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之後, 第二天還是得去上課。不過因為剛高考完的緣故，老師們也變得寬容了起來——試卷只講解了大題，剩下的時間全都給他們自習了。

邵星華翹著二郎腿, 看著窗外火燒火燎的太陽，感嘆：“這時間可過得真快, 一眨眼高考都考完了。哎，你們志願打算填哪裏啊？”

舒窈趴在桌子上裝死, 劉海被汗水打濕，軟踏踏的落在額頭上；林蒹葭一邊看書, 一邊還騰出手來給她打扇。聽見邵星華的問題, 她頭也不擡, 道：“Q大，舒窈和我一樣。”

邵星華聞言, 嘆了一口氣：“不愧是學神，說Q大就Q大，絕不含糊。哎舒窈你行不行啊？咱們學校不是有個保送的名額？說起來，我咋沒聽說有人拿這個名額啊？”

“好像是給隔壁理科班了。”

吳洲扶了扶自己眼鏡框，淡淡的接上話頭。

“嘖，隔壁那群小垃圾。”邵星華諷刺了兩聲, 繼續晃他的二郎腿：“我打算考帝都那邊的學校，說不定咱們以後還是校友呢！哎, 班長你呢？”

“我大學準備留在海城。”

吳洲把自己桌面上的書整理好, 放進抽屜；昨天考完之後, 一群狂歡的考生當即撕掉了所有的覆習卷——被撕成碎片的卷子, 宛如漫天大雪，紛紛揚揚的從六樓飛出去。為此高三部還收到了清潔阿姨的一致投訴。但吳洲是個例外，他把所有的覆習卷，全都整整齊齊的疊進抽屜裏。

邵星華聞言哀嚎一聲：“別啊——班長你要是留在海城，我們四個以後出來擼串多不方便啊！”

吳洲聞言搖了搖頭，輕笑：“我看你是怕自己一個人發光發熱，不習慣吧？”

他話音未落，舒窈便擡手捏著林蒹葭的手腕；林蒹葭疑惑的看著她，舒窈拿過她手裏的扇子，不緊不慢的給她扇風：“沒事，星哥你現在就可以提前感受一下發光發熱的感覺。”

邵星華翻了個白眼，生無可戀的攤在椅子上，“我的天！舒窈這種人都能有女朋友，為什麽我居然還是單身啊？！”

舒窈哼笑一聲，這一聲輕笑裏面，飽含對邵星華這個單身狗最大的惡意。邵星華繼續生無可戀。

林蒹葭無奈的搖了搖頭，起身把吊扇開大了一些，坐下來後問吳洲：“打算考海大？”

吳洲點頭：“嗯，海大的考古系很出名。”

“考古？”

舒窈本來在懶洋洋的打扇，聞言微微掀起眼皮，望過去。吳洲點頭：“是啊，怎麽，你也有興趣？”

舒窈連忙擺手：“別別別，沒興趣。哦對了，班長你以後要是打算從事考古行業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人。”

“現在只是有這個打算，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吳洲笑了笑，並沒有接舒窈扔來的橄欖枝。舒窈也不在意，聳了聳肩，繼續趴在桌子上給林蒹葭打扇。

等到了下午最後一節課，全班都變得有些傷感。

畢竟是高三了，這一節課，就是他們高三的最後一節課。等四十五分鐘之後打起下課鈴，他們就...正式畢業了。

畢業了啊。

臺上的班主任還在叮囑假期需要註意的事項；一如他們每次放假前夕，但又和平時不太一樣。不管是再平常的事情，當它被冠以“最後一次”的頭銜之時，它就變得不再平常了。哪怕很多年後，這批學生再次回來，坐在熟悉的座位上，試圖回憶起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可終究是只剩下回憶了。

回憶就是回憶，和現在進行時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東西。

舒窈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狹長的眼眸略微瞇著；她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傷感，傷感這種情緒，對於舒窈而言，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

她已經習慣了分別，在舒窈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太大，而人的一生會遇見的人很多，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在相遇之時，就註定是要離別的。

所以舒窈並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什麽可傷感的。

她看著前面林蒹葭的背影，林蒹葭坐得很直，自然卷的頭發已經長過了肩頭。她的肩膀沒有抖，舒窈也不知道她的心裏有沒有生出些許傷感。

她輕輕地踢了踢林蒹葭的椅子：“蒼蒼——”

林蒹葭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有點無奈的回頭看著舒窈：“嗯？”

“要畢業啦。”

舒窈看著林蒹葭轉頭，眨了眨眼，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林蒹葭失笑，點頭：“是啊，要畢業啦。所以你還有什麽想在高中實現的願望還沒有實現的嗎？想在就剩下四十五分鐘了哦！”

林蒹葭笑起來很好看，會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她長得偏冷清仙氣，但一露出虎牙，就好像是仙人沾染了煙火氣。

舒窈心頭一動，扒著桌子，湊近林蒹葭小聲道：“那——和我一起逃課吧？”

林蒹葭一楞：“就這個？”

雖然林蒹葭是個好學生，但她並不算常規的好學生。以前不逃課，只是因為她覺得沒有必要。林蒹葭很少去做沒必要的事情，只是這個習慣在舒窈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破。

舒窈點頭，眉眼帶著笑意彎起：“對啊，就這個。一起逃課吧？”

她朝林蒹葭伸出手，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白皙漂亮，懶散的搭在林蒹葭椅背上。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落日的餘暉灑進來，舒窈的笑臉被暈開的暖色光線勾得有點模糊。但是仍舊很漂亮，她在笑，嘴角還有兩個甜甜軟軟的小酒窩——林蒹葭感覺自己的心跳有點快，臉上也開始發熱。

她連忙轉回去，卻又偷偷摸摸的把手放進了舒窈的掌心。

舒窈的手很熱，指腹又留著繭，摸起來居然還挺舒服的。

林蒹葭無意識的，把椅子又挪回原來靠著舒窈桌子的位置。

舒窈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松開林蒹葭的手，小聲道：“拿書包，從我桌子這邊鉆過來。”

林蒹葭拎起書包，從椅子上滑下去；吳洲見鬼似得瞪著她，小聲道：“你去哪？”

林蒹葭依舊完全蹲了下去，她骨架小，輕松的鉆進舒窈桌子底下，聽見吳洲問話，林蒹葭側過臉笑瞇瞇的看著他：“去約會。”

吳—單身狗—洲：“......”再不畢業，老子遲早被狗糧撐死！！！

舒窈兩條腿瞪著桌子邊，椅子便被往後拉開，騰出一大片空間。林蒹葭輕松的從底下鉆出來，趴在她一邊腿上，對她笑了起來；舒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感覺自己有點遭不住。

她掩飾性的幹咳一聲，拎起自己的書包也跟著蹲了下來；她以前也不是沒有逃課過，但是堂堂舒大小姐，何時這樣小心翼翼過？舒窈逃課，向來是光明磊落，椅子一踢就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了。

但這次又有點不一樣，她看著林蒹葭狡黠的沖自己那麽一笑，就感覺血轟的一聲全往腦子裏沖，險些鼻腔裏湧出來。

旁邊邵星華翻了個白眼，環顧四周——除了男生，還是男生。再瞟一眼前排的女生們...唉，算了，還是繼續傷感著吧。

舒窈捏著書包的帶子，手心居然微微出了一些汗，連心跳都比平時快了許多；她早就記不清楚上次逃課這麽緊張是什麽時候了，也不知道自己這次這樣緊張是因為什麽。

或許是因為這是她高三最後一次逃課。

也或許是因為身後蹲著一個人。

舒窈回頭，看見林蒹葭睜著那雙水蒙蒙的眼睛，滿臉無辜的看著她；舒窈立刻便轉過頭去，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耳尖滾燙。

“怎麽了？”

身後傳來林蒹葭略帶疑惑的聲音，舒窈掩飾似得立刻松開手，聲音有點發啞：“天氣...太熱了。我們起來吧，這邊沒有老師會過來巡查。你會翻墻嗎？”

“翻，翻墻？”

林蒹葭瞪大了眼，盯著舒窈的後腦勺，好像看著一個傻子。這時候舒窈也反應了過來：現在是最後一節課，早下課的初中部早就已經開始有學生往外走了，她們就算這時候正大光明的從校門口出去，也不會有人阻攔。

她懊惱的揉捏著校服衣擺，猶自倔強道：“我就是——就是——想體驗一把正常的逃課流程嘛！不可以嗎？”

“是是是，可以，當然可以。”

林蒹葭強忍著笑意，推了推舒窈的肩膀：“我真沒翻過墻，要不然您帶帶我？”

舒窈哼哼唧唧的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站起來，道：“你當然不知道哪裏可以翻墻，今天我就教你一次，走走走。”

她哥兩好的勾著林蒹葭的脖子，兩人走到了教學樓後面。

二中高中部的教學樓後面有一條很窄的小道，約莫一米來寬，左邊是爬滿青苔的老教學樓墻壁。

一樓的初三早就放學走了，焊了鐵欄桿的窗戶突出了五六厘米。

右邊是一面矮墻，高不過兩米，頂端鑲嵌了一些碎玻璃，但沒有纏鐵絲。傍晚的霞光落在上面，折射出點繽紛的彩色。

舒窈先把自己的書包扔上去墊著，隨後撐著衣領窗戶的鐵欄桿輕松的跳了上去。

墻外是郁郁蔥蔥的芒果樹，樹葉碧綠而堅實，枝葉戳著她烏黑的長發。舒窈眉眼彎起，坐在墻頭，俯身朝林蒹葭伸出手：“來，上來。”

林蒹葭有點緊張，踮起腳把手放進舒窈手裏。舒窈道：“你別緊張，等會我拽你，你就蹬一腳那個窗戶。這個墻不高，很輕松就可以跳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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