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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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徐沈宵聽到“李有財”那高昂的音調, 那誇張的語氣，下意識皺了下眉，一時半會兒有些沒反應過來, 險些覺得自己判斷錯誤。
但, 那樣的音色, 又和他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不。
她之前在小石山秘境, 還不是這樣。一定是她現在故意誘導他。
徐沈宵頓了一頓道：“切磋而已。”
“我們都要在這至少等待一個時辰，你不覺得有些無趣嗎？”
“我不覺得！”宋知雪立馬說，“你們歸元宗, 還有你那個師弟，到現在都還在追殺我, 許家的追殺令都還沒撤呢。要不是這次六宗議事, 各宗恩怨暫歇, 恐怕我連過來的路上都性命難保！你現在又來跟我說僅僅只是切磋？是你有毛病還是我有毛病？”
“歸元宗只有一位長老支持許家。”
徐沈宵道：“以歸元宗的勢力，真要追殺一個人，還會留你到現在嗎？”
宋知雪楞了一下。
在她身後，闕隱心底嗤笑一聲。
只有一位長老支持——但你們其餘人也沒反對, 不是麽。
“今日切磋，我不會傷你。”徐沈宵帶著步步緊逼的架勢，一步步逼近，垂眸望著“李有財”道：“還是, 你不敢？”
宋知雪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砰”的一聲就將房門關上。
百煉山莊的山中客棧，每間房都自帶一層“鎖”, 為陣法, 房門關上自然落鎖，除裏面的住客之外, 其他人都極難打開。
徐沈宵看著緊閉的大門上，落下一道淡淡的光暈，目光微沈。
他仍是站在門口，沒有離開。
屋內，宋知雪關了門還是心跳極快，連帶著看到那一竹籃的小玩意兒都覺得嚇人，直接倒過籃子蓋住。
闕隱的蛇尾在門前一甩，一道膈應陣法就將他們籠罩。
宋知雪躲在角落，壓低聲音說道：“怎麽辦啊現在，他……”她擡頭看到門口的影子，接著氣聲說：“他居然還在！怎麽陰魂不散啊這個人，那不管是我們出去，還是師姐過來，豈不是都極其危險。”
闕隱：“我不在的時候，他和‘李有財’接觸過幾次？”
宋知雪聽著黑蛇冰冷的聲音也慢慢冷靜下來：“我想想……黑豆，你和師姐相處的時間比我還多啊，我印象裏師姐變成李有財後和徐沈宵都沒見過面。”
“是麽。”
在他的印象裏，除了小石山秘境，就只有徐沈宵和許重羽一同來追殺的那一次。
闕隱意味深長道：“看來我猜的沒錯。”
“他應該是懷疑李有財的身份，才刻意試探。”闕隱說，“今日你不和他切磋，他不會善罷甘休。”
“啊？！”宋知雪面色發白道，“那我實力，完全不如師姐……”
“你和他隨便打。”
闕隱語氣不變道：“先將這事敷衍過去。輸贏不重要。”
宋知雪緊盯著他，在黑蛇鎮定、實際上她什麽都看不出變化的目光註視下，定下心，毅然決然地打開門，和看過來的徐沈宵眼神對上。
“你不是要切磋嗎，來啊。”
她又道：“但你身為歸元宗大師兄，修為有元嬰期，與我切磋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徐沈宵眸光微閃道：“既如此，我們便只切磋劍道。”
宋知雪：“……”
徐沈宵說：“沒有法術，沒有身法，單純論劍。”
宋知雪：“……行。”
兩人找了山間一處空曠地帶，各自執劍，闕隱則在一旁高處的山石上看著。
這一刻，周圍的聲音都仿佛消失不見。
雙方靜靜對視，突然之間，徐沈宵擡手，揮出的劍氣直沖宋知雪而去。
宋知雪迎面感受著那股駭人的力道，還有腳下的地面似乎都有些震動，不由得心中尖叫吶喊，不是說好了單純論劍嗎！！！
她瘋狂後退，避無可避，只能將劍擋在自己面前。
還是徐沈宵看著劍氣就要割破她的臉，瞳孔一縮，當即將招式收起，但殘餘的力道仍然讓宋知雪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
他的表情瞬間難看起來。
“你為何不出招？”
連劍都拿不穩！一個劍修，怎麽能讓自己的劍掉出手中？
她為了騙過他，難道連劍都要舍棄？
宋知雪：“我也得能出招才行……”
話音未落，徐沈宵卻已提劍沖至她身前。
鋥——
兩把劍碰撞發出聲響，他的招式卻比方才有些收斂，接二連三與宋知雪對上，也沒將她的劍打落，更像是在餵招。
大約幾個來回後，宋知雪的位置已從最開始的地方，後退到了山崖邊上。
徐沈宵終於停了下來，臉色微沈：“手腳無力，毫無章法，漏洞百出。你就是這麽練劍的？”
甚至，連他過去教她基礎劍法的影子都沒有，看上去就是一個初入劍修的人。
她就算退出了歸元宗，廢除了歸元宗的所有功法，基礎劍招又怎麽可能全部忘記，那都是下意識的動作。
一個人再怎麽偽裝，怎麽會連一點破綻都沒有？
徐沈宵的心底越來越沈，一個他不願相信的理由漸漸浮出，又在還未完全顯露時就被他打散。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宋知雪表面上說：“我一個白羽宗的劍修，自t然是比不過你們歸元宗。”卻忍不住腹誹，開什麽玩笑，她現在離築基都還差一步，再說了，師姐上次鍛煉她那麽多，都說她的劍法比之前有進步許多，她自己後面有跑出去參加秘境歷練，怎麽到徐沈宵口裏就成了啥也不是？過分！
徐沈宵收起劍，沈聲道：“今日就到這罷，我下次再來找你。”
宋知雪：“不必，大可不必。”
徐沈宵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待人徹底消失後，宋知雪才趕緊問道：“我剛才，沒露餡吧？”
闕隱：“沒有。”
說完，他卻身形一動，緊追著徐沈宵的腳步而去：“你先回去，若我沒及時趕回，便到一樓等著與她碰面。”
宋知雪一怔，連答應都還沒答應，就看不見黑蛇的身影了。
徐沈宵一路下山，在街道上的人群中，看著像是漫無目的地走著，卻在途經一處時，驀地停下，回身望向大門敞開、人來人往的風花雪月之地。
片刻後，他擡腳邁進酒樓。
迎客的美人見到他，本想笑盈盈地上前迎接，卻礙於他身上散發的冷氣和那淡漠的表情，下意識地沒敢靠近，眼睜睜望著他上樓。
徐沈宵徑直上到四樓，走到最邊上的一桌停住。
桌邊圍繞的美人本來在嬉笑打鬧，感覺到身後有人，轉頭一看到徐沈宵，又看向坐著的那名男子，見男子神情不變，半天沒有開口，幾番猶豫下，還是讓開位置，排隊下樓離開，給他們留下安靜的空間。
陸聿放下酒杯，擡眼道：“這不是道遠仙尊的親傳大弟子麽，稀客啊，你怎麽找到我的？”
徐沈宵：“聽聞百煉山莊少莊主，日日流連於此地。”
陸聿抿了口酒，笑道：“消息很靈通嘛，這酒樓是我開的，四樓也獨我一人享用，今日你來也好，陪我喝上一杯，你要是不介意，我叫幾個人上來陪我們？”
他瞥見徐沈宵的表情，又說：“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說吧，找我什麽事？”
陸聿摸摸下巴說：“你與我之間交情也就那麽多吧，你可是從來不會找我，應該也不是找到了方明霜和知雪吧，不然我早就得到消息了。我就奇怪了，有什麽事能讓你親自找我？”
徐沈宵沈默一會兒說：“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忙？”陸聿來了點興趣。
徐沈宵：“我在追查一個人。她如今就住在你們的山中客棧，我需要打開她房間的鑰匙，以便夜裏探查。”
“哦~”陸聿問，“男的女的？為何要查他？”
徐沈宵不語。
陸聿：“你也得說住在哪個房間吧，我們每個房間的‘鎖’都不一樣，你不告訴我，我怎麽給你鑰匙？你就算現在不說對方是誰，等我知道了房間，一查就清楚。”
徐沈宵這才開口：“白羽宗，李有財。”
“李有財？誰？哪裏冒出來的人物？”陸聿一邊好奇，一邊招手讓在旁邊等候的仆人下去查此人住在哪拿鑰匙。
“……”
徐沈宵緩緩說：“陸兄，看來你是喝了一年的酒。”
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絕不會與此人多有交集。
徐沈宵皺眉說：“此人與我師弟有仇怨，我懷疑她身上也藏有與我歸元宗有關的法寶。”
陸聿恍然點點頭，轉念一想，突然道：“不對啊，你一個一心修煉的無情道什麽時候對你師弟這般在意了？你對許重羽的做法難道不是‘修煉全靠自身，由他自生自滅，非宗門所需斷不會出手’嗎？我認識你這麽久，除了方明霜和宋知雪就沒見過你對誰有多餘的表情……”
說到這時，他也反應過來這話說得不是時候，立刻閉上嘴。
場面一片死寂。
徐沈宵過了半晌，道：“方明霜和宋知雪不一樣。”
就是方明霜死去的那一百年間，他也清楚的知道，在看著宋知雪的時候，在被宋知雪所牽動情緒的時候，他心中浮現的是誰。
然而想到這時，他不免也想起那個隨著方明霜一起消失的少女。
那樣明媚的笑容……
徐沈宵手指微微攥緊，那一點殘留的不忍和愧疚瞬間抹去。
可惜了。
手指再度松開，他整個人也恢覆平靜。
陸聿又開口道：“也不對啊，要是那人偷了你們歸元宗的法寶，怎麽會悄無聲息，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們歸元宗這段時日也沒什麽動靜啊。”
徐沈宵：“陸聿，你話太多了。”
陸聿沒再多問，他也知道，過於追問一個宗門的秘辛之事，難免會引人生厭和招來禍事。
但是……
這兩件事擱在其他人身上，他都覺得正常，放在徐沈宵身上，他怎麽都覺得古怪。
那麽多年了，他所見到的徐沈宵，向來都是從不關心旁人的事，最多會受宗門的任務而動手，而且徐沈宵如今元嬰，正是他們這一輩的佼佼者，目標只有修煉，沖擊大乘才對。
徐沈宵應該是一座冰山才是啊，怎麽會坐在他面前請他幫忙？
直到仆人送上裝著鑰匙木盒，陸聿再拿起邊上的卷軸，看著上面記載的李有財的內容，震驚道：“李有財是個女的？”
他看向徐沈宵說：“不對啊，以你的行事作風，要查什麽人，不是應該直接半路將人攔下，違者殺之嗎，怎還會留手？還是對一個女人，還要半夜查人房間？你莫不是還要留人性命？”
徐沈宵嘴唇緊抿。
陸聿道：“你嘴角動了！你因為這個人臉上有別的表情了！不對勁，很不對勁，你一個修無情道的應該斷情絕愛才是，怎麽還對別人心生惻隱之心呢？！我認識你這麽久，憑我直覺，你也就對——”
話音戛然而止。
陸聿的眼眸中逐漸升起一抹驚愕，而後刷的一下站起身，雙手按在桌面，俯身凝望著他：“你為何是這個反應？”
徐沈宵就應該冷聲反駁，出劍架在他脖子上，才像是徐沈宵！
因為方明霜，他們兩人才相識。
也因為方明霜，他才該死的對徐沈宵認識得透徹，畢竟他曾經還認為徐沈宵是競爭對手，仔細研究過對方好長一段時間，他也曾很敏銳的察覺到，徐沈宵看向方明霜的眼神對比別人總是有那麽一絲不同。
徐沈宵再想做出反應，也已經遲了。
陸聿心中已有斷定。
他道：“我可以幫你，但是有個條件，你要查的時候，必須帶上我。”
徐沈宵眼神一凝：“陸聿！”
陸聿：“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那我也告訴你，我只想知道是不是而已，多餘的……”
他自嘲道：“多餘的，也與我無關。我是看透了，之前我就覺得，有時候我在她心裏應該還不如你們，說不定啊，最多就是個點頭之交，她應該都不需要我的道謝，反正我怎麽也抓不住她，隨便吧。”
說著，他仰頭飲下一杯酒，想到一事又笑道：“你不知道吧，從前我請她喝這一杯酒，上好的靈酒，她都不喝，她不僅不喝，還知道是我特意買給她之後，要還我靈石要麽就是還我同樣的東西，哎呀，我都不知道她有沒有拿我當過朋友，反正什麽都動搖不了她……”
徐沈宵起身.
陸聿搖了搖盒子說：“鑰匙在我這，你別忘了。”
徐沈宵：“等我消息。”而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花天酒地的地方，他向來不喜。
酒樓不遠處，高大而枝葉茂密的樹叢上。
黑蛇的目光一直未落到他們二人身上，氣息收斂，只聽得仔細，到了此時，才無聲無息地游下樹枝。
與此同時。
方明霜和暗懸閣幾人在院外等候，直到陸傳峰走出來，便聽他說道：“幾位小友，依你們的話說，他們也與我百煉山莊有關，既要徹查此事，這幾具屍體便留在我們百煉山莊罷，有了消息，自會通知你。”
方明霜心裏一個咯噔。
她看著面帶和善笑容的陸傳峰，又看向幾個沒有出聲反對的宗主，最後落到白長威身上，後者朝她打了個眼色。
方明霜長吸一口氣，面色如常，朝著幾人抱拳道：“那就多謝前輩了。”
她帶著暗懸閣幾人轉身離去，神色卻頓時沈了下來。
他們在百煉山莊外的偏僻小道等候片刻，白長威匆匆趕到，上來便說：“你不用擔心，這幾具屍體出不了問題，更何況，他們身上有魔氣乃我們親眼所見，就算有人想出手損毀也板上釘釘。”
方明霜：“我不是擔心這t個。陸前輩是不打算讓暗懸閣也參與進來嗎？”
白長威說：“這種大事，以往都是交由六宗，他們百煉山莊在從旁相助，要想你們也插手確實有些困難。”
“你放心，陸傳峰已命人下去查這些屍體的過往，與何人有交集等等，不出幾日便有消息，之後有事六宗也會出手，你暫且安心待上幾日。”
方明霜點點頭：“好，那弟子便先回去等候。”
白長威：“說來，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其他的發現？不然為何這般緊張？若是真有，師叔你……可是有什麽顧慮？”
方明霜也想，她手有伏魔弓，又為什麽這樣小心，不透露半點事。
等等。
“宗主，尋常的魔族殺了人後，還會將自己偽裝成那些人的樣子，特意做成離家模樣，讓人生不出半點疑心，也想不到他們會出事嗎？”
“而且魔族出現，為什麽除此之外卻沒有半點痕跡？他們什麽時候能將自己的魔氣隱藏的這麽好了？”
方明霜說完自己就明白了，她為何潛意識就不敢多說伏魔弓的事。
不僅僅是白恕師父的那幾番話讓她心生警惕，因為她也擔心，六宗裏面會不會也有這樣被偽裝起來的魔族。
魔族是何時起能藏匿得這樣隱蔽了？
白長威心中一驚，他顯然也想到了這背後的事，鎮定道：“此事，等那幾人查出來再看，先不聲張。”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聽說你之前因雷劫而受了傷，百煉山莊的山中客棧內，每間房內都有自己的靈泉，你大可在裏面泡上一個時辰，應當也能緩解你的傷勢。”
方明霜應下，隨後和暗懸閣的人分開，轉道去了山中客棧，剛走到山門處時，便遇到了前來等候的宋知雪。
兩人眼神對上，方明霜轉身，宋知雪確認四處沒有外人，過了會兒才跟上。
這之後，再出現的便是李有財和李有錢兩人。
方明霜看了一圈問：“黑豆呢？”
說話間，一條黑蛇從天而降，方明霜下意識伸手接住。
一人一蛇，面面相覷。
宋知雪：“師姐，那我也去選個自己的房間了！剛才發生了一些事，讓黑豆告訴你吧。”
方明霜手指動了動，剛抓起黑蛇，後者一個鯉魚打挺起身，跳到了方明霜的肩膀上。
她：“……”
熟悉的感覺。
黑蛇現在好像，都不想被她碰到了。
方明霜心裏有些覆雜，只道：“我不在發生了什麽事？”
闕隱：“徐沈宵來找過你。”
方明霜腳下一頓。
闕隱看到這一幕，喉嚨瞬間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半點都說不出話來。
他沈默許久，低聲說：“他送了你一籃東西。又找你切磋。”
方明霜聲線平穩道：“東西呢？”
“……”
闕隱一字一頓道：“在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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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沈宵聽到“李有財”那高昂的音調, 那誇張的語氣，下意識皺了下眉，一時半會兒有些沒反應過來, 險些覺得自己判斷錯誤。
但, 那樣的音色, 又和他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不。
她之前在小石山秘境, 還不是這樣。一定是她現在故意誘導他。
徐沈宵頓了一頓道：“切磋而已。”
“我們都要在這至少等待一個時辰，你不覺得有些無趣嗎？”
“我不覺得！”宋知雪立馬說，“你們歸元宗, 還有你那個師弟，到現在都還在追殺我, 許家的追殺令都還沒撤呢。要不是這次六宗議事, 各宗恩怨暫歇, 恐怕我連過來的路上都性命難保！你現在又來跟我說僅僅只是切磋？是你有毛病還是我有毛病？”
“歸元宗只有一位長老支持許家。”
徐沈宵道：“以歸元宗的勢力，真要追殺一個人，還會留你到現在嗎？”
宋知雪楞了一下。
在她身後，闕隱心底嗤笑一聲。
只有一位長老支持——但你們其餘人也沒反對, 不是麽。
“今日切磋，我不會傷你。”徐沈宵帶著步步緊逼的架勢，一步步逼近，垂眸望著“李有財”道：“還是, 你不敢？”
宋知雪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砰”的一聲就將房門關上。
百煉山莊的山中客棧，每間房都自帶一層“鎖”, 為陣法, 房門關上自然落鎖，除裏面的住客之外, 其他人都極難打開。
徐沈宵看著緊閉的大門上，落下一道淡淡的光暈，目光微沈。
他仍是站在門口，沒有離開。
屋內，宋知雪關了門還是心跳極快，連帶著看到那一竹籃的小玩意兒都覺得嚇人，直接倒過籃子蓋住。
闕隱的蛇尾在門前一甩，一道膈應陣法就將他們籠罩。
宋知雪躲在角落，壓低聲音說道：“怎麽辦啊現在，他……”她擡頭看到門口的影子，接著氣聲說：“他居然還在！怎麽陰魂不散啊這個人，那不管是我們出去，還是師姐過來，豈不是都極其危險。”
闕隱：“我不在的時候，他和‘李有財’接觸過幾次？”
宋知雪聽著黑蛇冰冷的聲音也慢慢冷靜下來：“我想想……黑豆，你和師姐相處的時間比我還多啊，我印象裏師姐變成李有財後和徐沈宵都沒見過面。”
“是麽。”
在他的印象裏，除了小石山秘境，就只有徐沈宵和許重羽一同來追殺的那一次。
闕隱意味深長道：“看來我猜的沒錯。”
“他應該是懷疑李有財的身份，才刻意試探。”闕隱說，“今日你不和他切磋，他不會善罷甘休。”
“啊？！”宋知雪面色發白道，“那我實力，完全不如師姐……”
“你和他隨便打。”
闕隱語氣不變道：“先將這事敷衍過去。輸贏不重要。”
宋知雪緊盯著他，在黑蛇鎮定、實際上她什麽都看不出變化的目光註視下，定下心，毅然決然地打開門，和看過來的徐沈宵眼神對上。
“你不是要切磋嗎，來啊。”
她又道：“但你身為歸元宗大師兄，修為有元嬰期，與我切磋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徐沈宵眸光微閃道：“既如此，我們便只切磋劍道。”
宋知雪：“……”
徐沈宵說：“沒有法術，沒有身法，單純論劍。”
宋知雪：“……行。”
兩人找了山間一處空曠地帶，各自執劍，闕隱則在一旁高處的山石上看著。
這一刻，周圍的聲音都仿佛消失不見。
雙方靜靜對視，突然之間，徐沈宵擡手，揮出的劍氣直沖宋知雪而去。
宋知雪迎面感受著那股駭人的力道，還有腳下的地面似乎都有些震動，不由得心中尖叫吶喊，不是說好了單純論劍嗎！！！
她瘋狂後退，避無可避，只能將劍擋在自己面前。
還是徐沈宵看著劍氣就要割破她的臉，瞳孔一縮，當即將招式收起，但殘餘的力道仍然讓宋知雪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
他的表情瞬間難看起來。
“你為何不出招？”
連劍都拿不穩！一個劍修，怎麽能讓自己的劍掉出手中？
她為了騙過他，難道連劍都要舍棄？
宋知雪：“我也得能出招才行……”
話音未落，徐沈宵卻已提劍沖至她身前。
鋥——
兩把劍碰撞發出聲響，他的招式卻比方才有些收斂，接二連三與宋知雪對上，也沒將她的劍打落，更像是在餵招。
大約幾個來回後，宋知雪的位置已從最開始的地方，後退到了山崖邊上。
徐沈宵終於停了下來，臉色微沈：“手腳無力，毫無章法，漏洞百出。你就是這麽練劍的？”
甚至，連他過去教她基礎劍法的影子都沒有，看上去就是一個初入劍修的人。
她就算退出了歸元宗，廢除了歸元宗的所有功法，基礎劍招又怎麽可能全部忘記，那都是下意識的動作。
一個人再怎麽偽裝，怎麽會連一點破綻都沒有？
徐沈宵的心底越來越沈，一個他不願相信的理由漸漸浮出，又在還未完全顯露時就被他打散。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宋知雪表面上說：“我一個白羽宗的劍修，自t然是比不過你們歸元宗。”卻忍不住腹誹，開什麽玩笑，她現在離築基都還差一步，再說了，師姐上次鍛煉她那麽多，都說她的劍法比之前有進步許多，她自己後面有跑出去參加秘境歷練，怎麽到徐沈宵口裏就成了啥也不是？過分！
徐沈宵收起劍，沈聲道：“今日就到這罷，我下次再來找你。”
宋知雪：“不必，大可不必。”
徐沈宵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待人徹底消失後，宋知雪才趕緊問道：“我剛才，沒露餡吧？”
闕隱：“沒有。”
說完，他卻身形一動，緊追著徐沈宵的腳步而去：“你先回去，若我沒及時趕回，便到一樓等著與她碰面。”
宋知雪一怔，連答應都還沒答應，就看不見黑蛇的身影了。
徐沈宵一路下山，在街道上的人群中，看著像是漫無目的地走著，卻在途經一處時，驀地停下，回身望向大門敞開、人來人往的風花雪月之地。
片刻後，他擡腳邁進酒樓。
迎客的美人見到他，本想笑盈盈地上前迎接，卻礙於他身上散發的冷氣和那淡漠的表情，下意識地沒敢靠近，眼睜睜望著他上樓。
徐沈宵徑直上到四樓，走到最邊上的一桌停住。
桌邊圍繞的美人本來在嬉笑打鬧，感覺到身後有人，轉頭一看到徐沈宵，又看向坐著的那名男子，見男子神情不變，半天沒有開口，幾番猶豫下，還是讓開位置，排隊下樓離開，給他們留下安靜的空間。
陸聿放下酒杯，擡眼道：“這不是道遠仙尊的親傳大弟子麽，稀客啊，你怎麽找到我的？”
徐沈宵：“聽聞百煉山莊少莊主，日日流連於此地。”
陸聿抿了口酒，笑道：“消息很靈通嘛，這酒樓是我開的，四樓也獨我一人享用，今日你來也好，陪我喝上一杯，你要是不介意，我叫幾個人上來陪我們？”
他瞥見徐沈宵的表情，又說：“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說吧，找我什麽事？”
陸聿摸摸下巴說：“你與我之間交情也就那麽多吧，你可是從來不會找我，應該也不是找到了方明霜和知雪吧，不然我早就得到消息了。我就奇怪了，有什麽事能讓你親自找我？”
徐沈宵沈默一會兒說：“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忙？”陸聿來了點興趣。
徐沈宵：“我在追查一個人。她如今就住在你們的山中客棧，我需要打開她房間的鑰匙，以便夜裏探查。”
“哦~”陸聿問，“男的女的？為何要查他？”
徐沈宵不語。
陸聿：“你也得說住在哪個房間吧，我們每個房間的‘鎖’都不一樣，你不告訴我，我怎麽給你鑰匙？你就算現在不說對方是誰，等我知道了房間，一查就清楚。”
徐沈宵這才開口：“白羽宗，李有財。”
“李有財？誰？哪裏冒出來的人物？”陸聿一邊好奇，一邊招手讓在旁邊等候的仆人下去查此人住在哪拿鑰匙。
“……”
徐沈宵緩緩說：“陸兄，看來你是喝了一年的酒。”
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他絕不會與此人多有交集。
徐沈宵皺眉說：“此人與我師弟有仇怨，我懷疑她身上也藏有與我歸元宗有關的法寶。”
陸聿恍然點點頭，轉念一想，突然道：“不對啊，你一個一心修煉的無情道什麽時候對你師弟這般在意了？你對許重羽的做法難道不是‘修煉全靠自身，由他自生自滅，非宗門所需斷不會出手’嗎？我認識你這麽久，除了方明霜和宋知雪就沒見過你對誰有多餘的表情……”
說到這時，他也反應過來這話說得不是時候，立刻閉上嘴。
場面一片死寂。
徐沈宵過了半晌，道：“方明霜和宋知雪不一樣。”
就是方明霜死去的那一百年間，他也清楚的知道，在看著宋知雪的時候，在被宋知雪所牽動情緒的時候，他心中浮現的是誰。
然而想到這時，他不免也想起那個隨著方明霜一起消失的少女。
那樣明媚的笑容……
徐沈宵手指微微攥緊，那一點殘留的不忍和愧疚瞬間抹去。
可惜了。
手指再度松開，他整個人也恢覆平靜。
陸聿又開口道：“也不對啊，要是那人偷了你們歸元宗的法寶，怎麽會悄無聲息，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們歸元宗這段時日也沒什麽動靜啊。”
徐沈宵：“陸聿，你話太多了。”
陸聿沒再多問，他也知道，過於追問一個宗門的秘辛之事，難免會引人生厭和招來禍事。
但是……
這兩件事擱在其他人身上，他都覺得正常，放在徐沈宵身上，他怎麽都覺得古怪。
那麽多年了，他所見到的徐沈宵，向來都是從不關心旁人的事，最多會受宗門的任務而動手，而且徐沈宵如今元嬰，正是他們這一輩的佼佼者，目標只有修煉，沖擊大乘才對。
徐沈宵應該是一座冰山才是啊，怎麽會坐在他面前請他幫忙？
直到仆人送上裝著鑰匙木盒，陸聿再拿起邊上的卷軸，看著上面記載的李有財的內容，震驚道：“李有財是個女的？”
他看向徐沈宵說：“不對啊，以你的行事作風，要查什麽人，不是應該直接半路將人攔下，違者殺之嗎，怎還會留手？還是對一個女人，還要半夜查人房間？你莫不是還要留人性命？”
徐沈宵嘴唇緊抿。
陸聿道：“你嘴角動了！你因為這個人臉上有別的表情了！不對勁，很不對勁，你一個修無情道的應該斷情絕愛才是，怎麽還對別人心生惻隱之心呢？！我認識你這麽久，憑我直覺，你也就對——”
話音戛然而止。
陸聿的眼眸中逐漸升起一抹驚愕，而後刷的一下站起身，雙手按在桌面，俯身凝望著他：“你為何是這個反應？”
徐沈宵就應該冷聲反駁，出劍架在他脖子上，才像是徐沈宵！
因為方明霜，他們兩人才相識。
也因為方明霜，他才該死的對徐沈宵認識得透徹，畢竟他曾經還認為徐沈宵是競爭對手，仔細研究過對方好長一段時間，他也曾很敏銳的察覺到，徐沈宵看向方明霜的眼神對比別人總是有那麽一絲不同。
徐沈宵再想做出反應，也已經遲了。
陸聿心中已有斷定。
他道：“我可以幫你，但是有個條件，你要查的時候，必須帶上我。”
徐沈宵眼神一凝：“陸聿！”
陸聿：“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那我也告訴你，我只想知道是不是而已，多餘的……”
他自嘲道：“多餘的，也與我無關。我是看透了，之前我就覺得，有時候我在她心裏應該還不如你們，說不定啊，最多就是個點頭之交，她應該都不需要我的道謝，反正我怎麽也抓不住她，隨便吧。”
說著，他仰頭飲下一杯酒，想到一事又笑道：“你不知道吧，從前我請她喝這一杯酒，上好的靈酒，她都不喝，她不僅不喝，還知道是我特意買給她之後，要還我靈石要麽就是還我同樣的東西，哎呀，我都不知道她有沒有拿我當過朋友，反正什麽都動搖不了她……”
徐沈宵起身.
陸聿搖了搖盒子說：“鑰匙在我這，你別忘了。”
徐沈宵：“等我消息。”而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花天酒地的地方，他向來不喜。
酒樓不遠處，高大而枝葉茂密的樹叢上。
黑蛇的目光一直未落到他們二人身上，氣息收斂，只聽得仔細，到了此時，才無聲無息地游下樹枝。
與此同時。
方明霜和暗懸閣幾人在院外等候，直到陸傳峰走出來，便聽他說道：“幾位小友，依你們的話說，他們也與我百煉山莊有關，既要徹查此事，這幾具屍體便留在我們百煉山莊罷，有了消息，自會通知你。”
方明霜心裏一個咯噔。
她看著面帶和善笑容的陸傳峰，又看向幾個沒有出聲反對的宗主，最後落到白長威身上，後者朝她打了個眼色。
方明霜長吸一口氣，面色如常，朝著幾人抱拳道：“那就多謝前輩了。”
她帶著暗懸閣幾人轉身離去，神色卻頓時沈了下來。
他們在百煉山莊外的偏僻小道等候片刻，白長威匆匆趕到，上來便說：“你不用擔心，這幾具屍體出不了問題，更何況，他們身上有魔氣乃我們親眼所見，就算有人想出手損毀也板上釘釘。”
方明霜：“我不是擔心這t個。陸前輩是不打算讓暗懸閣也參與進來嗎？”
白長威說：“這種大事，以往都是交由六宗，他們百煉山莊在從旁相助，要想你們也插手確實有些困難。”
“你放心，陸傳峰已命人下去查這些屍體的過往，與何人有交集等等，不出幾日便有消息，之後有事六宗也會出手，你暫且安心待上幾日。”
方明霜點點頭：“好，那弟子便先回去等候。”
白長威：“說來，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其他的發現？不然為何這般緊張？若是真有，師叔你……可是有什麽顧慮？”
方明霜也想，她手有伏魔弓，又為什麽這樣小心，不透露半點事。
等等。
“宗主，尋常的魔族殺了人後，還會將自己偽裝成那些人的樣子，特意做成離家模樣，讓人生不出半點疑心，也想不到他們會出事嗎？”
“而且魔族出現，為什麽除此之外卻沒有半點痕跡？他們什麽時候能將自己的魔氣隱藏的這麽好了？”
方明霜說完自己就明白了，她為何潛意識就不敢多說伏魔弓的事。
不僅僅是白恕師父的那幾番話讓她心生警惕，因為她也擔心，六宗裏面會不會也有這樣被偽裝起來的魔族。
魔族是何時起能藏匿得這樣隱蔽了？
白長威心中一驚，他顯然也想到了這背後的事，鎮定道：“此事，等那幾人查出來再看，先不聲張。”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聽說你之前因雷劫而受了傷，百煉山莊的山中客棧內，每間房內都有自己的靈泉，你大可在裏面泡上一個時辰，應當也能緩解你的傷勢。”
方明霜應下，隨後和暗懸閣的人分開，轉道去了山中客棧，剛走到山門處時，便遇到了前來等候的宋知雪。
兩人眼神對上，方明霜轉身，宋知雪確認四處沒有外人，過了會兒才跟上。
這之後，再出現的便是李有財和李有錢兩人。
方明霜看了一圈問：“黑豆呢？”
說話間，一條黑蛇從天而降，方明霜下意識伸手接住。
一人一蛇，面面相覷。
宋知雪：“師姐，那我也去選個自己的房間了！剛才發生了一些事，讓黑豆告訴你吧。”
方明霜手指動了動，剛抓起黑蛇，後者一個鯉魚打挺起身，跳到了方明霜的肩膀上。
她：“……”
熟悉的感覺。
黑蛇現在好像，都不想被她碰到了。
方明霜心裏有些覆雜，只道：“我不在發生了什麽事？”
闕隱：“徐沈宵來找過你。”
方明霜腳下一頓。
闕隱看到這一幕，喉嚨瞬間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半點都說不出話來。
他沈默許久，低聲說：“他送了你一籃東西。又找你切磋。”
方明霜聲線平穩道：“東西呢？”
“……”
闕隱一字一頓道：“在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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