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沿途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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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沿途歸路
車廂覆式套房內只開了兩盞鵝黃色的夜燈。
尤溪裹上單薄的睡袍,光腳穿著柔軟的拖鞋，放輕腳步，從樓梯拐上了上層的休閑茶吧區域。
這裏占了列車車廂的一頭,一側是特意放大的景觀玻璃車窗,坐在軟塌上的時候，只要一轉頭，就能把窗外的風景盡收眼底。
此時是淩晨五點——手環表盤上面顯示的時間，她打開電動窗簾，看到外面天還沒亮,而車窗外無垠的田野已經變成了深邃的峽谷。
列車的鐵軌就安置在峽谷之上，這是一條冗長的峽谷，從她的角度只要稍稍將臉頰貼向玻璃，就能瞥見前方蜿蜒的鐵軌。
鐵軌左側的兩米之外,是深達數百米的峽谷，谷底遙遙可見茂密的植物和湍急的河流，鐵軌右側則是陡峭高聳的山壁。
她曾經在大學畢業時,和同學一起坐過這樣的峽谷列車。
安靜坐在這裏，看著窗外風景什麽都不想，她會有一種恍惚感，就像是回到了原生世界。
然而，外面天還沒亮,視線所及之處一片暗沈，而她卻能在這種情況下看清楚外面的景色，甚至連谷底河流激蕩的水花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這樣超強的視力正在無聲的提醒她，她早已不是從前大學剛畢業時的普通女生，而她也不在原生世界。
她在無盡列車的世界裏，她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站點,此刻這輛載著他們的金色列車，正駛向未知的前方。而她，甚至無法分辨，此刻玻璃外的景色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她突然很想和人說說話，但又不想打擾還在睡覺的唐亞彤和尤臻臻，於是，嘗試著在腦中呼叫：醒了嗎？
幾乎思緒才落，她腦中就傳來星泯的聲音，中性又略顯冷淡，和他開口時的聲音完全不同，但卻是她早已習慣的陪伴了她走過數個任務世界的聲音。
【睡不著？】
尤溪：你是被我吵醒了，還是沒睡？
【睡了會，醒了。】
尤溪：你看到外面的峽谷了嗎，盡管知道眼睛所看見的很有可能只是虛擬畫面，但我心裏還是會為了這樣壯麗的景色而感覺到愉悅。你看，黎明前的空中有無聲的流雲，東方的天際正在一點點泛出青白色，河水撞擊巖石時會激起漂亮的水花，山崖上有盤旋的飛鳥，頑強的植物從山壁的縫隙裏斜斜的生長出來，開出美麗的小花……這一切都如此動人，如果只是虛擬畫面，也未免太真實了。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虛擬世界和低緯度世界的區別。能讓你感覺到真實、鮮活和動人，其實本身就已經超脫了虛擬世界的範疇。】
尤溪：所以你認為車窗外的景色都是真的？這輛金色列車真的穿行在這些景色之間。
【不用糾結，當一件事的真假無法妨礙到你的時候，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也可以選擇沈浸享受。無論你在哪裏，只要你清楚前方的路，清楚你正在做的事和未來將要做的事，其他的其實沒那麽重要……】
隨著他的講述，列車已飛速駛過冗長的峽谷，從高聳的山崖之間突破而出。峽谷的盡頭，山崖的拐角處，眼前的風景突然豁然開朗。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無垠的海域。
日出的微光一點點破開雲層，鐵軌沿著蜿蜒海岸線繼續向前。沒過多久，唐亞彤也醒了，她看到了坐在上層休閑區域的尤溪，披了衣服走上樓梯。
“醒多久了？”唐亞彤來到她身側，伸手在她頭發上按了按。
“一個小時吧。”
“臻臻這丫頭昨晚已經通過手環把列車上功能車廂的開放時間和具體情況都看了一遍，甚至都已經定好了今天要去的車廂的順序……”
尤溪笑了笑：“那今天我們就跟著她行動吧，大家這陣子應該都很累，我們好好放松一下。”
唐亞彤低頭看著她，她大概能猜到尤溪在擔心什麽，冷綿費了這麽大功夫把他們都送進這個世界，送到她身邊，也暗示了一些事。
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也早已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尤其她和林霧，他們兩個都是系統塔的任務者，參與進來這件事，也意味著將要和自己的系統對抗，冒的風險比其他人更大，心底也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他們輾轉經歷了這麽多站點，現如今甚至坐上了可能通向終點站的金色列車，他們以為將會發生的大戰卻始終沒有來臨。
她作為維系他們所有人的中心人物，肯定會比他們更在意這件事。
唐亞彤沒多說什麽，只是再次在她頭發上按了按：“不用想太多，大家都在一起呢。你只需要清楚，這不僅是你的意願，也是我們自己的意願。”
“嗯。”尤溪擡頭看著對方，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
尤溪和唐亞彤通過手環叫了房間服務，讓乘務員送來早餐時，尤臻臻也醒了——她是被咖喱牛肉粉絲湯的香味給香醒的。
相比什麽精致昂貴的刺身牛排，大份大份的披薩漢堡，其實尤臻臻最愛的還是自己國家的美食小吃。
“列車上居然還有這些？”她簡單洗漱了下，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梳，就飛速在餐桌旁落座。
餐臺上，除了咖喱牛肉粉絲湯，還有蟹粉小籠、油條、茶葉蛋、手抓餅、泡泡小餛飩……以及一個堆成金字塔狀的水果拼盤。
這些食物不僅賣相好，口味也非常正宗。
早餐吃到一半的時候，覆式套房的門鈴響了，尤溪開門後，站在門外的皙淵直接給了她一個擁抱：“小溪早安——”
餐桌旁的尤臻臻一臉嫌惡的看著他：“早安就早安，抱什麽抱，我媽同意你抱她了嗎？”
“要你管？我是她的人，她說的才算。”皙淵瞥了她一眼，還故意把下巴擱在尤溪肩膀上，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尤溪並不覺得奇怪，甚至已經有點習慣，她伸手拍拍他的背，“好了，吃早飯了沒，沒吃再吃一點，有你喜歡的蟹粉小籠。”
簡單一句話，皙淵的毛一下子就被擼順了，他松開尤溪，高高興興的加入早餐行列。
皙淵走開之後，尤溪看到了門外的星泯，他沒馬上進門，那雙湖水藍的眼睛正用一種她不太明白的目光看著她。
尤溪開口：“不進來？”
回答她的，是男人傾身而來的擁抱，和皙淵的擁抱不同，星泯的動作更溫柔輕緩，修長手指在她後腦按了按：“早安。”
“……”尤溪只驚訝了一瞬就笑了起來，她把臉靠著他肩膀，也同樣在他背上拍了拍，“乘務員送了水果塔過來，據說采用了一年四季不同種類共計十八種水果，你快去吃點。”
星泯走向餐桌，還沒落座，就感覺到皙淵朝他投來的目光，他側頭看了對方一眼。皙淵坐在那裏交疊著手臂看向他，眼神裏，似有不滿，也有控訴。
“怎麽了？”星泯淡淡開口。
“……沒事。”皙淵有點氣悶，難道讓他當著尤溪的面說對方故意在學他親近她嗎？這不成了替人表白？他才沒那麽傻。
門口，尤溪看著落在最後似有遲疑的林霧，打趣：“你要不要？”她做了個抱的手勢。
“……”林霧手握成拳，抵在唇邊低咳一聲，表情看起來頗為認真，“我只是覺得……進女生房間不太好。”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是走進了套房。
尤溪：……？
全程豎起耳朵的尤臻臻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一大早的，你們要笑死我嗎！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哈哈哈哈……”
皙淵臉上掛不住，直接塞了只小籠進她嘴裏：“吃你的。”
尤臻臻：唔唔唔！
**
他們運氣不錯，金色列車游覽的第一天，就恰逢列車開到了海邊。手環裏有對此的介紹，表示列車鐵軌沿海岸線行駛數小時後，會進入海底透明隧道，從海域穿行而過。
整個海域隧道將延續四個小時，期間，列車上數個觀景車廂將全部開放，並提供咖啡茶飲和精美的下午茶點。
雖說所有的套房車廂裏，車窗都很多，也很大，但觀景車廂和其他車廂不同。
它車壁和車頂甚至車底，都開有大幅的玻璃窗，遇到特殊景色的時候，甚至連沒開玻璃窗的部分也會收起金屬板，將整節車廂變成一個全方位的玻璃車廂。
而鐵軌所在的海域隧道，並非海底隧道，而是特意修建在了海水中生物群最多的海域中，包裹隧道的是全透明的金屬玻璃，每隔一段距離鑲嵌有微暗的燈光，以便讓列車上的旅客能看清外面。
當坐在這樣360度無死角的車廂中時，可以一覽過去從未見過的水下世界。
幾人悠閑的吃完早餐，取了衣櫃裏的新衣換上，尤臻臻選了一款大牌的連衣裙，尤溪和唐亞彤則統一選擇了褲裝和休閑衛衣，惹得一旁的尤臻臻大喊可惜。
他們在車廂門上按下觀景車廂之一的號碼，然後刷了手環，門板的電子屏幕上出現了開門等待時間，大概因為同一時間也有其他旅客正要去這節車廂，所以開門得排隊。
果然，當他們推開門，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觀景車廂裏已經坐了些其他旅客。
把手環翻來覆去研究過數遍的尤臻臻告訴他們，為了旅客體驗，這裏的功能性車廂都有接待旅客的上限，一旦某個功能車廂裏旅客達到上限，其他旅客就沒辦法再進來了。
所以，同等功能的車廂都有數節，以便滿足全列車旅客同一時間的同一需求。
尤溪聽完，重點卻落在了其他方面，她查看了一下周圍的座位數量，再看了眼手環上觀景車廂的總數，得到結論：“所以，這輛列車同一時間的車載人數上限是180人？”
其他人也很快反應過來，林霧開口道：“這麽少？我原本以為還會更多的。”
“嗯，我也覺得有點少。”尤臻臻點頭。
但很快，隨著車廂內燈光暗下，所有的車壁、車頂和車底的金屬板移開，大家的註意力很快被外面的景色所吸引過去。
淡藍的微光中，有魚群正從玻璃隧道的旁邊經過，一條條檸黃色的小魚在海水裏飛速游動著，像飄浮在半空中數不清的花瓣雨。
列車的車速似乎慢了一點下來，就像是為了讓旅客能更清楚的欣賞到水域裏的景象。隨著列車的前行，周圍的魚群也越來越多，藍點馬鮫、金槍魚、東方旗魚、白槍魚、箭魚、鯊魚、燕鰩……他們見過的或是沒見過的，一一展現在他們面前，像一幅瑰麗的海洋畫卷。
曉是像唐亞彤林霧這樣經歷過諸多世界的任務者，皙淵這樣在系統塔不同世界輾轉過數百年的流浪者，這一刻也被吸引了目光，更別提這些無盡列車站點裏的普通旅客。
他們一個個靠近玻璃，睜大眼睛看著外面近乎奇幻的世界，各自感嘆。
感嘆的內容大同小異，一路走來，他們總是在生死的邊緣徘徊，和月臺怪物搏鬥，和站點災難抗衡，和其他旅客廝殺……他們以為通往終點站的列車上也會有一番爾虞我詐的生存廝殺，可從上車至今，這裏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們感到意外。
甚至有旅客嘆息著表示，相比這列車上的種種，現實中的生活簡直一塌糊塗，他們這麽努力在一個個站點裏活下來，現如今，這輛列車上有他們需要的一切，他們真的還要去終點站嗎？
現實裏有太多不如意了，上司的臉色，公司同事之間的虛與委蛇，永遠賺最少的錢做最繁重的工作……家庭的責任壓在肩頭，需要時時刻刻照顧的孩子和父母，做不完的家務，吵不完的架，永遠買不起的車子和房子，永遠沒辦法說走就走去看看這個世界的美麗……
回到現實，又有什麽好處？
……
那幾個人低聲抱怨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看向自己的手環，片刻後都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然後各自隊伍的幾個人紛紛湊到一起，將手環互相遞看。
尤溪聽到有人壓低聲音問：“現在就可以嗎？”
“好像是的。”
“那還等什麽，選啊……”
“等等，先回房間……”
終究是經歷過諸多站點的老手旅客，言談中一點關鍵的訊息都沒透露，又很快警惕起了四周，之後紛紛走向車門，輸入自己車廂的號碼，然後離開。
尤溪看了星泯一眼，他也正目送那些人的離開，然後回頭和她對視。
怎麽回事？選什麽？
**
同樣的事情不止發生在通行海域隧道的觀景包廂內。
尤臻臻給大家安排了非常豐富的一日游，所以他們沒有在觀景車廂待太久，在品嘗完精致的下午茶點心後，她又分別帶他們去了音樂車廂：享受列車樂隊歌曲的同時，也能自己上臺演唱……
美容車廂：牛奶浴、桑拿、精油按摩等服務……
電玩車廂：有各種各樣的游戲機和體感游戲，能多人對戰，獲得獎品……
花園車廂：有咖啡茶點和漂亮的藤椅和秋千，可以在鮮花的芬芳中，觀賞海上落日黃昏的美景……
晚宴車廂：兩節車廂大小的超大車廂，裏面分上下兩層，有來自不同地域的高級廚師現場烹飪美食，旅客被要求必須身著晚禮服，車廂內自助取餐，可以在這裏認識不同的人，也可以自己小隊聚餐。上層的景觀餐臺燈光很暗，全玻璃車頂方便眾旅客欣賞夜空的美景。
此外，還有密室逃生車廂、影院車廂、歌舞劇車廂、泳池車廂等等很多他們還沒來得及去。
……
這輛金色列車仿佛是一個濃縮了的小世界，一切合理或是不合理的東西都能在這裏找到。
而尤溪，因為觀景車廂裏的事，下午到晚上的時間一直都在觀察著其他旅客。當周圍的氣氛達到某個完美的巔峰時，她總會覺察有人發出和觀景車廂內旅客一樣的感嘆。
這輛列車太過完美了，會出現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在這些人起了這樣的念頭和感嘆之後，他們都會看向手環，似乎那裏出現了什麽訊息，讓他們側目。
到底是什麽訊息？
為什麽他們沒有收到？
深夜，六人聚在28號車廂套房內，就這個問題開了小會。
唐亞彤他們幾個在其他功能性車廂時也留意到了這點，只是旅客都很警惕，加上他們昨天才登車，和車上的其他旅客都不熟，所以也無從探聽。
林霧分析：“手環代表列車，無論是什麽訊息都應該是列車給出的。我倒覺得不用著急，因為我們也是旅客，對列車來說都是一樣的，應該只是時間問題。”
唐亞彤點頭：“總之，在沒下車前務必謹慎一點，去其他車廂時，不要單獨行動，至少得兩個人一起。”
“明白。”
之後幾天，他們繼續依照尤臻臻計劃的順序，去了金色列車的其他功能性車廂。
而車窗之外的景色也一直在變，列車沿著鐵軌，穿越大海，從沙地、沙漠一路駛入了戈壁荒原，再之後地貌變化，軌道又一路蜿蜒而上，在連綿的雪山中穿行。
雪山的路段一共行駛了一天一夜，尤溪他們早已不再去糾結窗外的景色到底是真是假，大家對自然之美的感受能力都是一樣的。
廣袤無垠的天空，壯麗的雪山，山麓間披著厚厚白雪的針葉林，還有從天空飄落而下的鵝毛般的雪花……一切都很美。
列車奔馳了整整七天，第八天的下午，當他們再次看向車窗外時，在鐵軌前方遙遠的盡頭，見到了若隱若現的建築影子。
片刻之後，柔和的電子音在車廂內響起。
{各位金色列車的貴賓們，前方即將抵達本次列車的終點站，請需要下車的旅客結束您所在娛樂車廂的活動，回到您的房間收拾您的物品。若有任何事宜，可呼叫您的專屬管家。感謝乘坐本次列車，抵達站點倒計時：四小時。}
在電子音播報完畢後，尤溪他們的手環表面上，跳出了一個四小時的倒計時。
他們這天原本就在套房內，此刻互相看了一眼，還沒開口說話，門鈴聲就響了起來。
皙淵去開了門，門外，站著他們的列車管家——十七號。
年輕的乘務員帶著和第一天一樣的禮貌笑容，在站在套房門外朝他們恭敬的彎了下腰。
皙淵並不客氣，直接道：“我們沒有呼叫你啊。”
“對，是沒有呼叫，抱歉打擾各位貴賓。列車前方即將抵達終點站，請問貴賓是否需要下車？”
皙淵回道：“我們六個人都要下車。”
“好的，這裏有六份列車意見書，麻煩需要下車的貴賓將它填好，我會在抵達站點前一小時過來收取填好的意見書。金色列車本著服務至上顧客如歸的宗旨，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貴賓旅客的建議和意見裏努力進步，所以請諸位貴賓務必認真填寫。”
十七號說著，舉起手裏的托盤，將上面的意見書遞到皙淵面前。
皙淵回頭看了眼尤溪，見她朝自己點點頭，這才接了那疊意見書。
十七號微微躬身，從車廂門離開了28號車廂。
皙淵見到車廂門重新關上，這才關了套房門，將意見書遞給小夥伴。
“看起來沒什麽問題，都是很尋常的意見選勾。”林霧大致瀏覽了一遍，視線下滑，落到最後一個問題上，然後擰起了眉。
最後一個問題：您是否願意留下，成為金色列車的永久旅客？
尤臻臻也看到了這個問題：“永久旅客？是永遠留在金色列車上的意思嗎？”她想到什麽，“等等——該不會之前那些旅客收到的手環訊息，也是這樣的問題吧？”
“很有可能。”皙淵讚同，“那些旅客在站點之間經歷太久，習慣了生死廝殺，習慣了唾手可得的物資，讓他們再回去現實過平凡普通的生活，可能很多人都沒辦法接受……”
尤臻臻覺得難以置信：“但就算現實再平凡普通，那也是現實啊，這輛列車再好，它也只是一輛列車。真的會有人選擇永遠留下嗎？”
“不可能所有人都選擇留下，但一定有人會。”唐亞彤取出筆，開始勾選意見書，“我們之所以沒收到手環訊息，可能我們從沒考慮過留下這個問題，不過今天列車即將抵達終點站，所有想下車的旅客估計都會面臨這條問題。有些想法沒那麽強烈的人，可能會在看到這個問題後，臨時改變主意。實話說，如果我不是任務者，是這個末世世界現實裏的普通原住民，又孑然一身，我也有可能會選擇留下……”
但現在，絕不可能。
他們對自己前方的路太過清晰，無論這趟金色列車之旅再奢華再美麗再夢幻，他們都不會選擇留下。
尤溪點點頭，堅定的選擇了否。
列車即將抵達終點站，他們要下車，離開這個無盡列車的世界。
**
個小時後，十七號再次敲門收走了意見書，然後恭敬的朝他們彎了彎腰。
倒數計時最後十分鐘時，列車上的電子音再次響起，通知要下車的旅客打開套房車廂的門，這次不需要輸入數字。每個車廂和車廂之間，都有一個連接車廂的中轉空間，那裏就有下車的門。
他們所有的物品都在空間裏，也沒什麽需要收拾和帶走的。六個人刷了手環，打開28號車廂，等在了中轉車廂的車門前。
車門上有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夜幕降臨，列車的終點站在城市的邊緣處，這是一個很大的站點，列車沿著鐵軌一路駛入月臺。
月臺也很大，有多條鐵軌，月臺分上下層，看起來和現實中的車站很相像，只是月臺上此刻看不到其他人。
十分鐘的倒數計時結束，在電子音的播報聲裏，列車車門緩緩移開，尤溪他們前後踏出列車，幾乎在他們踏出列車的瞬間，一股耀眼的金光在他們眼前亮起。
他們下意識閉了閉眼睛，身體有一種墜入虛空的感覺，意識也隨即放空……
……
不知道隔了多久，尤溪再次感覺到了身體的沈重。
她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躺在什麽東西裏面，眼皮和身體一樣，沈重無比，她努力的睜眼，同時耳旁聽到了說話聲，再之後是細碎的腳步聲。
“235號醒了！”
“真的嗎？”
“她的身體監控數據有了變化，眼皮也在動！”
“真的醒了？還是和上次一樣，只是身體的條件反射？”
“我覺得是真的！”
“快！去叫婁博士！還有醫療隊！”
“好！”
……
之後，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尤溪用盡全力，終於撐開了沈重的眼皮。
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她下意識閉了閉眼，一旁立刻有人將燈光調暗。
她感覺到了，再次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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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覆式套房內只開了兩盞鵝黃色的夜燈。
尤溪裹上單薄的睡袍,光腳穿著柔軟的拖鞋，放輕腳步，從樓梯拐上了上層的休閑茶吧區域。
這裏占了列車車廂的一頭,一側是特意放大的景觀玻璃車窗,坐在軟塌上的時候，只要一轉頭，就能把窗外的風景盡收眼底。
此時是淩晨五點——手環表盤上面顯示的時間，她打開電動窗簾，看到外面天還沒亮,而車窗外無垠的田野已經變成了深邃的峽谷。
列車的鐵軌就安置在峽谷之上，這是一條冗長的峽谷，從她的角度只要稍稍將臉頰貼向玻璃，就能瞥見前方蜿蜒的鐵軌。
鐵軌左側的兩米之外,是深達數百米的峽谷，谷底遙遙可見茂密的植物和湍急的河流，鐵軌右側則是陡峭高聳的山壁。
她曾經在大學畢業時,和同學一起坐過這樣的峽谷列車。
安靜坐在這裏，看著窗外風景什麽都不想，她會有一種恍惚感，就像是回到了原生世界。
然而，外面天還沒亮,視線所及之處一片暗沈，而她卻能在這種情況下看清楚外面的景色，甚至連谷底河流激蕩的水花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這樣超強的視力正在無聲的提醒她，她早已不是從前大學剛畢業時的普通女生，而她也不在原生世界。
她在無盡列車的世界裏，她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站點,此刻這輛載著他們的金色列車，正駛向未知的前方。而她，甚至無法分辨，此刻玻璃外的景色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她突然很想和人說說話，但又不想打擾還在睡覺的唐亞彤和尤臻臻，於是，嘗試著在腦中呼叫：醒了嗎？
幾乎思緒才落，她腦中就傳來星泯的聲音，中性又略顯冷淡，和他開口時的聲音完全不同，但卻是她早已習慣的陪伴了她走過數個任務世界的聲音。
【睡不著？】
尤溪：你是被我吵醒了，還是沒睡？
【睡了會，醒了。】
尤溪：你看到外面的峽谷了嗎，盡管知道眼睛所看見的很有可能只是虛擬畫面，但我心裏還是會為了這樣壯麗的景色而感覺到愉悅。你看，黎明前的空中有無聲的流雲，東方的天際正在一點點泛出青白色，河水撞擊巖石時會激起漂亮的水花，山崖上有盤旋的飛鳥，頑強的植物從山壁的縫隙裏斜斜的生長出來，開出美麗的小花……這一切都如此動人，如果只是虛擬畫面，也未免太真實了。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虛擬世界和低緯度世界的區別。能讓你感覺到真實、鮮活和動人，其實本身就已經超脫了虛擬世界的範疇。】
尤溪：所以你認為車窗外的景色都是真的？這輛金色列車真的穿行在這些景色之間。
【不用糾結，當一件事的真假無法妨礙到你的時候，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也可以選擇沈浸享受。無論你在哪裏，只要你清楚前方的路，清楚你正在做的事和未來將要做的事，其他的其實沒那麽重要……】
隨著他的講述，列車已飛速駛過冗長的峽谷，從高聳的山崖之間突破而出。峽谷的盡頭，山崖的拐角處，眼前的風景突然豁然開朗。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無垠的海域。
日出的微光一點點破開雲層，鐵軌沿著蜿蜒海岸線繼續向前。沒過多久，唐亞彤也醒了，她看到了坐在上層休閑區域的尤溪，披了衣服走上樓梯。
“醒多久了？”唐亞彤來到她身側，伸手在她頭發上按了按。
“一個小時吧。”
“臻臻這丫頭昨晚已經通過手環把列車上功能車廂的開放時間和具體情況都看了一遍，甚至都已經定好了今天要去的車廂的順序……”
尤溪笑了笑：“那今天我們就跟著她行動吧，大家這陣子應該都很累，我們好好放松一下。”
唐亞彤低頭看著她，她大概能猜到尤溪在擔心什麽，冷綿費了這麽大功夫把他們都送進這個世界，送到她身邊，也暗示了一些事。
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也早已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尤其她和林霧，他們兩個都是系統塔的任務者，參與進來這件事，也意味著將要和自己的系統對抗，冒的風險比其他人更大，心底也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是他們輾轉經歷了這麽多站點，現如今甚至坐上了可能通向終點站的金色列車，他們以為將會發生的大戰卻始終沒有來臨。
她作為維系他們所有人的中心人物，肯定會比他們更在意這件事。
唐亞彤沒多說什麽，只是再次在她頭發上按了按：“不用想太多，大家都在一起呢。你只需要清楚，這不僅是你的意願，也是我們自己的意願。”
“嗯。”尤溪擡頭看著對方，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
尤溪和唐亞彤通過手環叫了房間服務，讓乘務員送來早餐時，尤臻臻也醒了——她是被咖喱牛肉粉絲湯的香味給香醒的。
相比什麽精致昂貴的刺身牛排，大份大份的披薩漢堡，其實尤臻臻最愛的還是自己國家的美食小吃。
“列車上居然還有這些？”她簡單洗漱了下，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梳，就飛速在餐桌旁落座。
餐臺上，除了咖喱牛肉粉絲湯，還有蟹粉小籠、油條、茶葉蛋、手抓餅、泡泡小餛飩……以及一個堆成金字塔狀的水果拼盤。
這些食物不僅賣相好，口味也非常正宗。
早餐吃到一半的時候，覆式套房的門鈴響了，尤溪開門後，站在門外的皙淵直接給了她一個擁抱：“小溪早安——”
餐桌旁的尤臻臻一臉嫌惡的看著他：“早安就早安，抱什麽抱，我媽同意你抱她了嗎？”
“要你管？我是她的人，她說的才算。”皙淵瞥了她一眼，還故意把下巴擱在尤溪肩膀上，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尤溪並不覺得奇怪，甚至已經有點習慣，她伸手拍拍他的背，“好了，吃早飯了沒，沒吃再吃一點，有你喜歡的蟹粉小籠。”
簡單一句話，皙淵的毛一下子就被擼順了，他松開尤溪，高高興興的加入早餐行列。
皙淵走開之後，尤溪看到了門外的星泯，他沒馬上進門，那雙湖水藍的眼睛正用一種她不太明白的目光看著她。
尤溪開口：“不進來？”
回答她的，是男人傾身而來的擁抱，和皙淵的擁抱不同，星泯的動作更溫柔輕緩，修長手指在她後腦按了按：“早安。”
“……”尤溪只驚訝了一瞬就笑了起來，她把臉靠著他肩膀，也同樣在他背上拍了拍，“乘務員送了水果塔過來，據說采用了一年四季不同種類共計十八種水果，你快去吃點。”
星泯走向餐桌，還沒落座，就感覺到皙淵朝他投來的目光，他側頭看了對方一眼。皙淵坐在那裏交疊著手臂看向他，眼神裏，似有不滿，也有控訴。
“怎麽了？”星泯淡淡開口。
“……沒事。”皙淵有點氣悶，難道讓他當著尤溪的面說對方故意在學他親近她嗎？這不成了替人表白？他才沒那麽傻。
門口，尤溪看著落在最後似有遲疑的林霧，打趣：“你要不要？”她做了個抱的手勢。
“……”林霧手握成拳，抵在唇邊低咳一聲，表情看起來頗為認真，“我只是覺得……進女生房間不太好。”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是走進了套房。
尤溪：……？
全程豎起耳朵的尤臻臻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一大早的，你們要笑死我嗎！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哈哈哈哈……”
皙淵臉上掛不住，直接塞了只小籠進她嘴裏：“吃你的。”
尤臻臻：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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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運氣不錯，金色列車游覽的第一天，就恰逢列車開到了海邊。手環裏有對此的介紹，表示列車鐵軌沿海岸線行駛數小時後，會進入海底透明隧道，從海域穿行而過。
整個海域隧道將延續四個小時，期間，列車上數個觀景車廂將全部開放，並提供咖啡茶飲和精美的下午茶點。
雖說所有的套房車廂裏，車窗都很多，也很大，但觀景車廂和其他車廂不同。
它車壁和車頂甚至車底，都開有大幅的玻璃窗，遇到特殊景色的時候，甚至連沒開玻璃窗的部分也會收起金屬板，將整節車廂變成一個全方位的玻璃車廂。
而鐵軌所在的海域隧道，並非海底隧道，而是特意修建在了海水中生物群最多的海域中，包裹隧道的是全透明的金屬玻璃，每隔一段距離鑲嵌有微暗的燈光，以便讓列車上的旅客能看清外面。
當坐在這樣360度無死角的車廂中時，可以一覽過去從未見過的水下世界。
幾人悠閑的吃完早餐，取了衣櫃裏的新衣換上，尤臻臻選了一款大牌的連衣裙，尤溪和唐亞彤則統一選擇了褲裝和休閑衛衣，惹得一旁的尤臻臻大喊可惜。
他們在車廂門上按下觀景車廂之一的號碼，然後刷了手環，門板的電子屏幕上出現了開門等待時間，大概因為同一時間也有其他旅客正要去這節車廂，所以開門得排隊。
果然，當他們推開門，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觀景車廂裏已經坐了些其他旅客。
把手環翻來覆去研究過數遍的尤臻臻告訴他們，為了旅客體驗，這裏的功能性車廂都有接待旅客的上限，一旦某個功能車廂裏旅客達到上限，其他旅客就沒辦法再進來了。
所以，同等功能的車廂都有數節，以便滿足全列車旅客同一時間的同一需求。
尤溪聽完，重點卻落在了其他方面，她查看了一下周圍的座位數量，再看了眼手環上觀景車廂的總數，得到結論：“所以，這輛列車同一時間的車載人數上限是180人？”
其他人也很快反應過來，林霧開口道：“這麽少？我原本以為還會更多的。”
“嗯，我也覺得有點少。”尤臻臻點頭。
但很快，隨著車廂內燈光暗下，所有的車壁、車頂和車底的金屬板移開，大家的註意力很快被外面的景色所吸引過去。
淡藍的微光中，有魚群正從玻璃隧道的旁邊經過，一條條檸黃色的小魚在海水裏飛速游動著，像飄浮在半空中數不清的花瓣雨。
列車的車速似乎慢了一點下來，就像是為了讓旅客能更清楚的欣賞到水域裏的景象。隨著列車的前行，周圍的魚群也越來越多，藍點馬鮫、金槍魚、東方旗魚、白槍魚、箭魚、鯊魚、燕鰩……他們見過的或是沒見過的，一一展現在他們面前，像一幅瑰麗的海洋畫卷。
曉是像唐亞彤林霧這樣經歷過諸多世界的任務者，皙淵這樣在系統塔不同世界輾轉過數百年的流浪者，這一刻也被吸引了目光，更別提這些無盡列車站點裏的普通旅客。
他們一個個靠近玻璃，睜大眼睛看著外面近乎奇幻的世界，各自感嘆。
感嘆的內容大同小異，一路走來，他們總是在生死的邊緣徘徊，和月臺怪物搏鬥，和站點災難抗衡，和其他旅客廝殺……他們以為通往終點站的列車上也會有一番爾虞我詐的生存廝殺，可從上車至今，這裏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們感到意外。
甚至有旅客嘆息著表示，相比這列車上的種種，現實中的生活簡直一塌糊塗，他們這麽努力在一個個站點裏活下來，現如今，這輛列車上有他們需要的一切，他們真的還要去終點站嗎？
現實裏有太多不如意了，上司的臉色，公司同事之間的虛與委蛇，永遠賺最少的錢做最繁重的工作……家庭的責任壓在肩頭，需要時時刻刻照顧的孩子和父母，做不完的家務，吵不完的架，永遠買不起的車子和房子，永遠沒辦法說走就走去看看這個世界的美麗……
回到現實，又有什麽好處？
……
那幾個人低聲抱怨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看向自己的手環，片刻後都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然後各自隊伍的幾個人紛紛湊到一起，將手環互相遞看。
尤溪聽到有人壓低聲音問：“現在就可以嗎？”
“好像是的。”
“那還等什麽，選啊……”
“等等，先回房間……”
終究是經歷過諸多站點的老手旅客，言談中一點關鍵的訊息都沒透露，又很快警惕起了四周，之後紛紛走向車門，輸入自己車廂的號碼，然後離開。
尤溪看了星泯一眼，他也正目送那些人的離開，然後回頭和她對視。
怎麽回事？選什麽？
**
同樣的事情不止發生在通行海域隧道的觀景包廂內。
尤臻臻給大家安排了非常豐富的一日游，所以他們沒有在觀景車廂待太久，在品嘗完精致的下午茶點心後，她又分別帶他們去了音樂車廂：享受列車樂隊歌曲的同時，也能自己上臺演唱……
美容車廂：牛奶浴、桑拿、精油按摩等服務……
電玩車廂：有各種各樣的游戲機和體感游戲，能多人對戰，獲得獎品……
花園車廂：有咖啡茶點和漂亮的藤椅和秋千，可以在鮮花的芬芳中，觀賞海上落日黃昏的美景……
晚宴車廂：兩節車廂大小的超大車廂，裏面分上下兩層，有來自不同地域的高級廚師現場烹飪美食，旅客被要求必須身著晚禮服，車廂內自助取餐，可以在這裏認識不同的人，也可以自己小隊聚餐。上層的景觀餐臺燈光很暗，全玻璃車頂方便眾旅客欣賞夜空的美景。
此外，還有密室逃生車廂、影院車廂、歌舞劇車廂、泳池車廂等等很多他們還沒來得及去。
……
這輛金色列車仿佛是一個濃縮了的小世界，一切合理或是不合理的東西都能在這裏找到。
而尤溪，因為觀景車廂裏的事，下午到晚上的時間一直都在觀察著其他旅客。當周圍的氣氛達到某個完美的巔峰時，她總會覺察有人發出和觀景車廂內旅客一樣的感嘆。
這輛列車太過完美了，會出現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在這些人起了這樣的念頭和感嘆之後，他們都會看向手環，似乎那裏出現了什麽訊息，讓他們側目。
到底是什麽訊息？
為什麽他們沒有收到？
深夜，六人聚在28號車廂套房內，就這個問題開了小會。
唐亞彤他們幾個在其他功能性車廂時也留意到了這點，只是旅客都很警惕，加上他們昨天才登車，和車上的其他旅客都不熟，所以也無從探聽。
林霧分析：“手環代表列車，無論是什麽訊息都應該是列車給出的。我倒覺得不用著急，因為我們也是旅客，對列車來說都是一樣的，應該只是時間問題。”
唐亞彤點頭：“總之，在沒下車前務必謹慎一點，去其他車廂時，不要單獨行動，至少得兩個人一起。”
“明白。”
之後幾天，他們繼續依照尤臻臻計劃的順序，去了金色列車的其他功能性車廂。
而車窗之外的景色也一直在變，列車沿著鐵軌，穿越大海，從沙地、沙漠一路駛入了戈壁荒原，再之後地貌變化，軌道又一路蜿蜒而上，在連綿的雪山中穿行。
雪山的路段一共行駛了一天一夜，尤溪他們早已不再去糾結窗外的景色到底是真是假，大家對自然之美的感受能力都是一樣的。
廣袤無垠的天空，壯麗的雪山，山麓間披著厚厚白雪的針葉林，還有從天空飄落而下的鵝毛般的雪花……一切都很美。
列車奔馳了整整七天，第八天的下午，當他們再次看向車窗外時，在鐵軌前方遙遠的盡頭，見到了若隱若現的建築影子。
片刻之後，柔和的電子音在車廂內響起。
{各位金色列車的貴賓們，前方即將抵達本次列車的終點站，請需要下車的旅客結束您所在娛樂車廂的活動，回到您的房間收拾您的物品。若有任何事宜，可呼叫您的專屬管家。感謝乘坐本次列車，抵達站點倒計時：四小時。}
在電子音播報完畢後，尤溪他們的手環表面上，跳出了一個四小時的倒計時。
他們這天原本就在套房內，此刻互相看了一眼，還沒開口說話，門鈴聲就響了起來。
皙淵去開了門，門外，站著他們的列車管家——十七號。
年輕的乘務員帶著和第一天一樣的禮貌笑容，在站在套房門外朝他們恭敬的彎了下腰。
皙淵並不客氣，直接道：“我們沒有呼叫你啊。”
“對，是沒有呼叫，抱歉打擾各位貴賓。列車前方即將抵達終點站，請問貴賓是否需要下車？”
皙淵回道：“我們六個人都要下車。”
“好的，這裏有六份列車意見書，麻煩需要下車的貴賓將它填好，我會在抵達站點前一小時過來收取填好的意見書。金色列車本著服務至上顧客如歸的宗旨，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貴賓旅客的建議和意見裏努力進步，所以請諸位貴賓務必認真填寫。”
十七號說著，舉起手裏的托盤，將上面的意見書遞到皙淵面前。
皙淵回頭看了眼尤溪，見她朝自己點點頭，這才接了那疊意見書。
十七號微微躬身，從車廂門離開了28號車廂。
皙淵見到車廂門重新關上，這才關了套房門，將意見書遞給小夥伴。
“看起來沒什麽問題，都是很尋常的意見選勾。”林霧大致瀏覽了一遍，視線下滑，落到最後一個問題上，然後擰起了眉。
最後一個問題：您是否願意留下，成為金色列車的永久旅客？
尤臻臻也看到了這個問題：“永久旅客？是永遠留在金色列車上的意思嗎？”她想到什麽，“等等——該不會之前那些旅客收到的手環訊息，也是這樣的問題吧？”
“很有可能。”皙淵讚同，“那些旅客在站點之間經歷太久，習慣了生死廝殺，習慣了唾手可得的物資，讓他們再回去現實過平凡普通的生活，可能很多人都沒辦法接受……”
尤臻臻覺得難以置信：“但就算現實再平凡普通，那也是現實啊，這輛列車再好，它也只是一輛列車。真的會有人選擇永遠留下嗎？”
“不可能所有人都選擇留下，但一定有人會。”唐亞彤取出筆，開始勾選意見書，“我們之所以沒收到手環訊息，可能我們從沒考慮過留下這個問題，不過今天列車即將抵達終點站，所有想下車的旅客估計都會面臨這條問題。有些想法沒那麽強烈的人，可能會在看到這個問題後，臨時改變主意。實話說，如果我不是任務者，是這個末世世界現實裏的普通原住民，又孑然一身，我也有可能會選擇留下……”
但現在，絕不可能。
他們對自己前方的路太過清晰，無論這趟金色列車之旅再奢華再美麗再夢幻，他們都不會選擇留下。
尤溪點點頭，堅定的選擇了否。
列車即將抵達終點站，他們要下車，離開這個無盡列車的世界。
**
個小時後，十七號再次敲門收走了意見書，然後恭敬的朝他們彎了彎腰。
倒數計時最後十分鐘時，列車上的電子音再次響起，通知要下車的旅客打開套房車廂的門，這次不需要輸入數字。每個車廂和車廂之間，都有一個連接車廂的中轉空間，那裏就有下車的門。
他們所有的物品都在空間裏，也沒什麽需要收拾和帶走的。六個人刷了手環，打開28號車廂，等在了中轉車廂的車門前。
車門上有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夜幕降臨，列車的終點站在城市的邊緣處，這是一個很大的站點，列車沿著鐵軌一路駛入月臺。
月臺也很大，有多條鐵軌，月臺分上下層，看起來和現實中的車站很相像，只是月臺上此刻看不到其他人。
十分鐘的倒數計時結束，在電子音的播報聲裏，列車車門緩緩移開，尤溪他們前後踏出列車，幾乎在他們踏出列車的瞬間，一股耀眼的金光在他們眼前亮起。
他們下意識閉了閉眼睛，身體有一種墜入虛空的感覺，意識也隨即放空……
……
不知道隔了多久，尤溪再次感覺到了身體的沈重。
她隱約感覺到自己似乎躺在什麽東西裏面，眼皮和身體一樣，沈重無比，她努力的睜眼，同時耳旁聽到了說話聲，再之後是細碎的腳步聲。
“235號醒了！”
“真的嗎？”
“她的身體監控數據有了變化，眼皮也在動！”
“真的醒了？還是和上次一樣，只是身體的條件反射？”
“我覺得是真的！”
“快！去叫婁博士！還有醫療隊！”
“好！”
……
之後，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尤溪用盡全力，終於撐開了沈重的眼皮。
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她下意識閉了閉眼，一旁立刻有人將燈光調暗。
她感覺到了，再次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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