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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7、金紋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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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金紋蝴蝶

顯國公府

褚老夫人看完宮中送出來的信, 臉色稍稍變了些,思忖一會兒就將手中的信遞給了坐在下頭的兒媳範氏。

範氏見著婆母將信遞給自己,心中稍有些詫異, 她是知道這信是宮裏頭娘娘派人送出來的,可如今娘娘在宮中雖只是個妃位,卻也算是安穩,能有什麽事情惹得婆母這般思慮?

莫不是娘娘瞧著日子安穩, 又要生出什麽事情來了?

心中狐疑著,範氏接過老夫人遞過來的信,展開之後,認真看了起來,只是才剛看了幾句後, 她的臉色就變了, 直至看完, 範氏不禁才帶著幾分驚色看向了褚老夫人。

“婆母, 娘娘這意思是......”

褚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溫和道:“娘娘信中寫的清楚,意思你難道還不明白?”

範氏蹙了蹙眉, 下意識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微微沈吟,開口道:“可是楨哥兒才和離不到半年,若是這麽快便娶繼室, 宮裏頭那位怕是不好交代。錦丫頭再如何和那位不睦,到底也是姓顧的,代表著顧家的臉面。咱們既為臣,總不好不顧忌皇後娘娘的臉面。”

“這回的千秋宴堪比萬壽節的排場, 地方官員和封疆大吏進獻的東西不知凡幾, 皇後娘娘正可謂寵冠六宮無人能比呢。”

她的話音剛落, 褚老夫人便斥道:“你不願意接這門親事直說便是了,尋這些個理由出來做什麽?當我這老婆子是好糊弄的,你這點兒心思都看不明白?”

“皇後娘娘和錦丫頭姐妹不和,這京城的勳貴心裏頭哪個不清楚,不過是顧忌著顧家的名聲,不好隨意議論罷了。你拿這個當借口,是存心敷衍我呢。”

“你覺著嘉樂縣主配不上咱們楨哥兒?”褚老夫人直接便問道。

範氏一時被她的話給問住了,她想要辯解,畢竟楨哥兒雖是國公府世子,可那嘉樂縣主的母親是康平長公主,舅舅可是當今聖上,她哪裏敢說半個瞧不上?

可她確實是不喜這嘉樂縣主,想著這縣主有一日成了她的兒媳,她心裏就百般的膈應,覺著比當日叫顧錦進門都叫她不自在。

半晌,範氏輕輕嘆了口氣,出聲道:“嘉樂縣主身份尊貴,想來是自小嬌養著長大的,媳婦是怕楨哥兒和她處不來。老夫人您也知道,楨哥兒瞧著沒要再娶的意思,媳婦尋思著,要不這兩年就由著他,等過些年,他自己瞧中了哪個,再娶進門來也不遲。”

“楨哥兒身份在那裏,他若在朝堂上有所建樹,得皇上看重,不怕沒好姑娘肯嫁給他。”

她話中的意思褚老夫人哪裏能不明白,她看了一眼範氏,開口道:“這嘉樂縣主咱們也見過,瞧著雖不乖順,可也不是那種跋扈的。”

“今個兒可是康平長公主帶著嘉樂縣主去景陽宮給娘娘請安的。她這樣的身份能放下身段來,言語間又透露出這種心思,咱們直接拒絕了沒得叫人覺著張狂,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再說,娘娘既說安排他們倆個見一見,我覺著倒也無妨。無非就是將他們叫去景陽宮,裝作碰巧見個面就是了,成與不成再說,總比直接回絕了叫人家姑娘家臉面上下不來,更直接得罪狠了康平長公主要好,你既說咱們是臣,就要有所顧忌不是?”

褚老夫人活了這麽大的歲數,最是知道這些人情門道,明白康平長公主再不得聖心,也是先帝親女,是當今聖上的妹子,若是真得罪了,未必沒有可能給他們顯國公府添堵。

自打二皇子去了,貴妃被降位後,他們府裏本就顯出幾分頹勢來,這個關頭上更不好得罪人。

褚老夫人如此說了,範氏只能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那媳婦便將此事和楨哥兒說說,也不提什麽康平長公主和嘉樂縣主,只說娘娘想見他這個侄子,叫他明日去景陽宮給娘娘請個安。這孩子一向孝順懂事,我這樣說,他定也不會多想的,若是說多了反倒不好。”

褚老夫人點了點頭:“隨你吧,總歸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他什麽性子你最清楚不過了,你這個當娘的心裏有數就是了。”

範氏應了聲是,便從屋裏退了出來,帶著貼身的丫鬟珍珠出了壽安堂,一路回了自己的住處。

等到回了屋裏,她的臉色才沈了下來,沒好氣道:“康平長公主嫁去江南快二十年,如今頭一回帶著女兒進京,竟惦記起我的楨哥兒了?”

“我說句難聽的,就她那跋扈霸道的性子,教出來的女兒又能好到哪裏去?我可聽說,她們母女也就給皇後娘娘請了兩回安,後來皇後娘娘便不再見她們了,這不是性子跋扈得罪了娘娘又是什麽?便是不跋扈也明顯是不得皇後娘娘待見的。”

“康平長公主回京這麽些日子,也沒見皇上如何賞賜,如何親近她這個妹妹。一個不得聖心的長公主生的女兒,當咱們顯國公府世子夫人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當的嗎?”

範氏捂著心口,很是有幾分氣不順,當初她依著老夫人的意思拿一家子的前程逼著兒子娶了顧錦,她這會兒都在後悔呢。這會兒又來一個,難不成老夫人是當她的楨哥兒沒本事,非要靠著這些個關系才能支應這顯國公府的門庭嗎?

她是替楨哥兒委屈,倘若那嘉樂縣主和宜和郡主蘇婉一樣是個好的便也罷了,人家宜和郡主嫁到顧家,既不擺身份又對顧家大少爺溫柔有加,人家夫妻倆如膠似漆的好不叫人羨慕。這嘉樂縣主哪點兒比得上宜和郡主?若真進了門,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叫滿京城的人看了他們顯國公府的笑話。

到時候,楨哥兒再和離不成?沒得叫全京城的人都看了楨哥兒的笑話,在背地裏議論楨哥兒?畢竟,一個不滿意許是人家姑娘的錯,可兩個都不滿意,都處不來,世人自然就會覺著是不是楨哥兒這個國公府的世子眼光太過高,太過恃才傲物,這才到了如今這般局面。到了那個地步,這京城裏怕是沒有哪家敢將自家的姑娘嫁進他們顯國公府了。

再說,若真將這嘉樂縣主娶進門來,到時候便是處不到一塊兒去,也不是隨隨便便便能和離的。

憑著康平長公主這性子,莫說和離了,他們顯國公府叫嘉樂縣主受了委屈都有得鬧騰呢。

範氏越想越是覺著有這個可能,臉色是愈發不好看了。

一旁站著的丫鬟珍珠見著自家太太臉色不好,又聽著這些話,如何猜不出太太的心思。

她開口道:“太太若是不情願,奴婢尋思著這事情還是莫要瞞著世子為好。不然,世子若是一無所知進了宮,倘若景陽宮裏出了什麽差池,世子就是自己不願意怕也躲不開了。畢竟,宮裏頭娘娘那性子,一向是她想做的事情從來都不顧忌使用什麽手段的。她雖也疼世子,可世子到底不是她的親子,她若鉆了牛角尖,哪裏會管世子真正的想法呢?還不是想如何安排便安排了?”

“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呢,便是世子的親姑姑,也未必沒有私心呢。”

珍珠也是顯國公府的家生子了,也調來範氏身邊伺候了十幾年,這一日日瞧著,如何不知道宮裏頭虞妃娘娘的脾性。那性子,可是連老夫人都壓不住的,要不然,也不會任性折騰,連貴妃的位子都給弄丟了。

珍珠這話叫範氏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她連連點頭:“對,對,你說的有理,倒是我一時氣糊塗了沒想到,咱們這位姑奶奶,自己將自己折騰到何種地步都是她自己的前程,我管不著。可若她再想拿捏楨哥兒的婚事,我是拼死都不答應的!”

“走,陪我去書房,我將這事兒和楨哥兒好好說道說道,可不能叫他一個不防備,又弄出一門不情不願的婚事來。”

約摸一刻鐘後,範氏掀起簾子進了書房。

虞楨和顧錦和離後,範氏到底是思念兒子,便好多歹說叫兒子住回了府裏。

範氏剛進門,便見著兒子站在案桌前提筆寫著什麽,她緩步上前,看了幾眼,瞧著竟是以那日千秋宴作詩,幾句下來,倒是格外應景,很是有幾分當日的意境。

範氏知道兒子才情,心中多少有些唏噓。錦丫頭不是個愛讀書的,兒子娶她進門,兩人也從未一塊兒作過詩。若兒子再娶一個,她倒想是個會吟詩作對的姑娘,起碼兒子作詩能在旁點評幾句,也是夫妻之間的樂事了。

範氏出聲問道:“怎麽有興致寫起這個來?莫不是上峰派的差事,叫你作了千秋宴的詩要呈送給皇後娘娘的?”

“若真如此,楨哥兒你可要好好寫,也千萬別犯了什麽忌諱,不然便是好事成壞事了。”

虞楨聽得一楞:“哪裏是上峰吩咐的?”

虞楨想到了那日在宮門口見著大公主蕭玉寰的車駕,沒來由得了這麽一件差事,心中很是有幾分無奈,沒有繼續解釋。

範氏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奇怪。兒子的性子她最是知道的,並非是那種以詩獻媚阿諛奉承之人,更何況,當日皇後娘娘還要叫楨哥兒一聲表哥,楨哥兒便是有這個心思,拿這千秋宴的詩作取寵,到頭來不過是彼此尷尬罷了。楨哥兒自小聰慧並非是那種蠢笨之人,自不會做出這種有損自己名聲的事情。而且,兒子骨子裏是有幾分清高的,斷然不會行此之舉叫人恥笑。

範氏心思覆雜,見著兒子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又不好繼續追問,只將這件事放在了心裏,等著兒子放下筆之後,才開口道:“母親今日尋你是有件事要和你說說。”

範氏走到軟塌前坐了下來。

虞楨親手倒了盞茶遞到範氏手中,在另一邊坐了下來。

範氏看了眼手中的茶,是她平日裏最喜喝的洞庭碧螺春。

兒子這般貼心,範氏熨帖的同時,心裏頭不免泛起幾分酸澀來。

她的楨哥兒家世才情相貌樣樣都好,婚事上卻是不順,這可真真是叫她發愁。她更發愁的,是有人又惦記上她的楨哥兒了。

當初顧錦看上了楨哥兒,不惜使出那種下作的手段來,她是瞧不上的。可若這康平長公主鐵了心要將嘉樂縣主塞給她的楨哥兒,她就是想阻攔怕也無心。尤其,宮裏頭娘娘也是默許了想著要撮合楨哥兒和那嘉樂縣主的。

範氏暗暗心想,兒子生的這般清雋做什麽,而且又潔身自好,身邊也沒什麽鶯鶯燕燕的。兒子就是這樣才被人惦記,她倒希望兒子沒這般好了,這樣就沒人惦記誰都想啃一口了。

範氏覺著這般想兒子似乎有些不好,連忙將心思收了回來,拿起手中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她思忖片刻,才將宮裏頭娘娘派人送信出來及信中所寫之事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她連忙又道:“這康平長公主在幾個長公主裏最是跋扈任性,她教出來的女兒自然和她差不多的性子,哪裏能配得上楨哥兒你。我可不想府裏再進來個兒媳婦,鬧的府裏人仰馬翻的叫人看了笑話。”

“你姑母如今做事早不如前些年穩重妥帖,想來因著二皇子早早去了的關系受了很大的打擊。可你對她敬重歸敬重,婚事上可不能聽她的,你姑母是疼你,可她心裏頭有自己的算計呢,可不能為著這點子算計賠上你的婚事。”

虞楨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情。

他是知道康平長公主帶著嘉樂縣主進京的,可也只是知道罷了,並未放在心上。

如今姑母和康平長公主卻是想撮合他和嘉樂縣主,想叫嘉樂縣主嫁進顯國公府來。

他先是詫異,隨即就覺著有些可笑。

“兒子如今並未有再娶的心思。”虞楨開口道。

範氏點了點頭:“之前錦丫頭進門,你和她處不來自己都搬去外頭宅子住了。如今你暫時不願意娶妻,娘都依著你,只要你心裏頭順當就比什麽都強了。”

“只是這康平長公主到底是皇上的妹妹,身份不同,再有你姑母也開了口,總不好一口回絕,連見都不見一面的。”

“這樣,你明日進宮給娘娘請個安,若見了那嘉樂縣主也別多說什麽,依著禮數就是了。寧願表現的呆板嚴肅些,也比叫人惦記著要好。”

範氏自己說完這話,就有些無奈又有些想笑,她是恨不得將兒子打扮的醜些,別被人給惦記上了。

可兒子是國公府的世子,宮裏頭娘娘也是要臉面的,她是斷然不敢攛掇兒子做出這樣有辱身份的事情的。

再說,兒子這般清雋,滿身的書卷氣,溫潤如玉的,怎麽能醜了去。

範氏不禁有些訕訕的,覺著自己將兒子生的太好了,一時沒好氣瞪了虞楨一眼,道:“你可別對誰都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哪怕表現的差些,叫娘娘心中不滿,也別自己招惹個麻煩甩都甩不掉。”

虞楨笑了笑,喝了口手中的茶道:“瞧娘說的,兒子是您生的您自然怎麽瞧都好。說不得這會兒嘉樂縣主也瞧不上兒子呢,畢竟,兒子可是娶過妻的,也沒個貴為長公主的生母。”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嘉樂縣主和兒子又沒見過,自不會自己對兒子生出什麽心思來,倒不必為著她是何種性子心生揣測看低了她。”

“這世間女子有溫順的就有活潑的,咱們不喜歡自有旁人喜歡,彼此不來往就是了。兒子心裏頭有數,日後肯定給您討個溫柔孝順的兒媳婦回來。”

聽著虞楨這話,範氏不禁笑了,心裏頭的那點子憋屈和愁緒也消散了幾分。

兒子說得對,娘娘和康平長公主只是起了撮合兩人的心思,彼此瞧不瞧的上眼還另說呢。

說不準兒子這般已經和離過一回,又滿身書卷氣的,原本也入不了嘉樂縣主的眼。

倒是她先揣測人家姑娘的心思了,範氏知道這樣不好,她也是當女人的自然明白女人的難處。

可她也是為人母親的,凡事哪怕是自己當個惡人,也不願叫嘉樂縣主進門當了他們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別的她不敢保證,兒子和嘉樂縣主處不來,她是認的準準的。

這般想著,範氏又叮囑了虞楨幾句,這才從書房裏出來。

虞楨收回視線,輕輕嘆了口氣,走到了案桌前。

想了想,又拿起筆來,卻是心思覆雜,再無作詩的興致。

他換了一支黑檀木筆桿的兔毫,思緒漂浮,筆下一動,寥寥數筆隨手就畫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蝴蝶來。

他看著紙上的蝴蝶,不由一楞,不知自己怎麽就隨手畫了這蝴蝶。

他隨即就想到了那日宮門口他見著大公主掀起簾子時袖口拿金線勾勒出的一朵一朵的金紋蝴蝶,繁覆精致,看起來十分的高貴。

虞楨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將畫紙揉成了一團,扔進了一旁的紙簍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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