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略微挑眉, 擡頭看了看天；一切都很正常, 太陽也沒有從西邊出來, 為什麽今天周女士會突然給自己打電話？

她朝著林蒹葭豎起一根食指示意她噤聲, 然後接通了電話。舒窈感覺到捏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柔荑略微用力, 顯得有些緊張。

舒窈安撫性的揉了揉林蒹葭的手指，讓她不要緊張。

電話接通之後，那邊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周姐！電話通了！”

舒窈：“……”感情這電話還真不是她.媽本人來打的。這個聲音舒窈有點印象，好像是她媽的助理。

幾秒鐘之後，電話對面換了一個人。

“你第一次月考結束了, 感覺怎麽樣？”

對面說話很幹脆, 單刀直入。帶著周女士一貫直球的風格。

舒窈答：“感覺還不錯。”

“什麽時候出成績？”

“下周一。”

“……一次月考，不要太在意成績。好好準備高考, 考砸了也不要緊, 家裏就養了你一個, 就算你活得揮霍一點也沒有問題。”

舒窈楞了楞，有些意外。舒季和周萍萍平時除了在年底回老宅的時候，會特意問一問她的成績以應付老奶奶的盤問之外, 平時可從來不管這些。今天這個突如其來的關心，來得讓人有點猝不及防。

兩三秒之後, 舒窈隨意的“嗯”了一聲：“啊, 好。還有別的事嗎？”

電話那頭沒吱聲, 沈默片刻之後, “沒事了, 掛吧。”

舒窈幹脆利落的掛了電話, 大拇指的指甲戳著手機殼的縫隙，眉頭微微皺起：“奇怪了……”

“怎麽了？”林蒹葭疑惑不解的看著她，舒窈把手機放回包裏，道：“我媽突然問我成績怎麽樣，還讓我別太有壓力。”

“是不是越姐和阿姨說了什麽？”林蒹葭猜測著，更加疑惑了。她對舒窈家的情況也略有了解，知道他們家幾乎從來不打電話給舒窈。

林蒹葭和舒窈在一起將近一年，只見過一次她爸給她打電話，還是問她過年什麽時候回去。

不管怎麽想，都覺得這份突如其來的關心有點奇怪。倒是讓人半點感覺不出什麽母女親情之類的。

“管他呢。”

舒窈略微瞇了瞇眼，隨後又很輕的笑了笑，說：“大概就是一時興起吧。”

她心裏大概猜測到了一些。十有**是魏老爺子在周萍萍面前旁敲側擊了什麽。不過舒窈半點不擔心母親會發現什麽。

魏老爺子有個毛病，他想要告訴你什麽事情時，絕對不會直接告訴你。他會把他想要表達的話拆成一堆無關緊要的廢話，從側面表達出來。這大約是老爺子在動蕩年代遺留下來的毛病——但以舒窈老媽那單刀直入的性格，打破她的腦袋瓜估摸著都猜不出來老爺子想要表達什麽。

從周萍萍沒直接問她有沒有女朋友，舒窈就能看出來，她媽估摸著現在還沒鬧明白出了什麽事。

等兩人回到家裏，林教授順口問她們：“今天回來的有點晚啊。”

舒窈笑嘻嘻的探出頭，蹬掉腳上的鞋：“我操場玩了一會兒，蒼蒼陪我呢。是我耽誤了時間，下次一定註意。”

“哎呀，這有什麽？”

周令慧擦著手從廚房裏走出來，笑瞇瞇的看著舒窈和林蒹葭，道：“同學之間多出去玩玩是好的，只要不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在操場散散步啊運動一下多好啊。”

“上了一天的課，都累了吧？來來來，趕緊把書包放了出來洗手吃飯。”

林家是典型的嚴父慈母型家庭，舒窈適應得很好，美滋滋的跑去放了書包然後洗手吃飯。林蒹葭吃飯的時候，就看見舒窈一個勁殷勤的和周令慧搭話，她幾乎都要納悶了——這到底誰是誰女兒啊？

等吃過了飯，兩人回到房間裏覆習功課。

舒窈把這周理科的冷飯又溫了一遍，覺著自己再天天看這些相似的題型，都要看吐了。她支著下巴，暗搓搓的去看林蒹葭——林蒹葭坐得很端正，脊背挺直，微微低著頭在寫什麽。

“在寫什麽呢？”

舒窈好奇，湊過去看。林蒹葭也不躲著，甚至還略微側開身子，方便舒窈看。

林蒹葭的字好看，一篇文言文被她謄出來，就像是書法作品似的。

舒窈樂了，誇她：“哎別說！蒼蒼你這字就是好看——你還記得你上學期開學的時候，抄了一張課程表不？我當時一眼就驚為天人！現在還在我課桌裏放著呢，我都沒舍得扔掉……”

“少貧。”林蒹葭笑了笑，搖搖頭，用水筆的頭戳了戳舒窈的臉頰；她力氣用得輕，舒窈也不覺得疼，頂著水筆還想去親林蒹葭的臉。

舒窈留的長頭發，剛吹幹，有點毛茸茸的。她一靠近，頭發就軟軟的略過林蒹葭的脖頸，林蒹葭癢得“咯咯”笑，一個勁的推著舒窈的腦袋。

就在這時，門“吱”的一聲開了。

舒窈連忙直起身子，裝模作樣的說：“這篇會考嗎？”

林蒹葭幾乎要被舒窈瞬間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她努力的憋著笑，道：“可能性很大，老師說過大前屆有這篇文言文的，最好還是背熟一點。”

“學習累了吧？阿姨給你們切了水果，都來休息一下吧。”

周令慧和藹的把果盤放到桌子上，果盤裏擺著整齊的一溜兒蘋果。蘋果都是切好的，末端還留了一小截紅色，削成兔耳朵的形狀，看上去很是可愛。

舒窈離得近，先拿了一個，轉手就遞給了林蒹葭，笑著說：“謝謝阿姨，這兔子蘋果削得好可愛啊！”

周令慧沒有立刻回答，她看見女兒毫不介意的側過頭咬住了舒窈遞過去的蘋果，幾口就吃幹凈了。她的腦子裏，忽然間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蒼蒼和舒窈……會不會太親近了一些？

她訕笑，說：“這個很簡單的……下次我教你削。”

“那可說好了啊，”舒窈笑起來，眉眼彎彎。她拿了一塊塞進自己嘴裏，蘋果又脆又甜，咬起來發出細微的“卡擦”聲。看著舒窈一臉的坦蕩，周令慧又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多想？

她看著桌子上擺滿了覆習資料，便不好再打擾她們覆習，頗有些恍惚的離開了房間。

等到房門關上，舒窈臉上才流露出一絲的緊張來。她扭過頭看著林蒹葭，小聲的問：“我剛才表現的怎麽樣？”

林蒹葭點點頭，對她的演技給予肯定：“相當完美！完全介於彎和不彎中間，讓我媽捉摸不透！”

舒窈松了一口氣。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長這麽大，我還是頭一回這樣期盼著高考，唉。”

只有等高考結束，成績和通知書都下來，塵埃落定了，舒窈才敢大膽放心的出櫃。

她如果只身一人，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但舒窈現在的心尖上放了一個人——她生怕自己心尖上的戀人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生怕戀人的前途因為自己而蒙塵。

林蒹葭的顧慮，也有大半與舒窈相同的因素在裏面。

“好好學習，不要多想。”

林蒹葭笑瞇瞇的，給舒窈嘴裏塞了一塊蘋果：“就算出了事，也還有我呢。”

她的手指很軟，點著舒窈的唇，一略而過。舒窈心底那幾分不安的焦躁，瞬間就安靜了許多。她握住林蒹葭的手，眼簾微垂，漆黑的眼珠透出暗沈。

“蒼蒼——你要答應我，永遠不能拋棄我，不能放棄我。”

捏著手指的手，並沒有大多數女孩子的柔軟，甚至帶著點粗糲的繭子。林蒹葭垂首，臉頰貼在舒窈的手背上。

“我答應你，永遠不會拋棄你，永遠不會放棄你。”

“舒窈，人這一輩子很長，但只要你願意，我就會一直陪你走下去。”

舒窈眼底的暗沈消散了些許。她動了動手指，指尖摩挲過戀人柔軟的臉頰——林蒹葭睜著那雙美麗的淺色眼眸，較常人更狹長一些的眼尾，拖曳出幾分迤邐。

被這樣的眼神望著，舒窈心中微動。她低下頭，吻了吻林蒹葭的眼睫：“嗯，我信你。”

心底盤旋的煩躁不安，散了許多。

周一的時候學校成績排名下來了。張越第一個發給了舒窈的父母，發的時候她心裏還有點犯嘀咕；這是大老板第一次要求她把月考排名發過去。平時大老板可都是只關心期末考排名的！

更讓張越感到驚悚的是——她發完成績之後，周萍萍讓她轉告舒窈，周五下午在某某某咖啡館見面。

張越幾乎要懷疑舒窈是不是已經和家裏出櫃，大老板這是拎著棒子打鴛鴦來了？！

她急急忙忙的給舒窈打電話過去；張越電話到的時候，舒窈正在和林蒹葭對英語小測的成績——她錯了兩道選擇題，都是簡單的語法題，但是粗心一點的人就很容易選錯。

舒窈咬著筆桿正煩呢，電話響了。她走出教室去外面接電話，初春的風吹得她頭發亂飛，吃了滿嘴的頭發。

“越姐——呸呸呸……你有……呸呸呸！我草，這破風——”

她煩躁的罵了句臟話，罵完之後又左右看了看：幸好，林蒹葭去辦公室了，不在這裏。

舒窈把頭發攏到腦後，換了個風吹不到的角落靠著。電話對面的張越很緊張的說：“老板——額，我說周老板，她要約你今天下課之後去咖啡館見面。咖啡館名字我發你微信了，你放學之後記得去啊。”

舒窈一楞，連扒拉自己的頭發都忘記了：“你說——我媽約我見面？今天下課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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