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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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清晨醒來，晚霖與婁滿相視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
晚霖臉上微微發紅，掩飾般攏了攏頭發，問：“你什麽時候動身？”
婁滿擡手掛起床幔，隨口應著：“今天。”
晚霖聞言抿了抿唇，低聲嘟囔道：“這麽快啊......”
婁滿笑笑。
她曾在朝露殿虛度光陰，是因為受得打擊太大，也是因為知道自己的陽壽天長地久，故而不以為是在虛度光陰。
現在做好孤註一擲，與仇人同歸於盡的準備，又發覺時光可貴了。
還有就是，出去行走一遭，她無法再獨身一人面對朝露殿的冰冷墻壁了。
送別晚霖，婁滿在朝露殿漫無目的走。
冷風拂過也渾然不覺，這裏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無比清晰的印在她心裏，腦海裏。
最後，她來到婁寒的寢殿。
桌椅，窗臺，鏡子，紗幔，燭臺，每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都要摩挲許久。
婁滿喜歡秋千，朝露殿每一方院子裏都設有秋千。婁寒愛酒，到了晚上，總喜歡熱一壺酒，讓婁滿陪著在院子裏賞月觀星。
師徒二人一個懶懶散散窩在躺椅上，一個悠然自得坐在秋千上，總有說不完的話。
婁滿閑不住，沒事總愛下山，貪玩混入人堆，去賭坊，梨園，茶樓......出門有朋友，回家有師父。
那時候，她真得覺得世上不會再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她也一度以為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直到婁寒因救她而離世，她好像從一個千般好，萬般好的美夢裏，突然被人拽出來，丟到一個令她無法接受的噩夢中。
七年來，她一直以為毀了一切的是她自己，直到金華告訴她，罪魁禍首另有其人。
而且那個人還活的體面華貴，受萬人敬仰臣服！這讓她如何服氣！
又如何為了保命而忍氣吞聲！
婁滿雙手死死攥住，指甲都已鑲進肉裏，血珠止不住的滴到土裏，婁滿才從疼痛裏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恨意。
日落西山，迎著殘陽，婁滿周身好似披了層金光，越發顯出神性。
以至於謝奎遠遠看婁滿走過來，都有些震撼。
心頭那抹悔意和愧疚，此時此刻都被貪戀壓下。
怪不得他，沒有他還會有別人，怪就怪在天生仙胎遺落凡間，偏偏落在他這無法金升大道的人手裏。
“師叔。”婁滿走到他面前。
謝奎道：“現在就要走？怎麽不在家裏多住幾日？”
婁滿垂首：“在外面待了段日子，受不了家裏的孤寂，師叔，您知道我的，雖然有些小本事，但生性松散，幫不了您許多，單鶴谷那邊勞煩您盯著些，到了時候喚我便是。”
她將一片葉子遞給謝奎，謝奎接過來收好，片刻沈默，謝奎道：“也好，此一去，好好玩上幾月，若銀錢不夠，師叔這裏有。”
婁滿輕笑一聲：“師叔說笑了，我怎會缺錢。”
謝奎怔了怔，失笑道：“我忘了，你怎會缺錢，師姐給你留下的足夠你逍遙一生了。”
婁滿深深看他一眼，收回視線，冷淡道：“師叔多保重。”
一陣寒風吹入殿中，婁滿轉身離開，笑容盡失，跨過門欄時，忽又聽見謝奎叫了她一聲。
帶著若有似無的急促。
婁滿回頭去看，謝奎有些不自然地說：“沒事了，你走吧。”
婁滿點頭，眼裏一片冰冷，飛身離開把她養大的地方。
一路東行，不消半日，就回到了聽雨閣。
現在已入深夜，婁滿路過楚清染宮殿時低頭看了看，發現書房還亮著燈。
她落腳敲門，裏面的人叫她進去。
楚清染放下書，掀起眼看到婁滿，瞬間展眉言笑，目光在她身上打轉：“想知道的可都知道了？”
婁滿睨他一眼，道：“我沒問，也不想問了。”
楚清染面露錯愕，不由一怔，寬慰道：“也罷，人死不能覆生，人這一生遇到的無能為力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最妙的解決之道就是閉目不理。”
婁滿目光掠過桌上的紅燭，不鹹不淡地應和著：“是啊，你說的對......”
楚清蹙眉，察覺她低落的情緒，還以為是棚樓的境遇又讓她難過，立刻揭過這個話題，玩笑道：“不過阿滿，你是不是對我太放心了，那麽一個大美人，你就這樣放在我這裏，你就不怕我......”
他不懷好意地看著婁滿，輕揚眉，活像一個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
婁滿嗤笑一聲，看著他道：“你若想要，大可自己去問他，若他願意，我便給你。”
楚清染聞言一臉的不敢置信，端詳婁滿半響，確定她是不是開玩笑。
“你可舍得？”
婁滿坦然相視：“自然舍得。”
見婁滿態度認真，楚清染心情大好。
他平生最愛美人，無關男女，凡是入了他眼的，必要發展一下。
說實話，看到宴尋憶的第一眼，他就已經心癢難耐了，以往那些賞心悅目的美人，被他一比，簡直從雲端掉進了泥潭。
只是可惜，這風華絕代的美人是婁滿帶來的，所以他這幾日都沒敢再往婁滿那方院子裏去。害怕見了人以後忍不住浪蕩，婁滿回來不好交代，可沒想到婁滿竟然這麽大方。
他起身走到婁滿身旁，目光灼灼問：“那你什麽時候走？走的時候可要把他帶走？”
婁滿不悅，蹙眉質問：“現在就要趕我了？”
楚清染忙向婁滿拱手一笑，“不敢不敢，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留到幾時就留到幾時。”說著，他手裏變出一個乾坤袋，送到婁滿面前，“您老人家交待買的東西，小人也給買來了。”
婁滿表情稍緩，睨他一眼，接過乾坤袋翻覆端詳，默了默，又道：“你若是喜歡他，大可向以往那樣追求便是，但他答不答應可難說。作為朋友，我叮囑你一句，他不像表面上那般溫良無害，若我在你這裏住的煩了，你還沒追到他，我可就把他帶走了。”
楚清染低頭直視婁滿，不由問道：“你又不喜歡他，為何要將他帶走，放在我這裏不好嗎？”
婁滿道：“我自然不會去拆散兩情相悅的有情人，可若他不喜歡你，那我又能有什麽辦法？何況他手裏還有我的把柄，他只有三條路可選，一是留在你這裏，二是跟我走，三是人頭落地，除此之外，再無退路。”
“好好一個美人，人頭落地也太難看了吧。”楚清染笑看婁滿，“或許......他想留下呢？”
“這樣也好，不過......”婁滿止聲，站起身與楚清染四目相對，輕輕拂了拂他衣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提醒著，“在我的把柄還未銷毀之前，養著也好，殺了也罷，你萬不能棄了他，由他離開，皆時壞了我的大事，明白嗎？”
楚清染有些好奇，探究道：“你還能被人挾制？到底是什麽把柄？”
婁滿隨口敷衍，“有機會再告訴你，我先走了。”
楚清染一頭霧水，聳了聳肩。
既然都這樣說了，那他照做就是。
夜裏寂靜無聲，婁滿關上房門時，已經子時三刻，大概是真的累了，上床沒多久就睡熟了。
婁滿早晨是被院子裏練劍的聲音吵醒的。
她打著哈欠翻身下床，穿著裏衣迷迷糊糊開門向外看去，她本意是想讓宴尋憶小聲點，結果被風吹的打了個寒磣，直接清醒了。
宴尋憶看了她一眼，雙眉微蹙，垂首低簾，不覺耳尖爬上紅暈。
他呼道：“你回來了。”
婁滿“嗯”了一聲，冷得抱住自己，又用腳帶上了門。
等她再次拉開門，已經穿戴整齊。一襲西子綴珠飄帶長裙，雲紋披帛掛在臂彎，矜貴而清麗。
宴尋憶定睛看了兩秒，握著劍柄的手緩緩收緊。
他雖然靈根殘缺，卻從未自慚形穢過，可現在面對婁滿，心中竟莫名閃過一絲自卑。
不是因為她著裝奢華，也不是因為她靈力強悍，身在單鶴谷，強中手他見得很多。
只是，無一人像婁滿這樣令他仰望。
她救他性命，又以此裹挾，他不甘低頭，卻只能低頭，不甘依附，卻只能依附。
那雙從容又薄情的眼睛，總是帶著笑意，顯得隨和，但透過表象，裏面僅存的只有一絲憐惜，餘下的全是冷漠。
婁滿歪頭看他一眼，笑著問：“你為何如此看我？”
宴尋憶喃喃低語，又能保證一字不差全落在婁滿耳朵裏：“我以為你不會那麽快回來。”
真是可憐又無辜。
婁滿笑容更甚，裝的很像，她都差點信了。
雖然知道並非真情，但不妨礙婁滿吃這一套。
和宴尋憶一同落座，婁滿問：“這幾日過得如何？聽雨閣夥食很好，合你的口味嗎？”
宴尋憶點點頭，“這裏很好，只是你不在，我心裏沒底......”
“不必如此拘謹，”婁滿旁敲側擊，“這裏確實不錯，你可願留在這裏？”
宴尋憶心中一震，機警道：“你要留在這裏嗎？”
婁滿捏出幾片葉子把玩，掀眼看他：“我自是要走的，不過不著急，過幾日再說吧，我還沒想好去哪裏。”
宴尋憶急切地看向她，開口卻猶豫：“你的意思......是要把我留下？”
婁滿笑笑：“是去是留全在你，不過你可沒有第三條路能走，我就算再怎麽心大，也不會放任單鶴谷的人回去通風報信。”
莫壞了她的大事......
宴尋憶低下頭，鬢邊的發被風吹的有些亂，衣著單薄隨風飄揚，給人一種柔弱怯懦的錯覺。
他低聲道：“我身無分文，怎好留在你朋友這裏。”
婁滿話有深意，笑道：“若你想留下，某人怕是求之不得，別說身無分文付房錢了，哪怕你欠了一屁股債，他也能拿出金銀細軟去替你填上。”
宴尋憶不解：“此話何意？”
婁滿清清嗓子：“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不等宴尋憶再說什麽，婁滿又問：“你去過東都嗎？”
宴尋憶搖了搖頭：“沒有，東都山高水遠，我如何去得。”
婁滿的視線隨著思緒一起飄向遠方，輕聲輕語道：“我也沒去過，早聽說那裏地廣人稠，繁榮昌盛。多有寺廟供奉上神，少有妖魔作祟，夜裏火樹銀花，燈火輝煌，很是壯觀。”
宴尋憶心裏有數：“你想去東都？”
婁滿想了想，說：“人生在世，若不去最繁華的地方盡情玩樂一番，豈不可惜？”
宴尋憶言不由衷地附和：“是很可惜，你若想去那便去吧。”
婁滿手中不停，不一會兒，數十片葉子已經搭成了一個正正方方的輪廓，她眼底認真，開口卻隨便極了：“就是不知道東都的房子貴不貴，想來便宜不到哪裏去，定也比不上我的朝露殿舒服。”她頓了頓，接著往下說：“或許也不必太過豪華，可以換個別樣的住處。”
綠葉一稱，雙手顯得更加白凈柔軟，宴尋憶一時晃神，順著問道：“朝露殿......是你住的地方嗎？”
婁滿頓住緩聲道：“是我家......我和我師父的家。”說完，臉上笑意猶在，只是又隱隱露出些傷感來，“可我如今變成了孤家寡人，家也不成家。”
宴尋憶眼底閃過一絲裂痕，他無法將婁滿和孤家寡人放在一起，聽著她的話心中不由冷笑。
他這樣的才是孤家寡人。
而她，一看就是被許多人牽掛的人，如何能算孤家寡人？
氣氛沈默時，有人敲了敲院門，婁滿偏頭看過去。宴尋憶解釋道：“送早膳的，前幾日也都是這個時辰送過來的。”
婁滿這才反應過來，開口讓門外的小廝進來。
小廝看著眼熟，應該是在府中待了許多年的老人，婁滿從前見過他，只不過天長日久，印象模糊了。
果不其然，小廝行了個禮，邊往桌上端著飯菜，邊笑著與婁滿說話。
“婁姑娘你可回來了，我家主子這幾日天天念叨你，說你......”
他的話戛然遏制，婁滿輕挑眉梢，慢悠悠問：“說我什麽？”
小廝賠笑一聲，說得十分委婉：“說你太過忙碌，七年不見，好不容易見著了，又急匆匆走了，都沒能與你好好說話。”
其實楚清染原話是：這個婁滿，簡直冷血無情，沒心沒肺，將自己一鎖就是七年，每每送信石沈大海，一個字都懶得回我，呵！現在有事想起我來了，問完跑個沒影了，這什麽朋友？
小廝自然不敢把原話學出來。
“我回頭去找他，你先下去吧。”婁滿打發走了小廝，聽到關門聲，才不屑地冷哼道：“這個楚清染，絕對沒說我什麽好話。”
婁滿真的冤，她的的確確沒收到過楚清染寄來的信。
朋友寫信關心她，她怎會裝瞎看不見？
而且楚清染與她交情匪淺，即使楚清染不與她寫信，她也要主動與他聯系。
只不過......
難防從中作梗的人，讓兩個同樣驕傲且拉不下臉的老友，生了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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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來，晚霖與婁滿相視一眼，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
晚霖臉上微微發紅，掩飾般攏了攏頭發，問：“你什麽時候動身？”
婁滿擡手掛起床幔，隨口應著：“今天。”
晚霖聞言抿了抿唇，低聲嘟囔道：“這麽快啊......”
婁滿笑笑。
她曾在朝露殿虛度光陰，是因為受得打擊太大，也是因為知道自己的陽壽天長地久，故而不以為是在虛度光陰。
現在做好孤註一擲，與仇人同歸於盡的準備，又發覺時光可貴了。
還有就是，出去行走一遭，她無法再獨身一人面對朝露殿的冰冷墻壁了。
送別晚霖，婁滿在朝露殿漫無目的走。
冷風拂過也渾然不覺，這裏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無比清晰的印在她心裏，腦海裏。
最後，她來到婁寒的寢殿。
桌椅，窗臺，鏡子，紗幔，燭臺，每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都要摩挲許久。
婁滿喜歡秋千，朝露殿每一方院子裏都設有秋千。婁寒愛酒，到了晚上，總喜歡熱一壺酒，讓婁滿陪著在院子裏賞月觀星。
師徒二人一個懶懶散散窩在躺椅上，一個悠然自得坐在秋千上，總有說不完的話。
婁滿閑不住，沒事總愛下山，貪玩混入人堆，去賭坊，梨園，茶樓......出門有朋友，回家有師父。
那時候，她真得覺得世上不會再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她也一度以為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直到婁寒因救她而離世，她好像從一個千般好，萬般好的美夢裏，突然被人拽出來，丟到一個令她無法接受的噩夢中。
七年來，她一直以為毀了一切的是她自己，直到金華告訴她，罪魁禍首另有其人。
而且那個人還活的體面華貴，受萬人敬仰臣服！這讓她如何服氣！
又如何為了保命而忍氣吞聲！
婁滿雙手死死攥住，指甲都已鑲進肉裏，血珠止不住的滴到土裏，婁滿才從疼痛裏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恨意。
日落西山，迎著殘陽，婁滿周身好似披了層金光，越發顯出神性。
以至於謝奎遠遠看婁滿走過來，都有些震撼。
心頭那抹悔意和愧疚，此時此刻都被貪戀壓下。
怪不得他，沒有他還會有別人，怪就怪在天生仙胎遺落凡間，偏偏落在他這無法金升大道的人手裏。
“師叔。”婁滿走到他面前。
謝奎道：“現在就要走？怎麽不在家裏多住幾日？”
婁滿垂首：“在外面待了段日子，受不了家裏的孤寂，師叔，您知道我的，雖然有些小本事，但生性松散，幫不了您許多，單鶴谷那邊勞煩您盯著些，到了時候喚我便是。”
她將一片葉子遞給謝奎，謝奎接過來收好，片刻沈默，謝奎道：“也好，此一去，好好玩上幾月，若銀錢不夠，師叔這裏有。”
婁滿輕笑一聲：“師叔說笑了，我怎會缺錢。”
謝奎怔了怔，失笑道：“我忘了，你怎會缺錢，師姐給你留下的足夠你逍遙一生了。”
婁滿深深看他一眼，收回視線，冷淡道：“師叔多保重。”
一陣寒風吹入殿中，婁滿轉身離開，笑容盡失，跨過門欄時，忽又聽見謝奎叫了她一聲。
帶著若有似無的急促。
婁滿回頭去看，謝奎有些不自然地說：“沒事了，你走吧。”
婁滿點頭，眼裏一片冰冷，飛身離開把她養大的地方。
一路東行，不消半日，就回到了聽雨閣。
現在已入深夜，婁滿路過楚清染宮殿時低頭看了看，發現書房還亮著燈。
她落腳敲門，裏面的人叫她進去。
楚清染放下書，掀起眼看到婁滿，瞬間展眉言笑，目光在她身上打轉：“想知道的可都知道了？”
婁滿睨他一眼，道：“我沒問，也不想問了。”
楚清染面露錯愕，不由一怔，寬慰道：“也罷，人死不能覆生，人這一生遇到的無能為力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最妙的解決之道就是閉目不理。”
婁滿目光掠過桌上的紅燭，不鹹不淡地應和著：“是啊，你說的對......”
楚清蹙眉，察覺她低落的情緒，還以為是棚樓的境遇又讓她難過，立刻揭過這個話題，玩笑道：“不過阿滿，你是不是對我太放心了，那麽一個大美人，你就這樣放在我這裏，你就不怕我......”
他不懷好意地看著婁滿，輕揚眉，活像一個牡丹花下死的風流鬼。
婁滿嗤笑一聲，看著他道：“你若想要，大可自己去問他，若他願意，我便給你。”
楚清染聞言一臉的不敢置信，端詳婁滿半響，確定她是不是開玩笑。
“你可舍得？”
婁滿坦然相視：“自然舍得。”
見婁滿態度認真，楚清染心情大好。
他平生最愛美人，無關男女，凡是入了他眼的，必要發展一下。
說實話，看到宴尋憶的第一眼，他就已經心癢難耐了，以往那些賞心悅目的美人，被他一比，簡直從雲端掉進了泥潭。
只是可惜，這風華絕代的美人是婁滿帶來的，所以他這幾日都沒敢再往婁滿那方院子裏去。害怕見了人以後忍不住浪蕩，婁滿回來不好交代，可沒想到婁滿竟然這麽大方。
他起身走到婁滿身旁，目光灼灼問：“那你什麽時候走？走的時候可要把他帶走？”
婁滿不悅，蹙眉質問：“現在就要趕我了？”
楚清染忙向婁滿拱手一笑，“不敢不敢，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留到幾時就留到幾時。”說著，他手裏變出一個乾坤袋，送到婁滿面前，“您老人家交待買的東西，小人也給買來了。”
婁滿表情稍緩，睨他一眼，接過乾坤袋翻覆端詳，默了默，又道：“你若是喜歡他，大可向以往那樣追求便是，但他答不答應可難說。作為朋友，我叮囑你一句，他不像表面上那般溫良無害，若我在你這裏住的煩了，你還沒追到他，我可就把他帶走了。”
楚清染低頭直視婁滿，不由問道：“你又不喜歡他，為何要將他帶走，放在我這裏不好嗎？”
婁滿道：“我自然不會去拆散兩情相悅的有情人，可若他不喜歡你，那我又能有什麽辦法？何況他手裏還有我的把柄，他只有三條路可選，一是留在你這裏，二是跟我走，三是人頭落地，除此之外，再無退路。”
“好好一個美人，人頭落地也太難看了吧。”楚清染笑看婁滿，“或許......他想留下呢？”
“這樣也好，不過......”婁滿止聲，站起身與楚清染四目相對，輕輕拂了拂他衣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提醒著，“在我的把柄還未銷毀之前，養著也好，殺了也罷，你萬不能棄了他，由他離開，皆時壞了我的大事，明白嗎？”
楚清染有些好奇，探究道：“你還能被人挾制？到底是什麽把柄？”
婁滿隨口敷衍，“有機會再告訴你，我先走了。”
楚清染一頭霧水，聳了聳肩。
既然都這樣說了，那他照做就是。
夜裏寂靜無聲，婁滿關上房門時，已經子時三刻，大概是真的累了，上床沒多久就睡熟了。
婁滿早晨是被院子裏練劍的聲音吵醒的。
她打著哈欠翻身下床，穿著裏衣迷迷糊糊開門向外看去，她本意是想讓宴尋憶小聲點，結果被風吹的打了個寒磣，直接清醒了。
宴尋憶看了她一眼，雙眉微蹙，垂首低簾，不覺耳尖爬上紅暈。
他呼道：“你回來了。”
婁滿“嗯”了一聲，冷得抱住自己，又用腳帶上了門。
等她再次拉開門，已經穿戴整齊。一襲西子綴珠飄帶長裙，雲紋披帛掛在臂彎，矜貴而清麗。
宴尋憶定睛看了兩秒，握著劍柄的手緩緩收緊。
他雖然靈根殘缺，卻從未自慚形穢過，可現在面對婁滿，心中竟莫名閃過一絲自卑。
不是因為她著裝奢華，也不是因為她靈力強悍，身在單鶴谷，強中手他見得很多。
只是，無一人像婁滿這樣令他仰望。
她救他性命，又以此裹挾，他不甘低頭，卻只能低頭，不甘依附，卻只能依附。
那雙從容又薄情的眼睛，總是帶著笑意，顯得隨和，但透過表象，裏面僅存的只有一絲憐惜，餘下的全是冷漠。
婁滿歪頭看他一眼，笑著問：“你為何如此看我？”
宴尋憶喃喃低語，又能保證一字不差全落在婁滿耳朵裏：“我以為你不會那麽快回來。”
真是可憐又無辜。
婁滿笑容更甚，裝的很像，她都差點信了。
雖然知道並非真情，但不妨礙婁滿吃這一套。
和宴尋憶一同落座，婁滿問：“這幾日過得如何？聽雨閣夥食很好，合你的口味嗎？”
宴尋憶點點頭，“這裏很好，只是你不在，我心裏沒底......”
“不必如此拘謹，”婁滿旁敲側擊，“這裏確實不錯，你可願留在這裏？”
宴尋憶心中一震，機警道：“你要留在這裏嗎？”
婁滿捏出幾片葉子把玩，掀眼看他：“我自是要走的，不過不著急，過幾日再說吧，我還沒想好去哪裏。”
宴尋憶急切地看向她，開口卻猶豫：“你的意思......是要把我留下？”
婁滿笑笑：“是去是留全在你，不過你可沒有第三條路能走，我就算再怎麽心大，也不會放任單鶴谷的人回去通風報信。”
莫壞了她的大事......
宴尋憶低下頭，鬢邊的發被風吹的有些亂，衣著單薄隨風飄揚，給人一種柔弱怯懦的錯覺。
他低聲道：“我身無分文，怎好留在你朋友這裏。”
婁滿話有深意，笑道：“若你想留下，某人怕是求之不得，別說身無分文付房錢了，哪怕你欠了一屁股債，他也能拿出金銀細軟去替你填上。”
宴尋憶不解：“此話何意？”
婁滿清清嗓子：“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不等宴尋憶再說什麽，婁滿又問：“你去過東都嗎？”
宴尋憶搖了搖頭：“沒有，東都山高水遠，我如何去得。”
婁滿的視線隨著思緒一起飄向遠方，輕聲輕語道：“我也沒去過，早聽說那裏地廣人稠，繁榮昌盛。多有寺廟供奉上神，少有妖魔作祟，夜裏火樹銀花，燈火輝煌，很是壯觀。”
宴尋憶心裏有數：“你想去東都？”
婁滿想了想，說：“人生在世，若不去最繁華的地方盡情玩樂一番，豈不可惜？”
宴尋憶言不由衷地附和：“是很可惜，你若想去那便去吧。”
婁滿手中不停，不一會兒，數十片葉子已經搭成了一個正正方方的輪廓，她眼底認真，開口卻隨便極了：“就是不知道東都的房子貴不貴，想來便宜不到哪裏去，定也比不上我的朝露殿舒服。”她頓了頓，接著往下說：“或許也不必太過豪華，可以換個別樣的住處。”
綠葉一稱，雙手顯得更加白凈柔軟，宴尋憶一時晃神，順著問道：“朝露殿......是你住的地方嗎？”
婁滿頓住緩聲道：“是我家......我和我師父的家。”說完，臉上笑意猶在，只是又隱隱露出些傷感來，“可我如今變成了孤家寡人，家也不成家。”
宴尋憶眼底閃過一絲裂痕，他無法將婁滿和孤家寡人放在一起，聽著她的話心中不由冷笑。
他這樣的才是孤家寡人。
而她，一看就是被許多人牽掛的人，如何能算孤家寡人？
氣氛沈默時，有人敲了敲院門，婁滿偏頭看過去。宴尋憶解釋道：“送早膳的，前幾日也都是這個時辰送過來的。”
婁滿這才反應過來，開口讓門外的小廝進來。
小廝看著眼熟，應該是在府中待了許多年的老人，婁滿從前見過他，只不過天長日久，印象模糊了。
果不其然，小廝行了個禮，邊往桌上端著飯菜，邊笑著與婁滿說話。
“婁姑娘你可回來了，我家主子這幾日天天念叨你，說你......”
他的話戛然遏制，婁滿輕挑眉梢，慢悠悠問：“說我什麽？”
小廝賠笑一聲，說得十分委婉：“說你太過忙碌，七年不見，好不容易見著了，又急匆匆走了，都沒能與你好好說話。”
其實楚清染原話是：這個婁滿，簡直冷血無情，沒心沒肺，將自己一鎖就是七年，每每送信石沈大海，一個字都懶得回我，呵！現在有事想起我來了，問完跑個沒影了，這什麽朋友？
小廝自然不敢把原話學出來。
“我回頭去找他，你先下去吧。”婁滿打發走了小廝，聽到關門聲，才不屑地冷哼道：“這個楚清染，絕對沒說我什麽好話。”
婁滿真的冤，她的的確確沒收到過楚清染寄來的信。
朋友寫信關心她，她怎會裝瞎看不見？
而且楚清染與她交情匪淺，即使楚清染不與她寫信，她也要主動與他聯系。
只不過......
難防從中作梗的人，讓兩個同樣驕傲且拉不下臉的老友，生了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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