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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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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雲

玉無瑑冷靜了下來, 撚了一道安神訣,輕輕貫入李璧月眉心。

不一會,眼前的女子便軟軟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將人抱起, 放在床上。自己則找了一個蒲團, 在窗邊打坐。

夜靜更深, 玉無瑑念了好幾遍清心咒,卻是越念越清醒。他剛想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忽然感覺到一道森寒的殺意從窗外逼近。

又是昨晚那個劍者,看來這個“忘塵”的解法對對方至關重要, 他竟再次暗夜前來。

他正猶豫要不要喚醒李璧月, 誰知窗外那人看了躺在床上的李璧月一眼,似乎對她頗為忌憚,又飛快地消失了。

玉無瑑松了一口氣,看來李璧月昨晚雖是誤打誤撞摸到他的房間裏, 卻也因此又救了他一次。

第二天早上, 李璧月起床之時,微微一驚。這湖邊小院簡陋,每間房陳設都差不多,她還是很快認識到這並不是自己住的那間。

一擡眼,青年道士正在窗邊打坐。想來是她鴆占鵲巢,他不得不坐了一晚。

李璧月頓時有些心虛,“我……我怎麽在這裏?”

玉無瑑聲音倒是平靜:“李府主昨晚夢游之癥覆發,不知怎麽就到了我的房間。我不敢驚擾,所以便守在這裏。”

夢游!

李璧月頓時想起昨夜那個無比清晰的夢境來, 她記得她最後強吻了玉無瑑。

不, 也不算強吻。因為他開始雖然也有些懵,也很快回應了她, 甚至比她還上頭。

她今早竟然躺在玉無瑑的房間,那麽昨晚那到底是做夢,還是真的?還是她趁著做夢的時候對他圖謀不軌?

那個夢境的後面發生了什麽,更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她心中惴惴,忍不住試探道:“昨晚……”

玉無瑑正襟危坐:“李府主放心。在下是修道之人,昨晚對李府主絕無逾禮之舉。”

李璧月一噎。

她當然知道玉無瑑不會對她有什麽失禮之舉,可她想知道的是她對他有沒有失禮之舉。

可這個問題眼下自然是不好再問,本來她夢游摸進他的房間睡覺就已經夠離譜的了。再問就顯得她好像對他覬覦已久,隨時準備圖謀不軌似的。

她向窗邊望去,卻見那人白衣出塵,清正端方,清心寡欲,絕不似沾染紅塵俗念的樣子,與夢中判若兩人。

——她松了一口氣,應該確實只是個夢而已。

她收起心虛,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道:“沒想到喝醉酒還會夢游,打擾玉相師清眠,實在抱歉——”

玉無瑑的聲音聽起來也毫無情緒,他緩緩道:“我想是因為李府主最近遇到的案件疑難太多,難免思慮過重。而我上次給你畫的清心符失效了,才會再次出現這種癥狀。好在我前些日子畫了一些新的清心符。不過我眼睛不便,不好辨認。早飯之後,我讓裴小柯找出來,李府主隨身攜帶,應該就沒事了。”

李璧月擡起手臂,上次玉無瑑給她畫的那只蝴蝶形狀的符咒果然消失了。

聽玉無瑑的意思,是打算補一張普通的紙符給她。

她撫著手臂,竟覺得有些悵然若失,只淡淡回了一個“好”字。

回去不久,就見春三娘急匆匆趕來,道:“李府主,昨晚又出事了。葉谷主現在召集藥王谷內的所有人,讓大家早飯之後去司花殿,說是有重要事情要宣布。”

李璧月:“又出什麽事了?”

春三娘道:“昨晚程拓浪死了。本來葉谷主昨夜給他治傷之後將他留在司花殿養傷,誰知今早葉谷主起床,發現他被溺死在湖邊。葉谷主發了好大一場脾氣,連自己的護衛穆成安都罵了一頓,罰他跪在司花殿前思過。”

李璧月不解問道:“葉谷主為何生氣?”

春三娘道:“我們葉谷主對自己的病人一向盡職負責,葉谷主昨日為了給程拓浪治腳傷,可是花了不少精貴的藥材,今早程拓浪就給人殺了,葉谷主當然生氣了。”

李璧月:“那這件事又和穆護衛有什麽關系?”

春三娘道:“穆成安是葉谷主的貼身護衛啊。這穆成安本來是一名江湖殺手,一次執行任務時身受重傷,是我們谷主救了他,還將他帶回藥王谷醫治。後來,他便自願留在藥王谷,保護葉谷主的安全。昨夜,他都沒有發現有人闖入司花殿,還溺死了在司花殿養傷的程拓浪,姑娘當然生氣。從前,藺護衛——就是李府主你遇到的那個‘水鬼’——在的時候,可從來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李璧月瞇起眼睛:“三娘是說,穆成安晚上都是守衛在司花殿的?”

春三娘道:“對啊。”

李璧月心中隱約閃過一絲不對勁的感覺。沈雲麟潛入司花殿偷花的那一晚,司花殿中根本沒人,葉衣霜和穆成安都不在。第二天,葉衣霜給她解釋說那時她在密室醫治病人,那麽穆成安去哪裏了?

這時,玉無瑑聽到春三娘的說話聲,從屋內走出,吆喝道“三娘,您要的荷花酒好了,您要不要現在來拿?”

春三娘道:“不了,我現在還要去通知其他人,下午的時候再來。”

她和李璧月打了個招呼便匆匆去了。

玉無瑑走了過來,問道:“李府主,又出什麽事了?”

李璧月搖頭:“我現在要去司花殿一趟,有事等我回來再說。”

玉無瑑道:“還有一件事要告知李府主,前夜那名挾持我的劍者昨夜又來了一次。他大約見到李府主在我房間,不敢冒犯,自己退走了。”

李璧月狹眸一睞,臉上不露聲色:“好,我知道了。”

***

李璧月到司花殿時,司花殿中的人還不多。

葉衣霜所住的內殿緊閉,穆成安在門外跪著,他面容沈肅剛毅,不發一言,雙眼卻始終望著司花殿的方向。李璧月隱隱覺得,那雙眼中壓抑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瘋狂。

程拓浪的屍體在司花殿後,離那棵生長著莎訶魔羅花的大榕樹不遠。他面色慘白,嘴唇青紫,口鼻間還留存著一些細小的白色泡沫和湖裏的淤泥。以死狀來說,他應是被人溺死的,可詭異的是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幹的,只有靠近脖子的那一塊沾染水漬。

他的屍體後面有一條長長的血跡,一直從司花殿延伸到湖邊。不過,一夜的時間過去,血跡已經幹涸發黑。

屍體四周圍了不少人,不過,想來這些人沒人與程拓浪相熟,大多只是冷眼旁觀,說不定有不少人心中竊喜自己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忽然,一個人擠到李璧月身邊,微笑問道:“李府主,你怎麽看?”

李璧月擡頭一看,又是沈雲麟。

李璧月對他沒什麽好印象,冷笑道:“沈大掌櫃,你不會又想說。程拓浪前天晚上與我結仇,是我暗夜行兇殺人吧!”

沈雲麟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李府主,你誤會我了。程拓浪身後有那麽長的血跡,口鼻有泡沫和泥沙,應是溺死,可是衣服卻是幹的。李府主殺伐果決,殺人何須如此麻煩。而且,李府主也應知道程拓浪前夜意圖偷花,已被取消資格。不說,李府主沒有殺他的動機,連我都懶得多看他一眼。”

李璧月:“哦?那依沈大掌櫃之見,他是被誰所殺?”

沈雲麟沒有回答,而是扭頭望向司花殿後面那棵枝椏遮天的榕樹,道:“明日就是莎訶魔羅花的花期,可是藥王谷中的多起命案迄今沒有一個結果。以李府主猜測,藥王谷司花的葉谷主會將莎訶t魔羅花給誰呢?”

李璧月沈默不語。

這時,司花殿圍著的人愈來愈多,穆成安依然跪在司花殿前,他高聳的背脊愈加沈默。

又等了一會,葉衣霜終於從殿內走出。

她著一襲月白色留仙裙,水佩風裳,站在門口,神情肅殺而凝重。

場中有人開口問道:“葉谷主今日叫大家來司花殿,所為何事?”

葉衣霜朝李璧月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大家也都應該知道,自此次仙品大會以來,藥王谷中已接連多次死人,範陽盧家的盧四爺、蜀中唐氏的紅鶥夫人,還有金陌刀程拓浪,都死得不明不白,兇手卻迄今仍未找出。按照歷屆仙品大會的規則,聖花不能交給在藥王谷犯下殺人之罪的人。明日晚上黃昏之時,就是莎訶魔羅花綻放之期。因此我決定,誰能在明日黃昏之前找出這三樁案件的兇手,聖花就歸誰所有——”

此言一出,場間沸騰,人群煊赫。

大家冒著生命的危險來參加仙品大會,不就是為了得到聖花,療愈自身疾病嗎?

之前能不能得到聖花全憑葉衣霜的認可,可葉衣霜的好惡根本無人知道。

而眼下葉衣霜終於給出了一個確定的方法,那便是找出在藥王谷殺人的兇手,這標準就清晰多了。

馬上就有人問道:“聖花只有一朵,兇案卻有三起。如果這三起案件並非一人所為,有三個人分別找到了三個兇手,聖花如何分配。”

葉衣霜道:“在大家的見證之下,抓鬮分配。幸與不幸,但憑天定。”

又有人問道:“如果我找到兇手,對方卻拒不承認怎麽辦。比如我指認承劍府那位李府主為殺人真兇,她當然不會承認。”

葉衣霜語氣沈肅:“不論是誰,如指認他人為兇手,都需拿出證據。不可胡亂攀扯,若有確切論據,可到司花殿來找我,我葉衣霜自會判斷是非。”

她頓了一頓,又環視場內:“當然,眼下距離莎訶魔羅花的盛開還有一天的時間,我也不敢保證那位兇手會不會再作案,諸位緝兇的同時也需保護自身安全,晚上更是如此。還有疑問嗎?”

人群有些沈靜,人人想得聖花不假,可這兇手如此兇殘,誰也不想緝兇不成平白送命。

葉衣霜見無人說話,又道:“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如果大家沒有疑問,可以回去休息,也可以尋找線索破案。”

她轉身就要回殿,身後傳來一道冷冽的女聲:“葉谷主,且慢——”

葉衣霜回頭:“李府主,你還有何事?”

李璧月上前一步,道:“如果,我是說殺人者並非來谷中求藥之人,而是藥王谷之人。”她的視線落在跪在地上的穆成安身上,道:“比如說我找到證據,證明殺人者乃是葉谷主身邊這位穆護衛,也能得到聖花嗎?”

葉衣霜點頭道:“當然。只要在明晚子時之前找到兇手,不拘兇手是誰,都可以得到聖花。”

李璧月微笑:“好,我沒有其他疑問。”

葉衣霜回殿之後,人群紛紛散去。也有人繼續留在原地,查看程拓浪的屍體,希望能找到新的線索。

穆成安依舊跪在地上。葉衣霜剛才出來小半時辰,沒有看他一眼,他便只能繼續跪著,那雙眼睛正死死盯著葉衣霜離開的方向。

李璧月總覺得那雙眼中懷著某種渴望與期冀,就像被遺棄在路旁的小狗渴望著自己的主人能回頭看他一眼。

李璧月離開之時,沈雲麟追了上來:“李府主為什麽認為兇手是穆成安?”

這人很沒臉色,不管李璧月態度如何,他都能自己貼上來。

李璧月冷笑道:“沈大掌櫃,首先,我並沒有說兇手就是穆成安。其次,聖花只有一朵,如今你我可是競爭的關系,你以為我會將自己掌握的線索告訴你嗎?沈掌櫃如若懷疑,不妨自己調查。”

“我就是隨便問問,李府主不說就算了”眼見李璧月走出幾步,他又追了上來,“李府主,我想去盧家別館和紅鶥夫人的居所再看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李府主要不要一起去。”

李璧月:“沈大掌櫃請便,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李璧月看了看沈雲麟離開的背影,沿著湖岸,從司花殿走回湖邊小院。

雖然今日司花殿人群煊赫,葉衣霜當眾宣布將會將聖花交給破解謎案之人,就連沈雲麟都積極尋找破案線索。

但是李璧月並不著急,今早看過程拓浪的屍體之後,她心中對這幾樁謎案已有所猜測,但心中始終有疑惑不能解,或許還需再問問三娘。

不,孫危樓曾是邪醫孫郁南的弟子,恐怕他知道的情況比春三娘更多。可惜,他因為茵娘的事始終無法諒解她。

她穿過籬笆,回到小院門口,意外看到孫危樓正站在門口等她。

破天荒地,孫危樓主動開口問她:“葉衣霜怎麽說?”

李璧月:“葉谷主說會將聖花賜予找出謎案真兇的人。”

“此事想必難不倒李府主。”孫危樓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是嘲諷,但最後又收斂住了。

李璧月:“孫先生,前天晚上你應該已經認出來了兇手是誰。只是我還有幾件事情不明,想向孫先生請教,不知先生可否……”

她心中已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孫危樓卻指了指湖中的那艘船:“李府主隨我來吧——”

小舟浮於水上,孫危樓淡淡開口:“李府主想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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