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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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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證

楚不則道:“看來, 三天前,你是故意透露太子要來太原的消息給我,又故意支使我去河間, 便是誘使我出手。璧月,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若說懷疑, 那很早了……”李璧月的聲音平靜得近乎聽不出情緒:“在海陵的時候,海市拍賣會那一晚,高正傑曾拿著我承劍府的令牌出城。我一直在想那枚令牌究竟是誰的。我問過高如松、夏思槐他們,他們的令牌一直都是隨身攜帶, 從t來沒有丟失過。而那段時間, 師兄並不在承劍府。你傳回承劍府的信說你在荊楚一帶,而你究竟在哪裏,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楚不則:“可承劍府劍衛逾百,也有不少人常年駐外, 你也不能確定是我。”

李璧月點頭道:“不錯, 高正傑臨死之前,在地上寫了一個‘楚’字,但那個時候我完全沒有懷疑到你的頭上。再後來是在長安,杜馨兒死後,我去楚陽長公主的府邸調查,遇到曇迦行刺長公主李梳嬛,有一個身著銀色衣袍的男子突然出現,助我擊退了曇迦。就在第二天,你從荊楚返回長安, 我親自去城門口接的你。”

李璧月語速放緩:“現在想來, 其實你應該比預定的時間早四五天回到了長安,只不過是以‘刑天’的身份行事, 你向曇摩寺發出警告信,誘使他們謀殺杜馨兒,並殺長公主滅口。等到時機成熟,再出城以楚不則的身份回來。所以,就算曇摩寺知道一切與‘刑天’有關,也知道刑天的名號中有一個‘楚’字。可事發當時,你根本不在長安,也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你。”

楚不則聲音苦澀:“這麽說,那一晚你便已認出了我,那為何……”

李璧月搖頭道:“我並沒有認出你,就算是曇摩寺,我承劍府的敵人都沒有懷疑你,我又怎麽會懷疑從小到大一直照顧我的師兄?”她淡淡一哂:“再後來便是法華寺的開光大典。開光大典乃是聖人期盼已久的盛事,當天法華寺守衛森嚴,負責內殿守衛的都是我承劍府的人。我在伽藍殿護衛聖人,而內場是師兄率領府衛巡視,以免出現意外狀況。”

李璧月一頓,繼續道:“可意外偏偏發生了。在如此森嚴的守衛下,長公主還能裝神弄鬼,假扮成杜馨兒的鬼魂爬上般若殿的屋頂。被我發現後,她逃亡至寺中的假山。我那時見到師兄你正在假山附近巡查,當時我問你是否有看到杜馨兒的鬼魂,你矢口否認,我也沒有多想。可是我回到伽藍殿時,長公主竟然已經爬上了舍利塔。如果不是有師兄你的幫助,她絕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楚不則沈默。

李璧月繼續道:“再後來,長公主一番陳詞,此案驚動天子,曇迦在我面前抵賴不過,自承殺人行徑。曇迦還爆出楚陽長公主正是傀儡宗的執事‘刑天’,禍水東引。之後曇迦挾持太子出逃,我只能親自營救,臨走之前請師兄想辦法保長公主一命,可是幾天之後我從高陽山回來,師兄告訴我長公主在獄中自盡……”

“若長公主是被聖人處死,師兄你插手不得也就罷了,可是你連長公主自盡都未能阻止。因為長公主的封號中有一個‘楚’字,再加上曇迦的指認,聖人多少會有幾分輕信。長公主一死,便暫時不會有人再查‘刑天’的事,所以你違背我的指令,放任她死在詔獄。”李璧月嘆道:“可惜這時我心中雖有懷疑,也只以為你是一時疏忽……”

楚不則唇角一撇,自嘲道:“我原以為這一切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處處都是破綻。”

李璧月繼續道:“再後來,師兄說蜀中有雲翊的消息,要去探查。而我為了玉無瑑失明到蜀中藥王谷求藥,在夏至那晚,藥王谷主葉衣霜摘取莎訶花之時,‘刑天’突然出手襲擊葉谷主,最終莎訶花被沈雲麟取走。我要追時,卻被‘刑天’十幾發連珠箭所阻止,你們最終帶著莎訶花逃走。可師兄走得匆忙,恐怕沒註意到我的劍氣穿透了你的衣服,削下了你腰間的一縷冰絲劍穗。”

李璧月轉身,她手上拿著的正是那日在藥王谷所得的冰絲劍穗。李璧月道:“承劍府所佩寶劍多數都不配劍穗,可師兄你的佩劍飲冰是個例外。飲冰劍原是徐師伯的佩劍,上面的劍穗是從冰蠶絲和昆侖玉制成。師伯去世之後傳給師兄,師兄向來愛惜,一向隨身攜帶。”

楚不則唯有苦笑:“你既然早已發現,又為何……”

緘口不言?

樹林中風聲幽咽,剩下的四字被楚不則無聲地咽回喉嚨,不過李璧月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輕聲道:“冰蠶絲又算得了什麽?你是我的師兄,就算我有九十九個理由懷疑你,只需要這一個理由就足夠讓我懷疑自己。我明明懷疑你便是傀儡宗的執事‘刑天’,還是讓你和我一起到了太原,我想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證明,是我錯了,我不該懷疑自己的師兄。”

楚不則唇邊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可是你終究不敢完全相信我,所以你要探查地下礦洞,便支使我去協助馬興遠放賑災糧;你要對付王道之,就讓我去填埋礦洞的入口。就像這次,知道太子出現在太原地界,傀儡宗必會派人行刺。你以太子作為誘餌,想要誘殺傀儡宗的人,便提前支使我去河間,我說得對嗎?”

“師兄,你錯了。”李璧月搖搖頭,道:“其一,作為你的師妹,我願意相信你從沒有背叛承劍府,背叛我。可是作為承劍府的府主,我不希望有任何脫離我掌控的事情出現,就算是萬分之一也不行。可就算我做下萬全的安排,你還是出現在晉湖邊,劫走王道之並殺人滅口。”

“其二,太子當然是誘餌,我真正的目標並不是他人,而是你。我提前支使你去河間府,不是為了讓你離開,而是讓你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以‘刑天’的身份出現在這裏。我最慣用的兩個人當中,夏思槐精細,而高如松不拘小節。我讓高如松和你一起去河間,縱使你中途有事離開,他根本不會過問,更不會事後向我稟報。”

李璧月的雙眸在這一瞬間透出冷光:“就算師兄從前以‘刑天’的身份,謀奪佛骨舍利,做了許多錯事,造下諸多殺業,就連程先生和閔師娘都能下手加害,可在我心裏,仍然想給你一個機會。我本來想,如果師兄今日不出現在這裏,安安穩穩去了河間府,等你從河間回來,我多半便已解決了傀儡宗的事。那時,我便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我們仍然可以同回長安。此後,世上便只有承劍府的獬豸堂主楚不則,不再有傀儡宗的執事刑天。”

“可是,師兄你終究還是來了。”

“三箭連發,射入太子殿下的馬車。”

李璧月雙眼微閉,輕輕一嘆。只是那嘆息聲很快淹沒在風中,幾不可聞。

楚不則身體微微前傾,啞聲道:“璧月,其他的事情我無從辯解,但程先生和閔夫人並不是我……”

李璧月道:“怎麽,師兄要狡辯程先生和閔夫人並非你所殺嗎?可是根據夏思槐和玉無瑑的證詞,當日出現在安福巷的人的裝束和刑天一模一樣,我比對過兩人身上的箭頭,與你所用一模一樣。”

楚不則聽著李璧月尖銳的言辭,心中一陣刺痛。他重新靠在樺樹之上,借著苦笑掩去失意目光,輕聲道:“算了,我本也無從解釋。無論如何,刺殺太子乃是死罪。作為承劍府主,你有誅殺叛徒、清理門戶的職責;作為欽差大臣,你手持尚方寶劍,更有生殺予奪之權。死在你的手上,我無憾也無悔。你殺了我吧——”

他閉上眼睛,擡起脖頸,一副閉目就死的態度。

李璧月手握劍柄,棠溪劍發出嘶顫的劍鳴。月光之下,承劍府主的目光流露出少見的痛心與沮喪:“只有這些嗎?師兄就沒有什麽想要向我交代的嗎?”

楚不則低聲嘆道:“所有的事情,府主都已經知道了。你還要我交代什麽呢?”

李璧月:“交代你為什麽……”

她的聲音遽然被打斷,秋風中傳來一陣嗚嗚咽咽的笛聲,如同鬼哭一般,森冷瘆人。

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

李璧月身後的亂葬崗大大小小的墳堆晃動、破裂,無數的腐屍從地表下面爬了出來。這些腐屍全身都已經殘破不堪,有的只剩下快要散架的白骨。

笛聲一轉,轉為淒厲,那些腐屍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一起向李璧月這邊奔襲過來。

李璧月橫劍一掃,腐屍們踉蹌著倒地,可是他們根本t毫無所覺,爬起來張著血盆大口向李璧月撕咬。

李璧月神色大變,喃喃道:“這是……屍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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