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先送舒窈回了舒家, 臨走前叮囑她明天記得回魏家吃飯。舒窈乖巧的答應了, 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往家裏走。

舒家老宅不在市中心, 舒窈回的是她父母當初結婚時買下來的第一棟別墅。

換句話說, 也就是婚房。

別墅大門是覆古風的鐵欄柵, 舒窈在電子鎖上按了指紋之後，成功開門進去。

開門之後還需要通過一個小花園，才是正門。舒窈估摸著時間，這時候家裏阿姨應該還沒有下班，她擡手按了門鈴。

“誰呀？”

“是我, 舒窈。”

大門打開, 家裏新來的阿姨略帶驚異的看著她。

舒窈大大方方的走進去，把書包扔到沙發上。

屋子裏很安靜, 暖氣使得屋內的溫度比屋外高上許多。舒窈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 一邊問：“我爸媽他們還沒有回來？”

阿姨接過她的外套掛上衣架, 聞言小心翼翼的答：“還沒有，先生說晚上有個臨時會議，太太今年有個跨年晚會要去參加, 都要晚些回來。他們留過信，說如果您回來了, 就讓您先吃, 不用等他們。”

舒窈躺在沙發上, 伸了個懶腰, 但是沒有說話。

阿姨心底有點忐忑——她是三個月前新來的, 對這戶人家的身份也有一個大概的了解。這家的男女主人都是不經常回家的人, 屋子裏十天有九天都是空著的。

就算偶爾回來過夜，兩人也從不同房。說是夫妻，卻形同陌路。

做了十幾年的阿姨，她心裏清楚，這樣的家庭背景，最容易養歪孩子的性格。

但讓她出乎意料的是，舒窈雖然沒有說話，但也沒有發脾氣，只是安靜的窩在沙發上。

阿姨站了大概五六分鐘，看舒窈還是沒什麽反應。她心底越發忐忑不安，想要走過去問舒窈餓不餓。

走近之後，她才發現舒窈居然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身材修長的少女蜷縮在沙發上，烏黑的長發沒綁，淩亂的散開，更顯出膚白勝雪。

她的眼睫毛很長，又密，在下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

即使是在睡夢中，舒窈仍舊輕微的擰著眉，薄唇緊抿，眼底的兩道青黑顯出疲態。

阿姨心底詭異的升起幾分柔軟與憐惜。她取了厚實的毛毯，小心翼翼的給舒窈蓋上，然後調節了屋裏的暖氣，才輕手輕腳的退出去。

後廚。

“晚飯先別做，那孩子睡著了，等她睡醒到時候又會涼掉。”

阿姨推門進來，叮囑廚娘。廚娘答應下來，調小了湯罐的火候。她好奇的看了眼大廳，低聲問：“今天先生和太太也不回來嗎？這孩子過完寒假就走，平時也很難回來呢。”

阿姨嘆著氣搖了搖頭：“說都有活動，趕不及回來。別說跨年了，平時他們都很少回來。我覺得這小孩雖然從小什麽都不缺，但也怪可憐的。”

“可不是嘛，”廚娘在自己的圍裙上擦了擦手，無奈的說：“我在舒家做廚子也有段時間了，你來得晚，是不知道。”

“早幾年他們連跨年都不回來，都是那孩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吃飯，看著就讓人難受。”

阿姨聞言略微詫異：“跨年也不回來？”

“是啊。”廚娘左顧右盼，又瞥了眼大廳，確定裏面的人還在熟睡，才繼續同阿姨八卦道：“你還不知道吧？聽說我們現在的這個太太，是先生的續弦，不是原配呢。”

“啊？不是原配啊？”

阿姨怔了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家的女主人時，簡直驚為天人。

女人雖然已經奔四，但精致的五官，和細膩的皮膚，怎麽看都像一個成熟知性的年輕女人。

比起美貌的皮囊，女人身上那股大青衣的氣質，才最讓人移不開眼睛。她仿佛生來就是焦點，無論出現在何處，總能第一時間抓住你的視線。

這種女人……應該不會是個三吧？

看出了阿姨的驚異，廚娘連忙解釋：“當然，我們太太肯定不是第三者。他們是在先生離婚之後相識的——據說先生的前妻還給他生過一個兒子，兩個人又是初戀……”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阿姨連忙給她使了一個眼色，然後站起身來。廚娘臉上帶著幾分愕然，轉頭看見舒窈懶散的靠在門框上，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廚娘面色訕訕，幹笑：“窈窈睡醒了啊……”

“嗯。”舒窈點了點頭，抱著自己的胳膊，臉上沒什麽表情。

阿姨連忙問她：“怎麽跑廚房來了？是餓了嗎？”

“有點餓了，來看看飯煮好沒有。”

“快了，快了。廚房煙大，你去客廳等吧？”

舒窈點頭，打著哈欠轉身離開。廚娘不安的自言自語：“她沒聽到什麽吧……”

“還是趕緊做飯吧。”

阿姨心裏也有些訕訕，同時又感到納悶：廚房裏安靜得很，為什麽剛才自己和廚娘都沒有聽見舒窈的腳步聲呢？

舒窈回到客廳，翹起二郎腿，開了電視。

裏面正好在放某臺的跨年，上面妝容精致的女星與男伴正在深情對視。現場收聲效果很好，女星的臺風也很穩，底下的觀眾互動效果也很好……

就目前而言，這首歌應該是相當成功的。

電視最底下報節目的那一欄，滾動播放著一行小字：《霸王別姬》，演唱者：周旋，王迅。

底下還寫了作曲者，作詞者，和一些其他人的名字。

舒窈的目光在“周旋”那兩個字上看了許久，笑出了聲：“唱得還真不錯。”

阿姨端菜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那句話。她看了眼電視屏幕上風華正茂的女星，臉部肌肉不自覺的抽出了一下。

周旋——本名周萍萍，舒家的女主人。

她小心翼翼的把湯罐放到桌子上，幫舒窈盛飯。

晚飯是三菜一湯，葷素搭配全都按照營養金字塔來配。

阿姨窺著舒窈的臉色，生怕她突然發難掀了桌子。但舒窈遠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平靜，她安靜的拿起筷子，自己吃完了新年的第一頓飯。

吃過飯，阿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臨走前忍不住又看了眼舒窈；高挑漂亮的年輕姑娘，裹著一張毯子窩著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裏的節目已經從唱歌換成了小品，舒窈不時跟著劇情笑出聲，深邃的眉目也彎了起來。

阿姨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和舒窈溫和的道了一句：“元旦快樂。”

舒窈隨意的擺了擺手，微微仰著頭，圓潤的眼眸明亮極了，仿佛是天上的星星。她翹著嘴角，笑意盈盈的說：“元旦快樂，回頭記得找我爸媽要元旦紅包。”

阿姨松了一口氣，正要說些什麽，舒窈的手機忽然響了。

舒窈走出客廳接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

她皺了皺眉，“有事？”

“今天元旦，我肯定要給你打電話啊！要不要出來玩？”

郭爾陽的聲音有點模糊，裏面參雜了男男女女的尖叫聲，還有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舒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酒吧？跨年蹦迪？叔叔也不管你嗎？”

“他管不著我。你來不來啊？反正你留在家裏也是一個人，都好久沒見了，出來喝酒啊！”

郭爾陽的聲音越發含糊，聽出來是醉得不輕。

舒窈嘆了口氣，無奈的走回客廳，取下衣架上的外套。阿姨連忙問她：“要出去？現在嗎？”

舒窈點了點頭，彎腰拿走備用的房間鑰匙，問：“你在哪？”

“酒林……”

不等對面的人說完話，舒窈掛了電話。就聽開頭兩個字，舒窈也能猜出是哪家酒吧。

現在已經是深夜，舒窈開了車庫正在試車。忽然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皺眉，以為是郭爾陽，結果接起手機一看，居然是林蒹葭。

舒窈楞了楞，隨即接通。

她沒有立刻說話，電話那頭傳來安靜的風聲，還有呼吸聲。

過了大約兩三秒，對面傳來一聲輕笑：“好奇怪哦，你為什麽不說話呀？”

“明明是你先打的電話，居然還要反過來質問我？”

舒窈失笑，靠在車庫的墻壁上，沒有再去看滿車庫安靜的豪車。

“想給你說元旦快樂來著……”

“蒼蒼！快點進來吃飯啦——不要站在陽臺上吹風，小心感冒！”

“媽你小聲一點啦！我在和舒窈打電話呢，很快就進去……”

對面的林蒹葭似乎是捂住了手機話筒，聲音變得有點沈悶，但還算清晰。舒窈換了只手拿手機，把另外一只冷涼的手放進上衣口袋裏。

放進去之後，舒窈才發現自己的手背居然有些濕潤。

她楞了楞，把手抽出來，看見一小片紅腫，和還沒有完全融化的碎冰。舒窈扭頭望向門外，有紛紛揚揚的細雪自空中落下。

剛才手背上的濕意，原來是落雪融化之後的雪水。

“舒窈！舒窈？”

“我在呢——元旦快樂。”

“嘿嘿嘿……我們這裏要開始放煙花啦！”

遠隔千裏傳來的笑聲，不知為何，落進舒窈耳朵裏，已經不再是枯燥的機械音。舒窈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是嗎？我們這裏沒有放煙花，不過下雪了。”

“下雪了嗎？好羨慕啊！我也好想看雪的——”

“那等明年的冬天，一起看雪吧。”

舒窈彎著嘴角，走出車庫。她伸出手，細雪落進掌心，沒有來得及立刻融化。

它們自高空墜落，發出細微的“簌簌”聲，好像是一場盛大卻沒有過大音量的煙花。

電話的那頭，林蒹葭笑著擡起頭，眼眸裏倒映著漆黑夜幕中綻放的絢麗煙火，不自覺的流露出笑容。

“好啊。”

以後的以後，也可以一起看帝都的初雪，和海城的跨年煙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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