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少爺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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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少爺對不起
徐月亮一言難盡地瞪了他一眼, 堅定搖頭。
早說了，那不是紗布不是紗布！是束胸！！！
傅辛言抿唇不說話。
孩子不出聲, 必定在作妖，想也知道，大少爺現在肯定在琢磨晚上怎麽扒掉她的衣服，她……力氣沒他大。
算了。
徐月亮揉揉眼睛。
算了，不跟他這個沒開過葷的可憐人一般見識了，二十六了，連男女大防也不懂得，她和他計較什麽。
在她老家, 這個年紀的男人崽崽都揣仨了。
想看就看吧, 也少不了一塊肉。
徐月亮繼續向前走, 路過一家便利店時，她駐足了幾秒, 然後進去，買了兩條男士內褲和一個針線盒。
回到酒店，徐月亮將兩份內褲裁剪好, 按照記憶, 拼縫成一個擁有超大前排空間的豪華版。
剪斷線頭, 她小心收起尖銳的針。
她想寫字告訴他快洗澡換衣服, 但便簽本怎麽也找不到了。
沒關系, 本子她有的是。
她轉眼掏出一個新的, 寫：「洗澡吧, 這個, 對付穿。」
把“私人訂制”的內褲和便簽本一起交給傅辛言時, 徐月亮心臟抽緊了一下。
對付。
她今天和傅辛言說的最多的，就是對付。
傅辛言乖乖起身, 進了衛生間。
徐月亮有隨時整理房間的習慣，視線落到少爺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她彎腰，撿起一只炭筆，瞇起眼。
蘇阿姨只給他帶了筆，卻沒有本。
她想，她知道是誰拿了她的便簽本了。
傅辛言淋浴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她的耳中，徐月亮將雙手枕在頭下，疲憊地閉上了眼，接二連三的打擊、幾小時的體力活讓她力竭，她就這麽和衣睡著了。
她太累了，以至於完全忘了，傅辛言不僅高貴像貓咪，作息也屬貓的，晚上根本不睡覺的。
昏沈慌亂的夢中，她感到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溫暖安全的棲息地，這讓冷得發抖的她得以放松，不禁蜷縮起身體，在那裏暫時休憩。
她抱緊同來躲雨的布偶貓，揉著貓咪一直往她上衣裏鉆的大腦袋，徐徐陷入更深層次的睡眠。
第二天醒來時，傅辛言已經起了。
她茫然了一會，在賓館簡陋的環境中逐漸想起了昨天。
她被開除了，還撿了只養不起的品種貓。
此刻品種貓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這是徐月亮第一次認識到他的高大，頂燈的光線被他徹底遮擋住，他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臉上，呼吸近在咫尺。
一段足以纏繞暧昧的距離，他的眼神卻很清澈，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天的傅辛言，眼底好像有了點溫度。
她笑自己多想。
怎麽可能呀，傅辛言有自閉癥的。
摸到便簽本，她筆尖頓了片刻，動作有些遲滯，但還是寫下了她早就想好的話。
「今天出去玩，去游樂園。」
傅辛言看了眼，表情立馬變得嫌棄。
徐月亮笑容一垮，咋的，不樂意？
那她走？
「我想去。」
該說不說，傅辛言真的很乖，即便不情願，終究是答應了。
通行工具依然是滴滴專車，盡管徐月亮很摳搜，然而面對漂亮精致的傅辛言，她怎麽也舍不得讓他去坐地鐵。
北京城的地鐵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是世界上噸位最高的壓面機，能把人無差別擠成肉餅。
傅辛言往她的背包裏放了什麽東西，但她的背包年久失修，拉鏈特別卡頓，大少爺百思不得其解，喚她：“幫忙。”
徐月亮回頭，竟然是他寶貝得不得了的畫筆套裝。
羊皮盒子，燙金商標，裏面共有五只畫筆，幾根炭筆，和兩根徐月亮不認識的白色的、紙做的棒棒，看起來就非常昂貴。
她依稀記得，傅辛言昨天出門也是拿著這個的。
而傅辛言本身連手機都不屑帶。
能讓他隨身攜帶的東西，必定是他所珍愛的，舍不得丟掉的。
徐月亮想了想，把畫筆裝進了包包的隔層裏，這樣比較保險。
怕傅辛言走散，進了游樂園後兩人一直牽著手，親昵似情侶，徐月亮頂著眾人懷疑她是富婆的目光，硬著頭皮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項目。
她不玩，只看，傅辛言更不想玩，就跟著她看。
倆人跟人販子似的站在旋轉木馬前，把上面幸福滿面的小孩子楞是盯哭了。
“嗚哇！麻麻！那個大哥哥好兇哇！”
“粑粑！嗷嗷嗷，怪蜀黍要拐走寶寶辣！”
徐月亮扶額，趕緊拉著傅辛言跑了。
走走停停也是別樣的體驗，徐月亮總體上很開心，直到傅辛言說要吃冰淇淋，她小臉唰一下綠了。
少爺，我尊貴的少爺，您知不知道這裏的冰淇淋有多貴？
外面只賣八塊錢的冰棍，這裏要五十八！！
五十八！
她昨天下午出去幹活，吭哧吭哧一小時，也不過才三十塊！
這哪裏是冰棍，是她的命！！
她搖頭：「少爺，咱不吃，這玩意不好吃。」
傅辛言巋然不動，執拗道：“好吃。”
徐月亮嘆了口氣，低下眼簾，準備狠狠出次血。
上方卻傳來了傅辛言沒有起伏的聲音。
“妹妹，八塊，行不行？”
徐月亮愕然擡頭。
哈？
她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居然學會砍價了？
而且，他叫誰妹妹呢？
媽呀，世界太魔幻了，她果然瘋了……
看臉應該有五十多的阿姨捂嘴偷樂：“哎喲，你這小夥子，阿姨今年四十九了，你真是……”
“不像，最多十八。”傅辛言用最正經的語調說最不正經的話。
阿姨捂臉，取出一根，塞給傅辛言：“那，送你了！”
緊接著一聲嬌滴滴的：“哥哥！”
傅辛言：“哎，妹妹，送兩根，謝謝。”
徐月亮：……他還怪有禮貌的嘞。
吃著白嫖來的冰糕，徐月亮心情覆雜。
她怎麽覺得傅辛言好像沒有病呢……
那臉皮比她還厚。
可不花錢的確實香甜，徐月亮晃著雙腳，難得稚氣了一回。
肩頭上多了一只修長的大手，她下意識縮起脖子，看向他。
傅辛言似乎已等待了很久，她一望過來，便撞入了他幽深的瞳仁。
“為什麽來這裏？”他壓下臉，似是怕她聽不清，特地在她左耳邊說。
徐月亮沈默了下。
為什麽？
因為沒來過。
她的老家非常落後，非常窮困，通往外界的道路還是靠政府援助才修成的，否則他們祖祖輩輩都休想離開那座大山。
整個鎮子只有一個開在公園裏的游樂場，規模不大，設備破舊，但因為沒有，所以仍舊是村裏小孩最向往的地方。
徐月亮當然不配去。
那是只有男孩子才能享受的待遇。
她總是聽弟弟說游樂場有多好玩，爸爸媽媽給他買了什麽小零食，那時的徐月亮不斷吞咽著口水，通過弟弟的敘述，幻想著那個天堂一般的樂園。
她以為那裏真的很好，她都不敢想的，如果她能去那玩一次，她將是多麽快樂的小女孩。
可是後來村裏日子富裕了一點點，家家戶戶有了網絡，視頻平臺開始興起，爸爸媽媽給弟弟買了一部手機，弟弟看到了外面的游樂園，最後說：“切，原來不怎麽樣啊。”
不怎麽樣，那徐月亮也沒去過，一次也沒有。
這些話太過瑣碎，徐月亮只能寫字，或者打字，平時輕易不愛和別人嘮叨這個，不過，今天她想說一說。
她寫了半天才寫好。
傅辛言看了，低頭蹭了蹭她的臉，聲音低低的。
“月亮，以後，每周都來。”
每周嗎？徐月亮笑了笑，推開他，不作回應。
她憋了口氣，把眼睛憋得通紅，站起身，向下一個項目走去。
大概是同情吧，後面傅辛言拉著她玩了好幾個。
見她笑得小臉紅潤，傅辛言專註於她的視線終於抽回。
瘋玩了一天，兩人俱是疲累，徐月亮都不知道自己咋睡著的，她只知道，她又夢到了那個溫暖的巢地。
她像找到歸屬的小鳥般鉆了進去。
火燒雲啊，好美，遠處是巨大的摩天輪，她下午才和傅辛言坐過，她記得那種激動的滋味，在天空的最高點，傅辛言攥緊她的手有多麽溫熱潮濕。
次日，徐月亮和傅辛言又去了肯德基和海底撈，像在圓滿缺失的童年，兩人在商場中來回逛，雖然啥也沒買，但有些東西，只是看看就很滿足了。
周六周日如同偶爾來探望一下的遠房親戚，在打工人們的不舍中溜走了。
徐月亮沒料到的是，前兩天還有點抗拒出門游玩的傅辛言，今天竟然一早就在等她了。
她一睜眼便看到他背著書包，很古怪，在她身上總顯得特別沈重的背包，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卻那麽渺小輕盈。
傅辛言眼睛亮亮的，說：“月亮，出去玩！”
徐月亮楞住，勉強笑笑，洗漱後和他出了門。
站在一棟大廈下，傅辛言困惑地看向她。
“來這做什麽？”
這是北京城最貴的寫字樓之一，他沒記錯的話，姐姐的公司在這裏其中一層。
徐月亮取下他肩上的背包，順便撫平真絲襯衫上的褶皺，寫：「來取點東西。」
她這麽解釋著，人卻進了樓下的咖啡店，出來時，兩手空空。
傅辛言一向不在意這種小事。
他怎麽會在意呢？
他連姐姐為什麽趕他出來都不想，也不考慮家人什麽時候接回他，就聽話地跟著徐月亮，她去哪，做什麽，他都跟著。
有底氣的人從不問未來在哪，他走到哪裏，哪裏就是他的未來。
乘坐電梯到達大禹門口，門鎖著，這裏十點上班，現在才九點半，他們來早了，自然沒人。
徐月亮摸了摸口袋，突然擡起頭，盯著傅辛言。
「我手機落樓下咖啡店了，你等等我，我去拿，不要離開哦。」
傅辛言正看著這一張，手裏接著又被按入一張。
「千萬不要離開，乖。」
徐月亮轉身就走。
但走了沒幾步，她又猛然跑回來，直直撞向他的懷抱。
傅辛言不懂，他很安靜，很莫名，可他也是最好的聆聽者，最好的陪伴者。
他用力回抱她，向她承諾：“不走，別怕，等你。”
真絲襯衫的背後被抓出一大片褶子，徐月亮重重點頭，然後掉頭跑開，跌跌撞撞，姿態狼狽。
她不是不知道傅辛言一直在看她，直到她進了電梯，他才依依不舍地抽回了目光。
他是那麽信任她，絲毫沒有懷疑她的動機。
可是……
背靠電梯的墻壁，她擦掉眼角為數不多的淚水，仰頭看自己那張麻木又自私的臉。
是的，她要把他丟在這裏了。
等公司的人來了，看到了他，一定會把他平安移交給傅寧禹或者程秘書。
她也不想的，可她真的沒辦法了。
爺爺的手術費、她在大城市的艱難茍活，以及有了門票也終究無法長久停留的游樂園、商場裏她想擁有卻買不起的商品，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她——
金子做的少爺，不該跟在她身邊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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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月亮一言難盡地瞪了他一眼, 堅定搖頭。
早說了，那不是紗布不是紗布！是束胸！！！
傅辛言抿唇不說話。
孩子不出聲, 必定在作妖，想也知道，大少爺現在肯定在琢磨晚上怎麽扒掉她的衣服，她……力氣沒他大。
算了。
徐月亮揉揉眼睛。
算了，不跟他這個沒開過葷的可憐人一般見識了，二十六了，連男女大防也不懂得，她和他計較什麽。
在她老家, 這個年紀的男人崽崽都揣仨了。
想看就看吧, 也少不了一塊肉。
徐月亮繼續向前走, 路過一家便利店時，她駐足了幾秒, 然後進去，買了兩條男士內褲和一個針線盒。
回到酒店，徐月亮將兩份內褲裁剪好, 按照記憶, 拼縫成一個擁有超大前排空間的豪華版。
剪斷線頭, 她小心收起尖銳的針。
她想寫字告訴他快洗澡換衣服, 但便簽本怎麽也找不到了。
沒關系, 本子她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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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私人訂制”的內褲和便簽本一起交給傅辛言時, 徐月亮心臟抽緊了一下。
對付。
她今天和傅辛言說的最多的，就是對付。
傅辛言乖乖起身, 進了衛生間。
徐月亮有隨時整理房間的習慣，視線落到少爺剛才坐過的椅子上，她彎腰，撿起一只炭筆，瞇起眼。
蘇阿姨只給他帶了筆，卻沒有本。
她想，她知道是誰拿了她的便簽本了。
傅辛言淋浴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她的耳中，徐月亮將雙手枕在頭下，疲憊地閉上了眼，接二連三的打擊、幾小時的體力活讓她力竭，她就這麽和衣睡著了。
她太累了，以至於完全忘了，傅辛言不僅高貴像貓咪，作息也屬貓的，晚上根本不睡覺的。
昏沈慌亂的夢中，她感到自己似乎進入了一個溫暖安全的棲息地，這讓冷得發抖的她得以放松，不禁蜷縮起身體，在那裏暫時休憩。
她抱緊同來躲雨的布偶貓，揉著貓咪一直往她上衣裏鉆的大腦袋，徐徐陷入更深層次的睡眠。
第二天醒來時，傅辛言已經起了。
她茫然了一會，在賓館簡陋的環境中逐漸想起了昨天。
她被開除了，還撿了只養不起的品種貓。
此刻品種貓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這是徐月亮第一次認識到他的高大，頂燈的光線被他徹底遮擋住，他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臉上，呼吸近在咫尺。
一段足以纏繞暧昧的距離，他的眼神卻很清澈，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天的傅辛言，眼底好像有了點溫度。
她笑自己多想。
怎麽可能呀，傅辛言有自閉癥的。
摸到便簽本，她筆尖頓了片刻，動作有些遲滯，但還是寫下了她早就想好的話。
「今天出去玩，去游樂園。」
傅辛言看了眼，表情立馬變得嫌棄。
徐月亮笑容一垮，咋的，不樂意？
那她走？
「我想去。」
該說不說，傅辛言真的很乖，即便不情願，終究是答應了。
通行工具依然是滴滴專車，盡管徐月亮很摳搜，然而面對漂亮精致的傅辛言，她怎麽也舍不得讓他去坐地鐵。
北京城的地鐵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是世界上噸位最高的壓面機，能把人無差別擠成肉餅。
傅辛言往她的背包裏放了什麽東西，但她的背包年久失修，拉鏈特別卡頓，大少爺百思不得其解，喚她：“幫忙。”
徐月亮回頭，竟然是他寶貝得不得了的畫筆套裝。
羊皮盒子，燙金商標，裏面共有五只畫筆，幾根炭筆，和兩根徐月亮不認識的白色的、紙做的棒棒，看起來就非常昂貴。
她依稀記得，傅辛言昨天出門也是拿著這個的。
而傅辛言本身連手機都不屑帶。
能讓他隨身攜帶的東西，必定是他所珍愛的，舍不得丟掉的。
徐月亮想了想，把畫筆裝進了包包的隔層裏，這樣比較保險。
怕傅辛言走散，進了游樂園後兩人一直牽著手，親昵似情侶，徐月亮頂著眾人懷疑她是富婆的目光，硬著頭皮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項目。
她不玩，只看，傅辛言更不想玩，就跟著她看。
倆人跟人販子似的站在旋轉木馬前，把上面幸福滿面的小孩子楞是盯哭了。
“嗚哇！麻麻！那個大哥哥好兇哇！”
“粑粑！嗷嗷嗷，怪蜀黍要拐走寶寶辣！”
徐月亮扶額，趕緊拉著傅辛言跑了。
走走停停也是別樣的體驗，徐月亮總體上很開心，直到傅辛言說要吃冰淇淋，她小臉唰一下綠了。
少爺，我尊貴的少爺，您知不知道這裏的冰淇淋有多貴？
外面只賣八塊錢的冰棍，這裏要五十八！！
五十八！
她昨天下午出去幹活，吭哧吭哧一小時，也不過才三十塊！
這哪裏是冰棍，是她的命！！
她搖頭：「少爺，咱不吃，這玩意不好吃。」
傅辛言巋然不動，執拗道：“好吃。”
徐月亮嘆了口氣，低下眼簾，準備狠狠出次血。
上方卻傳來了傅辛言沒有起伏的聲音。
“妹妹，八塊，行不行？”
徐月亮愕然擡頭。
哈？
她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居然學會砍價了？
而且，他叫誰妹妹呢？
媽呀，世界太魔幻了，她果然瘋了……
看臉應該有五十多的阿姨捂嘴偷樂：“哎喲，你這小夥子，阿姨今年四十九了，你真是……”
“不像，最多十八。”傅辛言用最正經的語調說最不正經的話。
阿姨捂臉，取出一根，塞給傅辛言：“那，送你了！”
緊接著一聲嬌滴滴的：“哥哥！”
傅辛言：“哎，妹妹，送兩根，謝謝。”
徐月亮：……他還怪有禮貌的嘞。
吃著白嫖來的冰糕，徐月亮心情覆雜。
她怎麽覺得傅辛言好像沒有病呢……
那臉皮比她還厚。
可不花錢的確實香甜，徐月亮晃著雙腳，難得稚氣了一回。
肩頭上多了一只修長的大手，她下意識縮起脖子，看向他。
傅辛言似乎已等待了很久，她一望過來，便撞入了他幽深的瞳仁。
“為什麽來這裏？”他壓下臉，似是怕她聽不清，特地在她左耳邊說。
徐月亮沈默了下。
為什麽？
因為沒來過。
她的老家非常落後，非常窮困，通往外界的道路還是靠政府援助才修成的，否則他們祖祖輩輩都休想離開那座大山。
整個鎮子只有一個開在公園裏的游樂場，規模不大，設備破舊，但因為沒有，所以仍舊是村裏小孩最向往的地方。
徐月亮當然不配去。
那是只有男孩子才能享受的待遇。
她總是聽弟弟說游樂場有多好玩，爸爸媽媽給他買了什麽小零食，那時的徐月亮不斷吞咽著口水，通過弟弟的敘述，幻想著那個天堂一般的樂園。
她以為那裏真的很好，她都不敢想的，如果她能去那玩一次，她將是多麽快樂的小女孩。
可是後來村裏日子富裕了一點點，家家戶戶有了網絡，視頻平臺開始興起，爸爸媽媽給弟弟買了一部手機，弟弟看到了外面的游樂園，最後說：“切，原來不怎麽樣啊。”
不怎麽樣，那徐月亮也沒去過，一次也沒有。
這些話太過瑣碎，徐月亮只能寫字，或者打字，平時輕易不愛和別人嘮叨這個，不過，今天她想說一說。
她寫了半天才寫好。
傅辛言看了，低頭蹭了蹭她的臉，聲音低低的。
“月亮，以後，每周都來。”
每周嗎？徐月亮笑了笑，推開他，不作回應。
她憋了口氣，把眼睛憋得通紅，站起身，向下一個項目走去。
大概是同情吧，後面傅辛言拉著她玩了好幾個。
見她笑得小臉紅潤，傅辛言專註於她的視線終於抽回。
瘋玩了一天，兩人俱是疲累，徐月亮都不知道自己咋睡著的，她只知道，她又夢到了那個溫暖的巢地。
她像找到歸屬的小鳥般鉆了進去。
火燒雲啊，好美，遠處是巨大的摩天輪，她下午才和傅辛言坐過，她記得那種激動的滋味，在天空的最高點，傅辛言攥緊她的手有多麽溫熱潮濕。
次日，徐月亮和傅辛言又去了肯德基和海底撈，像在圓滿缺失的童年，兩人在商場中來回逛，雖然啥也沒買，但有些東西，只是看看就很滿足了。
周六周日如同偶爾來探望一下的遠房親戚，在打工人們的不舍中溜走了。
徐月亮沒料到的是，前兩天還有點抗拒出門游玩的傅辛言，今天竟然一早就在等她了。
她一睜眼便看到他背著書包，很古怪，在她身上總顯得特別沈重的背包，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卻那麽渺小輕盈。
傅辛言眼睛亮亮的，說：“月亮，出去玩！”
徐月亮楞住，勉強笑笑，洗漱後和他出了門。
站在一棟大廈下，傅辛言困惑地看向她。
“來這做什麽？”
這是北京城最貴的寫字樓之一，他沒記錯的話，姐姐的公司在這裏其中一層。
徐月亮取下他肩上的背包，順便撫平真絲襯衫上的褶皺，寫：「來取點東西。」
她這麽解釋著，人卻進了樓下的咖啡店，出來時，兩手空空。
傅辛言一向不在意這種小事。
他怎麽會在意呢？
他連姐姐為什麽趕他出來都不想，也不考慮家人什麽時候接回他，就聽話地跟著徐月亮，她去哪，做什麽，他都跟著。
有底氣的人從不問未來在哪，他走到哪裏，哪裏就是他的未來。
乘坐電梯到達大禹門口，門鎖著，這裏十點上班，現在才九點半，他們來早了，自然沒人。
徐月亮摸了摸口袋，突然擡起頭，盯著傅辛言。
「我手機落樓下咖啡店了，你等等我，我去拿，不要離開哦。」
傅辛言正看著這一張，手裏接著又被按入一張。
「千萬不要離開，乖。」
徐月亮轉身就走。
但走了沒幾步，她又猛然跑回來，直直撞向他的懷抱。
傅辛言不懂，他很安靜，很莫名，可他也是最好的聆聽者，最好的陪伴者。
他用力回抱她，向她承諾：“不走，別怕，等你。”
真絲襯衫的背後被抓出一大片褶子，徐月亮重重點頭，然後掉頭跑開，跌跌撞撞，姿態狼狽。
她不是不知道傅辛言一直在看她，直到她進了電梯，他才依依不舍地抽回了目光。
他是那麽信任她，絲毫沒有懷疑她的動機。
可是……
背靠電梯的墻壁，她擦掉眼角為數不多的淚水，仰頭看自己那張麻木又自私的臉。
是的，她要把他丟在這裏了。
等公司的人來了，看到了他，一定會把他平安移交給傅寧禹或者程秘書。
她也不想的，可她真的沒辦法了。
爺爺的手術費、她在大城市的艱難茍活，以及有了門票也終究無法長久停留的游樂園、商場裏她想擁有卻買不起的商品，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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