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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陽瘟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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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陽瘟疫十一

勝負已定。

只見司少虞五指大張,一把捏住了範中奇的頭蓋骨:“看我什麽?嗯?”

說著便胳膊一揚。

“嘭!”

一股兇猛撞擊而來的力道穿透石柱,徑直嵌在了另一座石柱裏,一動也不能動。

範中奇大人,在威脅了司少虞之後,被送去和他的同伴做了伴兒。

“你不好好藏著,跑出來作甚!”眼下已收拾完礙眼的家夥,司少虞將目光移向了姜離,就見她頂著半張被擦爛的紅臉頰,一邊扭著脖頸,一邊蹲下了身子。

“你瞧!”姜離指尖朝著石柱裏藏著的東西,“這個人的腳骨、腿骨……頭骨。”

在姜離的指引下,一個又一個藏在石柱裏的秘密解開。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掙紮求生狀的姿勢,亦有安詳祈禱的形態。

還有……

“你看這裏。”

司少虞循著姜離的指尖看去,只見她仔細摩挲過的每一塊骨骼旁的凸起處,均刻畫著密密麻麻的、似文字樣的筆跡。

其形繁覆而有序,字體符號雖大小不一,卻在每一個彎折之處,都釘著姜離從未親眼見過的猩紅鋼釘!

若是細細望去,甚至能從銹跡斑斑的鋼釘上,發現一些刀刻的痕跡。

“封魂……束體……禁令!”

這是!

姜離下意識地朝司少虞看去:“這是禁陣!封印著……”

話未說完,姜離已然遍體生涼,仿佛呼吸都停滯了。

那是,什麽東西!

她看見剛才被司少虞親手扔進石柱、大概一口氣都沒剩下的範中奇有了動靜;她看見身邊站著的司少虞一聲紅衣無風自動,指尖已悄然生出而來甲刺。

“姜離,躲遠些。”

此時的司少虞,就像是一只正張著獠牙的雄獸。他張開手臂,整個人擋在姜離身前,殺氣沖天!

“他只管裝神弄鬼,都得死!”

也不知範中奇不知使了什麽怪異術法,四肢以極其詭異的姿態扭曲而出,軟塌塌地好似渾身都沒有骨頭。

“哎……”甕聲甕氣地嘆氣聲響起,那一雙不見兵刃的手,就在姜離二人眼前,生生地插進石縫裏,將他自己的腦袋……硬是拔了出來!

“司。”姜離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將自己往司少虞的影子裏,藏得更深了些。

“不妙啊不妙。”她心中想道。

而此刻正試圖掰正腦袋的範中奇,也望了過來:“爾等所尋,已……”

與此同時,醫師駐地的主帳。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一位長老嘆息道,“要不要告知小孟醫師?”

姜離在番陽鎮無故失蹤的消息。

元度擺了擺手,道:“先瞞著,他沒有靈力也幫不上太大的忙。”說完傳來一執法弟子囑咐道:“宗門長輩可有人到了?”

信兒傳出去三四天了,也該到了。

正說著,外面就傳來一聲聽著極豪爽地笑聲:“元小子!你二師伯我來了。”

“無上尊者。”

外面有弟子恭敬的請安聲,眾人只見一位長須編發、麻色長袍的老者縱身而來,右手執一拂塵,左手撚一念珠,風風火火地掀開了帳簾。

元度緊繃了數日的肩膀驀然一松:接手的人來了。

於是當他不顧勸阻、執意要進入番陽鎮時,無上尊者雖然急的直跺腳,卻也懂他此舉之意,並未強行阻止。

“姜醫師當日不顧自身安危進入疫區時,我便承諾過:若有吩咐必當竭盡全力。今日她不知所蹤,我自當前往一查究竟。”

元度站在結界外,有二師伯這個絕世大硬茬子在,他十分放心:“我等天道院弟子,俯仰一世,絕不可做背信棄義之人。”

……

時間往回拉一些,姜離急急繞過一座粗壯的石柱,卻被面前所見之景,驚得呼吸一滯。

血,入目所及,皆是一片猩紅。

男孩的一身棉衣被鮮血浸染的再看不出原色,他閉著眼,趴在地上,手中緊緊握住的,是身邊,那僅剩一半身軀的小女孩的……血手。

是阿平和安安。

姜離來不及多想,撲過去就要探兩個孩子的鼻息,卻忽覺眼前一陣恍惚,再睜眼時,一切都歸於虛無。

除了……滿地沾染上猩紅的砂石,和鼻尖縈繞著的淡淡血腥氣味。

姜離深吸一口氣,轉頭向高出望去。

“已被吾食之。”範中奇舔去唇畔的血,終於找準位置的腦袋上,甚是流露出一絲十分有禮微笑。

“滋味尚可,吾自當賜恩於永生。”

如此高高在上的聲調,如此目中無人的態度。還有,他言語中所代表的含義,若是換個年輕沒經驗的,或是暴躁似炭的,估計此時已暴跳如雷,直取其性命了。

但司少虞如此護犢子的性子,眼下竟忍耐了下來。只見他不慌不忙地向前走了兩步,撿起被對方鮮血染紅的碎石,疑惑道:“你,是誰?”

剛好,藏在他身後的姜離,也有此問。

若說前面被嵌進石柱的人是範中奇,那此刻眼前這個,一言一行都顯得極其怪異。

但若說不是他本人…...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

便換了魂魄?

只要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姜離便立時能從腦門心,一股腦直接涼到了腳趾間:從古至今,從未聽過此等駭人聽聞的功法。

“吾……”

範中奇的臉上突然出現了極為奇異的殷紅,嘴角越裂越大,卻又在眨眼間垮塌了下去。冷著臉的司少虞此刻就站在他正對面,眼看著他瞳光忽明忽滅,忽聚忽散……

似乎在拉扯著什麽。

“司少虞!抓住他!”姜離喊道!

話音未落,司少虞已整個人如利箭般急速射出,閃現在範中奇身側的同時,毫不留情地扯斷了他的雙臂。

鮮血如柱般噴湧而出,司少虞面不改色,未見任何猶豫的接連踩斷了範中奇的腰椎,腿骨,腳骨。

在一聲聲熟悉地痛呼聲中,姜離看著司少虞五指成爪,十分熟練地再次扣住了似爛泥般的範中奇的天靈蓋。

“你……”

“嘭!”

成年男人的身體在瞬間爆裂開,漫天血雨夾雜著碎肉連珠串似的灑下,撲鼻而來的腥味濃烈的嗆人。

突如其來的異變令姜離無暇多想,頂著漫天的砂石急匆匆地找人。

繞過嵌著頭骨的石柱,又尋過藏著整個人身的石柱,終於在山洞石壁角,找到了渾身浴血的司少虞。

只見他雙目緊閉,微微起伏的胸膛只能證明人還沒死,一邊身體也被炸得血肉模糊,顯然是沒來得及躲開,被爆了個正著。

姜離掏出懷裏的救命藥就往人嘴裏塞,也許是傷得太重了,司少虞喉頭不動,完全不見吞咽的動作。

“這可要命了~”

大概是範中奇自爆帶來的震顫,整個洞穴的頂部一直在不停的掉落砂石,甚至於這裏的石柱,都在不同程度的激起灰塵。

還有那每一根石柱上所刻的陌生的、詭譎的禁術法陣,姜離整個人都在不受控制地發寒:她得趕緊逃離這裏,一旦被砸穿了眉心,她也是會死的。

姜離不敢再多做猶豫,伸手解下司少虞的腰帶就往自己背上綁,地面卻猛地一抖,震的姜離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在重傷的司少虞身上。

“咳咳……”司少虞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咽下了滿嘴的救命藥丸。而第一眼,就是女子近在咫尺的容顏。她皺巴著一張臉,嘴裏似乎在……罵罵咧咧?

“你說什麽?”

虛弱的話音隱約傳來,正一邊抱怨一邊爬起身的姜離隨口應道:“狗日的範中奇,裝孬的壞慫……”

“咳……”

姜離話頭一頓,一邊繼續綁人,一邊回頭道:“你醒了。嘴裏的藥吃完了嗎?”

司少虞緩了口氣,道:“嗯。味道不錯。”

“嘁,你還挑剔”

把背上的司少虞顛了顛,姜離一邊逃難,一邊不忘提醒道,“司郎君,你可趴穩了。”

司少虞感受了下自個兒一雙拖在地上的小腿,又瞥了眼姜離在女子中還算高挑的身材,不走心地應了聲:“穩著呢,跑你的。”

能帶上此刻百無一用、還是個拖累的他,已是極為難得善心了。

所以當震顫越來越重,落石越來越多,甚至已有地面開始塌陷,洞口仍距他們有百米之遠時。

姜離拖著個遠高於自己的大男人,是跑不過去的。

“放下我,你自己逃吧。”司少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與此同時,姜離解開了身上的綁帶,掏出身上剩下的所有傷藥,一股腦扔進了男人懷裏,然後頭也不回的往洞口逃去。

她已盡自己所能,生死存亡之際,說什麽都是虛的。

時間在一刻走得極其磨蹭,一切都顯得慢而無序。

來時路過的石柱被一個個拋在身後,姜離緊咬著唇,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黑乎乎的洞口。她甚至分不出心思,去不忍被棄之不顧的司少虞。

最後一步的距離。

當她踏進漆黑的巷道的那一刻,身後傳來“轟隆隆~”的巨響聲,震耳欲聾,綿綿不絕。地面坍塌,石柱傾倒,鋪天蓋地的塵土瞬間湮滅了跳躍的火光,姜離回首而望,眼前只餘下黑黢黢的一片。

萬幸。她心下道。

可惜了。她輕嘆一聲。

離開的路和來時不同,沒有司少虞,和他手中的火折子。

也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又或許是……禍害遺萬年。

獨行在暗道裏的姜離,尚且沒來得及慶幸自己脫險,就被身後驟然而至的大水淹了個措手不及。

窄小的暗道叫人劃不開手腳,濕滑的巷壁更是沒有可以依傍之物。姜離被水流推著往前,頭狠狠撞在石壁上,又隨著水流急速後撤,直直沖進了早已是一片汪洋的洞穴之中。

天不絕的是,司少虞的活命之路。

因為暫無性命之憂的姜離,已經向他游了過去,並解下自己的腰帶,將他綁在了另一端上。

姜離水游的不錯,司少虞的死路,就這麽被暫時盤活了。

說是暫時,是因為暗道太窄,一個人都游不過去,更別說還帶著個拖累的姜離。她一時又找不到別的出口,只能眼睜睜地瞧著司少虞嘴邊越來越少的小泡泡,自個兒心口也開始泛起了絞痛,連小腿肚兒都開始不受控地微微痙攣起來。

再這樣下去,她大概只會暈在水底或者被水流帶到某一處岸邊,但司少虞,就是必死無疑了。

冰冷浸骨的水一遍遍劃過肌膚,司少虞滿身的傷口都被洗得泛起了白。姜離一邊忍著不適,一邊強迫自己忽視愈發無力的四肢,奮力向上游,卻又被不知從何而起的旋渦卷在其中,往水下沈去。

水流越來越急,水壓也越來越大,司少虞已見不著出氣,姜離整個人也綿軟地向後沈去。

她是真的盡力了。

姜離蜷起身子,認命般的等待著黑暗再臨,等著扶桑樹心再次承托起她的生命。

昏昏沈沈之際,無所依托的身體似乎被什麽東西輕輕托起,姜離想睜眼看清是誰,卻在下一刻陷入黑甜的沈眠。

“阿雲。”女子難得給自己梳起了雲鬢,她接過女兒自清早便摘下的紫藤花,簪在了發髻一側。

正所謂,有美一人兮,清揚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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