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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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雨聲漸小，反倒襯得黎好眠的心跳聲愈發強烈。
黎好眠閉著眼睛，宛如跌進一個巨大的漩渦，心跳抽離出來，滿身的感覺集中在自己嘴唇上。
她感受到自己的口腔被打開，嘴唇被柔軟地反覆碾磨，雨水貼在兩個人嘴唇之間，鹹味還有淡淡的苦茶味道縈繞在周圍，她聞到後頭便暈了。
這個親吻溫柔卻帶有掠奪性，對方的嘴唇溫暖又冰涼，唇齒間的幹燥和雨水的涼意交疊，黎好眠雙腿發軟，險些跌倒在雨中，肩胛骨還有後腰處被人牢牢抵住，她全部的重量落在那兩只寬厚的手掌中，有了支點後勉強站住，淅淅瀝瀝的雨水飄在臉上，嘴唇被用力咬了一下，她沒防備睜開眼睛，對上這個同她親吻的男人的眼神。
那漩渦更深了。
深不見底的眼神中是沒被完全壓制住的侵略性和占有欲，那一刻她突然兵荒馬亂，對視的瞬間仿佛被吸進男人的眼神裏，陷入沼澤一樣無法掙紮。
而就在她睜開眼睛兩三秒後，李從山就喊了停，面前的男人從剛才的情緒中出來，恢覆以往疏離的模樣，拿開自己的雙手，沈緩開口：“冒犯了。”
黎好眠身上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水，她倉促地移開目光，說沒關系。
旁邊的助理拿著毛巾趕緊過來，幫她披在肩上，攏著她回到劇組臨時搭建的雨棚下。她餘光中瞥見那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接過助理的毛巾，隨意擦了下臉，深邃的五官隱在細密雨水中，淡色的嘴唇微抿。
她低下頭，擦自己的頭發。
李從山丟下耳機，臉色不怎麽好看，直截了當，“好眠，你還是沒入戲。”
黎好眠狀態不對，她自己也知道，於是道歉：“不好意思導演，我再找找情緒。”
李從山嘆氣，跟她說：“這場戲是男女主近乎訣別的吻，你最後那個眼神不像是兩個人要分別，情緒給得不對。”
他還想說什麽，看眼旁邊坐著的男人後，沒再繼續，只讓黎好眠趁這會雨停再想想男女主的感情。
戲裏的男女主是在自殺路上相遇的，這個親吻要頹廢，要狼狽，還要浪漫，能滿足這種情況的場景實在難尋，取景地在一座島嶼上，海邊浪花卷起，雨水從天而降，很符合這部電影的風格。
天氣預報說半個小時後會再下，全劇組的人暫時休息，等下一場雨。
臺詞本泛著雨水的潮，黎好眠沒有回休息室，她的手指劃過一行一行簡略的臺詞，指尖酥麻，這些臺詞是在兩個人接吻空隙說出來的，她早就爛熟於心，從開拍到現在，她的心情遲遲沒有靜下來。
聽到窗外微弱的雨聲，她再一次回想起那幾次親吻，對方嘴唇的觸感，還有她睜開眼後對上的眼神，那眼底瘋狂的情緒讓她沒辦法繼續往下演，帶有剝奪性、侵略性的親吻和眼神更讓她無法集中精神。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周世嶼。
黎好眠面對雨幕，深呼吸，開始醞釀情緒，突然聽到李從山問：“還行嗎？”
“沒事。”
低沈的嗓音，凜冽像山間的泉水。
念錯一句臺詞，黎好眠的心尖被針紮了一樣，她默不作聲地側眸過去，沒留一絲痕跡。
淡青色的茶水裊裊升起輕煙，周世嶼的五官隱在輕煙裏，濃黑頭發下只看到深不見底的瞳仁還有淺色的唇，他身上穿著破舊的夾克衫還有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不演戲的時候，這樣的裝束穿在他身上絲毫不顯得落魄，周世嶼的長相和氣質太過貴氣，衣服什麽的倒全變成了可有可無的裝飾品。
“今天這場景太難得，”李從山對他說，“很像李嚴和顧舒要吻別那天。”
周世嶼點頭同意，“的確如此。”
拍戲的地方是租借的，耽誤的時間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流，黎好眠沒進入狀態，當導演的著急也沒辦法，只是實在不解，當初看黎好眠的戲還覺得這女孩挺靈的。
李從山跟周世嶼是大學同學，私底下關系好，他是位很有個性的導演，說話直來直往，提議：“要不趁這會兒你帶著好眠再走一遍戲，幫她找找感覺，這總耽誤時間也不行啊。”
周邊的空氣都凝固了一樣，黎好眠情緒醞釀到一半，被李導的話弄得不上不下。
走戲是很正常的事情，是黎好眠心思太緊張，每過一遍她就得接觸一次周世嶼，這自然讓人覺得機會難得，不過t她也從未想過要跟周世嶼發生點什麽。
茶杯碰到桌子，發出清脆一聲響，黎好眠聽到周世嶼好似笑了一下，很短暫，“黎小姐覺得怎麽樣？”
被點名，黎好眠放下手裏的臺詞本，臉上是標準的微笑，心裏卻咚咚作響，“我沒問題的。”
李從山站起來，“那直接來吧，不耽誤時間，我再看看你們的對手戲。”
周世嶼起身，挺拔修長的身影朝她走過來。
黎好眠著急忙慌：“麻煩您了。”
周世嶼很有禮貌地笑，淺淡地彎下唇角：“談不上麻煩。”
海邊的浪一層層地堆積上來，這時的雨還是細密的，戲裏的男女主經過三十一天的相處後，在海邊擁吻，作為最後的告別。臺詞不多，難的是靠演員的眼神甚至一個動作來傳達感情，這是李從山典型的電影風格，電影幾乎靠色彩還有肢體語言。
周世嶼破舊的夾克衫被雨水沖刷得不成樣子，為貼合形象，他控制體重並留了兩個月的頭發，符合男主畫家的身份。拍戲之餘他還是那副貴氣的模樣，但是戲一開始，他從頭至尾沒有一處不是潦草的，光是站在海邊擡眸看了黎好眠一眼，就變成一陣蕭索的風。
黎好眠知道，他已經入戲了。
她穩住心情，鎮定接住他的眼神。
夾著雨水的海風貼著脖子還有臉頰，遠處的海鷗叫聲嘹亮，黎好眠看周世嶼被風吹得半闔的眼睛，慢慢擡起手，停頓兩秒後蜷縮手指，這時周世嶼猛地握住她的手指，黎好眠眼圈瞬間變紅。
周世嶼用的力氣不小，盯著人，一點一點地把黎好眠往自己這邊帶，最後帶著她的手撫上自己的心臟位置。
“它在跳，感受到了嗎？”
他低沈的聲音響起，額頭頂住黎好眠的額頭。
黎好眠此時沒有臺詞，劇本上只有一行字，讓她不要躲避。
太難了，她面前這個人是周世嶼，是很多人的前輩和偶像。
黎好眠憑借自己慣有的演技，紅著眼看他，沒避開。
周世嶼松開她的手，她的心口頓時缺了一塊，而後嘴唇上有被摩挲的觸感，她慌了。
李從山在後面喊，“顧舒你別慌，接住戲！”
顧舒是戲裏女主角的名字。
黎好眠閉上眼睛，嘴唇顫抖。
海風從他們身體中間穿過，之前那些親吻並沒有落下，很輕的苦茶味道又來了，鉆進她的身體裏。周世嶼貼在她臉頰一側，兩個人交頸，就像是在親吻。
走戲而已，不用真槍實彈，周世嶼的手掌虛虛放在黎好眠的肩胛骨還有後腰的地方，十分紳士地沒有按實。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你想變成什麽？”
這本來是兩個人在親吻時說的臺詞，黎好眠現在仰著細白的脖子開口，視線在天空中搖晃，那裏是一片深沈的雨後蔚藍。
“為什麽要有下輩子，”周世嶼問她，過了一會，他的嘴角生澀地擡起，“那麽你呢？想變成什麽？”
黎好眠兩只手臂攀在他肩膀上，慢慢用力抓緊他的衣服，“變成風吧，”她故作輕巧，嗓音卻有些哽咽，“至少自由。”
“我們還要見面嗎？”
周世嶼問。
黎好眠閉閉眼睛，“我們不要再見了，下輩子也別見。”
這個時候嘴唇會被狠狠咬了一下，她會睜開眼睛，然後對上周世嶼的視線。
黎好眠在繚亂的發絲間看向周世嶼，陡然要閃開眼神。
“看著我，不要躲開。”
周世嶼提醒。
在前面幾場NG的戲裏，她無一例外全部躲開了視線，不應該是女主的反應，她應該回望過去，就算眼圈再紅、再多麽不舍，也不能躲閃，女主不該慌張，也不應該緊張。
可是黎好眠扛不住周世嶼的目光，占有欲還有侵略感讓人忍不住想逃避，她是被收進籠子裏的野兔。
這句話仿佛有魔力，讓人覺得安心，黎好眠睫毛顫著，第一次沒移開視線。
李從山在後面喊：“對，就是這樣，保持住，等雨下來正式開拍也要記住，這個時候她不能躲，躲開就不對味了。”
周世嶼往後站，臉上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每次演完後一樣，對她客氣點點頭：“冒犯了。”
黎好眠心臟下墜，劫後餘生。
正巧這時雨變大，李從山讓人準備開工，合適的天氣並不會等人。
同樣的臺詞還有動作，親吻再次下來的時候黎好眠仍然止不住發顫，只不過周世嶼的手掌支撐住她，其他人沒有發現這其中的插曲，唇齒相碰，嘴唇潮濕，黎好眠從來沒想過會跟周世嶼做這麽親密的事情，哪怕只是演戲。
她只要能見到周世嶼就好，遠遠看一眼也好。
可這時周世嶼問她，還要見面嗎？
戲還要繼續，黎好眠壓住萬般苦澀，還是那句臺詞：“我們不要再見了，下輩子也別見。”
被用力一咬，黎好眠再次睜開眼睛，眼眶中不受控制地蓄滿淚水，原計劃是沒有的，她膽戰心驚地等導演喊停，可是沒有，遠處海鷗聲仍在，十分清晰。
周世嶼垂著眼皮看她，兩個人的眼睫毛觸碰。
黎好眠已經看不到他的面容了，周世嶼輕輕吻住剛才咬她的地方，聲音低啞，“那還是見面吧，就算變成風。”
黎好眠楞住一秒，反應過來收緊自己的雙臂，接住他的吻，眼淚流到雙唇間。
“卡！”
這場戲拍完了。
李從山笑意上臉，滿意得不行，“最後你倆臨場反應好，今天可以收工了。”
黎好眠眼睛還是濕潤的，入戲沒出戲，呆楞地站在原地，視線沒有聚焦。周世嶼沒了剛才清瘦頹敗的模樣，他接過助理手裏的紙巾，遞給黎好眠：“擦一下。”
黎好眠反應慢半拍，接住，說聲謝謝。
周世嶼還是原先待誰都客氣的輕笑，“不用。”
李從山讓他們看監視器，“好眠，你這次情緒給得對，把我們的編劇老師都看哭了。”
編劇老師是個女性，跟李從山禦用的編劇，兩個人合作快十年了。
黎好眠沖編劇老師笑笑，編劇老師眼睛還紅著。
周世嶼眼神平淡，看回放，黎好眠瞥見他尚且潮濕的嘴唇，方才的感覺再次襲來，匆匆也去看回放。
後面還要補個鏡頭，很快，結束後各組準備下工。
周世嶼沒著急換衣服，坐在監視器那邊看下午的回放，李從山忙完後回來，挺開心：“之前我和編劇跟她講了那麽多次，你帶著演好多了，最後那場戲真讓我驚喜，”他看眼鏡頭，也是感慨，“也是好久沒見過這麽有故事感的長相了，不演電影太浪費，但演技還需要再磨磨。”
下雨的傍晚亮度低，雨聲沒停，斷斷續續地傳過來，監視器正回放兩個人最後的那個鏡頭，黎好眠頭發被風吹亂，全素顏出鏡，褐色的眼睛像一口枯井，鼻骨上的兩顆棕色的痣像雀斑，透著下雨天泥點子迸濺出來的生命力，這樣的臉的確適合拍電影，無限放大她的五官還有皮膚的肌理，越真實越動人。
周世嶼姿態松散，看向鏡頭：“她有天賦，”繼續說，“只是需要人教。”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窗外的芭蕉樹葉被雨打得亂顫，黎好眠從片場回到酒店，沒先去浴室洗澡。
雨聲悶悶地響著，黎好眠站在窗前，不受控制地想起今天拍的戲，清淡的苦茶味道、溫暖幹燥的觸覺全部一股腦湧上心頭，太近了。
她離周世嶼好近，拍完戲後她現在仍陷在那股情緒中，猶如暴雨砸在心上，喘不過氣。
樓下開過來一輛低調的保姆車，不一會，從一側車門裏下來個挺拔的身影，鼻梁高挺，小助理舉著傘過來，他接過，擡了下手，沒讓人幫忙打傘。
黑色的雨傘往前移動，他換了衣服的，黎好眠看見傘面下那雙黑皮鞋，挺闊的西服褲被打濕了褲腳，顏色變得深重，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隨意垂下來的冷白手腕。
黑色的傘不動了，過了幾秒，那只冷白手腕收進大衣口袋中，身影消失在樓下。
黎好眠緩緩吸氣，收回視線。
這樣就很好的，能跟周世嶼搭戲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更何況她喜歡周世嶼那麽多年。
盡管在此之前她收集無數關於周世嶼的信息，熟知他的喜好、知曉他的行程，像個瘋狂的跟蹤者般捕捉他出現的跡象。
她的喜歡單純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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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好眠閉著眼睛，宛如跌進一個巨大的漩渦，心跳抽離出來，滿身的感覺集中在自己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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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親吻溫柔卻帶有掠奪性，對方的嘴唇溫暖又冰涼，唇齒間的幹燥和雨水的涼意交疊，黎好眠雙腿發軟，險些跌倒在雨中，肩胛骨還有後腰處被人牢牢抵住，她全部的重量落在那兩只寬厚的手掌中，有了支點後勉強站住，淅淅瀝瀝的雨水飄在臉上，嘴唇被用力咬了一下，她沒防備睜開眼睛，對上這個同她親吻的男人的眼神。
那漩渦更深了。
深不見底的眼神中是沒被完全壓制住的侵略性和占有欲，那一刻她突然兵荒馬亂，對視的瞬間仿佛被吸進男人的眼神裏，陷入沼澤一樣無法掙紮。
而就在她睜開眼睛兩三秒後，李從山就喊了停，面前的男人從剛才的情緒中出來，恢覆以往疏離的模樣，拿開自己的雙手，沈緩開口：“冒犯了。”
黎好眠身上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水，她倉促地移開目光，說沒關系。
旁邊的助理拿著毛巾趕緊過來，幫她披在肩上，攏著她回到劇組臨時搭建的雨棚下。她餘光中瞥見那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接過助理的毛巾，隨意擦了下臉，深邃的五官隱在細密雨水中，淡色的嘴唇微抿。
她低下頭，擦自己的頭發。
李從山丟下耳機，臉色不怎麽好看，直截了當，“好眠，你還是沒入戲。”
黎好眠狀態不對，她自己也知道，於是道歉：“不好意思導演，我再找找情緒。”
李從山嘆氣，跟她說：“這場戲是男女主近乎訣別的吻，你最後那個眼神不像是兩個人要分別，情緒給得不對。”
他還想說什麽，看眼旁邊坐著的男人後，沒再繼續，只讓黎好眠趁這會雨停再想想男女主的感情。
戲裏的男女主是在自殺路上相遇的，這個親吻要頹廢，要狼狽，還要浪漫，能滿足這種情況的場景實在難尋，取景地在一座島嶼上，海邊浪花卷起，雨水從天而降，很符合這部電影的風格。
天氣預報說半個小時後會再下，全劇組的人暫時休息，等下一場雨。
臺詞本泛著雨水的潮，黎好眠沒有回休息室，她的手指劃過一行一行簡略的臺詞，指尖酥麻，這些臺詞是在兩個人接吻空隙說出來的，她早就爛熟於心，從開拍到現在，她的心情遲遲沒有靜下來。
聽到窗外微弱的雨聲，她再一次回想起那幾次親吻，對方嘴唇的觸感，還有她睜開眼後對上的眼神，那眼底瘋狂的情緒讓她沒辦法繼續往下演，帶有剝奪性、侵略性的親吻和眼神更讓她無法集中精神。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周世嶼。
黎好眠面對雨幕，深呼吸，開始醞釀情緒，突然聽到李從山問：“還行嗎？”
“沒事。”
低沈的嗓音，凜冽像山間的泉水。
念錯一句臺詞，黎好眠的心尖被針紮了一樣，她默不作聲地側眸過去，沒留一絲痕跡。
淡青色的茶水裊裊升起輕煙，周世嶼的五官隱在輕煙裏，濃黑頭發下只看到深不見底的瞳仁還有淺色的唇，他身上穿著破舊的夾克衫還有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不演戲的時候，這樣的裝束穿在他身上絲毫不顯得落魄，周世嶼的長相和氣質太過貴氣，衣服什麽的倒全變成了可有可無的裝飾品。
“今天這場景太難得，”李從山對他說，“很像李嚴和顧舒要吻別那天。”
周世嶼點頭同意，“的確如此。”
拍戲的地方是租借的，耽誤的時間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流，黎好眠沒進入狀態，當導演的著急也沒辦法，只是實在不解，當初看黎好眠的戲還覺得這女孩挺靈的。
李從山跟周世嶼是大學同學，私底下關系好，他是位很有個性的導演，說話直來直往，提議：“要不趁這會兒你帶著好眠再走一遍戲，幫她找找感覺，這總耽誤時間也不行啊。”
周邊的空氣都凝固了一樣，黎好眠情緒醞釀到一半，被李導的話弄得不上不下。
走戲是很正常的事情，是黎好眠心思太緊張，每過一遍她就得接觸一次周世嶼，這自然讓人覺得機會難得，不過t她也從未想過要跟周世嶼發生點什麽。
茶杯碰到桌子，發出清脆一聲響，黎好眠聽到周世嶼好似笑了一下，很短暫，“黎小姐覺得怎麽樣？”
被點名，黎好眠放下手裏的臺詞本，臉上是標準的微笑，心裏卻咚咚作響，“我沒問題的。”
李從山站起來，“那直接來吧，不耽誤時間，我再看看你們的對手戲。”
周世嶼起身，挺拔修長的身影朝她走過來。
黎好眠著急忙慌：“麻煩您了。”
周世嶼很有禮貌地笑，淺淡地彎下唇角：“談不上麻煩。”
海邊的浪一層層地堆積上來，這時的雨還是細密的，戲裏的男女主經過三十一天的相處後，在海邊擁吻，作為最後的告別。臺詞不多，難的是靠演員的眼神甚至一個動作來傳達感情，這是李從山典型的電影風格，電影幾乎靠色彩還有肢體語言。
周世嶼破舊的夾克衫被雨水沖刷得不成樣子，為貼合形象，他控制體重並留了兩個月的頭發，符合男主畫家的身份。拍戲之餘他還是那副貴氣的模樣，但是戲一開始，他從頭至尾沒有一處不是潦草的，光是站在海邊擡眸看了黎好眠一眼，就變成一陣蕭索的風。
黎好眠知道，他已經入戲了。
她穩住心情，鎮定接住他的眼神。
夾著雨水的海風貼著脖子還有臉頰，遠處的海鷗叫聲嘹亮，黎好眠看周世嶼被風吹得半闔的眼睛，慢慢擡起手，停頓兩秒後蜷縮手指，這時周世嶼猛地握住她的手指，黎好眠眼圈瞬間變紅。
周世嶼用的力氣不小，盯著人，一點一點地把黎好眠往自己這邊帶，最後帶著她的手撫上自己的心臟位置。
“它在跳，感受到了嗎？”
他低沈的聲音響起，額頭頂住黎好眠的額頭。
黎好眠此時沒有臺詞，劇本上只有一行字，讓她不要躲避。
太難了，她面前這個人是周世嶼，是很多人的前輩和偶像。
黎好眠憑借自己慣有的演技，紅著眼看他，沒避開。
周世嶼松開她的手，她的心口頓時缺了一塊，而後嘴唇上有被摩挲的觸感，她慌了。
李從山在後面喊，“顧舒你別慌，接住戲！”
顧舒是戲裏女主角的名字。
黎好眠閉上眼睛，嘴唇顫抖。
海風從他們身體中間穿過，之前那些親吻並沒有落下，很輕的苦茶味道又來了，鉆進她的身體裏。周世嶼貼在她臉頰一側，兩個人交頸，就像是在親吻。
走戲而已，不用真槍實彈，周世嶼的手掌虛虛放在黎好眠的肩胛骨還有後腰的地方，十分紳士地沒有按實。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你想變成什麽？”
這本來是兩個人在親吻時說的臺詞，黎好眠現在仰著細白的脖子開口，視線在天空中搖晃，那裏是一片深沈的雨後蔚藍。
“為什麽要有下輩子，”周世嶼問她，過了一會，他的嘴角生澀地擡起，“那麽你呢？想變成什麽？”
黎好眠兩只手臂攀在他肩膀上，慢慢用力抓緊他的衣服，“變成風吧，”她故作輕巧，嗓音卻有些哽咽，“至少自由。”
“我們還要見面嗎？”
周世嶼問。
黎好眠閉閉眼睛，“我們不要再見了，下輩子也別見。”
這個時候嘴唇會被狠狠咬了一下，她會睜開眼睛，然後對上周世嶼的視線。
黎好眠在繚亂的發絲間看向周世嶼，陡然要閃開眼神。
“看著我，不要躲開。”
周世嶼提醒。
在前面幾場NG的戲裏，她無一例外全部躲開了視線，不應該是女主的反應，她應該回望過去，就算眼圈再紅、再多麽不舍，也不能躲閃，女主不該慌張，也不應該緊張。
可是黎好眠扛不住周世嶼的目光，占有欲還有侵略感讓人忍不住想逃避，她是被收進籠子裏的野兔。
這句話仿佛有魔力，讓人覺得安心，黎好眠睫毛顫著，第一次沒移開視線。
李從山在後面喊：“對，就是這樣，保持住，等雨下來正式開拍也要記住，這個時候她不能躲，躲開就不對味了。”
周世嶼往後站，臉上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每次演完後一樣，對她客氣點點頭：“冒犯了。”
黎好眠心臟下墜，劫後餘生。
正巧這時雨變大，李從山讓人準備開工，合適的天氣並不會等人。
同樣的臺詞還有動作，親吻再次下來的時候黎好眠仍然止不住發顫，只不過周世嶼的手掌支撐住她，其他人沒有發現這其中的插曲，唇齒相碰，嘴唇潮濕，黎好眠從來沒想過會跟周世嶼做這麽親密的事情，哪怕只是演戲。
她只要能見到周世嶼就好，遠遠看一眼也好。
可這時周世嶼問她，還要見面嗎？
戲還要繼續，黎好眠壓住萬般苦澀，還是那句臺詞：“我們不要再見了，下輩子也別見。”
被用力一咬，黎好眠再次睜開眼睛，眼眶中不受控制地蓄滿淚水，原計劃是沒有的，她膽戰心驚地等導演喊停，可是沒有，遠處海鷗聲仍在，十分清晰。
周世嶼垂著眼皮看她，兩個人的眼睫毛觸碰。
黎好眠已經看不到他的面容了，周世嶼輕輕吻住剛才咬她的地方，聲音低啞，“那還是見面吧，就算變成風。”
黎好眠楞住一秒，反應過來收緊自己的雙臂，接住他的吻，眼淚流到雙唇間。
“卡！”
這場戲拍完了。
李從山笑意上臉，滿意得不行，“最後你倆臨場反應好，今天可以收工了。”
黎好眠眼睛還是濕潤的，入戲沒出戲，呆楞地站在原地，視線沒有聚焦。周世嶼沒了剛才清瘦頹敗的模樣，他接過助理手裏的紙巾，遞給黎好眠：“擦一下。”
黎好眠反應慢半拍，接住，說聲謝謝。
周世嶼還是原先待誰都客氣的輕笑，“不用。”
李從山讓他們看監視器，“好眠，你這次情緒給得對，把我們的編劇老師都看哭了。”
編劇老師是個女性，跟李從山禦用的編劇，兩個人合作快十年了。
黎好眠沖編劇老師笑笑，編劇老師眼睛還紅著。
周世嶼眼神平淡，看回放，黎好眠瞥見他尚且潮濕的嘴唇，方才的感覺再次襲來，匆匆也去看回放。
後面還要補個鏡頭，很快，結束後各組準備下工。
周世嶼沒著急換衣服，坐在監視器那邊看下午的回放，李從山忙完後回來，挺開心：“之前我和編劇跟她講了那麽多次，你帶著演好多了，最後那場戲真讓我驚喜，”他看眼鏡頭，也是感慨，“也是好久沒見過這麽有故事感的長相了，不演電影太浪費，但演技還需要再磨磨。”
下雨的傍晚亮度低，雨聲沒停，斷斷續續地傳過來，監視器正回放兩個人最後的那個鏡頭，黎好眠頭發被風吹亂，全素顏出鏡，褐色的眼睛像一口枯井，鼻骨上的兩顆棕色的痣像雀斑，透著下雨天泥點子迸濺出來的生命力，這樣的臉的確適合拍電影，無限放大她的五官還有皮膚的肌理，越真實越動人。
周世嶼姿態松散，看向鏡頭：“她有天賦，”繼續說，“只是需要人教。”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窗外的芭蕉樹葉被雨打得亂顫，黎好眠從片場回到酒店，沒先去浴室洗澡。
雨聲悶悶地響著，黎好眠站在窗前，不受控制地想起今天拍的戲，清淡的苦茶味道、溫暖幹燥的觸覺全部一股腦湧上心頭，太近了。
她離周世嶼好近，拍完戲後她現在仍陷在那股情緒中，猶如暴雨砸在心上，喘不過氣。
樓下開過來一輛低調的保姆車，不一會，從一側車門裏下來個挺拔的身影，鼻梁高挺，小助理舉著傘過來，他接過，擡了下手，沒讓人幫忙打傘。
黑色的雨傘往前移動，他換了衣服的，黎好眠看見傘面下那雙黑皮鞋，挺闊的西服褲被打濕了褲腳，顏色變得深重，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隨意垂下來的冷白手腕。
黑色的傘不動了，過了幾秒，那只冷白手腕收進大衣口袋中，身影消失在樓下。
黎好眠緩緩吸氣，收回視線。
這樣就很好的，能跟周世嶼搭戲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更何況她喜歡周世嶼那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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