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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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我心疼我自己。”她連打了幾個哈欠，倦倦道，“我乏了，只想趕緊闔眼歇下，卻被你堵在這兒有家回不了。事已至此，真不知道你找到我跟前到底想怎樣。”
“我就想跟你好好地說說話。”他二話不說就把她摟入懷中，完全不顧張克還在一旁，彎腰就將下巴搭在了她的肩頭。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今天破天荒喝了這麽多酒？因為我心裏不痛快。”他癡癡地自言自語，“今夜下的雨讓我想起去年中秋前夕，那場雨大得多，害得你我在陷阱裏落得狼狽至極了，也由此親近。沒想到短短一年，我們之間生出那麽多事……”
許是被摟得太緊，她連氣都快喘不上了，還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胸腔傳來強健有力的心跳。
她奮力想要推開上官照卻是無濟於事，張克上前解圍，將人扒拉開來，悶聲略顯不悅道：“上官兄，郡主和親在即，你這樣糾纏不休於理不合。”
“你帶著郡主徹夜在外逗留，沒有資格在此置喙。”一句話堵得張克啞口無言，上官照的目光越過他，落在棠月的臉上，喃喃道，“當真決意前往北淵了嗎？”
“大局已定，我怎麽想一點也不重要。”
“於我而言，很重要。”
“這麽在意我麽？怎麽肅王府出事的時候不敢露面維護，如今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她滿不在乎，“說到底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而且在那之前是我先拒的婚，你並不理虧，只是不該這個時候又跟我說這些引人遐想的話。其實你該替我慶幸，肅王府落到如此境地，我險些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借著和親的契機離開這裏的紛紛擾擾何嘗不是好事一樁。”
“離開楚國的法子那麽多，但凡你想，豈會辦不到。”
“當下只有和親一條路才能換回我們大楚被俘的將士，上官兄慎言，莫再令郡主動搖。”張克插了一嘴。
“我本以為你會跟我一樣出言挽留，你竟要她踏上和親這條路。”他楞了楞，忽地眸光微黯，似是想到了什麽，冷哼了一聲，繼而繞開張克，又走到了棠月跟前，“我最後問你一句話，倘若今日是張克想你放棄和親，你還會像回絕我一樣回絕他嗎？”
夜色過濃，掩蓋了他那愈發鐵青的臉色，卻藏不住聲音裏的醋意。這一刻，棠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結。她格外堅定：“不會，我坦白告訴你好了，橫在你我中間的人自始至終不是張克，是司南，可惜我渾渾噩噩不懂真心，亦不會珍惜，當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領會到這份情誼。”
眼前的兩人面面相覷，他們對司南男兒身的真相一無所知，這般震驚也不奇怪。但她並不打算說出實情，一來沒有必要，二來那是司南和她兩人的秘密。
許久，張克率先回過神來，發出兩聲尷尬的笑聲：“總算把話說開了，郡主，上官兄，大家相識一場就是緣分，以後都是朋友，從前的事別再提了。”
棠月頷首：“當然了。”
可喚了上官照好幾下，他才開口，語氣有些生硬道：“既然是朋友，那等你啟程前往北淵的時候，別忘了告知我們一聲，讓我們這些朋友送送你。”
她當即就應了下來，可是等到真正離開之際，她什麽也沒說。安安靜靜地同秋嬤嬤、雲姨她們過完中秋生辰後，沒幾日，就趁著子夜無人時分，搭上一輛北淵使者派來的馬車往城門駛去。
以防惹人註目，她還借著開路的由頭，早就讓那支浩浩湯湯的接親大隊分散開來、悄悄先行上路，之後再集合。
出城後沒多久，她就遇上了這群人，他們舉著火把守在前往北淵的必經之路上，陣仗極大。
本該數天前就回到北淵的和敏公主竟然也在其中，一襲緋紅的衣裙在火光的映襯下甚是奪目，舉手投足帶著頗具侵略性的美麗。不過，面對棠月的時候，臉上還掛著一貫伶俐俏皮的笑意。
“為了跟嫂嫂你同行，我在這條前往北淵的必經之路上安營紮寨，逗留了好些時日，總算是等到了嫂嫂你。”她那銳利的目光掃過身後那群接親的人馬，“沒想到皇兄遣了那麽多人護送嫂嫂你前往北淵，比對我這個親妹妹還要上心呢。”
素來兩人沒有太多交集，棠月沒法像和敏這樣一下子變得親昵起來。她別開身子，有意避開和敏想要攬住她胳膊的手，又扯起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前往北淵路途遙遠又乏悶，你我作伴也好。”
“既然嫂嫂也這麽想，不如同乘馬車，咱們也能多說說話。”
尚未等她想出婉拒之詞，有人扯著尖尖細細的嗓子高聲道：“屬下這輛馬車就那麽點大，坐不下公主與郡主兩個人，硬是擠在一起定會妨礙了彼此休憩。”
循聲望去，只見帶她出城的車夫從馬車前室跳下，箭步走了過來。和敏的臉上薄怒畢現，借著火光看清來人真容後，她卻沒有發作，只是蹙眉道：“謝三，竟然是你。你該待在北淵宮中隨時侯令，怎麽來這當起車夫了？”
“屬下自然是奉少主之命，親自護送郡主毫發無損地抵達北淵，公主莫令屬下為難。”
她嗤笑道：“我不過是想與嫂嫂多親近親近，有何為難？”
“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他湊近，輕聲低語，“若是郡主在路上出了什麽岔子，屬下沒法交代。否則，不光屬下為難，少主夾在你們之間更為難。”
此番話像是告誡，大抵是挑唆清寧公主對付棠月之事沒能瞞住，他們怕她不懷好意再出事端。她的臉上露出些許異樣的神色，但很快消散，揚起下巴陰惻惻地盯著謝三，皮笑肉不笑道：“如此盡職盡責地防著我？”
“公主多心了，凡事還是謹慎穩妥些，請公主見諒。”
他嘴上不承認，可是，此後途中，他絲毫不給她接近棠月的機會，緊緊盯著她的動向，戒備極了。就連棠月久坐馬車生了暈眩癥，她送來止吐的湯藥和酸梅，他也要找人先試一遍。
這些舉動統統被棠月收入眼中，她自個越琢磨越覺得古怪，謝三實在太過草木皆兵。她很不解，於是探聽起了緣由，得到的卻盡是搪塞的話。
“郡主有什麽困惑之處，還是到北淵親自問少主吧，屬下不便多言。”無論她怎麽問，謝三總是同一套說辭。
滾滾車輪碾過碧翠大地，一路櫛風沐雨，越過重山覆嶺連接而成的天然屏障，踏上蒼茫遼闊的平野之際，已是晚秋。
迎著凜冽的寒風，棠月意識到她此刻身處北淵。這是一片不毛之地，尚未入冬就已經冒起了刺骨的冷意，極目遠眺滿是荒蕪寂寥，又乘了許久的馬車才瞧見都城的人煙。
城門口，許多人翹首以待。城樓上，那個登高而站、戴著面具身披將袍的男子眼神最為焦灼。當咯吱作響的馬車聲隱隱傳入耳中，他眸光一閃，一陣風似地跑下城樓，隨手順過一匹馬就往城外飛馳而去，不等眾人反應，身影就化作遠處的一個小黑點。
很快，一聲聲“參見少主”響徹青空，朝著邊城方向進發的人馬隨之停了下來，棠月拉開馬車帷幕，一擡首，與這獨身馭馬而來的男子四目相對。
在她的印象裏，北淵少主長辛甚是健碩魁梧，當下看來薄肩薄背得清減了許多。而且每一寸每一縷皮膚都蓋得嚴嚴實實的，樣貌也被面具覆蓋，剩下一雙清亮的眼眸還露在日光之下。
想來是國子監的那場火燒害他元氣大傷又毀了相貌，不過，她素來聽聞北淵民風彪悍得很，男子都以身有駭人傷痕為榮，跟前北淵少主卻渾身遮遮掩掩地示人，難不成是怕嚇著她？
她心下暗自揣度之際，渾然不覺周圍人的目光都隨著少主聚集在了她的身上。靜默了好一會兒，面具之下響起一個溫潤卻有力的聲音：“此行遙遠，郡主受累了。”
“著實路途辛苦。”她直言道。
“進城還有一段路，不妨出來透透氣？”他說著緩步走近，伸手懸在半空想要親自扶她走下馬車。忽地，身後側探出一只纖纖玉手率先搭在了他的手上，還拉著他走到了遠處。他定睛望向這個當眾逾矩之人，微微一楞。
“哎，六哥，我怎麽感覺你見到我一點兒也不高興呢？”和敏的嘴角似笑非笑，直直地盯著他，揶揄道，“郡主的腳才邁進北淵，你的眼裏便只有她，看來我這個親妹妹早就被你拋到腦後了。”
“哪有。”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讓你早些日子回北淵，你不肯，來信說想在外游山玩水，結果這麽快跟著郡主回來了，七妹你的變數未免太大了。”
“遠遠不及你的變數大……”她頗為不滿地嘟囔道，“我們北淵與楚國雖已簽立和帖，可楚國尚未撤兵邊關，許多人戰心未死，萬一偷襲反攻如何是好？我聽聞你信誓旦旦承諾過，親自坐鎮兵營直到他們撤兵，可這會你卻拋下他們來迎郡主。”
“對我很失望？”
她搖了搖頭，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並未，畢竟六哥你為了她失智不是一次兩次了。好在這回你人還身在北淵，若是沖動之下親自跑到他們大楚接親，我真怕行蹤暴露遭人暗害，有去無回，一切前功盡棄。”
“總之我穩操勝算，你放寬心。”
兩人說話間，棠月不知何時自個下了馬車。她原本秉著禮節靜靜地侯在一邊，可望天神游之際，無端泛起一股惡心勁，俯身在寸草不生的地面上幹嘔了起來，一回眸就見少主匆匆撇下和敏公主朝她奔來。
他不由分說就托著她的手腕把起脈來，面具下的薄唇因為緊張崩成了一條線，扭頭與謝三對了個眼神後才松了一口氣。
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擔憂。她咳了咳，捏起帕子捂住了嘴，勉強遮一遮此刻的狼狽樣，有些局促道：“我沒什麽大礙，久坐馬車得了暈眩癥罷了，少主見笑了。”
“嫂嫂舟車勞頓，別站在這寒天外了，六哥你快送她進城歇息。”和敏順勢提議。
在被少主安排之前，她定了定神，拽住他的胳膊語氣強硬地開腔：“能否先告訴我何時釋放我們大楚被俘的將士？”
“你踏入北淵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吩咐人送他們回去了，你信我。”他柔聲，低著頭看她，深不見底的黑眸像是施了什麽咒，誘她陷入。
“暫且信你。”鬼使神差地，他給她一種親切感，她的心竟然生出了些許安寧。
可惜這感覺沒有持續多久，進入都城之後，她的心開始在生與死之間反覆橫跳、高懸不定。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一來就被送進了少主宮中，更不明白為何宮內處處透著熟悉。寢屋幾乎覆刻了她王府裏的閨房，一眼看去，她瞬間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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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跟你好好地說說話。”他二話不說就把她摟入懷中，完全不顧張克還在一旁，彎腰就將下巴搭在了她的肩頭。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今天破天荒喝了這麽多酒？因為我心裏不痛快。”他癡癡地自言自語，“今夜下的雨讓我想起去年中秋前夕，那場雨大得多，害得你我在陷阱裏落得狼狽至極了，也由此親近。沒想到短短一年，我們之間生出那麽多事……”
許是被摟得太緊，她連氣都快喘不上了，還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胸腔傳來強健有力的心跳。
她奮力想要推開上官照卻是無濟於事，張克上前解圍，將人扒拉開來，悶聲略顯不悅道：“上官兄，郡主和親在即，你這樣糾纏不休於理不合。”
“你帶著郡主徹夜在外逗留，沒有資格在此置喙。”一句話堵得張克啞口無言，上官照的目光越過他，落在棠月的臉上，喃喃道，“當真決意前往北淵了嗎？”
“大局已定，我怎麽想一點也不重要。”
“於我而言，很重要。”
“這麽在意我麽？怎麽肅王府出事的時候不敢露面維護，如今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她滿不在乎，“說到底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而且在那之前是我先拒的婚，你並不理虧，只是不該這個時候又跟我說這些引人遐想的話。其實你該替我慶幸，肅王府落到如此境地，我險些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借著和親的契機離開這裏的紛紛擾擾何嘗不是好事一樁。”
“離開楚國的法子那麽多，但凡你想，豈會辦不到。”
“當下只有和親一條路才能換回我們大楚被俘的將士，上官兄慎言，莫再令郡主動搖。”張克插了一嘴。
“我本以為你會跟我一樣出言挽留，你竟要她踏上和親這條路。”他楞了楞，忽地眸光微黯，似是想到了什麽，冷哼了一聲，繼而繞開張克，又走到了棠月跟前，“我最後問你一句話，倘若今日是張克想你放棄和親，你還會像回絕我一樣回絕他嗎？”
夜色過濃，掩蓋了他那愈發鐵青的臉色，卻藏不住聲音裏的醋意。這一刻，棠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結。她格外堅定：“不會，我坦白告訴你好了，橫在你我中間的人自始至終不是張克，是司南，可惜我渾渾噩噩不懂真心，亦不會珍惜，當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領會到這份情誼。”
眼前的兩人面面相覷，他們對司南男兒身的真相一無所知，這般震驚也不奇怪。但她並不打算說出實情，一來沒有必要，二來那是司南和她兩人的秘密。
許久，張克率先回過神來，發出兩聲尷尬的笑聲：“總算把話說開了，郡主，上官兄，大家相識一場就是緣分，以後都是朋友，從前的事別再提了。”
棠月頷首：“當然了。”
可喚了上官照好幾下，他才開口，語氣有些生硬道：“既然是朋友，那等你啟程前往北淵的時候，別忘了告知我們一聲，讓我們這些朋友送送你。”
她當即就應了下來，可是等到真正離開之際，她什麽也沒說。安安靜靜地同秋嬤嬤、雲姨她們過完中秋生辰後，沒幾日，就趁著子夜無人時分，搭上一輛北淵使者派來的馬車往城門駛去。
以防惹人註目，她還借著開路的由頭，早就讓那支浩浩湯湯的接親大隊分散開來、悄悄先行上路，之後再集合。
出城後沒多久，她就遇上了這群人，他們舉著火把守在前往北淵的必經之路上，陣仗極大。
本該數天前就回到北淵的和敏公主竟然也在其中，一襲緋紅的衣裙在火光的映襯下甚是奪目，舉手投足帶著頗具侵略性的美麗。不過，面對棠月的時候，臉上還掛著一貫伶俐俏皮的笑意。
“為了跟嫂嫂你同行，我在這條前往北淵的必經之路上安營紮寨，逗留了好些時日，總算是等到了嫂嫂你。”她那銳利的目光掃過身後那群接親的人馬，“沒想到皇兄遣了那麽多人護送嫂嫂你前往北淵，比對我這個親妹妹還要上心呢。”
素來兩人沒有太多交集，棠月沒法像和敏這樣一下子變得親昵起來。她別開身子，有意避開和敏想要攬住她胳膊的手，又扯起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前往北淵路途遙遠又乏悶，你我作伴也好。”
“既然嫂嫂也這麽想，不如同乘馬車，咱們也能多說說話。”
尚未等她想出婉拒之詞，有人扯著尖尖細細的嗓子高聲道：“屬下這輛馬車就那麽點大，坐不下公主與郡主兩個人，硬是擠在一起定會妨礙了彼此休憩。”
循聲望去，只見帶她出城的車夫從馬車前室跳下，箭步走了過來。和敏的臉上薄怒畢現，借著火光看清來人真容後，她卻沒有發作，只是蹙眉道：“謝三，竟然是你。你該待在北淵宮中隨時侯令，怎麽來這當起車夫了？”
“屬下自然是奉少主之命，親自護送郡主毫發無損地抵達北淵，公主莫令屬下為難。”
她嗤笑道：“我不過是想與嫂嫂多親近親近，有何為難？”
“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他湊近，輕聲低語，“若是郡主在路上出了什麽岔子，屬下沒法交代。否則，不光屬下為難，少主夾在你們之間更為難。”
此番話像是告誡，大抵是挑唆清寧公主對付棠月之事沒能瞞住，他們怕她不懷好意再出事端。她的臉上露出些許異樣的神色，但很快消散，揚起下巴陰惻惻地盯著謝三，皮笑肉不笑道：“如此盡職盡責地防著我？”
“公主多心了，凡事還是謹慎穩妥些，請公主見諒。”
他嘴上不承認，可是，此後途中，他絲毫不給她接近棠月的機會，緊緊盯著她的動向，戒備極了。就連棠月久坐馬車生了暈眩癥，她送來止吐的湯藥和酸梅，他也要找人先試一遍。
這些舉動統統被棠月收入眼中，她自個越琢磨越覺得古怪，謝三實在太過草木皆兵。她很不解，於是探聽起了緣由，得到的卻盡是搪塞的話。
“郡主有什麽困惑之處，還是到北淵親自問少主吧，屬下不便多言。”無論她怎麽問，謝三總是同一套說辭。
滾滾車輪碾過碧翠大地，一路櫛風沐雨，越過重山覆嶺連接而成的天然屏障，踏上蒼茫遼闊的平野之際，已是晚秋。
迎著凜冽的寒風，棠月意識到她此刻身處北淵。這是一片不毛之地，尚未入冬就已經冒起了刺骨的冷意，極目遠眺滿是荒蕪寂寥，又乘了許久的馬車才瞧見都城的人煙。
城門口，許多人翹首以待。城樓上，那個登高而站、戴著面具身披將袍的男子眼神最為焦灼。當咯吱作響的馬車聲隱隱傳入耳中，他眸光一閃，一陣風似地跑下城樓，隨手順過一匹馬就往城外飛馳而去，不等眾人反應，身影就化作遠處的一個小黑點。
很快，一聲聲“參見少主”響徹青空，朝著邊城方向進發的人馬隨之停了下來，棠月拉開馬車帷幕，一擡首，與這獨身馭馬而來的男子四目相對。
在她的印象裏，北淵少主長辛甚是健碩魁梧，當下看來薄肩薄背得清減了許多。而且每一寸每一縷皮膚都蓋得嚴嚴實實的，樣貌也被面具覆蓋，剩下一雙清亮的眼眸還露在日光之下。
想來是國子監的那場火燒害他元氣大傷又毀了相貌，不過，她素來聽聞北淵民風彪悍得很，男子都以身有駭人傷痕為榮，跟前北淵少主卻渾身遮遮掩掩地示人，難不成是怕嚇著她？
她心下暗自揣度之際，渾然不覺周圍人的目光都隨著少主聚集在了她的身上。靜默了好一會兒，面具之下響起一個溫潤卻有力的聲音：“此行遙遠，郡主受累了。”
“著實路途辛苦。”她直言道。
“進城還有一段路，不妨出來透透氣？”他說著緩步走近，伸手懸在半空想要親自扶她走下馬車。忽地，身後側探出一只纖纖玉手率先搭在了他的手上，還拉著他走到了遠處。他定睛望向這個當眾逾矩之人，微微一楞。
“哎，六哥，我怎麽感覺你見到我一點兒也不高興呢？”和敏的嘴角似笑非笑，直直地盯著他，揶揄道，“郡主的腳才邁進北淵，你的眼裏便只有她，看來我這個親妹妹早就被你拋到腦後了。”
“哪有。”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讓你早些日子回北淵，你不肯，來信說想在外游山玩水，結果這麽快跟著郡主回來了，七妹你的變數未免太大了。”
“遠遠不及你的變數大……”她頗為不滿地嘟囔道，“我們北淵與楚國雖已簽立和帖，可楚國尚未撤兵邊關，許多人戰心未死，萬一偷襲反攻如何是好？我聽聞你信誓旦旦承諾過，親自坐鎮兵營直到他們撤兵，可這會你卻拋下他們來迎郡主。”
“對我很失望？”
她搖了搖頭，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並未，畢竟六哥你為了她失智不是一次兩次了。好在這回你人還身在北淵，若是沖動之下親自跑到他們大楚接親，我真怕行蹤暴露遭人暗害，有去無回，一切前功盡棄。”
“總之我穩操勝算，你放寬心。”
兩人說話間，棠月不知何時自個下了馬車。她原本秉著禮節靜靜地侯在一邊，可望天神游之際，無端泛起一股惡心勁，俯身在寸草不生的地面上幹嘔了起來，一回眸就見少主匆匆撇下和敏公主朝她奔來。
他不由分說就托著她的手腕把起脈來，面具下的薄唇因為緊張崩成了一條線，扭頭與謝三對了個眼神後才松了一口氣。
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她也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擔憂。她咳了咳，捏起帕子捂住了嘴，勉強遮一遮此刻的狼狽樣，有些局促道：“我沒什麽大礙，久坐馬車得了暈眩癥罷了，少主見笑了。”
“嫂嫂舟車勞頓，別站在這寒天外了，六哥你快送她進城歇息。”和敏順勢提議。
在被少主安排之前，她定了定神，拽住他的胳膊語氣強硬地開腔：“能否先告訴我何時釋放我們大楚被俘的將士？”
“你踏入北淵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吩咐人送他們回去了，你信我。”他柔聲，低著頭看她，深不見底的黑眸像是施了什麽咒，誘她陷入。
“暫且信你。”鬼使神差地，他給她一種親切感，她的心竟然生出了些許安寧。
可惜這感覺沒有持續多久，進入都城之後，她的心開始在生與死之間反覆橫跳、高懸不定。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一來就被送進了少主宮中，更不明白為何宮內處處透著熟悉。寢屋幾乎覆刻了她王府裏的閨房，一眼看去，她瞬間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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