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英國梨與小蒼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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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英國梨與小蒼蘭
第二天下午, 穆瑤準時赴約，她今天特意沒開車，將定位直接發給了原野, 讓他半個小時之後來這裏接她。
她到的時候, 穆良炎的助理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穆瑤長這麽大，來穆氏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知道這裏不屬於她，穆良炎也不會想讓她在集團裏出現。
“瑤瑤坐，喝杯熱茶。”穆良炎早已靜候多時，他指著另一側的沙發讓穆瑤坐下, “剛結束工作嗎？投資的事情怎麽樣了？需不需要家裏幫忙？”
聽他這麽講, 穆瑤只覺得想笑。
前幾天她和穆瀅聯系了, 讓穆瀅幫她探了一下他的口風, 他的回答可是穆氏旗下的娛樂公司沒錢供她玩票。
現在看她有點利用價值了，就想法子來和她套近乎, 她覺得他們之間的父女當成這樣真的很可悲。
穆瑤沒有接他遞來的茶，臉上的表情很淡：“嗯，我最近很忙，所以爸你有話直說，我等下還要去幼兒園接孩子。”
聽她這麽說, 穆良炎臉上的笑意加重：“原裕三歲生日宴我也去了, 小朋友一口一個外公叫得可甜了，原家人都很寵他。”
“你就是要多和孩子相處, 再怎麽說他也是你的骨肉，你現在和原野相處得怎麽樣了？”
穆瑤的語氣很平淡：“還能怎麽樣啊？就孩子爹和前夫唄。”
穆良炎不讚同道：“哎呀, 你是他獨子的媽媽，你要借著這個和他多交流, 促進一下感情，他願意讓你見孩子，說明心裏還是有你的，你們以後還是有機會的更進一步的。”
見女兒不說話，穆良炎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原野現在是原氏的掌權人，以後必定是前途無量的，你當初也是胡鬧，擅作主張離婚做甚？要是你提前和我說，我是堅決不會同意的。”
“以後有什麽機會？”聽他繞來繞去終於按耐不住，穆瑤壓住心中的怒火，“穆家和原家再次聯姻嗎？我結婚的時候做不了自己的主，離婚的時候還不能自己決定了？”
“我生孩子情況危急你沒過問，在國外將近三年你也一個電話都沒有，現在是覺得我又有用了？”
“我在你這裏不過是利益交換的工具，從小到大，你哪怕有一次在意過我的想法嗎？”
這次回奧川，穆瑤見到了母親蘇歆的舊友，對方給了她一本蘇歆的日記。
蘇歆交代好友，如果穆瑤長大之後還回奧川，就把這本日記給她。
在寫到穆良炎時，病重的蘇歆字字泣血，字裏行間全是迷茫和怨恨。
一想到這些，穆瑤的胸腔中像是點燃了一把火，近二十年積累的情緒幾乎是要噴湧而出。
印象中這似乎是穆瑤第一次這樣同自己說話，穆良炎皺了皺眉：“你怎麽這個態度和你的父親說話？我這都是為你好，你離過婚，還有一個孩子，以後誰會要你？”
“為我好？”穆瑤冷笑道，“您總是把話說得這樣冠冕堂皇，其實不僅是我，戴琴和你的兒女，他們不過也是你牟取利益的籌碼，你真的有愛過你的家人嗎？你愛過我的母親嗎？”
穆良炎以為他這個女兒是因為多年來的冷眼與偏心感到不忿，他瞇了瞇眼，說道：“我對你們母女確實有愧，但你戴阿姨性格強勢，我哪次不是在你和她之間努力周旋？從小到大，我對你說過幾次重話？”
穆瑤其實早就看明白了，戴琴憎惡她是因為她非婚生子女的身份，穆良炎的和稀泥只是因為他不在乎。
“你只是想用逃避來解決問題罷了。”穆瑤一針見血地說道，“你把我的母親送到奧川，可是並沒有告訴她你馬上要結婚的事情。”
“我出生後，她多次聯系你們的共友，你怎麽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戴琴確實強勢，但你有主動從源頭上去安撫她的情緒嗎？”
她在理智上從未將她苦難的源頭歸咎於戴琴，她嫁了一個不愛她的丈夫，結婚多年後知道丈夫和前女友還有一個女兒。
這一切終究是因她的父親而起。
“你究竟想說什麽？”
穆良炎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擱在茶幾上。
“到此為止吧，我知道你借著原家姻親的名義牟取了很多利益，這就當是我還你十多年的養育之恩。”
穆瑤拿起包，繼續說道：“除非生老病死，以後不必再聯系了，你就當沒我這個女兒。”
穆瑤說完就往外走。
穆良炎暴怒道：“穆瑤！你覺得如果你不是穆家的女兒，當初原野會娶你嗎？”
茶杯在穆瑤的腳下應聲而碎，她今天穿了半身裙，碎片劃上小腿肚，浮起一絲痛意，但她並沒有停下她的腳步。
想必剛才他們的爭執聲也從門縫中透了出來，她走過總裁辦，那些秘書投來若有若無的打量的目光。
她若無其事地朝著電梯走去，迎面碰上了同父異母的哥哥穆昊。
他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還是記憶中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其實穆瑤已經記不清自己又多久沒見他了。
穆家從小就把他當作一把手培養，中學和本碩博都是在國外念的。
除了讀書，他還要顧著穆家在國外的子公司，忙的時候逢年過節都不會回家。
“瑤瑤，好久不見。”
他叫得親切，穆瑤對他也客氣：“哥，你回來了。”
他看到了穆瑤腿上的口子：“處理一下？”
“沒事。”穆瑤婉拒道，“我等會兒還有事，得走了。”
“抱歉。”他抿唇道，“集團近幾年確實有些問題，所以爸爸才會著急，但這本來不應該是你承受的事情。”
明眼人都知道，穆氏的股份穆瑤一分沒拿，說得好聽是她在報穆家的養育之恩，但她在穆家過的是什麽日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約束不到我了。”穆瑤頓了頓，“你多保重。”
-
原野遠遠就看到穆瑤站在穆氏的門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條血線順著白皙的小腿肚滑下，隱進高跟鞋的鞋帶裏。
傍晚的風將她的頭發吹得揚起，和身旁行色匆匆的路人格格不入。
他下車幫穆瑤開了車門，離得近了才發現她的眼眶有些紅。
穆瑤一直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上車之後兩人一直沒有交流，直到車子停在路邊，她朝外看了看。
陌生的街景，附近也沒有幼兒園。
“不去接寶寶嗎？”
“你這樣子怎麽去？不怕把你兒子嚇著嗎？”他撂下這句話就下了車，去了路邊的藥店。
不到五分鐘，她那側的車門被打開，原野說道：“右腿伸出來。”
聽他這麽說，穆瑤也照做了，解了安全帶，側坐在座椅上，將被碎瓷片劃傷的右腿伸了出去。
原野單膝下蹲，握著她的踝骨，解掉了她高跟鞋的帶子，將她腳擱在了他的腿上。
穆瑤稍稍用力，腳掌踩在了原野的膝蓋上，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很白，就連腳背也是美的，在黑色西褲的映襯下更顯白皙，分布著淡青色的血管。
碎瓷片劃了好幾道口子，其中有一道比較深，血都流了下來。
原野取出醫用棉簽將傷口周圍的血痕擦掉。
他的手掌握住她纖細的小腿，掌心溫熱。
原野的聲音有些沈：“誰傷的？你爸還是你那個後媽？”
穆家能讓她見血的也就這兩個人了。
穆瑤的情緒也有些低：“和穆良炎鬧掰了，不小心被劃到了。”
“怎麽會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你兒子在家裏把你當個寶似的，你在外頭就任別人這樣欺負？”
穆瑤垂著眼睛看向他，聽到他的話，心中有些酸澀。
他的睫毛以並不快的頻率扇動著，在傍晚的陽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原野，三年前的事情其實我知道，他們狐假虎威，借原家的名義對合作夥伴施壓，導致有些人對你們有意見。”
她當時路過書房時，無意間聽到了他和助理的對話，那時候她在養胎，自顧不暇，何況她在穆良炎面前也說不上話。
原野手上的動作一頓，笑道：“合著你今天是在為我出頭呢？”
碘伏消毒的時候微微有些刺激和痛感，穆瑤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原野握著她小腿的手也緊了緊。
“不是……我和穆家之間早晚會有今天的。”
一陣微風吹來，穆瑤伸手壓了壓翻動的裙擺，她繼續說道：“其實在我小的時候，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對他都是有期待的，我覺得他是唯一能讓我在穆家安穩生活下去的人。”
原野的語氣很淡：“在對他第一次失望之後你就應該明白，靠人不如靠己。”
藥粉塗抹上傷口，穆瑤咬牙忍受了一會兒，才說道：“道理我明白，但除了穆家的那對雙胞胎，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了。”
“現在不是了。”傷口處理完，他將東西收拾好，“你現在有原裕了。”
談到兒子，穆瑤的心臟也瞬間柔軟下來：“嗯。”
原野將穆瑤的高跟鞋穿到她的腳上，和那有些覆雜的帶子鬥爭了一會兒，才說道：“還有我。”
聲音帶著寫些微不可查的緊張。
“啊？”不知道他現在在說哪個話題，穆瑤的思維似乎有些脫節。
原野從副駕駛探入車內，將裝著藥品的帶子放到中央扶手盒。
車內的空間瞬間有些逼仄，穆瑤往後縮了縮。
他幫穆瑤將安全帶系好，微啞的聲音撩過她的耳膜：“怎麽？前夫就不是家人了嗎？我看那些人的離婚文案都這麽寫的啊。”
說完後，他的手依舊撐在穆瑤的靠背上，一副不得到她的回答就不肯離開的架勢。
兩人離得近，穆瑤覺得自己所有的微表情在他的註視下都無所遁形，她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微微有些快。
說不清原因，總之她率先挪來了目光：“當然可以，畢竟是孩子的父母。”
喉嚨裏滾出一聲低笑，原野沒說什麽，撤開身子，幫她關上了這一側的車門。
車子重新啟動，朝著兜兜幼兒園的方向駛去。
車廂內靜了好一會兒，穆瑤開口道：“之前的房子我應該回不去了，我會盡快找新房子的。”
“等合同簽下來就離進組不遠了。”
“嗯。”穆瑤應了一聲，等原野公司和制片談妥，之後他們就要開始忙了。
“也沒多長時間，別折騰了，就在龍園住吧。”原野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兒子現在正是天天吵著要找媽媽的年紀。”
穆瑤明白原野的意思，雖然他們打算把兒子帶走，但拍戲的時候早出晚歸，和孩子相處的時間也不會有很多。
“行。”穆瑤心中還有些顧慮，“兜兜不要上學嗎？他需要交朋友。”
原野也是明顯考慮過這個問題：“在那邊給他找個短托的幼兒園，到時候再轉回來。”
-
第一次去幼兒園接孩子，穆瑤有些緊張，短短十分鐘內理了好幾次衣服。
見她這樣局促，原野開口道：“就算你披個麻袋去接他，他也會高興的。”
走到教室門口，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孩子高興跑出來的畫面。
老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原裕小朋友的爸爸媽媽吧？原裕今天下午和別的小朋友發生了爭執，麻煩你們和我去辦公室走一趟。”
兩人走在老師後面，穆瑤下意識地看向原野。
原野同她耳語道：“習慣就好，這次至少不是上學的時候請家長。”
聽到他這麽說，穆瑤有些吃驚：“你之前被老師請過家長嗎？”
“在上一個幼兒園的時候。”原野用寡淡的語氣說出驚悚的事情，“你兒子帶著一個小姑娘從幼兒園跑了出去。”
穆瑤驚訝地合不攏嘴，原野制止了她進一步詢問他的念頭：“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你自己去問他。”
明明這段路不長，但走著走著穆瑤就愈發緊張。
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他們還沒走近就能看到裏面的情況。
穆瑤聽見一個稚嫩但是尖銳的聲音傳出來：“哼！他就是有媽生沒媽教才會隨便動手打人的，他就是個……”
“小宇！不能這麽說別人。”
穿著統一工作服的老師及時制止了更難聽的話。
說話的是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他身後站著一個微胖的珠光寶氣的女人，他將手搭在孩子的肩頭，應該是孩子的家長了。
聽見自家孩子這麽說話，她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微微揚起了下巴，一副要給自己孩子撐腰的樣子。
聽見他這麽說，原裕氣得臉都漲紅了，他剁了下腳，雙手插腰道：“我早就說了我有媽媽！”
除了他們兩個小男孩以外，辦公室裏還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牽著小女孩手的年輕女人連忙蹲下，半抱著原裕安撫他。
穆瑤氣得發抖，連忙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帶路老師的前頭，喊了一聲兒子：“兜兜。”
見她來了，剛才一直強忍著眼淚的小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一邊哭一邊跌跌撞撞地朝著穆瑤跑來，嘴裏喊著媽媽。
看他哭成這樣，穆瑤只覺得自己的心尖都在顫，她一把抱起孩子，冷聲道：“剛才我怎麽聽到有人說我兒子有媽生沒媽教？我就是他媽媽，有什麽想法直接跟我說。”
她冷臉的樣子有些懾人，那個小男孩不敢看他，轉過身埋在母親的懷裏不說話。
孩子的母親斜眼看了她一眼，沒有講話。
只有老師一個勁兒地道歉。
原野踏進辦公室，問兒子：“原裕，你和同學之間發生什麽爭執了？”
“是小宇掀莫莫的裙子的。”兜兜哽咽道，“我讓他別掀他還掀，我就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掀，他打了我一下，還罵我。”
“兜兜就像這樣輕輕握了一下小宇的手。”
那個叫莫莫的小女孩聲音軟軟的，手上還做著示範，肉乎乎的小手圈上左手的手腕。
“但小宇很重地打了一下兜兜的背，我都聽到聲音了。”
穆瑤眉心一蹙，輕輕揉了揉孩子的背，沈聲說道：“老師，我兒子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老師還未開口，小宇的媽媽哼了一聲：“那也是你兒子先碰我兒子的，如果他不抓我兒子的手，我兒子會打他會罵他嗎？”
穆瑤之前在網上看過很多奇葩的寶媽，但現實生活中遇到，真的是讓人血壓飆升的程度。
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穆瑤耐著性子說道：“我兒子是在制止你兒子的不文明行為，但你家小孩動手打人不知輕重，罵人的話更是難聽。”
“他還是一個孩子呀，小孩子哪裏知道輕重？大人有必要這樣上綱上線嗎？”
穆瑤還想說什麽，原野攔了他一下，說道：“既然對錯已經很明顯了，那我們的訴求是讓這位孩子給我兒子道歉，現在一次，明天上學後在全班小朋友面前再做一次鄭重的道歉。”
那小孩慫了，擡起頭對他的媽媽說道：“媽媽，我想回家了……”
女人皺著眉，聲音尖銳：“我都說了，三歲的小孩懂什麽啊？”
穆瑤聲音冰冷：“既然小孩子不懂，那大人總懂了吧？您代替他道歉也行。”
“怎麽？”女人冷笑道，“公眾人物就能這樣咄咄逼人嗎？不就是個戲子嗎？你們等著，我現在就給我老公打電話。”
能在這個貴族幼兒園上學的孩子，家庭背景都是非富即貴的，原野對她而言，不過是演過幾部電影罷了，哪能和家裏有上市公司的她比？
原野看她的眼神越發冰冷。
見事情越發不可收拾起來，老師剛想勸道：“小宇媽媽，你……”
女人一邊撥電話，一邊瞪了老師一眼，制止了她後面的話。
“老公，你兒子在幼兒園和小朋友鬧矛盾了。”女人掐著嗓子說道，“對方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著勁兒欺負呢，你趕緊過來。”
短時間內沒法兒走了，穆瑤將懷裏的孩子抱得緊了些，柔聲問道：“兜兜，沒事兒了，你餓不餓呀？”
兜兜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媽媽，你放我下來吧，兜兜有點重，媽媽會累的。”
穆瑤蹭了蹭他的鼻尖：“一點都不重。”
他們說話的時候，剛才那個小女孩走到了他們身邊。
“阿姨，你就是兜兜的媽媽嗎？你好漂亮。”
“謝謝寶貝。”穆瑤蹲下來，平視著小女孩，“你就是莫莫吧？你也好可愛。”
隨後，她笑著和莫莫的媽媽打了聲招呼。
她和莫莫媽媽聊了一會兒，得知兩個孩子一直都是好朋友。
那個孩子的父親姍姍來遲，他一進門就被自家老婆拉著，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盡管是添油加醋，但整件事情其實非常簡單，誰對誰錯也很容易判斷。
原野之前在窗戶前接電話，一直背對著他們，女人說了一半，他才轉過身來。
男人看到原野的那一刻，臉色都白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原野還未開口，他趕緊扯了扯妻子的衣服，讓她別再說了。
他低聲下氣地對原野說道：“原總，實在抱歉，是我教子無方，明天我會和妻子一起帶著孩子去班上道歉的，這孩子從小就被寵壞了，我以後一定嚴加管教。”
見原野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他自我介紹道：“原總，我是華宇的經理，我們上周一的見過的。”
“原來是王總，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原野扯了扯嘴角，但眼中卻沒有笑意。
“既然如此，我會告訴法務部將合同往後推一推的，等王總能夠管理好自己的家庭，我再考慮王總是否有管理公司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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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 穆瑤準時赴約，她今天特意沒開車，將定位直接發給了原野, 讓他半個小時之後來這裏接她。
她到的時候, 穆良炎的助理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穆瑤長這麽大，來穆氏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知道這裏不屬於她，穆良炎也不會想讓她在集團裏出現。
“瑤瑤坐，喝杯熱茶。”穆良炎早已靜候多時，他指著另一側的沙發讓穆瑤坐下, “剛結束工作嗎？投資的事情怎麽樣了？需不需要家裏幫忙？”
聽他這麽講, 穆瑤只覺得想笑。
前幾天她和穆瀅聯系了, 讓穆瀅幫她探了一下他的口風, 他的回答可是穆氏旗下的娛樂公司沒錢供她玩票。
現在看她有點利用價值了，就想法子來和她套近乎, 她覺得他們之間的父女當成這樣真的很可悲。
穆瑤沒有接他遞來的茶，臉上的表情很淡：“嗯，我最近很忙，所以爸你有話直說，我等下還要去幼兒園接孩子。”
聽她這麽說, 穆良炎臉上的笑意加重：“原裕三歲生日宴我也去了, 小朋友一口一個外公叫得可甜了，原家人都很寵他。”
“你就是要多和孩子相處, 再怎麽說他也是你的骨肉，你現在和原野相處得怎麽樣了？”
穆瑤的語氣很平淡：“還能怎麽樣啊？就孩子爹和前夫唄。”
穆良炎不讚同道：“哎呀, 你是他獨子的媽媽，你要借著這個和他多交流, 促進一下感情，他願意讓你見孩子，說明心裏還是有你的，你們以後還是有機會的更進一步的。”
見女兒不說話，穆良炎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原野現在是原氏的掌權人，以後必定是前途無量的，你當初也是胡鬧，擅作主張離婚做甚？要是你提前和我說，我是堅決不會同意的。”
“以後有什麽機會？”聽他繞來繞去終於按耐不住，穆瑤壓住心中的怒火，“穆家和原家再次聯姻嗎？我結婚的時候做不了自己的主，離婚的時候還不能自己決定了？”
“我生孩子情況危急你沒過問，在國外將近三年你也一個電話都沒有，現在是覺得我又有用了？”
“我在你這裏不過是利益交換的工具，從小到大，你哪怕有一次在意過我的想法嗎？”
這次回奧川，穆瑤見到了母親蘇歆的舊友，對方給了她一本蘇歆的日記。
蘇歆交代好友，如果穆瑤長大之後還回奧川，就把這本日記給她。
在寫到穆良炎時，病重的蘇歆字字泣血，字裏行間全是迷茫和怨恨。
一想到這些，穆瑤的胸腔中像是點燃了一把火，近二十年積累的情緒幾乎是要噴湧而出。
印象中這似乎是穆瑤第一次這樣同自己說話，穆良炎皺了皺眉：“你怎麽這個態度和你的父親說話？我這都是為你好，你離過婚，還有一個孩子，以後誰會要你？”
“為我好？”穆瑤冷笑道，“您總是把話說得這樣冠冕堂皇，其實不僅是我，戴琴和你的兒女，他們不過也是你牟取利益的籌碼，你真的有愛過你的家人嗎？你愛過我的母親嗎？”
穆良炎以為他這個女兒是因為多年來的冷眼與偏心感到不忿，他瞇了瞇眼，說道：“我對你們母女確實有愧，但你戴阿姨性格強勢，我哪次不是在你和她之間努力周旋？從小到大，我對你說過幾次重話？”
穆瑤其實早就看明白了，戴琴憎惡她是因為她非婚生子女的身份，穆良炎的和稀泥只是因為他不在乎。
“你只是想用逃避來解決問題罷了。”穆瑤一針見血地說道，“你把我的母親送到奧川，可是並沒有告訴她你馬上要結婚的事情。”
“我出生後，她多次聯系你們的共友，你怎麽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戴琴確實強勢，但你有主動從源頭上去安撫她的情緒嗎？”
她在理智上從未將她苦難的源頭歸咎於戴琴，她嫁了一個不愛她的丈夫，結婚多年後知道丈夫和前女友還有一個女兒。
這一切終究是因她的父親而起。
“你究竟想說什麽？”
穆良炎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擱在茶幾上。
“到此為止吧，我知道你借著原家姻親的名義牟取了很多利益，這就當是我還你十多年的養育之恩。”
穆瑤拿起包，繼續說道：“除非生老病死，以後不必再聯系了，你就當沒我這個女兒。”
穆瑤說完就往外走。
穆良炎暴怒道：“穆瑤！你覺得如果你不是穆家的女兒，當初原野會娶你嗎？”
茶杯在穆瑤的腳下應聲而碎，她今天穿了半身裙，碎片劃上小腿肚，浮起一絲痛意，但她並沒有停下她的腳步。
想必剛才他們的爭執聲也從門縫中透了出來，她走過總裁辦，那些秘書投來若有若無的打量的目光。
她若無其事地朝著電梯走去，迎面碰上了同父異母的哥哥穆昊。
他戴著一副金絲框眼鏡，還是記憶中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其實穆瑤已經記不清自己又多久沒見他了。
穆家從小就把他當作一把手培養，中學和本碩博都是在國外念的。
除了讀書，他還要顧著穆家在國外的子公司，忙的時候逢年過節都不會回家。
“瑤瑤，好久不見。”
他叫得親切，穆瑤對他也客氣：“哥，你回來了。”
他看到了穆瑤腿上的口子：“處理一下？”
“沒事。”穆瑤婉拒道，“我等會兒還有事，得走了。”
“抱歉。”他抿唇道，“集團近幾年確實有些問題，所以爸爸才會著急，但這本來不應該是你承受的事情。”
明眼人都知道，穆氏的股份穆瑤一分沒拿，說得好聽是她在報穆家的養育之恩，但她在穆家過的是什麽日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約束不到我了。”穆瑤頓了頓，“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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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遠遠就看到穆瑤站在穆氏的門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條血線順著白皙的小腿肚滑下，隱進高跟鞋的鞋帶裏。
傍晚的風將她的頭發吹得揚起，和身旁行色匆匆的路人格格不入。
他下車幫穆瑤開了車門，離得近了才發現她的眼眶有些紅。
穆瑤一直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上車之後兩人一直沒有交流，直到車子停在路邊，她朝外看了看。
陌生的街景，附近也沒有幼兒園。
“不去接寶寶嗎？”
“你這樣子怎麽去？不怕把你兒子嚇著嗎？”他撂下這句話就下了車，去了路邊的藥店。
不到五分鐘，她那側的車門被打開，原野說道：“右腿伸出來。”
聽他這麽說，穆瑤也照做了，解了安全帶，側坐在座椅上，將被碎瓷片劃傷的右腿伸了出去。
原野單膝下蹲，握著她的踝骨，解掉了她高跟鞋的帶子，將她腳擱在了他的腿上。
穆瑤稍稍用力，腳掌踩在了原野的膝蓋上，全身上下的皮膚都很白，就連腳背也是美的，在黑色西褲的映襯下更顯白皙，分布著淡青色的血管。
碎瓷片劃了好幾道口子，其中有一道比較深，血都流了下來。
原野取出醫用棉簽將傷口周圍的血痕擦掉。
他的手掌握住她纖細的小腿，掌心溫熱。
原野的聲音有些沈：“誰傷的？你爸還是你那個後媽？”
穆家能讓她見血的也就這兩個人了。
穆瑤的情緒也有些低：“和穆良炎鬧掰了，不小心被劃到了。”
“怎麽會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你兒子在家裏把你當個寶似的，你在外頭就任別人這樣欺負？”
穆瑤垂著眼睛看向他，聽到他的話，心中有些酸澀。
他的睫毛以並不快的頻率扇動著，在傍晚的陽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原野，三年前的事情其實我知道，他們狐假虎威，借原家的名義對合作夥伴施壓，導致有些人對你們有意見。”
她當時路過書房時，無意間聽到了他和助理的對話，那時候她在養胎，自顧不暇，何況她在穆良炎面前也說不上話。
原野手上的動作一頓，笑道：“合著你今天是在為我出頭呢？”
碘伏消毒的時候微微有些刺激和痛感，穆瑤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原野握著她小腿的手也緊了緊。
“不是……我和穆家之間早晚會有今天的。”
一陣微風吹來，穆瑤伸手壓了壓翻動的裙擺，她繼續說道：“其實在我小的時候，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對他都是有期待的，我覺得他是唯一能讓我在穆家安穩生活下去的人。”
原野的語氣很淡：“在對他第一次失望之後你就應該明白，靠人不如靠己。”
藥粉塗抹上傷口，穆瑤咬牙忍受了一會兒，才說道：“道理我明白，但除了穆家的那對雙胞胎，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人了。”
“現在不是了。”傷口處理完，他將東西收拾好，“你現在有原裕了。”
談到兒子，穆瑤的心臟也瞬間柔軟下來：“嗯。”
原野將穆瑤的高跟鞋穿到她的腳上，和那有些覆雜的帶子鬥爭了一會兒，才說道：“還有我。”
聲音帶著寫些微不可查的緊張。
“啊？”不知道他現在在說哪個話題，穆瑤的思維似乎有些脫節。
原野從副駕駛探入車內，將裝著藥品的帶子放到中央扶手盒。
車內的空間瞬間有些逼仄，穆瑤往後縮了縮。
他幫穆瑤將安全帶系好，微啞的聲音撩過她的耳膜：“怎麽？前夫就不是家人了嗎？我看那些人的離婚文案都這麽寫的啊。”
說完後，他的手依舊撐在穆瑤的靠背上，一副不得到她的回答就不肯離開的架勢。
兩人離得近，穆瑤覺得自己所有的微表情在他的註視下都無所遁形，她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微微有些快。
說不清原因，總之她率先挪來了目光：“當然可以，畢竟是孩子的父母。”
喉嚨裏滾出一聲低笑，原野沒說什麽，撤開身子，幫她關上了這一側的車門。
車子重新啟動，朝著兜兜幼兒園的方向駛去。
車廂內靜了好一會兒，穆瑤開口道：“之前的房子我應該回不去了，我會盡快找新房子的。”
“等合同簽下來就離進組不遠了。”
“嗯。”穆瑤應了一聲，等原野公司和制片談妥，之後他們就要開始忙了。
“也沒多長時間，別折騰了，就在龍園住吧。”原野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兒子現在正是天天吵著要找媽媽的年紀。”
穆瑤明白原野的意思，雖然他們打算把兒子帶走，但拍戲的時候早出晚歸，和孩子相處的時間也不會有很多。
“行。”穆瑤心中還有些顧慮，“兜兜不要上學嗎？他需要交朋友。”
原野也是明顯考慮過這個問題：“在那邊給他找個短托的幼兒園，到時候再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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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幼兒園接孩子，穆瑤有些緊張，短短十分鐘內理了好幾次衣服。
見她這樣局促，原野開口道：“就算你披個麻袋去接他，他也會高興的。”
走到教室門口，並不是她想象中的孩子高興跑出來的畫面。
老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原裕小朋友的爸爸媽媽吧？原裕今天下午和別的小朋友發生了爭執，麻煩你們和我去辦公室走一趟。”
兩人走在老師後面，穆瑤下意識地看向原野。
原野同她耳語道：“習慣就好，這次至少不是上學的時候請家長。”
聽到他這麽說，穆瑤有些吃驚：“你之前被老師請過家長嗎？”
“在上一個幼兒園的時候。”原野用寡淡的語氣說出驚悚的事情，“你兒子帶著一個小姑娘從幼兒園跑了出去。”
穆瑤驚訝地合不攏嘴，原野制止了她進一步詢問他的念頭：“等這件事結束之後你自己去問他。”
明明這段路不長，但走著走著穆瑤就愈發緊張。
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他們還沒走近就能看到裏面的情況。
穆瑤聽見一個稚嫩但是尖銳的聲音傳出來：“哼！他就是有媽生沒媽教才會隨便動手打人的，他就是個……”
“小宇！不能這麽說別人。”
穿著統一工作服的老師及時制止了更難聽的話。
說話的是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他身後站著一個微胖的珠光寶氣的女人，他將手搭在孩子的肩頭，應該是孩子的家長了。
聽見自家孩子這麽說話，她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微微揚起了下巴，一副要給自己孩子撐腰的樣子。
聽見他這麽說，原裕氣得臉都漲紅了，他剁了下腳，雙手插腰道：“我早就說了我有媽媽！”
除了他們兩個小男孩以外，辦公室裏還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牽著小女孩手的年輕女人連忙蹲下，半抱著原裕安撫他。
穆瑤氣得發抖，連忙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帶路老師的前頭，喊了一聲兒子：“兜兜。”
見她來了，剛才一直強忍著眼淚的小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一邊哭一邊跌跌撞撞地朝著穆瑤跑來，嘴裏喊著媽媽。
看他哭成這樣，穆瑤只覺得自己的心尖都在顫，她一把抱起孩子，冷聲道：“剛才我怎麽聽到有人說我兒子有媽生沒媽教？我就是他媽媽，有什麽想法直接跟我說。”
她冷臉的樣子有些懾人，那個小男孩不敢看他，轉過身埋在母親的懷裏不說話。
孩子的母親斜眼看了她一眼，沒有講話。
只有老師一個勁兒地道歉。
原野踏進辦公室，問兒子：“原裕，你和同學之間發生什麽爭執了？”
“是小宇掀莫莫的裙子的。”兜兜哽咽道，“我讓他別掀他還掀，我就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掀，他打了我一下，還罵我。”
“兜兜就像這樣輕輕握了一下小宇的手。”
那個叫莫莫的小女孩聲音軟軟的，手上還做著示範，肉乎乎的小手圈上左手的手腕。
“但小宇很重地打了一下兜兜的背，我都聽到聲音了。”
穆瑤眉心一蹙，輕輕揉了揉孩子的背，沈聲說道：“老師，我兒子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老師還未開口，小宇的媽媽哼了一聲：“那也是你兒子先碰我兒子的，如果他不抓我兒子的手，我兒子會打他會罵他嗎？”
穆瑤之前在網上看過很多奇葩的寶媽，但現實生活中遇到，真的是讓人血壓飆升的程度。
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穆瑤耐著性子說道：“我兒子是在制止你兒子的不文明行為，但你家小孩動手打人不知輕重，罵人的話更是難聽。”
“他還是一個孩子呀，小孩子哪裏知道輕重？大人有必要這樣上綱上線嗎？”
穆瑤還想說什麽，原野攔了他一下，說道：“既然對錯已經很明顯了，那我們的訴求是讓這位孩子給我兒子道歉，現在一次，明天上學後在全班小朋友面前再做一次鄭重的道歉。”
那小孩慫了，擡起頭對他的媽媽說道：“媽媽，我想回家了……”
女人皺著眉，聲音尖銳：“我都說了，三歲的小孩懂什麽啊？”
穆瑤聲音冰冷：“既然小孩子不懂，那大人總懂了吧？您代替他道歉也行。”
“怎麽？”女人冷笑道，“公眾人物就能這樣咄咄逼人嗎？不就是個戲子嗎？你們等著，我現在就給我老公打電話。”
能在這個貴族幼兒園上學的孩子，家庭背景都是非富即貴的，原野對她而言，不過是演過幾部電影罷了，哪能和家裏有上市公司的她比？
原野看她的眼神越發冰冷。
見事情越發不可收拾起來，老師剛想勸道：“小宇媽媽，你……”
女人一邊撥電話，一邊瞪了老師一眼，制止了她後面的話。
“老公，你兒子在幼兒園和小朋友鬧矛盾了。”女人掐著嗓子說道，“對方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著勁兒欺負呢，你趕緊過來。”
短時間內沒法兒走了，穆瑤將懷裏的孩子抱得緊了些，柔聲問道：“兜兜，沒事兒了，你餓不餓呀？”
兜兜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媽媽，你放我下來吧，兜兜有點重，媽媽會累的。”
穆瑤蹭了蹭他的鼻尖：“一點都不重。”
他們說話的時候，剛才那個小女孩走到了他們身邊。
“阿姨，你就是兜兜的媽媽嗎？你好漂亮。”
“謝謝寶貝。”穆瑤蹲下來，平視著小女孩，“你就是莫莫吧？你也好可愛。”
隨後，她笑著和莫莫的媽媽打了聲招呼。
她和莫莫媽媽聊了一會兒，得知兩個孩子一直都是好朋友。
那個孩子的父親姍姍來遲，他一進門就被自家老婆拉著，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盡管是添油加醋，但整件事情其實非常簡單，誰對誰錯也很容易判斷。
原野之前在窗戶前接電話，一直背對著他們，女人說了一半，他才轉過身來。
男人看到原野的那一刻，臉色都白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原野還未開口，他趕緊扯了扯妻子的衣服，讓她別再說了。
他低聲下氣地對原野說道：“原總，實在抱歉，是我教子無方，明天我會和妻子一起帶著孩子去班上道歉的，這孩子從小就被寵壞了，我以後一定嚴加管教。”
見原野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他自我介紹道：“原總，我是華宇的經理，我們上周一的見過的。”
“原來是王總，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原野扯了扯嘴角，但眼中卻沒有笑意。
“既然如此，我會告訴法務部將合同往後推一推的，等王總能夠管理好自己的家庭，我再考慮王總是否有管理公司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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