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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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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葉忱在老舊的燈樓內找到沈凝煙, 她被裹挾在滿樓幽燃竄動的長明燈火中央,一身素潔的裙衫被火光映照的朦昧虛幻,雪白的肌膚被柔光照的盈透如玉, 仿佛這滿樓的燈火都是為了供養她, 或者是吞吃。

他走進去,她恰慌退進他懷裏, 受了驚嚇的她竟準確聽出他的聲音,如乳燕投林般轉身撲來。

葉忱低下視線, 小姑娘低埋著螓首,額頭幾乎貼在了他心口, 兩只小手揪皺他的衣袍, 裹在衣料裏的手指繃緊發白。

“怎麽了?”葉忱擡手扶住她的腰,不堪一握的腰枝在他掌心裏輕顫。

凝煙驚魂未定的擡頭,想與他說方才的異象,可周圍的一切早都恢覆如常,燈樓老舊古樸,墻上的雕漆早已脫落陳舊,只有一盞盞長明燈亮著柔和的光輝。

她扭頭去看供臺上最大的那兩盞長明燈, 琉璃燈罩上布著年歲的痕跡, 祥和的讓人肅穆。

葉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當她是誤入此地所以害怕,溫聲安撫說:“不必害怕,這裏供奉都是對仙逝之人的依托。”

葉忱溫霭的聲音讓凝煙紛亂的心漸漸平靜,許是自己盯著這些燈火太久,出現了幻覺。

她暗暗松下心神, 同時也慢慢,一點點松開攥緊在葉忱衣袍上的手, 眼睛卻在看到他衣衫上的皺痕時定住,指尖仿佛充血般發燙,無所適從的輕蜷起



她眼睫淩亂顫動,自己怎麽就無所顧忌的撲進小叔懷裏,一定是太害怕慌張了,所以才會在聽出他聲音的時候,顧不得避諱。

葉忱目光落在她嫣紅的眼尾上,看著她顫眨不止的眼簾輕問:“可有撞到哪裏?”

凝煙壓根兒分不出心思去回他的話,此刻她幾乎是被葉忱抱在懷裏,看似不著痕跡的一扶,卻如禁錮。

往後,就會貼的更緊,往前,他胸膛隨著呼吸而起伏,若有若無的撞到她的指腹,甚至她能觸到他的心跳,沈沈緩緩……太近了!

凝煙斷斷續續的呼吸到底是停在了喉嚨口。

“沒有,讓小叔擔心了。”她努力穩著聲音,讓自己表現的自然,將輕抵在葉忱胸前的手徹底放下。

小叔也該放開自己了,她感覺自己的腰後已經像要著火般滾燙。

葉忱如何感覺不出她想躲,細柔的腰瑟縮著妄圖離開他的手掌,可一動人就貼到他身前,所以幾番試探後,只有乖乖忍著。

他不是沒見過小姑娘在葉南容面前是如何的一副撩人情姿,眼角眉梢都是楚楚的媚態。

而在他面前,無非感激或者生怯。

“六爺。”寶杏在旁手足的無措喚了聲。

方才六爺忽然進來,她正要請安,不知怎麽夫人就撞了上去,她連反應的功夫都沒有,便成了眼前這幅情景。

她又不敢貿然上前,只能幹巴巴的出聲提醒。

葉忱淡瞥了她一眼,放下手背到身後,“沒事就好。”

隨著他收回手,凝煙緊繃的身體也驟然一松,血液恢覆流淌之後,竟不能控制的往面頰沖去。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唯有側過身將嫣紅的臉頰轉向別處,又看到那一雙長明燈,便問:“不知那兩盞最大的長明燈供的是哪家先祖。”

葉忱看著她顧左右而言他的慌張模樣,笑問:“開祖皇帝的名諱你不知道?”

凝煙楞了一瞬,她當然知道鄴朝開祖皇帝的名諱是趙應玹。

而長明燈上的名字也是趙應玹……

凝煙吃驚恍悟:“這兩座供的是開祖皇帝和皇後。”

葉忱點頭。

方才她根本沒有聯想到這點,也想不到這樣一座僻靜的寺廟裏會供著開祖皇帝與皇後的長明燈。

葉忱看出她的困惑,“不僅是這裏,但凡是自開朝就建成,且存留至今的寺廟裏,都供有開祖皇帝和皇後的長明燈。”

“小叔的意思是,曾經開祖皇帝在每一座寺廟裏都為自己和皇後供了長明燈?”凝煙詫異問,聲音裏帶了幾分不確定。

“每一座。”

得到肯定得回答,凝煙輕輕點頭,“相傳開祖皇帝對皇後用情至深,看來確實如此。”

她再次看著那兩盞長明不熄的燈火,心中是難言的感嘆,若非是一片深情,怎麽會在成千上萬的寺廟裏為兩人供上長明燈,帝後同受天下人世世代代的香火供奉。

葉忱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史書裏記,司嫣皇後乃月泉族公主,而在志怪古書裏則有這樣一個傳言,大抵說的是天地初成時四方災禍不斷,天水倒灌,神女為擋住滔天洪流,取神石補天,其中一塊便取自月泉土地,所以世代受神女庇佑,族中每隔百年就會有一命屬鳳格的女子的出世,司嫣皇後便是那一代的天命之女,在那個亂世裏,多方諸侯王爭相欲娶。

最後自然是趙應玹娶到了司嫣,也成功當上了一統天下的帝王。

而那個號稱有神女庇佑的部族卻早已經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裏,連一個族人都沒有留下。

所以,帝王的愛,又怎麽可能真如小姑娘想的那樣純粹。

他將目光移到凝煙臉上,看到她眼裏映著的點點憧憬,輕擡眼梢道:“走吧。”

凝煙隨著他走出燈樓,夜風襲身,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子時,心中困惑小叔怎麽深夜來此。

按婆母口中說的,小叔應當十分抗拒陪來此,確切說是對祖母所祭拜之人抗拒。

“你可知道,老夫人來此祭拜的是何人?”

凝煙暗自思量,冷不丁聽到葉忱主動提及,更是驚訝不已。

想到那塊沒有刻任何字的排位,輕輕搖頭說不知。

“一個我深惡痛詆了許多年。”葉忱緩聲說著,擡起沈暗如墨的眼眸看向凝煙,“現在卻又與他做著一樣事情的人。”

覬覦他人之妻。

凝煙試圖領會葉忱話裏的含義,“可能這就是旁觀者與當事人的差別,是有的事,只有等發生在自己身上,才會理解當初那人這麽做的原因。”

葉忱看著她言辭鑿鑿時,開開合合的嫣紅唇瓣,又迎向那雙毫無戒備,純柔至極的雙眸。

那個人他不知道,但是他,被她誘引,對她生了占有欲。

“很晚了,早點休息。”葉忱微笑著說。

凝煙與他分開後就回了廂房。

葉老夫人那邊得知葉忱來了寺裏,連忙起身讓方嬤嬤為自己穿衣,口中不住念叨著,揣測葉忱怎麽會忽然來此。

方嬤嬤搖頭,“奴婢也不知六爺怎麽就深夜過來了。”

葉老夫人蹙著眉心道:“先去看看。”

葉老夫人去到法堂時,葉忱正獨自站在那方無名牌位前,眼裏既沒有怒意也不見其他波動,只是平靜註視,若有所思。

幼時他其實並不明白,為何父母明明在生活上從不讓怠慢他分毫,卻又偏偏對他極為冷漠,甚至父親都不願意見他的面。

父母無人對他有期許,他偏不願做個碌碌庸才,他自己成長,讓他們知道他能為葉家擋下一面,連中兩元時他也曾風光恣意,可殿試之上他就體會到了什麽是從雲端落進泥裏。

皇帝打壓葉家打壓他,讓他不能翻身,那又有何妨,他照樣回到了京城。

老皇帝快不行了,母親神情慌亂的找到他,百般阻擾,“你不可以做糊塗事。”

葉忱告訴母親,“皇帝的時候到了,該死了。”

直到終於不能再瞞,母親泣不成聲,字字泣血,“他是你父親!”

這一刻葉忱才明白所有,原來,他是老皇帝強占母親後,所懷生出的奸生子,所以父親明明憎惡他,卻因為他真正的身份,必須隱忍著將他撫養長大。

而老皇帝不知自己其實是他的血脈,所以打壓,將他碾進泥裏。

葉忱那時只說了一句,“那就更該死了。”

葉老夫人此刻同樣思緒翻湧,她看著葉忱的背影,小心翼翼問:“你怎麽過來了?”

“您不是說,他到底是我父親麽。”葉忱眼裏滑過的譏誚不知是對誰。

自己唾棄了老皇帝這麽多年,沒想到有朝一日,竟會和他一樣,也難怪是他兒子不是麽,血裏流的就是罪惡。

*

葉南容因為被陳翰林要求盡快修好舊損的史書,一連數日都宿在翰林院,等再回到府上,已經過去五天。

他還不知道凝煙隨葉老夫人一起去廟裏的事,回到巽竹堂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心裏憑空就生了幾分慌張。

從丫鬟口中知道妻子的去處後,他凝緊的心才寬些,更衣休息過,便去到顧氏院裏請安。

“夫人,三郎回來了。”茹嬤嬤進到屋內通傳。

楚若秋正陪在顧氏身邊,與她閑話家常,聽茹嬤嬤說葉南容回來了,眼裏掩不住的升起喜色。

顧氏也高興的吩咐,“快去準備茶,再拿些時令的鮮果來。”

話落葉南容就從屋外走了進來,“母親。”

視線看到旁邊的楚若秋,頷首致意,“表妹也在。”

楚若秋抿笑道:“來陪姨母說說話。”

葉南容也笑了笑又想起她傷,蹙眉問,“你的手恢覆如何了?”

聽到葉南容關心自己,楚若秋心裏泛著甜蜜,連帶著手上的疤也覺得值得,她笑著,避重就輕的回,“已經不覺得疼了。”

顧氏聽到她的話,心疼的嘆了聲,“這回你是真吃了不少苦。”

楚若秋故技重施,“不妨事的,至多留條疤,好過表嫂出更大意外。”

顧氏沈下嘴角道:“你表嫂可得好好謝你才是。”

楚若秋大度搖頭,本以為能聽到葉南容的安慰,卻只聽他問顧氏:“凝煙與祖母一同去廟裏了?”

對於這事,顧氏還略顯滿意,點頭道:“是,你祖母難得願意讓人陪同。”

“那可有說何時回來?”葉南容說罷,自己補了句,“廟裏清苦,只怕祖母身體吃不消。”

而他心裏想的卻是妻子嬌生慣養,未必能在廟中住的習慣。

顧氏道:“約莫再三四日也就回來了。”

“那就好。”葉南容若有所思的說。

楚若秋在他接連問及沈凝煙的時候就已經十分不舒服,這會兒見他都沒有再提及關於自己,心下更是慌悶不已,一種不好的預感彌漫在心裏,讓她不能踏實。

葉南容在顧氏這裏小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楚若秋也在他走後沒多久追著離開。

葉南容走在石徑上,青書迎面過來,笑呵呵說:“郎君,高公子差了人來請,說在永珍樓做東。”

“可是高懷瑾?”楚若秋的聲音自後傳來。

她走到葉南容身邊故作沒好氣道:“早前他從我這裏借的《明臺錄》孤本到如今都沒還,我可得去問問。”末了轉過頭朝葉南容一笑:“表哥可得帶我一同去。”

葉南容一連忙了許多天,這會兒並沒有興致去應付高懷瑾,本想要回絕,聽楚若秋這麽說,才又點點頭。

於是兩人一同去了永珍樓。

夥計引著兩人去到雅間,挑起珠簾道:“二位客官裏邊請。”

高懷瑾正自己倒酒自己喝,聽到聲音轉過視線,在看到跟在葉南容身後的楚若秋時,目光頓時變得玩味,起身拱手:“楚姑娘也來了。”

說罷一個勁兒給葉南容使眼色。

葉南容皺眉當沒看見。

楚若秋道:“高公子不歡迎?”

“怎會。”高懷瑾請人落座,見葉南容不理自己,又不甘心的靠到他身畔問:“怎麽將人帶出來了?”

連楚若秋都聽出高懷瑾話裏話外的暧昧,葉南容面不改色的回答,“你借了若秋的孤本,感情是不準備還了?”

高懷瑾沒趣的看了他一眼,又對著楚若秋賣乖一笑,“原來是這事,怪我給忘了,我這就自罰一杯。”

楚若秋與他本就熟識,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語的暢談起來,葉南容則在旁偶爾開口,氣氛還算和諧。

正是晚上酒樓熱鬧的時候,樓下夥計不時引著人入內,葉南容註意到出現在樓內的陸雲霽,漫不經心的雙眸逐漸凝起。

高懷瑾看似在和楚若秋閑話,眼睛則沒少關註葉南容,見他神色有異,看看樓下的陸雲霽,再看葉南容此刻稱不上好看的臉色,心裏立刻就琢磨了起來。

葉南容對誰都一副溫文爾雅的君子姿態,唯獨和陸雲霽不對付,而這陸雲霽和沈凝煙又舊相識。

餘光掃到一旁的楚若秋,自己在這和楚若秋談天說地,葉南容半點動靜都沒有,而那回他不過多看了沈凝煙幾眼,他嘴上不說,臉卻一直臭到底。

嘖,高懷瑾眼裏閃過玩味。

擡手朝樓下的人招呼:“陸兄,可要上來一同坐。”

葉南容壓著眉掃向高懷瑾,而他只當沒看到,沖著陸雲霽熟絡一笑。

陸雲霽看見二人略微楞神後,微微一笑自樓梯上來。

進到雅間他才發現楚若秋也在,在環看一圈後都沒有看到凝煙的身影後,神色就淡了下來。

“今日倒是巧,在這裏遇上高公子與葉公子……還有楚姑娘。”陸雲霽說著將目光定在葉南容臉上,質問的意味明顯。

葉南容覺得可笑,他有什麽資格來質問他。

高懷瑾看熱鬧不嫌事大,招呼陸雲霽落座,“來來,坐下聊。”

“確實巧,若是表嫂在這,看到陸大人必然也高興。”楚若秋故意說著意味不明又難挑出錯處的話,同時暗暗去看葉南容的神色。

深如墨染的眼眸裏,除了有不悅之外,還有她看不懂的暗色,這讓楚若秋的心微微發涼。

一頓飯幾人各懷心思,暗流湧動在葉南容和陸雲霽之間,氣氛更是無端的壓抑逼人。

陸雲霽此刻心裏翻湧著怒火,葉南容已經與凝煙成婚,卻放下妻子不管,與這莫須有的表妹同進同出,他將凝煙至於何處。

陸雲霽目光不善的看著葉南容:“我想起有些事要問葉公子,不知葉公子可否方便移步?”

葉南容似笑非笑彎了彎唇,“自然。”

兩人起身一前一後離開,來到無人的僻靜處,陸雲霽反身冷冷詢問:“三公子不妨解釋解釋,為何今日身邊相伴的人不是凝煙。”

“凝煙”二字,讓葉南容原本疏朗的容色變的冰冷,“這與你有什麽關系。”

陸雲霽言辭淩厲,“沈老夫人既托我照顧凝煙,自然就與我關。”

“是麽”葉南容譏誚看著他,心裏的嫉妒是他陌生的,但怒意卻清晰異常。

但是夠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為沈凝煙而亂了心神,到這就夠了。

“你這般關心沈凝煙,不如我成全你們。”他勾了一下唇,如調侃戲謔,

陸雲霽眼裏冒起一層火,“你說什麽?”

氣氛一下凝結成冰,緊繃到了極點。

“表哥,陸大人你們聊什麽呢?”一道輕柔遲疑的聲音打破僵局。

陸雲霽越過葉南容,看向出現在他身後的楚若秋,心中愈發怒不可遏,當初在公主宴上,葉南容就放下凝煙不管,只顧著這個表妹,現下兩人又同進同出,將凝煙當成什麽。

緊跟著楚若秋出來看熱鬧的高懷瑾,這會兒子也感覺到氣氛不對,連忙打圓場,“怎麽都這兒了?來來來,都回去坐。”

陸雲霽克制著心頭怒火,朝高懷瑾拱手笑笑,“我想起還有些事,先行告辭。”

高懷瑾也回了個禮,等人走了才湊到葉南容身邊,還沒開口,就聽他冷冰冰的說:“我們也該回去了。”

“欸。”高懷瑾想攔他,葉南容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楚若秋也緊隨著離開。

葉南容步子很大,楚若秋需要小跑才能跟上,而此刻的葉南容卻無暇去顧忌她,他需要壓制胸膛裏翻湧的郁氣。

楚若秋蹙眉看著他冷峻的側臉,腦中思緒萬千,吃飯時表哥對陸雲霽的態度,讓她心裏不安,所以兩人離開後她也悄悄跟出來,不想就聽到表哥說要成全,這成全是何意?

看到他走的快,這般不冷靜的情緒又讓楚若秋吃不準,不敢確定他的心思,眉眼都染了霜的模樣,更是她所陌生。

她心裏不踏實,幹脆佯裝踩住裙擺,腳下歪了歪,

“啊。”

葉南容已經快走到馬車邊,聽到楚若秋吃痛的聲音,回頭看去,見她低著腰車子歪斜站立不穩,趕忙回過相扶。

“沒事吧?”

楚若秋扶上葉南容伸來的手,對上他擔憂的目光,搖頭笑笑,“沒事。”

葉南容見她行走不便,伸手扶她上馬車。

在街口看著這一幕的陸雲霽,更是怒到極點,凝煙無疑被蒙在鼓裏,他必須讓她知道真相。

楚若秋隨著葉南容一同坐上馬車,才小心翼翼的問:“我方才隱約聽見表哥似乎與陸大人起了爭執。”

葉南容薄抿著唇,沒有言語。

“可是因為我的緣故?”楚若秋說著低下頭,滿是自責的說:“改日我親自去向陸大人解釋。”

“何須你去向他解釋什麽。”葉南容語氣冰冷。

楚若秋臉色蒼白落寞,還要委屈求全的說:“陸大人關心表嫂,上回表哥因為我的傷而能沒顧上表嫂,恐怕也是因為這個,所以讓陸大人對我有了什麽誤會。”

“方才我聽你說什麽成全,知道那也是氣話,若是讓表嫂知道了,該多傷心委屈。”

葉南容壓緊唇線,她會傷心麽,只會迫不及待吧,而表妹與他相識相知那麽多年,如今他不但違背諾言,還要她卻一再受到委屈,如何對得起她。

六叔告誡自己的話還言猶在耳。

“不是氣話。”葉南容很輕的說,心裏卻沈悶的無法紓解。

*

又隔了四日,凝煙才隨葉老夫人一同回到府上,原還要住上幾日,因為得知了凝煙生辰就是明日,這才趕緊要回來。

一路上葉老夫人都在念叨著要給凝煙好好過個生辰,“你也不早些說,我讓下人操持起來。”

凝煙則不想興師動眾,乖巧道:“只是生辰而已,不必鋪張,清早煮碗長壽面就夠了。”

葉老夫人憐愛的看著她,“你這孩子,換做是窈姐兒,早早就喚著要這要那了。”

“那就讓三郎好好陪著你過生辰。”葉老夫人拍著她的手說。

凝煙眼中劃過一絲黯然,輕輕點頭說好。

回到巽竹堂,幾個丫鬟將帶去廟裏的行裝收拾出來,凝煙則因為趕路乏累,靠在臨窗的軟榻裏休息。

“郎君回來了。”

聽到院中響起玉竹的聲音,凝煙擡眼看出去,果然見葉南容自月門下走來,身上還穿著官服,應當是剛從翰林院回來。

只是這會兒天色還早,他怎麽就回來了?

凝煙望著他逐漸走近的身影,不自覺的攥緊指尖,在廟裏這幾日,她日日聽讀佛經,以為心境已經寬闊許多,她告訴自己已經努力過,仍然求不得,那就不該再執著。

可看到他,酸窒還是不可避免的湧進肺腑,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憧憬,是她初生的情芽。

然而成親後一切都與她幻想的不同,心碎難堪的畫面仿佛歷歷在目。

她勉勵調整呼吸,讓自己裝出沒事的樣子,起身朝著走進屋內的葉南容輕輕挽笑:“夫君今日回來的怎麽這麽早?”

葉南容想忽視她這會惑人的笑,眼睛卻不受控制的緊緊攫著她,沈默了片刻道:“我有話與你說。”

知道妻子今日回來,他早早回府,便是要與她攤牌說清楚。

然而那些話盤桓在嘴邊,怎麽也難以說出,就好像是理智與本能之間的拉鋸。

凝煙不明所以,看他表情肅然,思來想去,只想到葉老夫人提過的,過些日子是陳翰林的壽辰,讓她倒時與葉南容一同前去祝壽。

除了這件事,她想不出別的,於是問:“可是過幾天陳翰林做壽的事,祖母已經與我說過了。”

葉南容沒有回話,倒是方嬤嬤從外頭走了進來,笑呵呵的對兩人道:“老夫人讓我來瞧瞧郎君回來了沒有,正巧在呢。”

葉南容非但沒有被打斷的不悅,反而十分的和氣的問:“嬤嬤怎麽過來了?可是祖母有什麽要交代?”

方嬤嬤笑道:“明兒是三少夫人的生辰,我老夫人讓我來提醒郎君一聲,若是明日空閑,就陪陪夫人,出府走走也是好的。”

凝煙如今已經知道了葉南容不喜歡她,也不會喜歡她,必然是不會情願的。

她轉過頭朝葉南容看去,以為會看到他蹙眉不願的神情,而他只是像在若有所思。

葉南容才知道明日是妻子的生辰,一旦他現在挑明就等於毀了她的生辰,或許,這也是他能與她一同過的唯一一個生辰。

心口彌上難掩的窒堵。

幹脆等陪她過了這生辰再說,葉南容松開握緊到略覺發麻的手,頷首說:“我會的。”

莫說凝煙,連方嬤嬤都感到詫異,來之前老夫人就是盤算郎君恐怕不記得三少夫人的生辰,這才特意讓她來提醒。

確認葉南容答應,方嬤嬤樂開了懷:“那沒別的事,老奴就先走了。”

翌日一清早,葉南容起來後竟主動來陪凝煙用早膳,全程溫和非常。這讓凝煙倍感無措。

寶杏端來了熱騰騰的長壽面,笑著說:“夫人快趁熱吃。”

葉南容也開口道:“生辰吉樂,凝煙。”

凝煙心就顫了一下,可她已經不敢再貿貿然的把這當做是他對自己好,端過面,借著低頭吃面來掩飾心亂。

許久沒有過的和諧,讓葉南容感到一種難言的溫情流過心間。

“等用過早膳,晚一些我帶你出府去走走。”葉南容說著有幾分愧疚的笑了笑,“之前一直說再帶你去游湖,也沒有兌現。”

凝煙眼睛發酸,低低的說:“現在去也不晚。”

不晚麽?葉南容看著她的側臉若有所思。

玉書從屋外進來,欠了欠身道:“青書過來說,有事請郎君去一趟。”

葉南容頷首對凝煙道:“你先吃。”

凝煙點點頭,擡眼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出神,她知道不該,可她心裏還是流露出了一絲絲希冀與渴望。

等凝煙吃過早膳,葉南容還沒有回來,丹楓進來說:“下人來傳話,郎君臨時被陳翰林請了去,恐怕要晚些才能回來。”

凝煙心裏難免有些低落,但也體諒葉南容是有正事要做,頷首道:“我知道了。”

葉南容不在,她也沒有閑下來,其餘幾房的妯娌得知今日是她生辰,紛紛來院裏走動,送上了賀禮。

楚若秋也擇了個禮物往巽竹堂去,路過院子時恰好碰上了在賞花的葉窈。

“表姐。”看到楚若秋,葉窈笑盈盈的走過來。

楚若秋問她:“我正要去巽竹堂給表嫂送賀禮,你可要一起去。”

葉窈一聽她是要去見凝煙,登時好氣道:“我才不去。”

她本就看不上沈凝煙,知道陸雲霽喜歡她後,更是討厭上了她。

楚若秋好聲好氣道:“你小心老夫人知道了不高興。”

葉窈一下就想起了祖母因為沈凝煙訓斥自己的事,“也不知祖母為什麽對她那麽好,這回還帶著她一同去禮佛,可顯著她了。”

楚若秋神色淡淡,葉窈瞧了她一眼,“你不怨了?想通了?”

“有什麽想不想通的。”楚若秋略低著眉,說的模棱兩可。

她眼底透出勢在必得的笑意,表哥雖沒有明說,但什麽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

半日很快過去,凝煙送走同樣來道賀的二郎夫人,正要往院內走,寶杏匆匆自回廊快跑過來,“夫人,元一求見。”

元一正是陸雲霽的隨從。

凝煙心感疑惑,據她所知陸二哥哥前兩日就已經啟程回江寧了,元一這時候尋她,能是什麽事?

元一等在前院,翹首張望,看到凝煙過眼,連忙彎腰行禮,喜出望外道:“可算見到夫人了。”

凝煙看他這樣,分明是有要緊事,皺起眉頭問:“怎麽了?”

元一瞥了眼旁邊的管事,呵呵一笑,憨厚道:“是這樣,我家公子前日就動身離京了,不能親自來向夫人道賀,特意叮囑我來給夫人送賀禮。”

他將提前準備好的賀禮遞給凝煙。

凝煙接過盒子,滿心感動,“難為陸二哥哥記掛。”

“對了,還有一樣。”元一說著伸手進袖子裏摩挲。

當日從永珍樓出來,陸雲霽就讓元一前來傳話想邀凝煙一見,結果凝煙已經隨葉老夫人去了廟裏。

而陸雲霽眼看要動身,等不到她回來,只能將懷疑葉南容與楚若秋有首尾的事寫進信中,讓元一交到凝煙手裏。

元一剛從袖子裏捏到信,一擡眼就看到不遠處的照壁下,葉南容站在那裏,正看著他們。

似笑非笑,不知站了多久。

元一趕緊把信又塞了回去,朝著葉南容福了福身,“見過葉大人。”

凝煙聞言側身看去,見是葉南容回來了,眼裏印上喜色,“夫君。”

而葉南容腦中反覆閃動的,全是凝煙收到陸雲霽送的禮物時,感動歡喜的模樣。

他覺得自己急急忙忙處理完事情,趕回來,就像是個笑話。

葉南容走上前,視線滑過元一的衣袖,“倒不知陸大人還有什麽要給凝煙的。”

元一自然不可能這時候把信拿出來,只能幹笑一聲,“是我記差了,沒有了。”

欲蓋彌彰。

是因為他出現的不是時候,所以不能給吧,葉南容心徹底沈進谷底。

元一眼看今日東西是給不了了,“東西已經送到,那小人就先告退了。”

元一離開後,凝煙便同葉南容一起往巽竹堂走。

兩人並肩走著,凝煙明顯覺察葉南容的情緒不對,仿佛在死死壓抑克制著什麽,明明早晨離開時,還不是如此。

“夫君。”她試探著出聲問:“我們可還要出府。”

“你想與我一起出去麽?”葉南容轉身看著她,聲線涼薄到近乎鋒利。

凝煙鼻子發酸,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又變了模樣,“夫君為何這樣問,我,我自然是想的。”

她逐漸泛紅的眼圈和不知所措,都讓葉南容生出想要呵護憐惜的沖動,然而一切全在看到她緊握在手裏的木匣時化作泡影。

他壓制著的情緒,讓自己平靜開口,“我們的婚事本就是應著長輩的要求,並非你我真心。”

“我是真心。”凝煙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她怎麽會不是真心,在確定自己要給他為妻後,她就期盼著能與他琴瑟和鳴。

“那便當我不是真心,勉強下去,於你於我都不會快樂。”葉南容這番話說的有多冷硬,心裏便有多沈重。

“夫君,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凝煙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出來,每一個字都帶著顫意。

葉南容差一點就要心軟,可話已經說出口,便不能再收回,他握緊雙拳,竭力忽視心裏的掙紮,“你好好想想我的話吧。”

說罷轉身離開,只留凝煙一人站在原地,渾身如同掉進冰窟沒有一點溫度。

寶杏原本是陪著凝煙一同來的,路上被府上交好的丫鬟找去幫做糕點,這才過來遲了,沒成想會看到凝煙這樣一幅模樣,抿緊的唇在顫抖,眼裏凝滿了淚,卻強撐著不準自己哭出來。

“夫,夫人。”寶杏聲音都亂了。

凝煙試著呼吸,心口疼的不行,她想要找個方法緩解,都說一醉解千愁,她也想試試,“寶杏,我想喝些酒。”

“夫人,到底怎麽了?”寶杏說這話時感覺自己都快要哭了。

凝煙把眼淚逼回去,開口幾乎帶了央求,“今日是我生辰,我想喝些酒。”

……

葉南容氣憤離府後就去了永珍樓。

“難得啊,以往都是我三番四次請你,你才肯賞個臉。”高懷瑾笑說著,挑開雅間簾子,正要打趣葉南容今日怎麽有閑情邀他來此,一看到眼前的景象,立馬就噤了聲。

葉南容獨自坐在桌前,神色冷峻,雙眸裏則已經噙了醉意,還在一杯杯的斟酒喝。

高懷瑾何曾見過他如此沒有節制的飲酒,拉開椅子坐到他對面問:“你這是,碰上什麽事了?”

葉南容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提著酒壺倒酒。

高懷瑾按住酒壺。

“怎麽?”葉南容掀起眼簾。

“我問你怎麽才是。”高懷瑾簡直二丈摸不著頭腦,在腦子裏摸索一翻,才不確定的問:“又是為你那夫人和表妹心煩。”

葉南容嘴角一壓,奪過酒壺給自己倒酒,仰頭一口飲下後,勾唇自嘲道:“之後倒是不用煩了。”

“什麽意思。”高懷瑾滿臉狐疑的看著他,旋即轉過彎來,萬分稀奇的挑眉戲謔:“你這是終於肯承認,自己沒抵住溫柔鄉的攻陷?”

葉南容眉頭緊擰,“你在說什麽笑話。”

高懷瑾以為他嘴硬,不服氣的哼笑,“我們朋友這麽多年,我就沒見過你為誰心煩意亂過,別人多瞧一眼你就看緊的跟什麽似的,你敢說你不是喜歡了她。”

“笑話。”葉南容一口反駁,他怎麽會喜歡沈凝煙,她就像弱不禁風菟絲花,粘人又愛作嬌,舉手投足宛如妖精……葉南容越想,心裏的煩悶越濃。

總之她與他期待中的妻子截然不同,他怎麽可能喜歡她。

高懷瑾沒回話,而是把頭一歪,皺著眉問:“你既不是要跟你那表妹扯清關系,那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瞪直眼睛去看悶頭喝酒的葉南容,“你不會是,你可想清楚啊!”

“已經很清楚。”葉南容扯了扯嘴角。

“你這樣子要是清楚,我就敢把眼睛摘出來。”

“你什麽意思。”

高懷瑾一改平日裏的玩世不恭,“你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真如你說的一點不在意,那在這戒酒消愁個什麽勁兒。”

葉南容握緊手裏的酒杯,反駁的話卻根本說不出口,豈止煩悶,酒水一杯杯下肚,非但沒有讓他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你和陸雲霽不對付,難道不是因為嫉妒他與你夫人是舊相識?”高懷瑾慢悠悠道。

嫉妒這兩個字在葉南容聽來簡直離譜到可笑,他睇向高懷瑾,“你吃錯藥了?”

他怎麽可能會嫉妒,他又為何要嫉妒,嫉妒陸雲霽才是妻子心中之人,嫉妒她的似水柔情,其實不僅僅是對他,葉南容嘴角抿緊的淩厲至極。

如此情緒外露,還敢說不喜歡,高懷瑾心下哼笑,又改了個問法,“若是你表妹,跟你說遇見了心意相通的人,你是什麽心情。”

葉南容先是擰緊眉心,可轉念之後,若表妹真的能尋得與她心意相通,托付終生的人,他會為她高興,甚至,他有種莫名松一口氣的感覺。

葉南容低壓著眉眼,神色是說不出的覆雜和難看,高懷瑾問他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他是想說他對只表妹是責任,對妻子才是喜歡。

這等於親手推翻他之前十多年的準則和自以為是,對著明明不是他所求的人動心沈淪,甚至嫉妒,這讓他覺得自己可笑,而這個人心中另有所屬,他更如同一個笑話。

他視線冰冷的瞥向高懷瑾,“你何時這般聒噪了。”

“成,我聒噪。”高懷瑾同樣沒好臉的點頭,“我最後說一句,你最好想清楚,別等倒時後悔,多餘讓我看笑話。”

後悔二字如鎖鏈緊箍著葉南容的心臟,他握緊雙拳,久久不語。

……

梅林深處,凝煙坐在一處亭內,一杯接一杯的飲著面前的酒水,喝下一杯,提起酒壺發現倒不出來了,嘴巴一扁望向寶荔幾人,喃喃啞啞的說:“沒有了。”

雪白的臉龐此刻酡紅氤氳,雙眸更是渙散不聚焦,寶荔趕忙勸阻,“夫人不能喝了。”

“今日是我生辰,我只想喝酒賞花。”凝煙也不哭也不鬧,就這麽低低的,無助說著,“這樣也不可以嗎?”

寶荔急的直跺腳,夫人分明都喝醉了,怎麽還能再喝,而且現在也不是梅花開的季節,哪有花可賞。

她拉住寶杏責問:“到底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寶杏眼裏全是懊悔,“等我過去時,夫人就已經不對勁了,問她也不說。”

夫人只說想喝酒,可若是在巽竹堂喝,少不了會傳到二夫人耳中,思來想去只有這梅林輕易不敢有人過來,這在躲到了這處。

兩人皆是憂心忡忡,只有丹楓沒有出聲,而是留心著梅林的入口。

終於看到葉忱出現在視線裏,她神色可見的松下幾分。

葉忱走進涼亭,丹楓欠身道:“六爺。”

還在說話的寶荔和寶杏趕忙止住聲音,慌亂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見過六爺。”

始終低低垂著腦袋的凝煙在這時候擡起頭,雙一渙散的瞳眸望向葉忱,好像認出了他是誰,不敢展露的委屈在這一刻凝聚,“……小叔。”

萬般無助,如同被拋棄搬的哭喃,令葉忱忽感心揪。

視線掃過桌上的狼藉,東倒西歪的酒杯,幾顆散落的糖粒,空氣裏酒氣和甜蜜揉摻在一起,可憐的小姑娘,在拿甜糖就著苦酒。

“去煮碗醒酒湯來。”葉忱吩咐說。

袖擺被兩只素白的小手輕揪住,小幅度的扯了扯,好像不滿意他的話,又怯怯不敢明說,唯有可憐兮兮的看著他,一雙濕紅的眼睛,仿佛在說:怎麽連他都不對她好了。

葉忱示意幾個丫鬟對下,又對著凝煙溫聲改口,“說錯了,是拿酒。”

凝煙已經分不清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哄她的,但潛意識認為,只要是小叔說的,一定是真的。

“謝謝小叔。”她乖乖說著,把腦袋點了點,懸在眼眶裏的淚珠搖搖欲墜的輕晃兩下。

珍珠般的淚滴堪堪綴在眼瞼,又竭力不肯掉下來的模樣,愈發可憐的讓人心疼。

葉忱看了她許久,才問:“發生什麽事了?”

“我。”凝煙哽咽著張了張口,又趕緊咬住自己蒼白的唇瓣,低頭緘默。

她無意識的搖搖頭,不能說的,不能讓人知道她被夫君厭棄,不能讓人知道夫君不僅不喜歡她,更想要與她和離,不能讓人知道她的狼狽,不能讓祖母知道她過得不好。

“我,我就是想喝酒……今日是我生辰。”凝煙重覆著對寶荔寶荔的說辭。

下頜被一只修長的手托起,凝煙無力隨著仰頭,細弱的頸項後仰出優美脆弱的弧度,話音隨之哽咽在喉嚨口。

淚眼朦朧,破碎的極美。

葉忱攫著她那雙濕透的眼眸,似哄似慰的誘引著她開口:“我說過,什麽都可以告訴我,有我在這裏。”

凝煙呆呆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去理解他的意思,就仿佛有一雙手,拖住了她傷痕累累,快要被冰冷吞沒的心臟。

每次她無助受傷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的都是小叔,幫助她的也都是小叔,只有他會包容她的冒失,關心她的情緒。

那她的委屈,是不是也可以對小叔說。

酒勁催著凝煙心裏漫天的委屈,以及對葉忱的信任依賴,統統一湧而上。

她顫抖著眨了一下眼簾,兩只手緊緊攥著葉忱的衣袖,淚珠終於再也撐不住奪眶淌落,“小叔……我好傷心……”

兩只攥著葉忱衣袖的手用力到失了血色,顫抖的呼吸連帶著身子也輕輕打抖,連連淌落的淚水染濕了葉忱的指腹。

葉忱將淚珠輕拭去,卻趕不上她掉的速度,他略嘆了聲,“就這麽難過?”

凝煙重重點頭,抽噎著無語輪次的哭訴,“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哪裏做的不好,為何夫君如此討厭我,我明明,明明很努力的討好……”

“不能同房,我以為,以為夫君是因為這個生氣,我就學著話本子上……”凝煙已經醉了酒,吐露這番話時,依然覺得難堪至極,閉起眼睛,長睫顫抖著說:“夫君卻不願意。”

知道,和親耳聽小姑娘說自己是怎麽取悅的葉南容,是兩回事。

葉忱稍壓下眉峰,漆黑的眼裏湧起莫測的陰翳,口吻依然溫柔,“那就說明,是討好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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