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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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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澄這覺睡得不踏實。一下夢到敬原提著行李,在宿舍樓底的大門口同他分道揚鑣,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留給衛澄一個決絕的背影。尊龍娛樂的車就停在前面,敬原坐進去,被車帶著湮沒在刺眼的白晝中。

一下又夢到幾個月大的小奶橘,那會分給他的套間鬧耗子,這貓不知從哪叼了一只,歡歡喜喜地找他邀功。

……衛澄醒了過來。簾後的窗戶沒有關嚴,京市早上的風嗚嗚作響,將窗欞側面的金屬刮出一種尖銳而持續的鳴聲。於是,衛澄便覺得,昨夜的鬧劇也在他那些夢的範疇裏了,望著外頭灰撲撲的天,衛澄貪婪地回味著,想:那敬原現下在做什麽呢?

“咚”、“咚”。

“衛澄你醒了麽?”敬原在門外問,“手機借我。”

衛澄脫口而出,“哦哦好的!馬上!”然後才反應過來——是真的!活生生的敬原就在自己家裏頭呢!衛澄一個鯉魚打挺,把拖鞋都踢飛了一只,腳撞在床柱上,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又哭又笑地穿好鞋開始翻箱倒櫃。

他找到一只去年換下的手機和備用SIM卡,把亂撞的心臟塞回胸口才去開門。

“早啊。”

敬原睡了個飽覺,容光煥發的,“嗯,早。”

橘日天被抱在他懷裏,做了個wink,張嘴現出舌頭,“早哦鏟屎的!”

……衛澄直接無視了它,把插著充電寶的手機遞給敬原說:“你先用這個。”

“行,”敬原說,“借你盥洗室用用可以嗎?”

“客房的就能用,”衛澄說,“鏡子旁那個儲物櫃有新牙刷和口杯,不過護膚品我拆過,你要是介意的話——”

敬原搖了搖頭。衛澄看著他,他擺弄了一下手機。

衛澄失笑,“這個不卡了,真的。”昨天情急之下只找到了淘汰八百年的爛蘋果。

敬原卻忽然問:“香蕉手機?”

“啊?”衛澄明白過來,不行不能讓敬原看穿他的非分之想,腦筋急轉彎一樣迅速想出了對策,“哦,這個牌子好用,我買的第一只從樓梯上滾下去屏幕都沒碎呢。”

敬原探究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來掃去,最後說:“那是,不然我幹嘛簽這麽久的代言?”

不知為什麽他有點咬牙切齒的語氣,不爽地撇了撇嘴,伸手掐一把衛澄的臉,拿著手機走掉了。

有毒啊!衛澄揉揉自己隱隱作痛的臉頰,也拐去洗漱了。

他先上了個廁所,想東想西的,都沒聽到貓爪子在玻璃門上劃得滋溜滋溜,等按下沖水鍵,橘日天從半掩的門縫中一扭一扭地擠了進來。

衛澄手一震,差點把拉鏈夾到自己,惱羞成怒,“日天我和你有仇嗎?!”

橘日天:“不要害臊啦,都看過多少回了親。”

衛澄:“以前你又不會說話!而且哪次不是我把你轟出去的!”

難道是因為貓都有這種好奇心?搞不清楚,反正自家這只就算成了精也沒改掉這個壞毛病,衛澄仍然不大自在,他找了個發帶箍住劉海,露出光溜溜的腦門,開始洗臉。

橘日天一jio把馬桶蓋踹下來,趴在上頭,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親愛的,整整三個月呢,使出渾身解數勾搭姓敬的吧!”

衛澄給洗面奶打泡,“這些詞兒誰教的你?一套接一套的,你真是一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貓嗎?”

“電視啊!”橘日天恨鐵不成鋼,“好女怕纏男,you can hurry up!小澄澄沖鴨!!”說著還把肉爪高高舉起來在半空中一劃。

衛澄聽得簡直羞恥度爆表,不過也怪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以前覺得反正只是只貓,有時候憋悶了覺得需要發洩就邊薅人家肚皮上的毛邊當捧了個樹洞有啥懟啥,哪能想到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一想到那些矯情吧啦的苦水衛澄就想找個裂縫把自己就地掩埋算了。

橘日天貓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地說:“搞不準人對你也有意思呢?”

衛澄洗好臉,睫毛上還掛著水珠,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說:“不想賭這個,什麽都不知道至少還是朋友,說出來要只是被討嫌也就算了,但如果是敬原,肯定連朋友都沒得做。”

在他心裏,敬原是那種愛憎分明,情啊仇的記得賊拉清楚的人,解散之後,敬原讓他跟著去尊龍,衛澄不願,還說了“這是我自己做的選擇,跟你沒關系”的話。昨天交談中,衛澄感覺敬原多多少少還是有窩火,但仍然願意把他當朋友,這已經是挺幸運的了,大概因為在團期間,兩人最是親密的緣故。

男團賺得很少,麻煩卻多,但那種與志同道合的人為同一個目標流汗流淚,年紀相仿的少年在舞臺上一起發光發熱的經歷彌足珍貴,既然敬原還願意記念舊情,衛澄沒理由不讓它保持在純粹美好的模樣。

衛澄想了想,又說:“這種事對你的負面作用有多少?”

橘日天很不在意,“你們遵守規定我就屁事沒得,就仨月,你倆這不離不分的對你也有太多好處,反正任務肯定完得成——”它這才像意識到什麽似的聲音低下去了,“然後我大概就得走啦……”

衛澄的動作停下來,過了會兒才說:“像什麽話本小說裏那樣嗎?”

橘日天說:“嗯,去修行。”

衛澄放下裝保濕霜的瓶子,嘆了口氣。

“本來貓的壽命也就十幾年,”橘日天看得比他開,“澄哇,阿爸可想你快點嫁出去啦!”

衛澄那點感傷的情緒一下子被沖淡了,“噗,什麽亂七八糟的。”想到散團後事業的低谷期,他連著兩個多月沒開工在家,有時想以後會如何,有時想五個人好好的怎麽說散就散了,還有很小一部分不為人知的時候偷偷想敬原。小橘會主動趴到他胸口,安慰般地舔他的臉。

衛澄張開手,橘日天嗖地跳進他懷裏。衛澄半真半假地抱怨,“你重死了!”

橘日天作勢要撓他,他一下下地給貓順毛,聽到敬原好像在客廳打電話,也不知道兩人這三個月怎麽安排才合理。

衛澄小聲說:“我還是要努力啊。”等敬原休了聲,穩了穩心神才走出去。

他換了一身休閑服,敬原那身遠看還是不大合適,不過可能是瞧順眼了,一點怪異的感覺都沒有,畢竟衣架子。

衛澄沒想到的是見他走近,敬原拿手機攝像頭對準了他,說:

“來給大家打個招呼吧?”

習慣了營業的衛澄條件反射地勾出一抹微笑,繼而反應過來:“???你在直播?!!”

敬原笑了笑,把鏡頭移開,“是的,我事先沒有告訴澄哥,所以剛才大家看到的是衛澄最真實的反應呢……澄哥臉皮薄,我們先留給他一點拾掇自己的時間?”

橘日天“哇哦”一聲,“會玩啊!”

盡管知道貓說話除了兩人其餘人都聽不見,衛澄後背還是出了一身白毛汗,第一反應是壞了壞了待會他經紀人,袁姐,一通電話要把他噴個狗血淋頭,接著就是,這莫非是達成了圓橙傳說中的世紀同框——

衛澄身為cp粉頭的那一魂一魄已經在他脊髓上飛跑,在他腦筋上飛跑,馬上就“我的我要爆了”!

大清早這麽刺激?!!!

衛澄以前也在這套房子裏開過直播,除了需要註意到別暴露具體位置,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趁他在調整的時間,敬原慢緩緩地在客廳轉了一圈。

“極光”原先的團綜裏也有過這種居家氣息十分濃厚的錄制,當時尤其突出了衛澄心靈手巧的特點,屋內大半布置由他一手操辦。兩人粉絲裏有從成團那會起就在狗的鐵飯,見敬原特意拍了衛澄挑選的墻布、掛畫、幹花等等,都在感慨萬千。

敬原提起一串小燈泡,“我們澄哥真是勤儉持家,這種小燈別看便宜得接地氣,開了之後效果很好的——”

衛澄找到了狀態,接茬走過去說:“不過別在宿舍弄嗯,有一定消防隱患。”見天氣也陰著,幹脆把燈打開了。

剎那鴨絨似的黃澄澄的光芒擦亮了空氣,小燈泡密密挨著,像夜空無數繁星。敬原就站在星星簇擁之間抿唇,他的笑容流光溢彩。

衛澄登時腦子裏一幹二凈。

底下聞風而來的黑子和“原生態”毒唯開始舞了起來,什麽衛澄像個瓜批,衛澄表情好僵,衛澄山根看著好不自然動過幾刀啊balabala。

敬原冷冷道:“麻煩管理員清一下不和諧的彈幕。”

兩人已經多久沒這樣過了,想也知道會被怎麽議論,衛澄趕緊笑著招了下手緩和氣氛,“要文明哦!各位‘原生態’,各位‘護衛’,早上好呀!”

敬原說:“你下一句是要準備拜年了嗎?”

底下刷過無數哈哈哈哈哈。

不過其實就要這樣,在團的時候,衛澄是一副呆萌的樣子,敬原則是傲嬌小少爺,平常相處就是敬原毒舌來懟,然後衛澄一臉狀況外又非常自然地賣萌,四兩拔千斤地把敬原堵回去。

衛澄聳聳肩,敬原招了下手,他湊過去,敬原打開前置攝像頭,兩人的臉靠得很近。

衛澄幾乎能聞得到敬原剛漱過口,和自己一模一樣牌子的牙膏清涼的薄荷氣息,拼命控制住不讓自己在鏡頭前臉紅。

彈幕密集得嘛都看不清了。

“你們不要刷禮物啊,”敬原皺了下眉,說,“我就是私底下找澄哥玩了一天,想到你們也挺久沒看到咱們一塊兒了,隨便開個直播跟大家聊聊。”

他三言兩語信息量卻很豐富,衛澄接上,“嗯,聽小原的話。那個,結束之後會統計好大家花的錢,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在擅作主張,卡殼了。

“就以我們兩個的名義捐給慈善機構吧,”敬原說,“工作室會給大家公示。”

衛澄眨了眨眼睛。

這種感覺……太奇特,細膩了,似乎敬原能捕捉到他每一拍心跳,每一縷呼吸,甚至最微末的想法。

衛澄竭力不去多想,“嗯,我也是這樣考慮來著。”不動聲色地站遠了些。

敬原卻自然而然地攬過他的肩膀,拍了兩下。

彈幕七嘴八舌,有嘰裏呱啦刷問題給他倆的,有暗搓搓拿黑話diss對家的,還有一群以烈火燎原之勢、敲鑼打鼓熱烈慶祝化身土撥鼠“啊啊啊啊啊”,恨不得從屏幕爬出來揪住他倆腦殼兒按成嘴對嘴的……圓橙女孩們。

敬原揀了個團粉的問題回答,“嗯謝謝,我們五個如今各自都過得很好,有機會的話當然希望能聚聚,就像我和澄哥這樣。”

衛澄也挑了一個,“林郁嗎?他課業比較繁重,不是故意不發微博啦……下一步打算?他前幾天跟我說想先攻讀完學位。嗯,我先替他謝過你,會轉達的哦。”

敬原說:“這裏有個問題,能用一句話形容下這兩年對彼此的感覺嗎?哎,怎麽聽得我起雞皮疙瘩呢?”

雖然如此說著,敬原卻目光灼灼地望著衛澄,挑了一下眉,有些玩世不恭的痞氣,但衛澄能感覺到他是在認真地等自己答案。

而衛澄想過敬原對自己來說是什麽的。

他手插在兜裏,摸到手機。他估計經紀人的電話很快就要殺過來,胡鬧就胡鬧吧,衛澄摸索著長按掉關機鍵。

對他而言……對他而言,敬原的一切就像漫漫無邊的海水。而他只是一塊海綿,拼盡全力去吸收水分,直到把自己浸滿,所能了解的、有關敬原的事情,仍然是那麽微不足道。

士別三日都夠刮目相待,何況兩年的差距了。

但這些,不能跟敬原說,更不能在鏡頭前說。

衛澄想了想,說:“感覺……雖然我們都在各自的路上走了很遠,但一轉頭還是能看見對方吧?”

圓橙女孩們都快瘋了。

敬原看了他很久,笑起來,然後說:“那,英雄所見略同?”

“嗯。”衛澄情緒沈了下去,他曉得敬原讀出了更多的言外之意。

連這都是共同有之的默契。

衛澄幹巴巴答了幾個問題,見有姑娘心疼地刷“澄澄是不是剛出組還沒調整過來,感覺好累呢”,敬原將他攬得離自己更近了,說:“澄哥我餓了,我們先去吃早飯?”

“啊?”衛澄反應過來,“哦,好的。”

“拜。”

“再見啦,祝大家今天都能開開心心的!”

敬原啪地把直播關了。

橘日天怕自己說話影響直播,甩著尾巴假裝在窩裏睡回籠覺,這時就把耳朵豎起來,決意不漏一字。

但敬原什麽都沒提,只是說:“吃什麽?煮面?”

“你想吃啊,”衛澄如獲大赦地松了一口氣,“有的,你去玩會兒,我做。”

“我來吧。”敬原卻搶著說,瞟了他一眼,“你教過我煮面。”

衛澄“哦”了一聲,想邁步子,發現敬原還摁著自己的肩。他視線往對方的手移動,敬原飛快地放了開去。

冰箱裏有食材,敬原打開,拿出兩枚雞蛋,幾根蔥,沒有找到面。原來面在廚房的壁櫥裏放著,衛澄踮起腳尖給他掏出來,露出截雪白嫩滑的細腰。

敬原眼睛都快憋紅了,沒忍住,趁勢在他皮膚上拍了一下。

衛澄不明就裏地看他。

敬原生硬地,“起開,別站這擋路。”

衛澄“哦”了一聲,退到旁邊。煮面條確實是他手把手教給敬原的,還在團綜上展示過,敬原就像兩年多前一樣,麻利地系上圍裙,先把水煮開,面條下進去,大火煮一分半後迅速撈起。

衛澄幫忙切好蔥花,敬原問:“蛋是煎了?”

依衛澄的口味是要吃煎蛋的,但他家裏這套廚具跟在宿舍的有很大不同,鍋格外重,還容易濺油,看敬原的樣子估計不願意讓他插手,衛澄怕他受傷,便說:“直接打進去吧,方便。”

敬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趕時間?”

衛澄訕訕一笑,敬原索性不理他的建議,自顧著煎了兩個荷包蛋,盛進碗裏,這回用的是另一邊鍋中已經燒好的開水,與煎蛋的油混好,加入蔥花、醬油和少量醋,再把面放進去過一回熱水,撈出後蓋上蛋。

衛澄有些奇怪,敬原的動作也太熟練了吧……一點都不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能幹出的事。

不過聯想一下曾經的鋼管直在知道自己共處一室整一年的隊友是個曲別針之後,重點竟然能放在自己被嫌棄了上……也沒啥稀奇的了。

衛澄溜須拍馬,“好香啊!”

敬原說:“坐下來吃。”

橘日天伺機而動,“我也要!!!”

兩人“……”,敬原說:“貓不能吃鹽。”

橘日天振振有詞,“我成精了!成精了懂嗎?”

衛澄覺得一天能被它吵死,“知道了!!!”

他要起身,敬原率先起來去拿了個小碗,從自己那份中扒拉出了一些,湯倒進去,甚至用筷子分掉半個蛋。

橘日天揀了雙筷子,但是它的爪爪肉實在太多了,試了半天也不能像人類這樣靈活使用,餓得遭不住,於是把腦袋埋進大碗,呼哧呼哧地大快朵頤。

兩人中間夾著一只貓,不太自然地對視半晌,衛澄率先低頭吃起來,因此也沒註意到敬原紅蘿蔔似的耳朵尖。

敬原忽然說:“你剛才撒謊了。”

他這不是疑問,而是非常篤定的語氣。衛澄知道他指的哪一句,也就沒裝蒜,“嗯”了一聲。

……敬原望過去,衛澄只是垂著眼睛。

他嘆了口氣,“衛澄,你有沒有想過,這次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老天給你的契機?”他接著說,“兩年,你合同快到期了吧?韶華就算對你有再多恩情,差不多也兩清了。你剛剛說在自己的路上走了很遠,但你敢跟我親口承認,現在這條路就是你想走的嗎?”

然而衛澄沒有給他回答。

吃完飯,敬原要回公司一趟。他只給經紀人簡單說了開直播,沒講是跟衛澄一起,有些事情他還是得回去處理的。

衛澄和貓一起送他到門邊,外面很冷,衛澄借了自己的羽絨服,圍巾和帽子給他。

敬原穿得全副武裝,擺擺手,說:“你進去吧。”

衛澄楞楞地點頭,敬原一動不動地看了他會兒,走出去幾步,突然說:“記得看微信。”便匆匆走掉了。

衛澄重新開機,連上網之後,在袁姐電話殺來的前三十秒打開了微信,裏面躺著敬原淩晨給他發的消息:

-聖誕快樂。

-祝你笑口常開,祝你平安健康,祝你真正地得償所願

-我這可不是隨手覆制的吉利話,比你那些含金量多多了[酷.jpg]

衛澄眼睛發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半是感動半是心酸地握緊了手機,貼近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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