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亮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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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亮的傷疤
*
有爺爺的手術懸在頭頂, 徐月亮並沒多少時間為傅辛言傷心。
這不，早晨她還在為拋下傅辛言而內疚, 中午就和一群阿姨擠在了一起，蹭人家在公園裏的小型聚會。她想通過和她們拉關系，尋找更穩定的工作機會。
阿姨們都是三四十歲的婦女，做的雖是保姆的活計，但個個紅光滿面，聊起天來聲音洪亮。
徐月亮聽了會，發現她們當中只有極少數是在家閑著無聊出來掙錢的本地人，更多的是婚姻不幸的苦命人, 背井離鄉來到了北京城, 只為自己謀條出路, 和她差不多。
年輕且啞巴的徐月亮顯然格格不入，她像是亂入的服務生, 阿姨們在那喝水談心，她就在一邊不聲不響地倒水扔垃圾，忙得團團轉。
為首的阿姨終於註意到她——這個不請自來的小姑娘——和同伴們交換了個眼神, 不意外在同伴的臉上看到了對徐月亮齊刷刷的肯定, 於是喚她：“姑娘, 你叫什麽？”
徐月亮手裏還拎著垃圾袋, 聞言似是受寵若驚, 急忙蹲了過去, 掏出紙筆寫字。
「徐月亮, 」她筆尖停了停, 補充：「小時候發燒, 沒治好，不會說話。」
啊……
阿姨們紛紛露出同情的表情。
為首的阿姨倒是不為所動, 對這個陌生面孔充滿戒備，繼續問：“你也是做家政的？”
徐月亮點頭。
「是的，姐姐。」她這時候也不要面子了，把自己的經歷全盤托出，「家裏窮，要拿我換彩禮，那戶人家打死過女人，我想活，就跑了出來，現在正在為爺爺的手術錢發愁。」
“哎喲——”阿姨們氣得直拍大腿，同為女性，哪能不共情徐月亮的遭遇，“這年頭怎麽還有這種事兒？多乖的小丫頭啊，一直給我們端茶倒水安安靜靜的，家裏人可真狠得下心吶！老魏，你那邊有啥活不？幫襯小丫頭一把！”
徐月亮低下頭，表情晦澀難明。
她其實是最不喜歡把傷疤暴露給別人看的。
事實上，自打她出來，她就沒有跟別人提過這些。
她認為自己即便不賣慘也能過得很好。
但現在的她，真的太無力了，老天爺在和她打擂臺，堵死了她的所有活路，她苦心積攢的人脈在此刻全部失去了作用，她別無他法，只能將自己最不願意回憶的痛苦翻出來講給別人聽。
這個小團體的靈魂人物，也就是魏阿姨，略微沈吟了下，說：“我替你留意留意。”
僅僅留意，這種可以隨意忘記的承諾，以徐月亮目前糟糕的處境怎麽可能滿意？
可這會還不到她開口的時候，那會讓她失去一部分先機。
她故意將頭垂得更低，一臉難以啟齒的神情。
嗓門最大的阿姨拽過她的手拍了拍：“魏姐是咱們這幫人裏最有關系的，你且等一等。對了，你跑出來了，你家裏人不找你？”
驀地捂住嘴，大嗓門阿姨驚呼：“啊！要是他們找到你了怎麽辦！”
徐月亮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適時擠出幾滴淚，搖頭寫：「沒關系的，他們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是招根女。」
大嗓門阿姨楞住了：“啥叫招根女？”
招幡她倒是知道，就搖著旗子招人唄，喊的大多是已逝親人的魂兒。
至於招根女？
沒聽說過。
「我們老家的一種叫法。」徐月亮擦掉眼淚，「有些人家想要兒子，不想要女兒，就會抱來一個女孩養在家裏。」
“這是好事呀？
——哎？不對，養個女娃和想生男孩有啥關系？”
徐月亮抿唇，眉頭輕皺。
許多事情不是能輕易放下的，盡管她已經長大了，已經離開那個家了，然而每每想起她自己的來歷、父母抱養她的用意，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她也曾是一個對父愛母愛充滿期待的小女孩，渴望爸爸媽媽的抱抱，想要家中兄弟的庇護。
她不是生來就這般會算計，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鬥成烏眼雞。
想到這裏，她寫字的手不禁顫抖。
「招根女過得越慘，女孩就越不敢來這戶人家投胎，他們覺得這樣生男孩的概率會大些。」
隨著便簽本的傳閱，阿姨們的臉色逐漸有了變化，數道憐憫的目光落在了徐月亮身上，徐月亮始終佝僂著腰，假裝不在意。
她沒有展開細講，可任誰也能猜想到，招根女的“慘”會是如何的情景。
說白了就是虐待抱養來的姑娘唄！
反正不是自己親生的。
“真是造孽！他們幹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遲早要遭報應！我呸！”先前還無動於衷的魏阿姨猛然啐一口，隨後緊緊抓住徐月亮的手，語氣肯定：“小徐，你放心，你的事兒包在姐身上了！你就等姐的好消息吧！來，把微信加上！”
徐月亮綻開一個脆弱的笑容，趕忙掏出手機，加上了阿姨們的聯系方式。
成了。
背對著所有人，徐月亮偷偷松了口氣。
她還不信了，這麽大一個北京城，她有手有腳的，還能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
和阿姨們分別後，徐月亮沒有懈怠，馬不停蹄趕往下午要幹活的家庭。
但人倒黴起來，似乎沒有上限的。
下午那戶人家的女主人臨時出去了，只剩下男主人。
那男人先是言語騷擾，見她是個啞巴，有口難言，膽子便漸漸大了，開始動手動腳。
男女力量懸殊，徐月亮又喊不出聲，最後拿起菜刀才勉強逃了出來。
錢自然沒拿到，還在反抗的途中被那男的狠扇了好幾個大耳光。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徐月亮扯緊自己被撕破的上衣，走過一條一條的街。
路人懷疑的眼神，小混混意味不明的口哨，頂著這個世界的龐大惡意，徐月亮咬緊牙關，本想憋回不爭氣的眼淚，卻因為咬得太過用力，牽動了臉頰上高高腫起的淤青。
好痛。
她終究沒忍住，抽噎了幾聲。
真沒出息啊徐月亮，她譏笑自己，再難的坎兒都過來了，竟還會為這種小事掉貓尿。
誰在乎？誰心疼？
她用手背抹了把臉，加快步伐。
快捷酒店她還沒退，費用交到了明天中午，她得回去，她得住夠本。
身上淋濕了，她第一時間洗了澡，披著浴巾出來，她反覆盯看手機，希望能早點得到魏阿姨的消息。
無奈命運再次和她開了個玩笑，魏姐好像並沒表現出來的那麽上心，遲遲沒有和她聯系。
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徐月亮不怕。
她是那種越挫越勇的性格，一切溫婉乖順不過是她精於算計的偽裝。
像在旱地也能長出來的莊稼，腳下的土地若是幹涸了，那她就伸出長長的根莖，重新尋找水源和養分。
她揉著酸澀的眼睛，持續在各大交流群裏翻看著最新用人消息。
咚咚咚。
門被敲響。
徐月亮遲疑地看過去，心不由得揪緊。
那一瞬她想到的，竟是“傅辛言會不會回來了？”
不可能吧。
那麽驕傲任性的大少爺，會在明知道她甩下他後，還巴巴地找回來嗎？
她應該想多了。
咚咚咚。
門又規律地響了三聲。
徐月亮穿上拖鞋，趴在門板上細細地聽。
咚咚咚。
依然是三聲，節奏依然平穩，不含有任何怒意，抑或焦急。
如果是傅辛言，即便是傅辛言，那也一定是回來算賬的，情緒不會這麽穩定。
徐月亮稍稍心安，轉身套上自己的衣服，試探性的，將門拉開一條小縫。
傅辛言擡眼，恰好對上她疑神疑鬼的目光。
他也濕淋淋的，狀況沒比她剛才好多少，精致無暇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沈沈盯著她，那種探究又執著的眼神，似是一個個巴掌，呼嘯著甩給她。
徐月亮怔楞，捂住了自己下午被男人打腫的面頰。
心臟仿佛無數倍擴大著，膨脹到胸腔快要難以承受的程度，徐月亮仿佛能聽見心臟表皮寸寸撕裂、碎掉的聲音。
他……
怎麽會是他？！
傅辛言鮮少出門，根本沒有生活常識的，大禹距離這裏四十公裏，他又不記路，他怎麽做到的！！！
這簡直比開車把狗扔到了百公裏開外、結果狗還找回來了更匪夷所思！
她緩緩張開嘴，猛地回過神來，用力關上門！
一只黑包抵進門縫，硬生生擋住了徐月亮的動作。
徐月亮眼神慌亂，只死死頂著門。
不能讓他進來！徐月亮當時只剩下這一個想法！
傅辛言脾氣差，會打人，雖然她相信他不會碰她，可那是在她沒有激怒他的前提下！
她把他丟下了，像把孩子扔在游樂園的狠心媽媽，這對刻板的傅辛言而言，無異是一種背叛。
“徐月亮。”
他在喊她，但徐月亮完全不敢應，她心虛。
“徐月亮！”傅辛言加重語氣，一手強硬地推開門，“松手！”
說話間，傅辛言已經破門而入。
單薄的門板承受不住他的怒氣，轟然一聲，撞到了墻壁上。
砰！
後退了幾步的徐月亮也為之一震。
砰！
傅辛言用腳踢上門。
徐月亮不斷撤後，直至自己的雙腿抵住了床沿，她才發現沒有路可以逃了。
雨水順著發絲滴落，傅辛言緊抿著唇，擡起手，將黑包扔在地上。
“錢。”
他蹲下，拉開手提包的拉鏈，露出裏面一摞摞的現金，然後仰起頭，冷冷看向徐月亮，指著那些錢問：“夠了嗎？”
現金上慈祥的老人在對她微笑，徐月亮震驚地看著那些錢，一時失神。
他哪裏搞的錢？
傅辛言身上沒有錢。
更確切地說，是他用不到錢。
傅辛言緊鎖著她，沒有錯過她臉上轉瞬即逝的心動。
果然是為了這個。
他垂下眼簾，悶聲問：“想不想要？”
隨即又擡起眼，依然直勾勾盯著她：“過來，都給你。”
徐月亮只糾結了一小下。
多猶豫一秒都是對這些錢的不尊重。
她說過的，為了爺爺的手術，她可以不要臉面。
就算傅辛言以後都會為了這件事鄙夷她，但那和給爺爺做手術比起來，又稱得上什麽？
她走近，想彎身拿起那個手提包。
然而就在她即將摸到黑包的提手時，傅辛言忽然動了。
他瞬間把手提包拎到了身後，用身體牢牢擋住。
徐月亮：……
少爺，您逗我呢？
大少爺言簡意賅：“不白給。要交換。”
徐月亮，懵了。
她拿什麽跟他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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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早晨她還在為拋下傅辛言而內疚, 中午就和一群阿姨擠在了一起，蹭人家在公園裏的小型聚會。她想通過和她們拉關系，尋找更穩定的工作機會。
阿姨們都是三四十歲的婦女，做的雖是保姆的活計，但個個紅光滿面，聊起天來聲音洪亮。
徐月亮聽了會，發現她們當中只有極少數是在家閑著無聊出來掙錢的本地人，更多的是婚姻不幸的苦命人, 背井離鄉來到了北京城, 只為自己謀條出路, 和她差不多。
年輕且啞巴的徐月亮顯然格格不入，她像是亂入的服務生, 阿姨們在那喝水談心，她就在一邊不聲不響地倒水扔垃圾，忙得團團轉。
為首的阿姨終於註意到她——這個不請自來的小姑娘——和同伴們交換了個眼神, 不意外在同伴的臉上看到了對徐月亮齊刷刷的肯定, 於是喚她：“姑娘, 你叫什麽？”
徐月亮手裏還拎著垃圾袋, 聞言似是受寵若驚, 急忙蹲了過去, 掏出紙筆寫字。
「徐月亮, 」她筆尖停了停, 補充：「小時候發燒, 沒治好，不會說話。」
啊……
阿姨們紛紛露出同情的表情。
為首的阿姨倒是不為所動, 對這個陌生面孔充滿戒備，繼續問：“你也是做家政的？”
徐月亮點頭。
「是的，姐姐。」她這時候也不要面子了，把自己的經歷全盤托出，「家裏窮，要拿我換彩禮，那戶人家打死過女人，我想活，就跑了出來，現在正在為爺爺的手術錢發愁。」
“哎喲——”阿姨們氣得直拍大腿，同為女性，哪能不共情徐月亮的遭遇，“這年頭怎麽還有這種事兒？多乖的小丫頭啊，一直給我們端茶倒水安安靜靜的，家裏人可真狠得下心吶！老魏，你那邊有啥活不？幫襯小丫頭一把！”
徐月亮低下頭，表情晦澀難明。
她其實是最不喜歡把傷疤暴露給別人看的。
事實上，自打她出來，她就沒有跟別人提過這些。
她認為自己即便不賣慘也能過得很好。
但現在的她，真的太無力了，老天爺在和她打擂臺，堵死了她的所有活路，她苦心積攢的人脈在此刻全部失去了作用，她別無他法，只能將自己最不願意回憶的痛苦翻出來講給別人聽。
這個小團體的靈魂人物，也就是魏阿姨，略微沈吟了下，說：“我替你留意留意。”
僅僅留意，這種可以隨意忘記的承諾，以徐月亮目前糟糕的處境怎麽可能滿意？
可這會還不到她開口的時候，那會讓她失去一部分先機。
她故意將頭垂得更低，一臉難以啟齒的神情。
嗓門最大的阿姨拽過她的手拍了拍：“魏姐是咱們這幫人裏最有關系的，你且等一等。對了，你跑出來了，你家裏人不找你？”
驀地捂住嘴，大嗓門阿姨驚呼：“啊！要是他們找到你了怎麽辦！”
徐月亮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適時擠出幾滴淚，搖頭寫：「沒關系的，他們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是招根女。」
大嗓門阿姨楞住了：“啥叫招根女？”
招幡她倒是知道，就搖著旗子招人唄，喊的大多是已逝親人的魂兒。
至於招根女？
沒聽說過。
「我們老家的一種叫法。」徐月亮擦掉眼淚，「有些人家想要兒子，不想要女兒，就會抱來一個女孩養在家裏。」
“這是好事呀？
——哎？不對，養個女娃和想生男孩有啥關系？”
徐月亮抿唇，眉頭輕皺。
許多事情不是能輕易放下的，盡管她已經長大了，已經離開那個家了，然而每每想起她自己的來歷、父母抱養她的用意，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她也曾是一個對父愛母愛充滿期待的小女孩，渴望爸爸媽媽的抱抱，想要家中兄弟的庇護。
她不是生來就這般會算計，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鬥成烏眼雞。
想到這裏，她寫字的手不禁顫抖。
「招根女過得越慘，女孩就越不敢來這戶人家投胎，他們覺得這樣生男孩的概率會大些。」
隨著便簽本的傳閱，阿姨們的臉色逐漸有了變化，數道憐憫的目光落在了徐月亮身上，徐月亮始終佝僂著腰，假裝不在意。
她沒有展開細講，可任誰也能猜想到，招根女的“慘”會是如何的情景。
說白了就是虐待抱養來的姑娘唄！
反正不是自己親生的。
“真是造孽！他們幹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遲早要遭報應！我呸！”先前還無動於衷的魏阿姨猛然啐一口，隨後緊緊抓住徐月亮的手，語氣肯定：“小徐，你放心，你的事兒包在姐身上了！你就等姐的好消息吧！來，把微信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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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對著所有人，徐月亮偷偷松了口氣。
她還不信了，這麽大一個北京城，她有手有腳的，還能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
和阿姨們分別後，徐月亮沒有懈怠，馬不停蹄趕往下午要幹活的家庭。
但人倒黴起來，似乎沒有上限的。
下午那戶人家的女主人臨時出去了，只剩下男主人。
那男人先是言語騷擾，見她是個啞巴，有口難言，膽子便漸漸大了，開始動手動腳。
男女力量懸殊，徐月亮又喊不出聲，最後拿起菜刀才勉強逃了出來。
錢自然沒拿到，還在反抗的途中被那男的狠扇了好幾個大耳光。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徐月亮扯緊自己被撕破的上衣，走過一條一條的街。
路人懷疑的眼神，小混混意味不明的口哨，頂著這個世界的龐大惡意，徐月亮咬緊牙關，本想憋回不爭氣的眼淚，卻因為咬得太過用力，牽動了臉頰上高高腫起的淤青。
好痛。
她終究沒忍住，抽噎了幾聲。
真沒出息啊徐月亮，她譏笑自己，再難的坎兒都過來了，竟還會為這種小事掉貓尿。
誰在乎？誰心疼？
她用手背抹了把臉，加快步伐。
快捷酒店她還沒退，費用交到了明天中午，她得回去，她得住夠本。
身上淋濕了，她第一時間洗了澡，披著浴巾出來，她反覆盯看手機，希望能早點得到魏阿姨的消息。
無奈命運再次和她開了個玩笑，魏姐好像並沒表現出來的那麽上心，遲遲沒有和她聯系。
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徐月亮不怕。
她是那種越挫越勇的性格，一切溫婉乖順不過是她精於算計的偽裝。
像在旱地也能長出來的莊稼，腳下的土地若是幹涸了，那她就伸出長長的根莖，重新尋找水源和養分。
她揉著酸澀的眼睛，持續在各大交流群裏翻看著最新用人消息。
咚咚咚。
門被敲響。
徐月亮遲疑地看過去，心不由得揪緊。
那一瞬她想到的，竟是“傅辛言會不會回來了？”
不可能吧。
那麽驕傲任性的大少爺，會在明知道她甩下他後，還巴巴地找回來嗎？
她應該想多了。
咚咚咚。
門又規律地響了三聲。
徐月亮穿上拖鞋，趴在門板上細細地聽。
咚咚咚。
依然是三聲，節奏依然平穩，不含有任何怒意，抑或焦急。
如果是傅辛言，即便是傅辛言，那也一定是回來算賬的，情緒不會這麽穩定。
徐月亮稍稍心安，轉身套上自己的衣服，試探性的，將門拉開一條小縫。
傅辛言擡眼，恰好對上她疑神疑鬼的目光。
他也濕淋淋的，狀況沒比她剛才好多少，精致無暇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沈沈盯著她，那種探究又執著的眼神，似是一個個巴掌，呼嘯著甩給她。
徐月亮怔楞，捂住了自己下午被男人打腫的面頰。
心臟仿佛無數倍擴大著，膨脹到胸腔快要難以承受的程度，徐月亮仿佛能聽見心臟表皮寸寸撕裂、碎掉的聲音。
他……
怎麽會是他？！
傅辛言鮮少出門，根本沒有生活常識的，大禹距離這裏四十公裏，他又不記路，他怎麽做到的！！！
這簡直比開車把狗扔到了百公裏開外、結果狗還找回來了更匪夷所思！
她緩緩張開嘴，猛地回過神來，用力關上門！
一只黑包抵進門縫，硬生生擋住了徐月亮的動作。
徐月亮眼神慌亂，只死死頂著門。
不能讓他進來！徐月亮當時只剩下這一個想法！
傅辛言脾氣差，會打人，雖然她相信他不會碰她，可那是在她沒有激怒他的前提下！
她把他丟下了，像把孩子扔在游樂園的狠心媽媽，這對刻板的傅辛言而言，無異是一種背叛。
“徐月亮。”
他在喊她，但徐月亮完全不敢應，她心虛。
“徐月亮！”傅辛言加重語氣，一手強硬地推開門，“松手！”
說話間，傅辛言已經破門而入。
單薄的門板承受不住他的怒氣，轟然一聲，撞到了墻壁上。
砰！
後退了幾步的徐月亮也為之一震。
砰！
傅辛言用腳踢上門。
徐月亮不斷撤後，直至自己的雙腿抵住了床沿，她才發現沒有路可以逃了。
雨水順著發絲滴落，傅辛言緊抿著唇，擡起手，將黑包扔在地上。
“錢。”
他蹲下，拉開手提包的拉鏈，露出裏面一摞摞的現金，然後仰起頭，冷冷看向徐月亮，指著那些錢問：“夠了嗎？”
現金上慈祥的老人在對她微笑，徐月亮震驚地看著那些錢，一時失神。
他哪裏搞的錢？
傅辛言身上沒有錢。
更確切地說，是他用不到錢。
傅辛言緊鎖著她，沒有錯過她臉上轉瞬即逝的心動。
果然是為了這個。
他垂下眼簾，悶聲問：“想不想要？”
隨即又擡起眼，依然直勾勾盯著她：“過來，都給你。”
徐月亮只糾結了一小下。
多猶豫一秒都是對這些錢的不尊重。
她說過的，為了爺爺的手術，她可以不要臉面。
就算傅辛言以後都會為了這件事鄙夷她，但那和給爺爺做手術比起來，又稱得上什麽？
她走近，想彎身拿起那個手提包。
然而就在她即將摸到黑包的提手時，傅辛言忽然動了。
他瞬間把手提包拎到了身後，用身體牢牢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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