他精疲力竭。

他坐了將近一分鐘,拿出手機才發現已經下午四點,梁宸安被楊阿公接回家, 用楊阿公的手機給他發了條語音。

梁宸安在語音裏喊他, 叫他早點回去。

梁暮秋本想也語音回覆,開口時才意識到嗓子啞得厲害,又改成打字。發過去後,他擱下手機, 發動了車。

回程就沒那麽順了, 幾乎每個路口都是紅燈,還遇到好幾輛車強行加塞。梁暮秋本來就有些心不在焉, 一恍神差點跟其中一輛追尾, 等到下個路口並行的時候,對方降下車窗不依不饒地沖他嚷嚷, 問他會不會開車, 長沒長眼睛。

梁暮秋冷著臉重重地按了幾下喇叭, 對方才悻悻地停止, 卻又在啟動時故意別他一下。

好不容易開到外環,路過高架, 梁暮秋又在橋下等紅燈。信號燈倒計時還有60多秒,他松開緊握的方向盤,無意識地側頭朝旁邊望去。

這麽巧,他又開到了山水墅門口。

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等反應過來,他已經打燈轉向拐進去,一路開到了明先生的別墅前。

梁暮秋下車,穿過花園走上門前臺階,遲疑幾秒後擡手輸入密碼。

隨著一聲輕響,門開了。

他走進去,在身後掩上門,穿過玄關進入寬敞的客廳,茫然地站了幾分鐘,隨後坐在了通往二樓的樓梯上。

溫暖幹燥的陽光穿透窗戶斜照進來,正好照在梁暮秋坐的位置,輕柔地將他包裹。

四周是堅固的墻壁,雖然有窗戶但沒有開,構成了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一切都被隔絕在外,連空氣的流動都變得緩慢。

梁暮秋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安全,這裏就像一處避風港,叫他心安。

他雙手環抱膝蓋,側臉枕在上面,對著窗外發了一會兒怔,接著轉過頭,整張臉埋進了膝蓋之間。

時間的流逝似乎都在放緩,感官也變遲鈍,不知不覺間,周遭的光線變得昏暗,陽光也不再溫暖,梁暮秋感受到了絲絲涼意,但他卻不願擡頭,仿佛沈浸在假象中不願醒來。

直到門口傳來一聲輕響,他才猛地驚醒。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腳步停在了玄關和客廳交接處。梁暮秋緩緩擡頭,先看到了黑色皮鞋和西裝長褲,視線再往上,當看清那張臉,他的表情只能用愕然來形容。

四目相對,梁暮秋楞了足有一分鐘,摸出手機翻到MS的微信,胡亂發了條信息過去。

發出去的瞬間,厲明深手裏的手機響了。

梁暮秋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又點了語音通話,厲明深的手機再度響起。他擡起手,當著梁暮秋的面按下接通。

語音通話的計時開始,屏幕內外卻同時沈默,誰也沒有發出聲音,直到梁暮秋按斷。

“是你。”他說,陳述的語氣。

“是我。”厲明深回答他。

原來所謂的明先生就是厲明深,想到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想到厲明深再一次成功地騙到了他,梁暮秋忽然遏制不住地感到憤怒,騰地從樓梯上站了起來。

“我還真是蠢,被你耍得團團轉,很好玩是不是?”

“不好玩。”厲明深平靜說道,“因為我沒有玩。”

梁暮秋當然不信,厲聲質問:“你現在來幹什麽?怎麽不繼續裝了?”

厲明深對上他憤怒的眼睛,面色依舊平靜:“我聽到了你和徐謙的話,如果說這麽巧我也在那家咖啡廳喝咖啡你一定不相信,當然我也不信。”

說完這一句他壓低聲音,聲音很沈地說道:“我很擔心你。”

梁暮秋止不住冷笑出聲:“所以你不僅是個騙子還是個偷聽狂!”

厲明深沒有否認,直直地看著他說:“不過被人渣擺了一道,有什麽大不了?既然你能教冬冬勇敢,為什麽自己做不到?”

一想到所有的話都被厲明深聽見,梁暮秋就感到難言的羞恥和憤怒,雙手狠狠地攥了起來,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你以為我沒嘗試過嗎?你自己沒經歷過,憑什麽這麽說?”

“你說的對,我的確沒這個資格。”厲明深點點頭,靜了十幾秒才又說,“徐謙本來和我公司有合作,我已經讓人終止,只要我在就不會用他。”

梁暮秋反應了一下,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你什麽意思,你在施舍我?”

厲明深回答他:“我不會施舍你,我只是單純地厭惡這種人。”

梁暮秋忽然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伸手抹了把臉,擡起腳步飛快朝外走,路過厲明深身邊時說:“這個案子我不接了,你找別人吧。”

厲明深問:“你想反悔?當初我們簽了合同。”

梁暮秋停下來。

厲明深轉身看著他的背影,一字一字說得緩慢清晰:“合約規定,你不能以任何理由退出。”

梁暮秋現在才明白,當初明先生開出那麽好條件究竟是為什麽,天底下哪有白來的好事。他轉過身,雙目幾乎要燒出火來:“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厲明深坦蕩地承認了,“我故意讓人接近孟金良,讓孟金良從中牽線。既然你想重新開始,為什麽不能是從我這裏開始?”

梁暮秋氣得指尖都在抖:“你簡直強詞奪理,強盜邏輯!”

厲明深朝前走了一步,梁暮秋下意識後退,目光充滿警惕。厲明深便沒再往前,維持著這個距離。

他往四周看了看,說:“我記得你說過很喜歡這棟房子,現在知道我是這棟房子的主人了,那又怎麽樣呢?因為這個理由所以就要毀約嗎,就要浪費之前做的準備嗎,你所謂的契約精神呢?”

梁暮秋咬緊了牙齒,感到牙根都在發顫。

厲明深繼續說,語氣變得有些冷酷:“既然認人不清,那下次就把眼睛擦亮一點。既然流言纏身,那就去打破流言。誰沒受過委屈,受了委屈又怎麽樣?是不是受了委屈就要躲起來,六年前你躲回小梨村,現在又要躲在這棟房子裏?

但當你從這裏出去,問題依舊存在,不會憑空消失,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振作起來反擊回去,這才是我認識的梁暮秋!”

厲明深的每一個字都戳在了梁暮秋心上,他不想承認,今天被人認出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離開,同徐謙的對話叫他感到憤怒,也讓他再一次嘗到了六年前的惶惑和無助。

他的確把這棟除了他誰都不會來的房子視為安全港和保護殼,想要進來躲一躲,哪怕只是暫時的。

“是有怎麽樣?”梁暮秋說,“你是不是想說我就是這麽沒用!那恭喜你能得到滿意的答案了,我就是這樣一個沒用的人!”

“不,你不是。”厲明深沈聲說道,“你赤誠善良,勇敢堅強,擁有我知道的所有美好的品質,你是獨一無二的。”

聽到最後幾個字,梁暮秋眼眶驀地紅了。

厲明深又走近一步,站到了梁暮秋的面前,梁暮秋這回沒有躲開,擡起泛紅的眼睛看著他。

“這件事沒有人能幫你,只有你自己站起來,也只有你自己站起來,才能去到你想要去的舞臺,而不只是輕描淡寫地潑徐謙一杯咖啡。”

厲明深說著擡起一只手,動作很緩,撥開了梁暮秋額前落下的一縷頭發,緊接著又落在他的臉上,指腹輕輕地摩挲著他的眼尾。

“只要你不倒,就沒人能打倒你。”

梁暮秋怔在原地忘記了反應。

就在這時,厲明深的手機忽然響了,梁暮秋像是陡然驚醒,慌忙退開一步又拉開和他的距離。

他看著厲明深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又朝他看了一眼,隨後快步從門口走了出去。

視線不自覺追隨,他看到厲明深邊接電話邊穿過外面的草坪,走到車前打開門,然後上了車。

梁暮秋強迫自己收回視線,轉過身背對著花園面朝另外一邊。

別墅再度變得安靜,只剩他一個人,但那種安全感卻消失了,光線變得昏暗,空氣也變得沈重,如有實質般,化作重重壓力傾洩在他的身上。

身體變得僵硬,但梁暮秋還是努力挺直脊背,低頭也拿出手機。梁宸安又給他發了信息,問他有沒有回去,還有一張楊阿公和面的照片。

梁暮秋心裏一酸,說不清什麽滋味,收好手機也準備走,剛邁開步子忽然發現鞋帶松了,正彎腰要系緊,又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他身體一僵,彎下的腰又直起來,站在原處沒有動,他背對著門看不見來人,只聽到門又被關上,隨後是沈緩的腳步,一點點走近,停在了他身後。

不用回頭他都知道是誰,“回來幹什麽?還沒說夠?”

“是還有一句話要說。”厲明深的聲音響了起來,“說完就走。”

梁暮秋等著他說。

“生日快樂。”

梁暮秋楞住了。

厲明深繞過來走到他面前,梁暮秋這才看見厲明深手裏還捧著一束鮮花。

“生日快樂。”厲明深把花遞過去。

11朵黃色玫瑰,梁暮秋沒接,聲音不穩地問:“你什麽意思?”

厲明深又收回手,把玫瑰捧在自己懷裏,看著梁暮秋說:“我本來也準備去村裏,去給你慶祝生日,剛才就是冬冬打給我,問我有沒有出發。”

梁暮秋鼻子一酸,“誰稀罕”三個字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過生日要開心,想著關心你愛你的人,其他的先放一邊。”厲明深說,“花只是一小部分,後備箱裏有我從孟金良店裏拿的蛋糕,還有我和冬冬一起給你準備的禮物。”

“生日快樂。”厲明深又說一遍,神色中流露出真實的歉意,“抱歉我剛才說了重話,我不應該在你生日這天說這些,所以我道歉,為我選的糟糕的時機。”

梁暮秋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雙手垂在身側,視線也安靜地垂落,似乎是在看厲明深懷裏那束花。

厲明深拿不準他態度,又道:“你可以罵我一頓,如果不解氣,那我站在這裏任你打,絕不還手。”

梁暮秋還是沒反應。

厲明深看著他說:“不要打臉。”

梁暮秋忽然繃不住笑了,聲音很短促,笑意也很淺,但好在是有了笑容。他擡起頭問道:“我在你眼裏是暴力狂嗎?”

“那倒不是。”厲明深頓了頓,“但也絕不是溫柔小綿羊。”

梁暮秋沒吱聲,只感到那股縈繞在周身的重壓一瞬間消失了,很神奇。他深吸一口氣,對厲明深說:“我沒勁兒打你。”

“可以先欠著。”厲明深說,“等你有勁兒了再說。”

梁暮秋斜去一眼,沒應,只道:“走吧,冬冬已經在等了。”

厲明深知道他這是松口了,笑了一下,忽然把花塞到他懷裏,快速地在他面前蹲了下來,說:“等等。”

梁暮秋一時沒反應過來,之後才意識到厲明深是在幫他系鞋帶。

他低下頭,看到了厲明深低垂的頭頂,大衣因為他的動作繃在身上,勾勒出寬闊又堅實的後背。

厲明深系好鞋帶,拉了拉緊,站起來又確認一眼,隨後視線移到梁暮秋臉上,就這樣看著他。

梁暮秋被看得不自在,抓緊了懷裏的花,視線落到別處,問:“看我幹什麽?”

厲明深問:“我能不能向你要一樣東西?”

梁暮秋莫名其妙,為什麽他生日厲明深還管他要東西。

不過他又有點好奇,於是問:“什麽?”

“你不是一直對怎麽設計這棟房子沒有頭緒嗎?”厲明深說,“我給你想到一個主題。”

不知不覺就到了日暮時分,最後一線天光從外面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長長地鋪在地上。

梁暮秋心念一動,朝厲明深看了過去。

厲明深也正看著他。

“家。”他懷抱鮮花,聽到厲明深說。

“梁暮秋。”厲明深喊他的名字,凝視他的眼睛,緩緩說道,“給我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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