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走到長椅面前, 雙手揣在上衣口袋中, 不緩不急的問：“你沒事吧？”

林雋聽到她的聲音, 擡起頭來, 怯生生的看著舒窈, 聲音也小小的：“我沒事...你們還沒有回去啊？”

“喊了車，車還沒有來。.”舒窈垂眸看著林雋——林雋體型偏胖，但是五官並不難看，甚至眼睛還挺大的。之前沒有仔細看，如今這麽一瞧, 她確實是比上次見面時, 瘦了許多。盡管臉還是圓嘟嘟的，但是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種, 肥肉橫流的感覺, 看上去使人舒服了很多。

林雋被舒窈看了一會, 慌張的低下頭去，下意識的縮起肩膀：“哦——這樣子啊...”

一時間相顧無言，冷風卷著枯葉從兩人的腳下打轉飄過,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舒窈揣在口袋裏的手動了動，修長的手指摩挲過腕間的銀質手環：“你叫林雋？”

“對, 雙木林, 雋永的雋。”

林雋忍不住再度仰起頭來看向舒窈——舒窈個子高, 她以坐著的姿勢, 只能看見對方精致漂亮的下顎線。她想：舒窈真的好漂亮啊。

如果自己也和她一樣漂亮, 就不會有人敢再罵自己是醜八怪了吧？

“你今天一直跟著我, 是不是喜歡我？”

那雙圓潤的眼眸忽然瞇了起來，舒窈半蹲下來，與林雋對視。

林雋驚恐的睜大了眼，張開嘴就想要否認；但她看著舒窈的眼眸，那雙圓潤的，透著霧氣的眼眸，裏面帶著無辜的神色。

就好像是一個天真的孩子在詢問：“你喜歡我嗎？”

林雋咽了咽口水，艱難的移開目光：“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該換我來說。”

聽到舒窈的話，林雋驚訝的仰起頭，與她對視。林蒹葭已經站了起來，因為角度的緣故，她大半張面孔都隱匿在黑暗裏。

看出林雋的驚訝，舒窈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一般拒絕了別人的話，是應該說句對不起吧？”

林雋忽然間打了一個哆嗦，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她又往後縮了縮，甚至想要抱住自己的膝蓋，把自己與全世界隔離開來。

求求你...不要說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就讓我來說，不好嗎？

林雋低著頭，把臉埋進胳膊裏，有濕意在手背漫開，不知道是太冷而生出的錯覺，還是眼淚已經濕透了衣袖。

“不要，不要說對不起，你很好的。是我長得不好看，成績也不好，是我太差勁了。”

女孩吸了吸鼻子，聲音沈悶的捂在胳膊裏。

下一刻，她的胳膊被人強硬的拉開；林雋不得不被迫與那張過分漂亮的臉對視——她慌忙的要躲，恨不得拿個面紗把自己全部擋起來。舒窈嘆了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輕聲道：“我很好，你也很好。但是我這裏有人了，除了她，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合我心意的人了。”

“女孩子的喜歡是很珍貴的，它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寶物。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去指責，去說它不好。”

揉過頭頂的手，帶著一層繭子，骨節修長。

林雋心裏瞬間就空了一塊，她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似乎是很難過，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讓人難以忍受。就好像是吃到了一顆薄荷糖，火辣辣的，偏偏又涼得厲害，還透著絲絲的甜味。

甚至林雋都分不清她對舒窈，到底是喜歡多一點，還是感激與向往更多一點。

“早點回去吧，天快黑了。你家遠不遠？遠的話我給你叫個車，女生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

舒窈松開林雋的胳膊站了起來，垂眸打開自己的手機，等著林雋報地名。

林雋站了起來，揉著自己發麻的雙腿，“沒關系的，我家就在這附近，五分鐘的路。而且那條路人很多的，不用麻煩了。”

聞言，舒窈也就不再堅持，聳聳肩收起手機：“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註意安全。”她轉身離開，背對著林雋，揮了揮手。

“你們說什麽啊，說了這麽久？”

林蒹葭正低頭合著雙手呵暖氣，看見舒窈走過來，她立刻擡起了頭。舒窈拉過她的手捧在掌心搓了搓，輕笑著說：“人家和我告白呢，我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她，並且告訴她我有女朋友啦！我女朋友超可愛的，我超愛她的！”

林蒹葭抽出手，低頭看了看地上，又疑惑的仰起頭看著舒窈：“咦，你臉掉地上了哦！”

“我女朋友本來就超級可愛的！”

舒窈哼哼唧唧的湊過去要抱抱，林蒹葭哭笑不得的張開手任由她抱，涼涼的手指戳了戳舒窈的臉頰：“呸，不要臉！明明我女朋友比較可愛！”

等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回到家時，林教授夫婦已經到家了。

“爸，媽，我們回來了。”

“叔叔阿姨好——”

舒窈蹬掉自己腳上的鞋，順手勾住林蒹葭胳膊，兩人一起進門。周令慧剛好擺上飯，看見兩個人一起進來，臉上的笑容都燦爛了許多：“你們回來啦？今天去哪玩了呀？”

“去海邊散步了，明天舒窈不是要回去嗎？今天帶她出去逛逛。”

林蒹葭鎮定自若的把胳膊從舒窈懷裏抽出來，在她旁邊坐下。

周令慧摘掉了自己的圍裙，聞言驚訝的問：“明天就回去？這麽急呀？”

“舒窈來海城快半年了，人家父母難道就不想女兒？”

林成禮放下報紙，慢悠悠的說著。周令慧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我又沒和你說話！拿你的筷子去。”林成禮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擠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去拿筷子去了。

周令慧絮絮叨叨的給舒窈夾菜：“別理他！這人就是說不出什麽好話。哎呀這麽急著回去，行李收拾好了沒有啊？帝都那邊有安排接機的人嗎？明天幾點走啊？你媽也真是的，都快元旦了，留下來看看海城的煙花也好啊......”

吃過晚飯，眾人各回各房。

等到客廳熄了燈，舒窈又偷溜出房門。

從門口的地毯底下摸出備用鑰匙開了林蒹葭的房門，舒窈輕手輕腳的又把門關上。林蒹葭的床上鼓起一團，看起來應該還在睡。

舒窈悄無聲息的爬上床，撥開被子，把林蒹葭的腦袋從被子堆裏扒拉出來。

林蒹葭的臉漲著潮紅，大約是悶的。

黑暗中本該一片模糊，可偏偏舒窈眼中的一切都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她伸出一根冰涼涼的手指點了點林蒹葭的眉心，不等她手指下移，就已經被林蒹葭溫暖的手握住。

“沒睡？”

“哪有這麽早。”

林蒹葭睜開眼睛，瞥了舒窈一眼，側身給她讓了位置，聲音綿軟又模糊：“進來呀，你手都冰了。”

舒窈掀起被子爬進去，帶來一大股冷氣；林蒹葭被凍得打了個哆嗦，迷迷糊糊的，卻仍舊轉過身抱住了舒窈的腰：“別亂動啦，躺著捂會。最近超冷的，你小心不要感冒了.......”

柔軟的手在腰部撩過，就好像是撩在舒窈的心口。

舒窈深吸了一口氣，嗅到林蒹葭洗發水的香味，還有一股暖氣。她低頭親了親林蒹葭的發頂，小聲的說：“好，晚安。”

第二天天不亮，舒窈就醒了。

她輕手輕腳的把胳膊從林蒹葭後腦勺底下抽出來，然後又輕手輕腳的離開，全程沒有驚動林家任何一個人。

臨走前，她在桌子上貼了便利貼，和林教授夫婦解釋了自己要趕早班飛機，來不及和他們道別雲雲。

等她到了樓下，張越的車已經在樓下等了好一會了。看見舒窈空手下來，張越一邊替她打開車門，一邊驚訝的問：“你不帶行李？”

“過完寒假就回來，有什麽好帶的。”

舒窈彎腰坐進副駕駛位上，垂首給自己系安全帶。

她穿著厚重的羽絨服，擡手側身時，袖子往上爬起，露出手腕上一只銀質手鐲。張越本來在專心開車，但瞥到舒窈手腕上的手鐲，她楞了片刻：“你什麽時候買的？我怎麽沒有印象？”

她身為舒窈的生活助理，很確定舒窈以前是沒有戴這個的。

別說手鐲了，舒窈連一根手繩都不願意戴。

“過生日的時候，女朋友送的。”

“哦哦，這樣子啊。沒想到你來海城半個學期就交到朋友了哈哈哈——”

張越幹笑一聲，轉頭想專心的看路。但不知道為什麽，她腦子裏卻一直回蕩著三個大字：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

舒窈到底是無意識的口誤，還是別有用意？

她窺視舒窈；對方的側臉表情很平靜，正略微低著頭看手機。張越當然沒那個膽子去看她的手機內容，但也不敢深問那所謂的“女朋友”。

這個問題可大可小——如果只是口誤，那肯定是皆大歡喜。但如果不是口誤......

張越打了個寒戰，不願意深想。

如果舒窈不是口誤的話，那就不只是張越丟掉生活飯碗這麽簡單的事情了。恐怕整個帝都都要掀起一股風浪——正源集團的千金，魏老先生最疼愛的外孫女，當紅天後的獨生女，性取向為女。

這件事情要落實了，張越簡直不敢想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這麽離經叛道的事兒，除了魏家小千歲之外，帝都都多少年沒有再出過第二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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