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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但月亮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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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但月亮好學

徐月亮為自己不靠譜的腦補感到羞愧。

身為一個嚴格要求自我的好保姆,她不應對雇主的私生活產生過多窺探欲。

……可她忍不住啊?

她不僅是一名優秀的保姆,同時也是村口情報機構的積極份子,別說這麽奇異的苦茶漬了,村裏但凡有人穿件稍微短點的小裙子,她都要故意皺眉、指點幾下的。

不過……她已經離開老家了,無需再假意做些什麽,去融入那裏。

心情忽然有些憋悶,徐月亮也不清楚為什麽,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矛盾了——她一方面想變成幹凈體面的城裏人,一方面又很明白,她洗不掉從家裏帶出的一身泥點子。

她那樣的家庭,能教出什麽好孩子呢?

她抱起衣服,去樓下洗了。

將衣服晾起後,她忽然想起來廚房還沒收拾,擦了擦手,匆匆過去。

這才看到桌上的食物竟一口未動。

反常,十分反常。

經過這些天的試探與觀察,她發現傅辛言其實很乖,很好照顧,即便飯菜不合胃口,他也會吃掉起碼一半。

換句話說,傅辛言從不餓著自己。

唯一一次不吃飯,還是傅辛言抽風了,要她脫衣服……

徐月亮上了樓,趴在畫室門口偷聽。

畫室的隔音極好,以她那遺憾的聽力,什麽也聽不到。

她打開手機,確認傅辛言在裏面。不敢打擾他創作,她改進了他的臥室,繼續收拾。

被子歪歪扭扭,她瞧著不順眼,伸手拽起,重重一抖——

輕若鴻毛的蠶絲被在空中如海浪般起伏,被面反射出華美的光彩,徐月亮有片刻的羨慕,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麽樸實無華,僅僅一床被子,便足以頂上村裏一戶人家一年的收入。

可她隨即又笑了。

嗯!只要夠努力,她早晚也能蓋上這樣的好被子!

加油加油!生活充滿希望,月亮要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

一個棕皮本子隨著蠶絲被的展開而緩緩落下,厚重的扉頁像是振翅的、笨重的蝴蝶,一張飽滿卻幹燥的唇部速寫躍然紙上,徐月亮眼疾手快,穩穩接住。

她合上本子,並沒有去看裏面具體畫了什麽。

將本子放回他的枕邊,徐月亮輕輕拍了拍枕芯,看見上面一根屬於傅辛言的短發,她用兩根手指捏起,意外聞到了一陣清香。

莫名聯想起傅辛言那次湊近她,那時他頸後也是類似的味道,淡,卻擁有強勢的侵略性,猶如他這個人,行為經常讓人誤以為他心智不全,體型卻盤踞著尖銳的攻擊感,像一把利刃,即將刺穿她的身體,又似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頃刻之間就會壓向她。

徐月亮的臉微微發燙,她搖搖頭,把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擦除。

她慌亂轉身。

砰!

身體不受控地向後倒去,徐月亮睜大眼,震驚地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傅辛言,又愕然看著他張開雙臂,圈住她的腰肢,將她撈了回去。

臉貼上他胸膛的那一刻,徐月亮的麻花辮完成了一次大擺錘回旋,最後狠狠抽在了她自己的臉上。

真爽。

啊不是,真疼。

傅辛言近一米九,徐月亮只不過不米六,體型差巨大,她額頭深深抵在他的胸前,徐月亮無法形容那一秒的心情。

被強悍有力的臂膀擁抱著,被男性清冽純粹的荷爾蒙包圍著,她第一次沒有恐懼,反而有些渴望,渴望時間能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生在那樣的家庭裏,她永遠是不被愛的那個,有洗不完的衣服、有碼不完的柴火。除了爺爺心疼她,會偷偷背一背她,她獲得的愛少之又少。

她總要眼巴巴地望著弟弟被媽媽抱著,望著弟弟騎在爸爸的脖子上駕駕駕。

沒人知道,她偶爾也想被抱抱。

她只能對老水牛比劃:「牛牛、牛牛,你能不能也抱一抱我呀?」

可惜老水牛沒有人類的雙臂,它只能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用毛茸茸的額頭蹭蹭她。

她就也假裝老水牛是她的爸爸媽媽,擡手摟住老水牛粗粗的脖子。

現在這樣被傅辛言抱著,她總算明白了弟弟為什麽能理直氣壯地欺負她、明目張膽地讓她學狗爬取悅他。

原來被愛真的不一樣,心底會有酸澀的感覺,更多的卻是甜,那是偷吃多少花蜜也無法比擬的滿足。

可惜啦!

傅辛言是她的雇主,是給她發工資的財神爺,她不能對他有非分之想。

這點時間她居然亂想了這麽多,徐月亮笑笑,仰起臉,對傅辛言舉起雙手。

她沒有勾住他的脖子,沒有討要她求之不得的溫暖,只是屈下拇指關節,用手勢說謝謝。

她知道傅辛言看不懂。

沒有關系,她懂就行了。

傅辛言俯身,眼帶困惑,用指背擦了擦她的眼下。

他茫然看著肌膚上晃動著的水珠,神色變得無措,張開口,想說點什麽,然而面對這種場景,他什麽也講不出來。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月亮也像媽媽一樣哭了。

徐月亮楞了下,咯咯笑了。

她竟然哭了,為這種小事。

好好笑。

像電視劇裏陰暗的大反派,竟然會為主角間無意的溫馨舉動破防,搞什麽啊。

心裏這麽想著,她卻忽然癟了嘴,苦澀的味道從身體深處湧上來,源源不斷,她努力壓著唇角,但還是掉了更多眼淚。

失態了不是?

身為一名專業的保姆,怎麽可以在雇主面前掉眼淚?

又沒到提漲工資要哭慘的時候。

她掏出便簽本,寫道:「我沒事。少爺,您為什麽沒吃飯?是不喜歡今天的菜嗎?」

傅辛言推開她的便簽本,執拗地盯著她的雙眼,表情焦急。

徐月亮抹掉淚水,破涕為笑,寫:「都說了沒事啦!不要在意。我再給你做一份好不好?吃你最喜歡的孜然羊肉,好不好?」

傅辛言仿佛完全看不到,只關註她的眼睛。

這樣下去不行。

少爺一天沒吃飯了,餓肚子的少爺愉悅值會降低,她本就心虛,自責在畫材店沒有保護好他,讓傅家賠了六十萬,這會更是想方設法地要彌補過錯。

拋下對那個擁抱餘溫的不舍,她彎起微紅的眼,寫:「要乖乖吃飯哦,看少爺吃飯,我超開心!」

傅辛言卡了一下,似乎在反應這句話的意思。

須臾,他抓起徐月亮的手,急急向樓下走。

徐月亮用小小的便簽本遮住上翹的嘴角。

嗯?好像又掌握了一招哄少爺的小技巧呢。

她可真是個好學的小保姆。

和方才的心不在焉不同,傅辛言到了餐廳後立馬坐好,用裹滿紗布的手,吃力地拿起筷子,準備吃東西。

徐月亮恍然大悟。

她拍了拍腦門,忘了,徹底忘了,少爺手受傷了,拿不得筷子。

怪不得那會一直看著她。

她急忙奪過筷子,傅辛言呆呆的,想搶回去。

她寫:「菜涼了,熱一熱,稍等哦。」

想了想,她補充:「乖乖。」

熱菜的程序十分簡單,對精通廚藝的徐月亮來說易如反掌。

她翻炒著食材,傅辛言則站在她旁邊,定定盯著她的眼睛。

她心中好暖好暖,轉頭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怎麽能不感動呢?

少爺在關心她還有沒有哭。

在家裏,誰會在意她有沒有受委屈。

水汽徐徐蒸騰,熱氣撲面,徐月亮忍住眼裏的幹澀,盛菜、裝盤。

和傅辛言清澈的眼對視著,她下定決心,她要對這個男人,好一點、再好一點。

拉來一把椅子,她取過勺子,盛了一口菜,餵到他嘴邊。

傅辛言凝眉,向後一躲。

徐月亮笑得柔和,指了指他的手,用口型說:“我餵你。”

傅辛言不情不願張開了嘴。

徐月亮一口菜一口飯,間或一口白開水,把她的大少爺餵得飽飽。

「好了。」她寫:「去休息吧。」

她擺了擺手,收拾碗碟到廚臺上,開始擦擦洗洗。

直至傅辛言落在她背影上的目光重量消失,徐月亮回身,確定他不在,這才拿起勺子,緩慢地咀嚼著他剩下的飯菜。

口感並不完美,二次加熱的食物終究沒有剛出鍋的好吃。

但徐月亮不挑。

畢竟在家,她永遠都在吃剩飯剩菜。

弟弟不要的,她才能像狗狗一樣撿來偷偷吃掉。

還不能被發現,弟弟會尖叫、會哭鬧,媽媽聽了會心疼,會抄起比她胳膊更粗的柴火棍打她。

她望著窗外沈沈墜下的夕陽,不知自己在出神些什麽,她只想給自己一點渺小的空間,供她放空大腦。

一只大手按住了她要再一次伸向剩菜的勺子。

她擡頭,對上傅辛言沒有表情的一張臉。

她想,這張臉真漂亮,清冷、潔凈、無悲無喜,仿佛去除了人類的七情六欲,像下凡來的神仙。她小時候一直盼著,能接她走的那種神仙。

她的眸底倒映著傅辛言的身影,傅辛言同樣,他低垂著眉眼,滯了幾秒。

時間仿若定格,夕陽猶如菩薩灑下的楊枝甘露,慈悲地鋪在這兩個各有殘缺的人身上。

傅辛言學著徐月亮的樣子,搬來椅子,拿起勺子,餵她吃飯。

也是一口菜一口飯,間或一口白開水。

徐月亮歪著頭,細細嚼著,忽然釋然了,哪怕被躲在監控裏的傅寧禹看到這一幕也無所謂了。

傅辛言做得認真,一板一眼,在徐月亮盯著攝像頭發呆的時候,他突然說了話。

“月亮。”他喊了她的名字,很輕很輕,有種被珍視的感覺,“以後,月亮不會吃剩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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