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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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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宋知雪完成了每日清掃附近低階魔族的任務, 回到六宗盟,打算去分堂交了任務令牌領取獎勵。

只是踏上那條必經之路時,每上幾個臺階, 就會遇到幾個師兄師姐。他們原本是在說t話的, 看到她卻都會停下來, 轉過身望向她, 然後朝她點頭,或者說聲:“節哀,宋師妹。”

明明之前很短的路, 卻在此刻像被施展了慢鏡頭一樣,變得無比漫長。

宋知雪其實覺得沒必要。

她根本沒覺得師姐死了。

尤其是在出戰之前, 師姐還特意跟她私下見過面, 說了一些當時覺得莫名其妙現在看很有深意的話, 什麽如果此次不幸隕身你會如何如何這樣。

師姐可是虐文女主,原著裏被欺負的那麽慘了,身心俱疲、以淚洗面的情況下,還要憑著一股傲氣散盡修為、生剝仙骨歸還後跳下萬魔淵, 就這樣都還能浴血歸來,重戰巔峰,現在這種狀況對師姐來說那不是灑灑水啦?

她當時就說:師姐絕對不可能死的。

然後就見師姐朝她笑了一下。

現在回想起來,那笑得也很有深意。

所以當時知道師姐自爆元神的時候, 她也是難過悲傷、無措了一會兒, 後來又記起來這段,頓時就覺得, 這肯定是師姐布的局!肯定!師姐絕對不會就這麽死了的!!她堅信!對!

盡管她不知道這個局的目的是什麽, 但其中定有深意,只能隱瞞不說了。

只不過, 因為這樣,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悲傷過度之下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每個人對她都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和包容——要是消滅了魔主,天下太平之後,她在宗門內上課時也能對她這麽溫柔就好了。

可惜要裝悲傷那麽多天實在太難了,她只能退一步維持著面無表情了。

就連方海都看起來比她還難過不少,他本就失去了周前輩這個師父,見師姐也不在了,還強撐著來安慰她,甚至用他師父做類比來安慰。

宋知雪的良心都痛了,這可不能類比啊。當時她就更加安慰回去了。

不過現在六宗盟缺人手,執法堂發現了魔化人體內非同尋常的魔氣和魔族精血,方海作為醫修,也加入了研制針對魔化人藥劑的隊伍中,這會兒比她還忙根本見不到人影。

路過了中央廣場,堪比飛機場大小的中央廣場此時卻擠滿了人。

金師姐正帶頭動員底下的修士們。一時間氛圍高漲,各個都情緒激昂。

“殺魔族!滅魔主!”

“為方師姐報仇!為我們每一個死去的同族報仇!!”

“他們不能白死!也絕不會白死!”

一群人吼出聲。

伏魔弓的持有人死了,不能讓人族修士們的士氣落下。

為此,金師姐也是費了不少精力,帶動起來大家的情緒,將悲憤化為力量。

修士們這幾天殺敵反而比之前殺的更起勁了,借此一戰突破的人都順利突破了不少。

宋知雪隔空和金師姐點了下頭。

就見前面有人朝她跑過來,急匆匆道:“師姐,樂有知醒了!”

宋知雪有些意外:“什麽時候?”

這些日負責照顧樂有知的師妹說道:“長老們說,可能是因為明霜師姐元神自爆重傷了魔主,所以樂有知身上的禁制反噬在那之後就弱化了不少,醫修長老們抓住機會徹底消除了禁制反噬的影響,直到剛剛,在藥力作用下樂有知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現在正在找師姐呢。”小師妹猶豫了下道,“她醒來後問發生了什麽,我只跟她說了我們前些日才大戰一場,她擔心你們出事急著想見‘李有錢’和‘李有財’……我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說,就跑來找師姐你了。”

“好,我知道了。此事本就該由我親自去解釋。”宋知雪心裏有數了,“你先去忙別的吧,我親自去見她。”

師妹應了一聲就走了。

樂有知所住的位置搬到了六宗盟的後院,位置偏遠,但也遠離了人群,每日有靈氣環繞,正適合生病的人休養。姚長老後來還在那院內設下了一個五行陣法,據說對那禁制反噬有奇效。

途經主殿時,宋知雪聽到了裏面傳來的聲音。有幾個關鍵字格外耳熟,讓她下意識停了下來。

“幾位宗主,我把小兒領過來領罪。他也是一時糊塗,差點就被那些通敵的世家弟子們帶著跑了,好在臨到頭了又清醒過來沒真的下手。”年長的女聲說,“你們看,重羽也沒有良成什麽大禍不是,何必罰得那麽嚴?他畢竟年紀還小……”

聽聲音大概是巨巖宗宗主在說:“他若是十幾歲,你說他年紀小就罷了,可老夫看你家小子也不是個黃毛小子啊。”

“呃……”那女子說,“他也就築基後期不是,跟你們幾位、跟我們這些人比起來,確實是個孩子啊。”

“你瞧瞧你說的都是什麽話,我算是知道這小子為啥會變成現在這副經不起事的模樣了。這都是你們夫婦二人太過寵溺他的緣故!”

巨巖宗宗主說:“你說他受人蒙騙又迷途知返。那派人隨那些通敵的叛徒一起攻打神浮塔的,是不是他?他是不是當時也想趁機幹脆毀了神浮塔,殺了李有財?哦不對,現在是方明霜了。”

他斜睨了一眼許重羽,後者一直沈默不語,卻在聽到方明霜三個字時像受了什麽刺激一樣,身體顫了顫。

巨巖宗宗主又說:“前幾日我們大戰魔族時,是不是也是他跟著那些叛徒傷我人族,連同他們一起,幫那些魔族圍剿方明霜?是不是?”

他聲音忽然淩厲了起來:“縱然他最後一刻下不去手,臨時悔過,可這就能抹去他所作的惡嗎?!念在你們主動請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僅是廢除功法廢除修為,關入地牢七年而已,要我說,這還很不夠!”

“你!都廢除修為了你還要他怎樣,他苦苦修煉多年現在還得重頭再來!”

“再說了那可是你六宗盟的地牢啊,誰都知道你那地牢裏關的都是什麽犯人,那環境又有多折磨……你們這些沒親人無子嗣的又哪裏懂我們。”

巨巖宗宗主哼了一聲,看向另一人,有些嘲諷道:“許老弟,你好歹也是你們許家家主,怎麽這會兒一聲不吭,光讓你家夫人來說話?”

“……”

許家家主這才開口:“這懲罰,我們認。”

“不過,關入地牢應該也沒說不讓打點一二吧。”他笑了一聲,“修真界如今各處都需要修建,還有數不清的難民和傷患需要你們出手安置,更別說,因這一場大戰,各處的妖獸森林和妖海都有妖獸趁機出來作亂,沒有一處安生的。而你們還要應對下一場大戰,後方準備的靈草靈植靈丹和符箓法寶等等……這些要重新補充,數目不小,靈石也不少。”

“據我所知,你們六宗盟應該都把庫存的東西拿出來填上了吧。”

巨巖宗宗主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瞇瞇地看著他。

許家家主:“我許家雖不是什麽大世家,也沒有什麽大能坐鎮,但我夫妻二人恰恰擅於經商之道。家中尚有百餘家商鋪,恰恰分布在修真界各個地方,既能作為你們運輸貨物的中轉站,也能作為你們的後勤補給方。”

“重羽犯了錯,自然當罰。只是他沒了修為,身體到底不如從前能折騰。地牢潮濕不見光,只請你們騰出一間單人牢房,每日更換床鋪,點上燭火,他現在身體也無法辟谷,每日三餐送到即可。”

巨巖宗宗主意味深長地笑道:“許老弟到底是位愛子之人啊,我六宗盟,倒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的地方。”

他伸手一招,手掌中便浮現出一個卷軸。

巨巖宗宗主將卷軸遞給許家家主,道:“請吧。”

後者接過手看了一眼,裏面的內容全是剛才所說的各種條例、交易條款,落款是六宗盟,只等他簽字,簽了字這張卷軸契約才正式起效。

許家家主似乎是氣笑了,簽完字就將卷軸扔給對方。

巨巖宗宗主:“來人,帶他們親自去挑選一間滿意的牢房。”

宋知雪聽到腳步聲,趕緊將自己身形藏好。

許家夫婦帶著許重羽走出來到門口,嘴裏還呸了一句:“這些個老東西。”而後就跟著領路的弟子走了。

宋知雪有聽當日在場的師兄師姐說過大戰時的情形,據說是魔族聲東擊西調走了一個宗主,又因火雲宗宗主不在本身就少一大戰力,接著又有大量魔族突襲六宗盟總部,玄月宗宗主不得不留下來防守。

而方明霜只身一人利用伏魔弓引誘魔主,讓六宗盟總部獲得了喘息t的機會,豈料魔族竟然聯合了龍逸等妖族和那些背叛人族的修仙世家一起,聯手圍剿方明霜,追殺了十天半月。

情勢危急時,白羽宗和歸元宗先後趕到,卻因方明霜已在魔主手上,外面一圈都有魔族不要命的阻擋他們靠近,一旦他們再過靠近魔主就會更用力的出手折磨方明霜。

最後,便是方明霜自爆元神,猝不及防傷了魔主半條命,眾人在外面被攔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伏魔弓也就此隕落消失。

因魔主受傷,魔族一方大部隊都返回了萬魔淵躲藏在其中到現在都還沒出來,只餘下一些低階魔族在外面不知死活的襲擊,消耗他們修士的體力。

萬魔淵是魔族的大本營,人族也不敢多加靠近,只能抓緊魔族暫歇的機會,抓緊恢覆實力、療傷、補充物資等等。

雙方都心知肚明,下一次魔族再出來,那將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決鬥。

沒想到當日圍剿師姐的人中,也有許重羽!

宋知雪頓時心生厭惡,覺得這懲罰很是不夠了。

她承認人都有喜好,反正她只偏心師姐,像這樣對師姐下死手的,以後再見面也只會是敵人。

不管他是什麽理由,是為了他那一腿報仇還是什麽,就算他最後一刻停下手,現在主動認罰了又如何?動手就是動手了,更何況,當初她們本就是為了反擊才會傷了他的腿,哪有不允許人還手的道理?

她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掌中間赫然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在她擡起手停住不動時,手掌還會不自主的顫抖。

這只手,是在前些日對抗魔族時被砍斷的,盡管及時找了醫修醫治,可到底是有些不一樣。

它還能施法,卻再也不能拿起劍了。

所以她現在只能隨隊出行擊殺魔族,同時練習以左手持劍,重新修行劍術。

她已決定轉成法修,以後劍術為輔,法修為主。白羽宗對此也很支持,只可惜戰事一起,宗門內的授課早已停了,只能先給她幾本功法秘籍讓她自己練習。

她是絕不會像許重羽那樣,怨天尤人的。

許家家主前腳剛離開,後腳便有一道身影進了主殿。

“龍燭!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議對策。”裏頭的聲音說,“龍逸還藏在萬魔淵內,估計下次依舊會出來與我們一戰,其他妖族顧忌他手中的妖皇印對族中之心有威脅的話,你和你那些死侍可否出手牽制住龍逸?”

“此次倒不是我們不想幫你拿回妖皇印,而是那龍逸逃的太快,眨眼就跟著進了萬魔淵。”

宋知雪本欲離開的腳又收了回來。

龍燭這回倒沒再推拒:“呵,他就算拿了妖皇印,也只是我兒子,年紀還不到我的零頭。”

“之前是本座信任他,想好好將皇位傳給老大,又望他們兄弟能相互扶持,這才著了他的道,如今不同了,這裏不是妖界他掌控不了那麽多力量,你們大可以放心。”

“那就好。我還真怕你跟我說,因為他手裏有妖皇印,所以連他都打不過。”

火雲宗宗主與他熟了不少,玩笑都能開了。

“這次一戰,必要將這些魔族堵在萬魔淵,我們已加派了人手,將那裏圍得如山一般,不會再讓他們偷跑出來禍害百姓了。”

“我們幾個也想過了,若最後能取得勝利,就算要讓我們幾人獻祭,也要將萬魔淵關閉,不再是用陣法封印,必須得徹底關閉才行!老兄你到時要是還有餘力,還望你能助我們一手。”

“自然。”龍燭在這一點不反對,“萬魔淵能關閉,我們兩界都不用擔心魔族會再出來作惡,對我們都好,他們想要再打開萬魔淵至少也要幾千年打底,如此也能讓我兩界的族人有發展實力的機會。”

別說修真界缺少高階修士的人才了,他們妖界也缺高階血脈的妖族!這些都需要上千年的時間成長,不然他們兩界永遠都會像現在這樣青黃不接。

“對了。這東西給你們。”

他甩出一個瓶子。

火雲宗宗主下意識接住,看到瓶中漂浮的血珠,問道:“這是何物?”

“魔化人體內取出來的東西。”

魔族躲回萬魔淵的這些日,龍燭在六宗盟也沒閑著。

龍逸雖然逃了,但當日火雲宗等人有多認真多賣力,他也看在眼裏,再加上六宗盟也花了錢請他幫忙,他當然也不會辜負他們的信任。

“一種提煉過後,註入了某種法咒的魔血,類似藥引的作用。”龍燭說,“龍族的龍氣克制它們且不相融,我用帶著龍氣的妖力探入魔化人體內,這顆魔血便發狂一樣的亂動起來,輕易被我找到,用龍氣包裹住,便能將其帶出體外。”

他又忽然勾唇笑了一下,眼裏有些不懷好意:“這玩意兒有點意思,你們且等等看。”

幾位宗主聽後心中一驚,又聽他話語裏的意思,盯著那魔血不放過。

安靜不動了一會兒,那魔血竟在瓶中四散開來,化為了淡淡的血霧,再一眨眼,那血霧又變回了魔血,其中魔氣令人皺眉。

“竟是這等厲害之物……”歸元宗宗主面色一變道,“他們魔族竟舍得將此物用於普通人身上,就為了拖住我們後腿?”

“你是忘了之前的事情嗎?修士體內也可能有,只是隱藏的會比普通人更深一些罷了。”玄月宗宗主臉色同樣難看。

火雲宗宗主望向龍燭,遲疑道:“老兄,可否請你……”

“可別。”龍燭擡手制止。

“你們人太多,要一個個查起來那要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查完,更何況,本座又不是那不知累的騾子,一天取幾個還行,多了也會吃力。此事要想做成,還得拿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才能大量施法。”

他道:“只要妖皇印到手,本座立馬給你們下一場龍氣之雨,再由你們制作符箓輔助到每一個人手中,兩相配合便能將這魔血逼出體外。”

“唉……”火雲宗宗主搖頭嘆道,“看來這還是得等到戰後來處理了。”

玄月宗宗主安慰道:“無事。我們幾宗幾個長老加起來,也能處理。”他們已經想到自己身亡後的事了。

“先命底下的人用催眠咒,讓那些魔化人暫時沈睡吧。”

……

宋知雪默默離開。

能有解決辦法就好,辦法不怕難,就怕沒有。

她轉道上了山,來到樂有知休息的院內,剛要推開門,就聽見裏面傳來警覺的一聲:“誰?!”

“是我。”宋知雪猶豫了下,將門打開。

樂有知半躺在床上,她聽到聲音原以為是李有錢來了,面露一喜,然而那剛揚起的嘴角在看到宋知雪的那一刻便落了下去。

她看著對方那熟悉的、又在此刻顯得有些詭異的相似的樣貌,楞住了。

“你、你是……”

“我是宋知雪,也是李有錢。李有財是我師姐,她便是方明霜。”宋知雪站在原地道,“上次見面時,因歸元宗的原因不太方便暴露身份,所以才做了易容,師姐也是如此。對不起,希望你能諒解。”

樂有知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最後像是又哭又笑,咬著牙,表情難看得很。

“原來、你、你們就是那逃跑的二人……”就因為她們,就因為方明霜!

因與方明霜長得相似,害她被裴岐看中,被魔族逼著想辦法入歸元宗,既要承受做奸細的壓力,又要忍耐禁制的痛苦、被/赤/裸/著掛起來鞭打的痛苦、被欺辱的痛苦!她、她最初也只是想攀住機會,好好活著而已,哪知道會這樣啊……

試問,這樣長期痛苦之下,她哪裏不會恨?她什麽都恨,她最恨裴岐、恨歸元宗,卻也恨方明霜,恨她為什麽回宗門了還要逃走,恨她為什麽要跟她長得像!

她還恨自己,當初鬼迷心竅以為能搭上登雲梯,卻生生害自己落入了深淵。

為什麽伏魔弓的繼承人會是方明霜?為什麽偏偏李有財就是方明霜?

她到後來時,都有些陷入魔障了,她誰都不信,只信李有財只有她擁有伏魔弓才能滅了魔族,殺死裴岐,帶她走出困境。

可為什麽,她最信任的、視為救命稻草的人,竟然就是她所恨的人,這讓她多像個笑話!

宋知雪見樂有知的樣子,囁嚅道:“其實,你仔細看,我們也並不是那麽像,只是眉眼有些神似而已,實則這世上眉眼相似的人多了去,是那幾個人偏生t了顆黑心,一個不滿足便想再來一個,只為了他的一己私欲……”

“你出去!”樂有知聽到她的聲音就頭疼也不想聽,她捂著臉,帶著哽咽的聲音從指縫裏擠出來。

“……好。”

宋知雪知道她心裏難受,一時半會兒也怕是想不通,不敢留在這裏刺激她,沒有多說什麽,便關上房門退了出來。

再走到院外,剛好遇到了采藥回來的師妹。

“欸師姐這麽巧,我正估摸著你們應該談得差不多了呢。”師妹很高興。

宋知雪搖了搖頭:“她情緒有些激動,還要麻煩師妹多照看點。”

師妹怔了怔:“好的師姐,那我現在要進去嗎?”

“讓她先一個人冷靜冷靜吧。”宋知雪說,“若是裏面有什麽動靜……”

師妹立馬接話:“我曉得的,師姐。”

宋知雪朝她感激地笑了笑,這才放下心離開。

她本該在這個時候去練功廣場或者租一間練功房,總之找個地方修煉才是,又或者再去分堂接個任務,別閑著才好。

但因為剛才的那段插曲,讓她心情也有些覆雜,提不起勁來。

唉,如今這狀況,就算知道師姐可能不是真的死了,也還是讓人忍不住焦慮啊……

宋知雪擡頭嘆了口氣,恰巧看到天空上掠過一群飛鳥,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普通的鳥群,落入了後山之中。

她思緒不由得又飄遠了。

那群飛鳥當然不是什麽敵人的眼線之類的,硬要算的話,還是自己人的眼線呢。那是闕隱手下的人。

這事要說回前幾天那場大戰,當時她在外圍,並不在萬魔淵附近,也是聽其他師姐們說的。

‘明霜師姐寧願不入輪回,也要自爆元神重傷魔主,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止她,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便聽到天空中一聲怒吼,緊接著天色就變了!’

‘當時天色變得一片漆黑,誰也看不清誰,頭上還淋著暴雨,感覺都要被水淹了,又落下好幾道雷來劈,直接將周圍一圈的魔族全都劈死了,我們還以為是天雷!豈料緊接著就起了一陣颶風,那風把我們都卷了起來,樹木都飛天了,可嚇人!’

‘不過那風好像認人,我們這些修士倒沒什麽事,那些魔族還有那幾個叛敵的修仙世家好些都被風撕裂了身體,慘叫連連啊!’

‘可惜那魔主反應太快,他一受傷就帶著龍逸和魔將們全都躲回了萬魔淵,所有魔族見狀都跟著要進去,跑得慢的那些魔族被天降異象給殺得片甲不留。’

‘然後我們就見幾個宗主們,白羽宗宗主,還有火雲宗宗主和他身邊跟著的那人,就沖上去將暴風中心的黑影攔了下來,沒讓對方追到萬魔淵去,也不知道他們是勸說了什麽,總之那黑影看著怒氣沖沖地飛走了,異象也都消失了。’

宋知雪知道這些事沒多久後,便被幾個宗主們請去一見。

原來那日龍燭到時發現黑龍竟然想追著魔主進入萬魔淵,沖上前將他制止,再有幾個宗主在旁邊勸說,也是不讓他只身一人進萬魔淵,就算要報仇也不該是這樣冒險,龍燭等人將他攔得死死的,黑龍憤然離去。

這番動靜弄得那麽大,六宗盟事後也想弄清楚原因,這個忽然冒出來的黑龍是誰?對方到底是敵是友?雖有龍燭在旁證明其身份是三皇子,可方明霜又何時跟三皇子扯上關系了?

倒是姚長老聽說此事後,似是想到了什麽,就請來宋知雪問她認不認識。

宋知雪就是因為這樣,才明白原來那日弄出異象的就是闕隱。

而六宗盟也從她口中知道,原來那黑龍,就是之前方明霜身邊的靈寵黑蛇,頓時松了口氣。

後來過了一日,約莫是聽說六宗盟在後山為方明霜立了碑,冷靜下來的黑龍再度來到六宗盟,便待在後山沒再出來,期間也有幾個宗主去看過,發現他腦子清醒、神色冷靜,也沒有傷人的跡象,還能與六宗盟合作,就隨他去了。

宋知雪最近有聽說,闕隱手下的飛鳥成為了眼線,在修真界到處收集信息,哪處魔族有動靜,哪處傷了人,哪處有城鎮動亂,哪裏又有奇珍異寶、靈草靈植現世等等,每天都有消息匯報給闕隱,再通過姚長老匯報給六宗盟,省了他們不少各地傳信的時間。

還有飛雲城,飛雲城算是此次受損最少的城池了,現在很多東西都是從飛雲城送過來,送到六宗盟做準備。

而闕隱只要求六宗盟一有動手的消息,便通知他。

他一定要親手殺了魔主。

宋知雪猶豫了下,還是轉道去了後山。

她走後沒多久,在門外分揀草藥的師妹就聽見院內傳來些微動靜,緊接著劈裏啪啦幾聲脆響,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打碎了,師妹一驚,趕緊推開門沖進去。

“哎你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可千萬別幹傻事啊!”

樂有知跪在地上,撿碎碗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

“沒有,我只是躺太久,想起來走走,沒想到腿一軟碰到了碗……”

“哦,誤會啊,那就好那就好。”師妹大大地松了口氣,上前將她扶到床上坐下,蹲下來替她撿碎片,“還是我來吧,你躺了太久,身子一下子恢覆不過來,想四處走走也沒錯,但必須得有人扶著,我是負責照顧你的,你叫我小趙就好,但凡有任何需求,喊一聲找我就好了,我就住在你隔壁房間,咱倆一個院子。”

“謝謝你小趙,這些日辛苦你了。”樂有知不好意思說,“其實我不想麻煩你的。”

“沒事,我是白羽宗門下的醫修弟子,煉氣期,別的不行照顧人還是可以的。更何況,宋師姐可吩咐我好好照看你,要是把你人照看受傷了,那我豈不是太沒用了。”小趙將碎片扔掉,拍拍手說,“來,我扶你轉轉,你想去哪?”

樂有知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剛才見到李有錢,乍一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胸口好似沖出來一股氣,惱怒到極點,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笑話。

出生沒人要,在街上與人爭搶乞討的位置像是笑話;自以為攀上了裴岐的高枝,從此會平步青雲,更是他們那些人眼裏的笑話;頂著這張臉向人求救,還求救到原主身上,求她幫忙避開歸元宗,也是她們眼裏的笑話吧。

所以她憤恨至極,根本不想看到宋知雪。

可事後,院內歸於寂靜,她腦海裏又忍不住浮現出一個個畫面,想到是誰幫了她,又是誰救了她。

她受到禁制反噬時渾身無法動彈,瀕死之際,又被人輸入了一口氣才活過來,她知道,有人度了命給她,這種恩德她恐怕一輩子都還不清。當時她緊跟著陷入了昏迷,卻也在昏迷前,聽到了身邊那一星半點的聲音。

於是,那些憤恨,好像忽然之間被澆了一盆冷水,熄火了。

她當然知道,罪魁禍首,真正作惡多端的是裴岐那一幹人等,方明霜其實本身是無辜的,可她曾經也是恨過方明霜為何要和她長得像的。

如今這種恨和恩情交織在一起,一下子變得覆雜起來。

樂有知想,不管她有多不想見到方明霜和宋知雪這兩個讓她難堪的人,也還是要問方明霜需要她怎麽報恩。

她向方明霜報恩,了卻恩情;再向方明霜討一袋錢,用於彌補因方明霜的原因而連累的她被裴岐看中。

如此,兩不相欠,從此再也不見。

她也厭倦了,待此事了解,之後她就重新回到凡人的生活中,再也不參合這修士的世界。她已經死過一回,現在格外珍惜這重活的機會。

“方明霜在哪?”想明白的樂有知,就說道,“我想見她。”

“啊?”

小趙先是一楞,再是恍然大悟:“你是要見明霜師姐的墓碑吧,那個在後山,太遠了又太高,以你的身體根本走不到那,我建議你就附近走走,鍛煉了個把月再考慮去後山。”

“……你說什麽?”樂有知的腦子仿佛一片空白,“方明霜的,墓碑?墓碑?她死了?!她怎麽死的?!”

小趙呆住。

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但樂有知抓住她瘋狂問話的樣子,讓她不得不回答道:“是、是和魔主戰死的,明霜師姐元神自爆才讓魔主重傷,為我們換得了喘息的機會,那魔主也帶著其他魔族逃回了萬魔淵。六宗盟t預測,不到六個月,我們就會迎來最後的決戰。”

方明霜和裴岐一戰……元神自爆?

元神自爆?!那她豈不是都灰飛煙滅了!

樂有知眼皮一翻,又暈了過去。

“誒?!誒!!”

·

方明霜的碑前,靜靜坐著一個身影。

飛鳥則排排站在上頭的樹枝,乖乖等待指令。

闕隱忽然轉過頭,喝道:“何人在那?出來!”

四周毫無動靜。

闕隱轉過身,看向著樹林的一處,冷聲道:“你的氣息,濃郁的都能沖天。”

“還要躲藏嗎?父皇。”

龍燭從樹的後方走出來。

“我聽巴蛇一族說,你在妖界引發龍怒,冒險將他們幾族中的半妖救出,還差點將金羽雕滅族,若不是龍逸出行帶了幾隊金羽雕護衛,恐怕妖界這會兒就要消失一個高階部族了。”

闕隱皺了皺眉,聽到最後嗤笑一聲:“我並未對你的四皇子出手,金羽雕部族的孩童們我也都留了一命。”

妖界因千年前的一戰,許多珍惜血脈也在戰爭中滅亡,這些年便更加重視血脈傳承,而越是高階的血脈繁衍起來越是艱難,所以在妖界中,不管有多麽大的深仇大恨,不到逼不得已都不會滅族,至少會留一線生機,免得將別人逼急了,反而給自己惹了一身麻煩。

他也只是為了給武魚報仇,又不是那等嗜血的狂魔。

只有參與了武魚一事的那些金羽雕護衛,他才會一個都不放過。

而下了虐殺武魚命令的元兇——龍逸,若非對方當時不在妖界不在萬妖之城,他也不會讓他還活到現在了。

可惜趕到修真界時,遲了一步,不僅發生了方明霜的事,還讓龍逸跟著那魔主逃走了。

想到這,闕隱的眼眸暗了暗。

龍燭被闕隱的話給懟得一時語塞。

他本想好好跟他談談,可這孽障說話,回回都這般難聽,沒氣也能被他給弄起火來!

龍燭強壓下焰火,繼續說:“這些日,我在修真界還聽說了不少,你跟方明霜那個人族修士的事。”

闕隱眉頭一擡:“你到底想說什麽?”

龍燭深呼吸,沖他笑了笑:“先前我是不知道你還有龍怒的本事,如今你又立了功,理應得到獎賞,我思來想去,賜你龍族之姓,破格將你記入龍族族譜,倒是不錯。”

闕隱是半妖的身份,本是無法記入族譜的,所以他這個三皇子基本上也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就算想要那個妖皇的位置,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才能讓妖界承認。

龍燭這麽說,便是承認他龍族的身份,也將他視為真正的龍族中人,給了他爭位的可能。

不過,闕隱這麽多年來早已習慣了自己的身份和處境,對此也沒有太多的反應。

他在等下一句。

“不過……”

果然。闕隱面色冷冷的,心道,這老東西真正想說的其實在後面。

“為父對人妖之戀,算見過不少,若你與那方明霜是真心的,我也並不反對。”

“只是,你想跟她在一起,就必須與她成婚,昭示天下,她只有成為龍族的妻子,在族中生活,為我妖界一員才行!”

闕隱神色晦暗不明,語氣沈沈:“她已經死了。”

“呵,那是你小子不知道……這伏魔弓的主人,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更不是個弱者,對自己比對別人還狠!這種人,往往最為恐怖。”

“伏魔弓上一任的主人,前腳在我妖界門口設下結界,後腳就讓整個魔族被困八百年不得作亂,連那老魔主的全屍都沒給留下。有這等經歷的神兵選擇的主人,我可不信會是個只能自爆元神才傷得魔主重傷的人!”

說到這時,龍燭似是回想起了什麽,捂了捂胸口,總感覺千年前伏魔弓留下的那道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讓他憶起了當初瀕死之下的恐懼。

那是他活了那麽多年,頭一次這麽接近死亡,也讓他發現……死是真的可怕。

若能重返當年,他絕不會像曾經那樣傲睨一世,以至於在身上留下那樣不可泯滅的傷口。

放眼三界,如今對伏魔弓及其可怕之處有這等了解的,也只有他了。

“你別看六宗盟那幾個老家夥們對外表現的多麽悲痛,多麽緊張害怕,多麽破釜沈舟,其實他們私底下啊,只假裝慌了幾日就開始理性商討對策了,定是暗中還有布局,方明霜也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死了。”

龍燭瞇了瞇眼說:“我是與他們有所合作,才不選擇戳破他們,他們估計也是因為這樣,才沒對我刻意隱瞞。”

反正魔主死了,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

龍燭說完,耐心等了一會兒,只等到飛走的飛鳥,闕隱應當是給他們下過了命令,可隨後,闕隱只是轉身就要往山下走,竟沒給他半點反應。

“孽子!”

龍燭氣急:“你給本座站住!”

天空出現一道巨大的龍爪,朝著闕隱落下。

闕隱側身閃開,地面上留下一座深坑。

他神色冷漠道:“你不過就是想著她是伏魔弓的主人,借我籠絡她,讓她能夠為妖界所用罷了。”

龍燭表情難看:“是又如何?若非她伏魔弓主人的身份,你以為我會允許你和一個人族女子在一起?換作以前,本座早將你綁回妖界將你禁足,再也不許踏足修真界了!”

“你真是把我龍族的臉面都丟盡了,竟然把自己偽裝成小蛇,還成了一個人族女子的靈寵!簡直是個笑話!”

“你若不與她成婚,就只有死路一條!”

龍燭是暗中打聽清楚了的,那方明霜對身邊的黑蛇也極為愛護,從她能與闕隱解除靈寵契約,讓闕隱回到妖界的做法來看,他也不信他們二人之間沒有更多的接觸和交流。

逼一逼,讓她成婚也不是沒可能,有條件還可以再談,他們妖界難得與伏魔弓能扯上關系,定要好好把握住。

只要伏魔弓的主人是他妖界的一員,是他的兒媳,成了一大助力,日後他想要什麽不都是手到擒來……

“我不會與她成婚。”

闕隱冷笑了一聲:“你心裏有什麽打算,你我都清楚,方明霜絕不會是能被迫成婚之人,你若想對我再做什麽逼她心軟答應,我勸你還是算了吧,我必不可能讓你得逞。”

“你……!”龍燭一時動怒,又憋了一下,苦口婆心地說,“你懂什麽,為父這還不是為了你好,為了你著想!你不是也喜歡她嗎?借此機會能與她成婚,有何不好?到時為父做這個惡人,定不會影響你二人的感情。”

“我知道你對我有成見,你放心,我保證,我絕不會讓她為妖界做任何事,我這純純是為了兒子你著想啊!”

闕隱更加想笑了。

“是,我心悅她,我愛慕她。但那又怎麽樣?就一定要結為道侶,和她成婚了?”

他神志清醒,雖對龍燭的話感到可笑和憤怒,卻也字字清晰:“實話告訴你,是我主動且自願成為她的靈寵,心甘情願跟在她身邊,我根本沒想過能和她成婚的事。因為,不管是以靈寵是朋友還是別的身份,只要能追隨她左右,我已知足。”

“所以‘父皇’,多謝您的好意,我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

龍燭胸脯起伏不定,壓著口氣說:“照你這麽說,她若日後有了心愛之人,與旁人成婚呢?!你就甘願站在旁邊?”

“她的選擇,我只會祝福。”

闕隱眼神暗了暗,他有何理由有何立場去阻止她的選擇呢?她做的決定,他只會服從。

方明霜是自由的,她也不願受人桎梏。

他只要能默默跟在她身邊,不被討厭,就心滿意足了。

龍燭忍無可忍:“我龍族的子嗣,豈能跟個哈巴狗一樣跟在一個人族女子身邊?妖界還有何顏面?你以為,你這些事傳回妖界,其他部族還能讓你作為三皇子而活著?我這是在救你!”

“你又以為,當三皇子當你的兒子,是什麽值得驕傲讓人高興的事嗎?”闕隱呵了一聲。

“住嘴!”龍燭憤怒到眼睛都在冒火,“你大逆不道,我當沒你這個兒子!”

“好。求之不得。”

闕隱冷聲說:“我闕隱,從今往後與你恩斷義絕,再無關系!這三皇子,誰愛當誰當,我早就受夠了!”

“……你!”又一道龍爪揮過,沒劈到人,劈裂了一排樹,“孽障!”

龍燭氣急敗壞地掉頭就走,龍影在空中眨t眼消失不見。

在他走後,這一片山林又恢覆了寧靜。

闕隱在原地站定不動,過了會兒,開始動身,將倒下的樹木規整的擺在一旁,取其中一截用妖力變幻為一把木鏟,將之前龍爪留下的深坑外的土,一鏟又一鏟的鏟回坑裏,慢慢填平。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他身後傳來。

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片刻後,闕隱邊鏟土填坑,邊出聲:“何事?”

“沒什麽……”宋知雪吞吞吐吐地說,“呃,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到這的時候,你們已經很大聲地吵起來了,我想不聽也不行。”

“嗯。”闕隱頭都沒擡。

宋知雪卻覺得尷尬得不行:“其實我上山來,是想看看你這些日過得怎麽樣……”因為她老感覺,自師姐“死”後,闕隱身上總有種平靜的瘋感,靠近了叫人害怕,離遠了又會擔心。

唉,她也是怕他出事,想著,實在不行就將師姐先前對她說過的話與他說一遍,哪曉得這次上山來就遇上這麽大的事了。

“哎。”宋知雪看他一直在忙碌,又道,“你填這個坑幹嘛啊?我也來幫你吧。”

“她的碑前,哪能由人這麽糟蹋。”

闕隱微微皺眉,擡手一揮,一股妖力又將宋知雪的身子扶起:“你的手不方便,我來便好。這幾棵樹,你倒是可以用儲物袋裝走,帶回六宗盟。”

宋知雪發現他說得有道理,便應下了。

她上前幾步,走到碑前給方明霜上了柱香,然後又站在一旁看著。

闕隱見她似是猶豫不決,還有話要講的樣子,開口道:“你不必糾結,今日之事,你全當不知道,不用告訴她。”

“哎。”宋知雪想了想,覺得他們方才能吵成那樣,闕隱應當也不認為師姐就這麽死了,便將倒下的樹裝好,“那我先下山了,就不打擾你了。”

她走後,闕隱仔仔細細地將坑填平,然後把手擦幹凈,又把方明霜的墓碑重新打掃了一遍,這才下山。

日落黃昏,又該殺魔了。

墓碑靜靜望著他離去。

·

入了夜,樂有知終於轉醒。

小趙確認她眼神清醒了,頓時喜笑顏開:“太好了,你可算沒事了,姚長老說你是身子還沒恢覆,又一時郁結,情緒起伏太大才暈了過去。”

她遞上一碗藥說:“快將這個喝了,能助你恢覆些力氣。”

樂有知揉了揉腦袋,順著她的話將藥喝了下去,當即就感覺自己舒服了不少:“多謝。”

她擡起頭,看向小趙身後的姚長老道:“您就是……”

“你同她一樣,喚我姚長老便好。”

姚長老說:“我和小趙丫頭都是白羽宗的人,方明霜以前還在我門下做過事,我也幫過她的忙,你盡管對我們放心。”

為了考慮樂有知的心情,六宗盟特意只安排了白羽宗的人來,都沒讓歸元宗靠近一步。

樂有知聽到方明霜的名字,頭微微低了下來,像是在出神想什麽。

“身子可還感覺到有什麽不適?”姚長老說,“你身上禁制已除,我們也將你體內殘留的魔氣清理了,接下來只需要靜養,便能慢慢恢覆。”

“樂姑娘,你勇氣可嘉,領吾等欽佩,若不是你冒死也要報信,我們也不會將與裴岐有關系的一眾修士提前暗中控制住,否則這次大戰內憂外患,定要損失巨大,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麽輕松了。”

姚長老有心勸她:“你於六宗盟有恩,我們一定會讓你身體恢覆到從前,甚至體質更好,只要有命在,有什麽不能重來?你可千萬別再做傻事啊!”

“是,多謝姚長老……”

樂有知喃喃道:“姚長老,方明霜真的死了嗎?你們都提前有了準備,與裴家有關的世家也都控制了,為何、為何還是沒能將裴岐殺死?為什麽反倒是方明霜死了呢?她怎麽會死了?”

那裴岐,怎麽就這麽難殺?!

姚長老沒想到她會說這些:“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我們修真界所有人都在為下一次大戰做準備,也是為了替方明霜報仇。”他手指悄悄招了招,打了個手勢。

小趙理解了,退出去準備去熬一碗平覆心情的藥湯。

樂有知呆呆坐在床上,腦海裏拼命在翻滾,在思考,在想為什麽。

漸漸地,她蜷縮起身子,雙手抱緊了腦袋,在床上痛苦地掙紮。

是她,都是她還說得不夠多!她在裴岐身邊待了那麽久,一定還有什麽是她漏了的,方明霜不該就這樣輕易死去,裴岐也一定不能活著!還有什麽,還有什麽是她遺漏的……

姚長老見狀,運起靈力輸入到樂有知體內,聲音立馬嚴肅起來:“小趙,你還要多久?”

“馬上!”小趙聽到裏面的動靜,也急了起來。

就在小趙提著煎藥罐急沖沖地跑進來時,樂有知也猛地坐起身,緊緊抓住姚長老雙臂,嘶聲道:“我想起來了!我曾經服侍裴岐的時候,他從來不讓人碰到、碰到他的尾骨!我本以為是他喜好如此,現在想來,應當、應當就是我漏掉的地方……尾骨是他的弱點!是不是?!”

姚長老楞了楞,而後重重點頭:“是。此事我定會上報給宗主。”

樂有知松手,癱軟地坐在床上:“好,好,那就好……”

就當,還她的救命之恩……她已只能做到這了……

姚長老掐了一訣,靈氣形成小小的葉子沒入到樂有知眉心,她隨後神情放松了下來,竟有些犯困,自己找了個姿勢重新臥在床上,閉上眼,呼吸平穩起來。

“她需要多休息。”姚長老說。

小趙點頭:“長老,我明白。”

“辛苦你了。”

姚長老:“我稍後在這院內設下陣法,聚集一些清心靜氣的靈氣。你多加看顧,之後她再醒來,多開導她,給她說些好的事吧,你也是,有什麽需要便傳信給分堂,讓他們給你送來。”

“是。”小趙認真道,“弟子謹記。”

姚長老設完陣法離開小院後,靜悄悄地前去找了白長威。

後者在聽說此事後,身體坐在屋內不動,有燭火在,外頭還能看見裏面打坐的身影,實則他是請出了一道分/身,從後門,避開人群,偷偷摸摸地上了後山,來到方明霜碑前。

白長威謹慎地在周遭設下了陣法,神識掃了一圈,確定沒外人後,便將裴岐弱點乃尾骨之處,輕聲說了出來。

片刻後,墓碑浮現出一道光影,微微閃爍,以示自己知道了。

而後光影消失不見。

白長威話已帶到,安下心來,身影重回本體。

他們既做出了方明霜已死的假象,那她死後,發生了什麽事,有什麽詭異之處需要註意,定也要有法子能通知到位,否則這假死又有何意義?

這墓碑,便是他們想出來的最合適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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