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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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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那一晚吃完面, 厲明深又給大宅打去電話,菁姐接的,說厲環回家後情緒穩定, 沒什麽特別。

厲明深嗯了一聲, 菁姐問:“您要回來嗎?”

“不回了。”厲明深心道,厲環白天在公司連問都沒問他,回去也沒意思,何必自討沒趣。

從前厲明深從未覺得時間過得慢,只覺得不夠用,如今才發現原來他的時間裏有那麽多縫隙,總會在不經意間就想起某個人, 走神的次數多, 擡眼望日歷的次數也多,周五晚上原本有場酒會也被他借口喉嚨不舒服推了,派下面一個副總參加。

周文就在旁邊,聽厲明深給酒會的主辦者打電話, 邊說話邊掩唇假裝咳嗽兩聲, 掛了電話就恢覆正常,用堪比電視劇男主角的磁性嗓音給他布置工作。

他拿筆記下, 出去前猶豫再三還是說:“厲先生, 喉嚨不舒服可能是天氣幹燥,可以吃點梨或者熬梨水, 我每次不舒服我女朋友就熬給我喝, 很管用。”

厲明深旋起鋼筆, 不動聲色打量這個助理, 周文跟在他身邊月餘,他早已摸清對方脾性, 心眼實,絕對忠心,只是動不動就把女朋友掛在嘴邊。

他原先覺得這樣的男人未免沒出息,如今倒有些羨慕,於是說:“這周末我的確要去吃梨。”

頓幾秒,他又較勁似的補充一句:“我去產地吃。”

終於到周五下午,梁暮秋掐著點打來電話,厲明深跟他說馬上出發,掛了電話就利落走人,叫一眾秘書助理看呆了。

車停在地庫,厲明深坐電梯下去取車,遠遠地看到一個人,背影同厲玦有些像,他懶得跟這個舅舅打招呼,徑直朝他的固定車位走,剛一上車就接到了大宅的電話。

厲明深還以為是菁姐,接通後竟然聽到厲環的聲音,問他是不是已經下班,要他回去吃個飯。

原先勖明昭在的時候,厲環打不通他的電話就會打給厲明深,讓他叫他哥早點回家吃飯,然後半真半假地再問一句他是不是也要回來。

這樣專門給他打電話還是破天荒頭一遭,厲明深琢磨了一會兒,只好給梁暮秋去個電話,說臨時有點事。

梁暮秋“嗯”了一聲。

隔著電話,厲明深都能聽出他語氣中的失落。

驅車返回大宅,厲明深把車停在花園外,菁姐出來迎他,說厲環回來後,厲家來了好些親戚。

“太太帶回來好多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菁姐小聲抱怨。

厲明深習以為常,厲環對厲家那些個親戚一貫大方,每次來人必不會叫他們空著手走。

別墅客廳亮著燈,不過窗戶拉著紗簾,看不到裏面,只能看到有人影在走動。厲明深邊闊步朝別墅走邊問:“誰在?”

“太太的弟弟和他那個老婆。”菁姐說,“還有個男的,瞧著眼生,以前沒來過。”

菁姐不喜歡厲家這些親戚,厲玦是厲環親弟弟也就算了,其他人也對她吆三喝四,是以一見面就忍不住向厲明深訴苦。

厲明深只當是哪門子遠親來攀關系,當下有些不屑,隨口問:“說什麽了嗎?”

“不知道。”菁姐說,“他們在客廳說話太太就讓我們出來,不讓過去。”

厲明深聽了這話,不由蹙了下眉。

到門口,菁姐從側門回廚房去忙,厲明深穿過玄關走到客廳,一眼就看到了菁姐說的那個生面孔男人。

那男人看著三十多歲,長相平凡,倒是身材高大魁梧,見到厲明深就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厲明深不露聲色看向對方,又掃一眼厲玦夫婦,並未給予太多關註,走到厲環面前喊了聲“媽”。

厲環坐在沙發主位,長發披散,肩上搭一條素色披肩,神色淡淡地問一句“回來了?”,接著便讓菁姐開飯。

飯桌氣氛比厲明深預料得要融洽,厲玦的老婆說著在國外的見聞,厲玦在旁邊幫腔,厲環偶爾應一兩句,但心情看起來還算不錯。

而那個生面孔的據說是遠房表兄的男人一直埋頭吃飯,偶爾擡頭遇上厲明深的視線又迅速把頭低下去。

就這低頭的一個動作,叫厲明深覺得不對勁。

他感覺怪異,卻又說不出哪裏怪。

這種感覺在晚餐結束、厲環讓他留下住時達到了頂峰。

“我讓人給你收拾好了房間,這麽晚就別開車了,留下住一晚。”厲環說。

身為母子雖然牽絆不深,但不代表厲明深不了解厲環。他還不至於幼稚到覺得厲環突然對他覺醒了母愛。

厲明深沒有拒絕,順勢留下,回房間後第一件事就是打給李律師。

“我媽最近有沒有問你我哥孩子撫養權的事?”厲明深問。

李律師十分嚴謹,翻看通話記錄,回覆說:“最近一次厲董給我打電話是十天前。”

十天前,那就是厲環出國度假之前。十天沒動靜,實在不像厲環的做派。

“行,我知道了。”厲明深掛掉電話,手機在掌心握了握,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閃過在小梨村見過的那輛黑色轎車,於是立刻又撥了梁暮秋的號碼。

梁暮秋以為他正往村子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厲明深先問:“村子裏最近有什麽外面的人去嗎?”

梁暮秋被他語氣裏的緊張弄得一楞,說:“快到國慶,來村子裏玩的人挺多的。今天還有一個外國旅行團過來,我還陪著去果園摘了半天梨。怎麽了?”

厲明深心道應該是他多想了,站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擡手捏了捏眉心,說道:“沒事,隨口問問。”

梁暮秋沒再說什麽,聽厲明深那頭似乎很安靜,不像在開車,於是問:“你今天還來嗎?”

其實這麽晚,他心裏隱隱有了答案,但還是不死心想同厲明深確認。

“不過去了。”厲明深解開襯衫扣子,抽掉領帶隨手掛在衣架上,“臨時有些事。”

照這種情況,他甚至不確定周末還能不能過去。

“好吧。”梁暮秋靜了片刻,再開口時語調恢覆輕快,玩笑道,“正好那個外國旅行團要在村子住一晚,郝校長請我明天再陪他們逛逛,你來我也沒空招待你。”

厲明深把外套也脫了,聞言不由一笑,說:“這麽很搶手嗎?我都沒享受過陪玩的待遇。”

梁暮秋沒接話,不知有意無意,厲明深聽他打了個哈欠。

“忙完就早點休息吧。”梁暮秋似乎不想再聊。

“梁暮秋。”厲明深叫住他。

“幹嘛?”梁暮秋問。

“沒事。”厲明深忽然壓低聲音,“還有沒有再哭了?”

“沒有。”梁暮秋立刻否認,音量都不自覺高兩分,“我又不是哭包。”

“哭包也沒關系。”厲明深輕笑道,“情緒需要適度宣洩,不要憋著。”

厲明深說完,電話那頭靜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梁暮秋的聲音:“那晚謝謝你。”

他語氣認真,厲明深的心微微一動,道:“不必客氣。”

“其實我這個人……”梁暮秋事後也想過,或許是搞藝術的通病,他自小感情就比較充沛,從前有父母疼愛,父母去世後又有梁仲夏照顧,也就是梁仲夏走了之後才強迫自己成長。

外人面前忍著痛忍著淚,裝得成熟穩重。

與其說那一晚是因為回憶起梁仲夏而難過,不如說厲明深那一句“大人又怎麽樣,在我面前不必忍著”更叫他觸動。

梁暮秋不知道怎麽形容,就聽厲明深又開口。

“你這個人很好。”厲明深接著他的話往下說,“這一點無需懷疑。”

梁暮秋怔住,覆雜滋味還沒來得及醞釀,厲明深又說:“只有一點不太行。”

梁暮秋當即不服氣似的追問:“哪裏不行?”

窗玻璃映出厲明深修長的影子,他無聲笑笑,說:“感謝人哪有只口頭感謝的。”

“那要怎麽感謝?”梁暮秋問。

“我想吃梨。”厲明深說。

梁暮秋一楞,這還不簡單?

“我摘點給你,還是你想自己來摘?”

不等厲明深回答,他又飛快說:“這樣吧,我先給你摘點,看看哪棵樹上的最甜,等你來了再自己去。”

這一晚,厲明深便夢見梁暮秋去果園,蹲在一棵枝繁果碩的梨樹上跟他說這樹上的梨子最甜,讓他趕緊摘,要不然就被小鳥啄走了。

他正要過去,忽然發現梁宸安站在旁邊一棵樹上,揮手喊他叔叔,誰知沒站穩,竟然從樹上掉了下來。梁暮秋一驚,腳下一滑,也跟著掉下來。

厲明深驚醒了。

窗簾縫隙透進一線光,他摸過手機看時間,剛六點。

常年出差,厲明深睡覺並不認床,何況這裏原本就是他的房間,本想再補會兒覺,但怎麽睡都不舒服。

厲明深幹脆起床,拉窗簾的時候往樓下看了一眼,發現那個所謂遠房表兄也起了,就站在樓下花園,他那輛車的旁邊。

玻璃單面可視,外面看不到裏面,厲明深冷眼看著對方時不時擡頭,朝他房間的方向張望。

厲明深又把窗簾拉上,在房間呆了一會兒,直到門外傳來動靜,似乎是厲寰從樓上下來,吩咐菁姐準備早飯。

厲明深在沈默中吃完一餐飯,雖然沒擡頭,但能感受幾道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他擱下筷子擦嘴,想找個借口先走,厲環先一步開口,說三樓的兒童房今天要進家具,讓他看著點。

厲明深隔著長餐桌同厲環對視,目光有些冷:“好。”

他沒管一桌子親戚直接去三樓,厲環已經叫人把兩個房間打通成一間,就在她臥室的對面。

厲明深走進去,房間足夠寬敞,有獨立衛生間和衣帽間,還有一個正對花園的小露臺,墻壁刷成淡藍色,角落裏堆滿男孩子會喜歡的玩具。

厲明深不帶感情地打量,很快又退出來,不小心撞上在厲環房間剛剛打掃完的保姆。

保姆連忙跟厲明深說對不起。

保姆手中的垃圾袋掉在地上,口沒紮嚴,幾團紙掉出來滾到了厲明深腳邊,他垂眼一掃,發覺有一團不同尋常,於是彎腰撿了起來。

他將那團紙展開,發現是家醫療機構的介紹,主打的服務項目是親子鑒定。

厲明深瞳孔猛地一縮,來不及反應,背後就傳來厲環的聲音:“你在看什麽?”

厲環聲音有些尖銳,厲明深緩緩轉身面對她,拿著那頁紙問:“這是什麽?”

厲環瘦削的面頰瞬間緊繃。

厲明深繞過她就要下樓。

厲環叫住他,語氣嚴厲:“厲明深!”

厲明深回頭同她對視,一瞬間想明白很多事:“難怪你要去大哥辦公室拿他的梳子,因為上面有他頭發,你要去做親子鑒定,你要確認那個孩子是他親生的。”

動靜傳到樓下,厲玦和那個遠房表兄也跑上來。見事情瞞不住,厲玦大著膽子說:“明深,你媽也只是想確定那孩子真的是明昭的,確認了才能放心把他接回家。”

“我讓你說話了嗎?”厲明深眼鋒掃過去,厲玦立刻閉嘴。

他又轉向厲環,目光裏全然是難以置信:“你沒看過那孩子的照片嗎,還是你不相信勖明昭前妻的為人?哦我忘了,人就是被你逼走的,難怪你不信。”

他往厲環走近一步,抖著那頁皺巴巴的紙質問:“你想怎麽確認,你也想拿那個孩子的頭發?”

電光火石之間,厲明深想通了,難怪厲環一反常態叫他回來吃飯還讓他留宿,就是不想讓他去小梨村,好找機會下手。

那輛掛著嵐城車牌的黑色轎車和車裏的人,八成也是厲環找去的。

憤怒沖擊厲明深的頭腦,血液更是一瞬間湧到頭頂,他將那頁紙狠狠地攥了起來,手背繃出了駭人的青筋:“你打算對冬冬幹什麽?”

他簡直要不認識這個母親!

“我還要問你想幹什麽!”厲環終於開口,聲嘶力竭反問他,“你明明已經找到明昭的孩子了,為什麽不帶回家,你又想幹什麽?!”

厲明深同她無話可說,繞過她就要下樓,厲玦擋在樓梯口,厲明深喝道:“讓開!”

厲玦根本不敢阻攔。

然而那個遠房兄弟還擋在前面。

厲明深這會兒明白過來,這人也是厲環找來想看住他的,他冷笑一聲,心想勖明昭死了,厲環難道就真的瘋成這樣?

“沒聽見我的話嗎,我說了讓開。”

厲明深字字冰冷,那男人為難地看了厲環一眼,最終還是被厲明深氣勢所懾,往旁邊讓出路。

下了樓,厲明深快步穿過花園,邊上車邊給梁暮秋打電話,卻沒人接聽。他冷著臉將手機扔到副駕,猛踩油門,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大宅。

*

梁暮秋一早便跟郝建山出門,去接待那個外國旅行團。

往村口走的路上,郝建山愁容滿面,背著手也不說話,梁暮秋好奇怎麽了。

郝建山長長地嘆口氣:“賣不出去啊。”

今年小梨村300多畝果園豐產,收成好過去年,然而銷量卻跟不上,眼看二茬梨就要上市,頭茬梨還壓了一半沒賣出去,郝建山這兩天盡往村委會跑,去商量對策。

梁暮秋也沒好辦法,見郝建山眉頭不展,想逗他高興些,於是道:“那我今天忽悠那幫老外多摘點。”

郝建山果然樂了,停下看著梁暮秋,道:“你這孩子。”

他繼續往前走,邊走邊說:“小秋,咱們村會英語的沒幾個,也就你了,我老是找你你煩不煩?”

“叔您這說的什麽話。”梁暮秋裝作不高興道,“這村裏哪家的飯我沒吃過,做點事就要嫌煩?”

郝建山不再說話,側頭看著梁暮秋,目光有憐惜也有惋惜。

梁暮秋出門沒法帶梁宸安,一早去市集買了牛肉鍋貼和豆腐腦,把他連同早飯一起拎到隔壁。梁宸安還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地吃早飯,吃過才算完全清醒,跟楊思樂一起在院子裏寫作業。

楊思樂喜歡咬筆頭,鉛筆上一圈圈牙印,寫幾個字就要擺弄下鉛筆盒,還老跟梁宸安說話。

梁宸安不想理他。

安靜沒兩分鐘,楊思樂又問:“那個叔叔沒來嗎?”

梁宸安聽他問起厲明深才擡頭,輕輕搖了搖頭說:“沒來。”

楊思樂有些失望,他攢了好些樹葉做書簽,還等著厲明深開跑車帶他們去夜市賣了賺錢。

太陽漸漸升起,光灑進小院中央,小花踱著貓步從堂屋的簾子後面鉆出來,舒展四肢伸了個懶腰,肚子越發滾圓,沒走幾步就又趴在菜地旁邊曬太陽。

梁宸安起身,進堂屋把它的窩抱出來,在上面拍了拍,小花便自己躺上去,伸出舌頭舔梁宸安的手心。

楊思樂扭頭看,不解問:“冬冬,你怎麽對小花這麽好啊?”

梁宸安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回道:“你不懂。”

楊思樂不高興了:“你不說我怎麽懂,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梁宸安不說話了,楊思樂氣呼呼地轉回去,忽然聽他問:“樂樂,你想你媽媽嗎?”

楊思樂一楞。

他媽在離婚後就幹凈利落地走了,再沒回來過,楊雄和楊阿公也從不跟他提,就好像這個人從此就從他生命中消失了。

只一次,楊思樂偷聽楊阿公跟人說話,才知道原來他媽又嫁人了,好像還嫁了個有錢人。

“我才不想,我想她幹嘛?”楊思樂嘟囔,拿起筆繼續寫作業,半天也沒寫出一個字。

小飯館中午要來好幾桌客人,楊阿公一早就開始忙碌,進進出出,堂屋裏傳出有節奏的切菜剁肉聲。

中途他出來拔蔥,看到那只公貓蹲在門外,貌似想進來,揮起掃帚就把那貓趕走,還差點碰到小花。

梁宸安緊張起來,等楊阿公掀簾子又回堂屋就起身往外跑,果然看到那只公貓還蹲在不遠處。

一人一貓對視,梁宸安走過去問:“你是不是想看小花?”

公貓嘴裏叼著什麽,吐出來擱在地上,沖梁宸安“喵”一聲,爪子又把那東西往前推了推。

梁宸安瞧著那好像是塊肉,骨頭細細的,像是塊雞肉。

繪本上說貓咪懷孕後飲食要仔細,帶骨頭的肉最好不要吃,尤其是這種細骨頭,以免劃傷腸道。他蹲在公貓面前,認認真真跟它講道理,完了又說:“我會給小花準備好吃的,你就別擔心了。”

那公貓透亮的眼睛盯著他,又喵一聲,轉身跑走了。

梁宸安蹲在原地笑了笑,拍拍褲子站起來,就在這時,他才發現不遠處站著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正盯著他看。

見梁宸安發現自己,那男人腳步一動,似乎就要朝他走過來。

梁宸安敏銳地往後退了一步,又看對方一眼,轉身跑回了楊阿公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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