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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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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教堂

00

葉瑄走到實驗樓下,經過物理實驗室的樓層上到化學實驗室的樓層。

有液體從他的腳邊流過,空氣裏充斥著酒精的刺鼻香氣。他看不到這層樓的盡頭,只是踱步到中間的時候,腳下碰倒了酒精燈。不知從何處吹過的一陣風,發出風鈴碰撞的清音。

他擡頭看天花板,上面整齊有致地掛著大大小小的玻璃試管,彼此相互碰撞著,反射著細小零星的白光,顯示出一種怪誕的美學。

酒精燈擺在道路兩旁和中央,前排和後排插空放置。酒精鋪滿了地面,已經浸濕了葉瑄的鞋。

他蹲下來,跪在地上,弓著腰,整個人呈現“Z”字形。他雙手交叉覆在胸前,閉上眼,似在懺悔。

一簇火苗從眼前掉落,霎時點燃了酒精。藍色,黃色的焰火瘋狂舞動著,像古代的學者,四處傳播著自己的旨意和思想——蔓延向不知名的遠方,化成一片聖潔的海洋。

湮沒在火場之中,上空飄浮著灰飛和煙塵,火光照亮了寰宇……

“明天將要來臨了吧,與新生和希望同行。”

01

“執事,請您把這些信件交給神父。”教堂裏一位專門負責郵遞的人員將一沓厚厚的信封送到你手上。你接過信封向他點頭致謝。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每一封信的包裝都相當精美,但卻不是華麗,而是內容豐富,意蘊深刻。比如繪畫著什麽特殊的圖案,或是紙上的浮雕等等。當然那些東西只有神父能看懂,你只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助手罷了。

天剛破曉,晨曦初微。日光從雲層中穿透,橘紅的光芒照耀在遠方一座高而挺拔的建築上,三棱柱的玻璃折射出角度不同的七色。

你望著那棟風格極為奇特,不屬於任何世上已知的聞名宗教的獨棟教堂——它只有高聳的一幢,而且全是由特殊材質的玻璃建造,夜晚會隱藏行蹤,只有當白天陽光出來的時候才會逐漸現形,並且在地面上射出方向不同的光路。

你聽聞它當年是由神父一人建造,沒有任何人的援助下獨立完成。它的教堂沒有分等級,應該說只有這個三棱柱的主教堂。內裏像如今大城市的寫字樓一樣,每一層都有著不同的事務,如經文室,禱告室,辦公區等等。

其實這都還不算什麽稀奇的,令你最詫異的是這位年輕有為的神父的奇妙建築思維。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在天上的位置會改變,同時這棟建築折射的光線亦會隨之改變。當落日黃昏之時,七色的光線照射到遠方空中某處,在其身後便會顯現出雲梯。而雲梯的盡頭是一個四面開放的禮拜堂,臨著山海與雲霧。

你心想:“這位神父還真是一位怪人,不屬於任何宗教卻建立了一座教堂,”你低頭看了看手裏的信,無所謂道:“還不像別的神父事務繁多,也就每日看看這些神秘的信件,在上面做做批註而已。”

教堂頂端的鐘聲響起,厚重悠揚,蕩滌人心。

你向著那高樓建築走了不知多久才到,又爬了不知多少層彎彎繞繞的樓梯才到達頂層——神父的辦公區。

你敲了敲門,無人應答,於是徑直走了進去。

推門而入,湧入鼻腔的是一種木質的檀香,但神父的房間裏並未熏香。他這裏的陳設很簡單:純色地毯,占用一面墻的大型書架,各種文字的書籍,辦公桌,水杯,鋼筆和墨水,信件……

你來到他的辦公桌前,剛準備把手裏的信放下,餘光便瞥到桌面上整齊擺放的一疊紙,稀稀落落寫著你看不懂的文字。

“你在做什麽。”

你正好奇地瞅著出神,一個冷峻嚴肅的聲音將你拉回現實。

你擡頭,身著白色常服的年輕神父正站在門口審視你的行為。

一瞬間,你覺得這個人不像是傳達神旨意的使者,而像是高貴純潔的神。但下一秒,你又覺得他是披著神使的外皮,做著不會對人間留情的肆意妄為的壞事的惡魔。

你莫名有些心虛,小心翼翼放下信件,遠離他的辦公桌,謹慎地回覆:“神父,我來給您送信件。”

“行,既然你已經完成了任務,就回去做好你自己的本職工作。”後面四個字他咬字很重,話音卻仍舊輕柔。

一襲白色的身影從你身邊掠過,屋內的檀香中又混雜著別的清香,你覺得很好聞。

你側身離開,走到門後又突然駐足,回過頭卻又忘記自己想說什麽,也就在那兒呆想了一刻鐘。

“你還有什麽事?”眼中埋頭認真工作,神色清冷疏離,身形頎秀的年輕神父再次擡起頭審視你,身後彩色玻璃透過的光線又在他周身籠罩上神秘的光暈。

你總覺得這張臉在哪裏見過,但想不起來。

——如月夜池塘的白色菡萏,如直面迎擊疾風的勁草,如荊棘林中盛放的玫瑰。脆弱而堅韌,含蓄而大膽,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不知為何,你心裏生出一種久違的罪惡,瞇眼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他,一種要去攀折高嶺之花,將他拉下神壇的沖動的妄念在你內心紮根。

但這都什麽和什麽啊,你立即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閉眼懺悔。

正要離開,只聽得神父叫住你。

“等一下。”

“您還有什麽吩咐?”你轉身問道。

“你是新來的執事?”

“半個月前剛來……”

“大小事務都記清楚了嗎?”

“牢記於心。”

“很好,你待會把這本手劄送出去。”

你看他拿起剪刀裁邊,膠水粘連將它裝訂成冊。

他僅僅招一招手,你就過去了。

“送去哪裏?”你問。

“上面有地址。”

“抱歉,我暫時還看不明白。”

神父遲疑了一下,皺了皺眉,但這次沒有擡頭看你。他指節彎曲敲了兩下桌面。

“經文室,認真學習。”

“好的。”

“我給你三天時間,送到指定地點。”他補充說,“把指令念給懺悔者聽。”

指令?他用了好生高傲一個詞。你為他一副俯視眾生,掌握一切的態度而略微不滿。

“神父,能冒昧問一下嗎?”

“你問。”

“寄送東西,不是郵遞員的職責嗎?”

“執事,你是我的助手,這是我交給你的工作。”他放下手中的筆,身體筆直地坐在辦公位置,擡頭看你,眼神比將才更加冷漠。

“你懂嗎?”他又問。

“知道。”你簡簡單單回覆了兩個字,轉身離開。

02

已近半夜,經文室一隅還亮著小小的燈火。

今早上一接到神父的任務,你就立即到經文室翻閱書籍查資料,學習那位高傲的年輕神父會使用的各種各樣的文字。

你發現神父對於不同年齡的懺悔者會使用不同的字體,對不同國籍的懺悔者會使用不同的語言,但信件上的文字又與平日讀寫,交流所用不同,反而像是神父與這些懺悔者之間共同議定的旁人無所知的密語。

“你還在這裏。”神父突然出現在面前,擾亂了你的思維。

你陡得一下鋼筆掉落在地上,筆頭“嘭”的一聲猛撞擊地面,鋼筆濺出黑色的墨水。

鋼筆掉得距離稍遠,你起身離開座位,蹲在地上去撿。目光隨著墨水飄飛的地方到達神父的白色長袍上。

……

墨水在那潔白無瑕的袍子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汙點。

“糟了!”你心下一驚,一個踉蹌跪在地上,顧不得任何體面,想要去擦幹凈神父的常服。

“我不會剛入職就要被開除吧?”你不禁擔憂道。

然而神父沒有準許你觸碰自己,他的長而寬的衣尾隨他退後的步伐翩躚,如同月光下美麗的舞者,動人心魄。

“沒有必要。”你聽到神父說。

你聞言順著他的衣擺,從下往上看去。

“前面是分叉的設計,沒有扣子。膝蓋以上有1、2、3、4……15顆扣子。最後一顆在鎖骨前面,沒有系上……”

你跪在神父面前,仰起頭,看他,非分想著。

昏暗的環境下溫暖的小油燈氤氳著暧昧模糊的光線,柔和了年輕神父清冷的輪廓。

你難以捉摸他眼底的神情,但你知道,他又在低頭審視。你還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又生了妄念。

不過無所謂,你從未自詡自己是個好人。

你起身,逼近他,把人從狹小的光亮處退到幽暗之中。

神父皺起眉頭,疑惑地看著你。你笑了笑,擡手為他系上最後一顆紐扣,輕聲呢喃道:“您若穿不好,下次我來服侍您更衣。”

“你說什麽?”神父推開你,質問道。

“沒什麽。”你擺手,退後到讓他安全的距離,“所以您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

神父將一封折疊過多層的信紙遞到他手裏,說:“需要你配合完成懺悔者的指令。”

“文字你能看懂,具體內容不必疑惑,照做就行。”說完,他轉身離去。

你打開那張信紙,發現上面的操作步驟,流程都詳細地如新手教程,除了行為不能理解之外並無不妥。

你靠在桌旁,借著微光仔細閱讀,神父走了幾米後又折返。

“執事,怎麽稱呼。”

“時繪。”

他仰頭想了片刻,不確定地征求你的意見:“Miss Shi?”

“呃,您還是叫我執事吧。”

“好,執事,以後這樣的工作還有很多。”

“你就拿第一個任務練練手吧。”

“原來還真是新手教程。”你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無奈吐槽道。

……

你按照信件上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收信人的所在地。依照指示,半夜三更像個竊賊似的躲在懺悔者陽臺上。

時機成熟,天下起雨來。你打開落地窗潛進懺悔者家中。等待懺悔者關窗的空隙,你溜進臥室,將手劄放在書櫃上,然後在黑暗中埋伏。

直到懺悔者重新回到房間,然後關上房門。你施法讓他無法動彈,毫無顧忌地按照指令將懺悔者抵在床上,壓在身下。

“但是,他為什麽和神父長得一模一樣?!”你剛巧在欣賞懺悔者令人滿意的神情,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那我該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去完成接下來的任務。”你猶豫地俯下身去,左手去攤開懺悔者緊緊攥著床單的手。

懺悔者越掙紮,你便越興奮。這種興奮來得莫名其妙,你現在不想去糾結那麽多了,你得承認,你的確有點瘋子的屬性。

你以賞玩的眼神,捏住懺悔者的下巴。果然,這種不卑不亢的神情能讓你聯想起神父審視自己的模樣。

那就讓心底紮根的妄念發芽,快速成長為藤蔓,捆綁住執事和神父的替代品。

“褻瀆。”

你以如此想法說著虛假的謊言,光明正大地做著道德淪喪的惡事,卻還被深沈長久地愛著。

03

半夜,葉瑄莫名醒了過來,他走出房門聽見外面落了雨,伴著不大不小的風聲。

陽臺的落地窗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客廳的地面上濕了小部分。他走過去把窗門拉上,一陣冷風突然呼嘯而過,穿過葉瑄薄薄的絲質睡衣。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葉瑄走回臥房,準備重新回到床上睡覺。

臥室裏十分昏暗,窗簾全部拉完。房門半掩,只透露客廳殘留的夜光,在地上呈現出灰白銀亮的平行圖案。

葉瑄站在門口,閉眼打了個哈欠,大腦放空,在外神游了一會兒,才慢慢踱步向床沿。

“嘭——”門猛地被關上,臥室立刻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見。緊接著又是上鎖的聲音。

葉瑄心中驚嚇,大腦充血,迅速回頭去看發生了什麽。昏暗中還未瞧清那人的輪廓,便忽然被推到,身體後仰,一瞬間的失重過後,又被一股強力壓在床上。

後背處傳來肌肉的酸痛,腦袋輕微震蕩。

“嘖,床板太硬。”葉瑄不合時宜地抱怨。

葉瑄側著臉對著床,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感受到黑暗中一個人的氣息如猛獸一般直直地向他逼近,如洪水泛濫地好似要將他湮沒吞噬。

他像是被荊棘藤蔓束縛住,無法動彈,手心緊張到直冒汗,緊緊抓住床單,等待能夠逃跑的時機。

臉被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撥到正中,他感受到那人的一處胳膊肘撐著床面,另一只手從他身上繞過去抓住了左手。

葉瑄依舊拼命攥緊床單,把布料弄得皺縮無比。那人似乎想要攤開他的手掌做些什麽,但他寧死不放。

他倔強地像只垂死掙紮的獵物。

黑暗寂靜中只聽到一聲淺笑,帶著點狡黠的意味。葉瑄正反感這人的態度,下巴就被捏住上揚,力道剛好,不痛不癢。

——嘴唇被人死死地堵住了。

他驟然感到身體疲軟,雙手軟綿綿而無力。左手逐漸被那人松開,隨後五指被攤開,強迫著與你的手十指相扣。

葉瑄不知為何竟閉上了眼睛,與這個壓在他身上的人纏綿地接吻。

心上十分抗拒,拼命想要支配身體逃脫那人的禁錮,卻如同註射了藥物般肌肉乏力無法自控,神經錯亂地配合著你的步調。

唇齒交融,舌頭大膽地入侵去舔舐,吞咽著混雜的唾液,喉結上下翕動不至片刻,又被你強硬地奪去氣息。

“……喘不過氣來……”葉瑄胸腔起伏,面色漲紅,被扣住的手青筋隆起。

“快要死了……”為了活命,為了停止這荒唐的作為,他狠下心咬了你的嘴唇,你吃痛,才突然放手。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憤怒不已地直視暗夜中你犀利幽亮的雙眼。

“你是誰!到底想做什麽?”葉瑄語氣嚴厲,毫不留情。

“我根本不認識你!”

“你不記得我了。”你按照臺本,音調低沈,一反先前兇猛的捕食者的姿態,而是露出了被捕食者可憐無助的模樣,像只弱小的貓兒似的委屈。

“你是個女孩子,半夜潛進陌生男人的家裏是很危險的事情,而且你為什麽要對我做這種事情……?”

葉瑄本還在氣頭上,不經意間看到你眼裏水波流動,發著粼粼之光,便即刻感到心軟,油然而生一股莫大的歉意。

“對不起。”他聽到自己在道歉,但他分明才是受害者,“我可能忘記了。”

說完,他無意識地向你走近,溫熱而濕軟的唇再次滑過,混著鐵銹味和絲絲甜味。

故事朝著早已書寫好的方向行走,你回應著劇本裏的親吻,看向他紫色的眼眸,一字一句:“葉瑄,不要共情別人的苦難。”

04

次日醒來,葉瑄早已忘記昨晚的事情,他在收拾屋子的時候,無意中在書櫃第二排翻到一本陳舊的日記,紙頁已經泛黃變脆。

他隨手翻了幾頁,發現上面記載了他兒時的一些事情。但日記上的字跡雋秀,倘若細看,一筆一畫中透露著堅毅——埋藏在溫和之下,這與他現在的字相差甚遠,何況他年幼和少年時期必然也寫不出這般風格,筆畫順暢的字。

也就是說,這本日記的主人不是他,是另一個與他聯系深遠的人記錄著他的事情,以第一人稱的方式。

最後一次的記錄是在5年前,是用洇墨很重的鋼筆寫的。字體沒有限制在兩條橫線中,而是放大了2~3倍。

上面寫著:

20xx年10月15日  星期天  晴

“不要共情別人的苦難。”

“什麽意思……”葉瑄感到不解。

葉瑄的生活恬淡,每天晨掃他都會放著音樂,備好茶點。

葉瑄坐在陽臺的秋千上,手中端著茶盞,眼睛看著手裏奇怪的舊信件。

天氣原本很好,但悠然的樂曲過後,廣播突然接收不良,發出滋滋時斷時續的聲音。

葉瑄起身查看,一些奇怪的畫面、聲音卻驀地充斥著整間房屋。

葉瑄感到頭痛欲裂,他不自覺地閉上眼睛,一個記憶侵占了他的大腦,但只有短短一瞬,畫面就變得模糊不清。

——是在一個落雨的黃昏,天很暗,像是末日。

周圍有水流的聲音,應該是在海邊。

手裏拿著未燃完的煙火,身旁站了一個熟悉的女孩。

“你會離開嗎?”少年穿著月白的衣衫,小聲地發問。

“你說的……是哪種意義上的離開?”女孩笑著,葉瑄卻感受不到暖意。

“抱歉……我……”葉瑄自責地低下了頭,一顆心上布滿了裂痕,因為他覺得自己太過弱小,什麽都做不到。

女孩卻突然轉過身來,笑眼盈盈,明媚的笑宛如白城的日光。

“葉瑄,如果我死了,你會來祭奠我嗎?”

女孩很認真地詢問,但葉瑄說不出話,幽微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

面對葉瑄的沈默,女孩有些失落:“換個說法,你會想我嗎?”

“我會。”葉瑄聽到自己說,毫不猶豫。

“但你不會死。”

“我永恒紀念的是現在鮮活的你,不是記憶中的。”葉瑄在心裏告白。

顯然這個答案有點出乎女孩的意外。

隨後,世界沒了聲音,只留下意義不明的場景。

——雨滴,餘燼,吻。

05

血色的日光,十字架,審判,烈火焚燒……

他還是沒能挽救她。

蒼茫的遺跡裏,只有一輪墜落的月,醞釀著無盡的殺伐。

“那些本該由我所背負的罪惡,為什麽……為什麽……你要來替我承受!”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歇斯底裏,“難道說你愛我嗎?你真的愛我嗎……你為什麽要……如此地愛我。”

記憶完全恢覆,他痛苦地向女孩懺悔道:“對不起。”

“我的牧師。”

我對你的承諾從未改變。

無論我做什麽,無論我自此以後犯下多大的罪孽,唯有你,是審判的我的人。

無論你對我做什麽,我都甘之如飴。

06

葉瑄這次握緊了你的手腕,他堅定地說道:“跟我走,離開這裏!”

你還未反應過來究竟是什麽情況,葉瑄態度的突轉讓你措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行動。

“時繪”葉瑄喊出了你的名字,“很多事情我對不起你,我不敢妄想也不願乞求你的原諒,因為就連我自己也無法諒解。”

“但你相信我嗎……”葉瑄拽著你手腕的力道逐漸輕微,他早對自己產生了莫大的懷疑,現在居然還在期望著你的信任。

葉瑄透過你望向無邊無際的黑夜和遠方。可就算是這樣,他也要荒唐地試一把,逃離這個他為自己圈地的牢籠。

“我相信。”你看著他,同以前一樣不渝地追隨著他的身影。

“謝謝你……”葉瑄瞥過頭去不看你,只是拉著你奔向出口的位置。

葉瑄的淚在眼眶裏打轉,他此時想到牧師,如果過去的女孩還在,或許能夠與他共同承擔這份痛苦。

不,他不能。不能再把自己的罪惡加之於已消逝的你身上。他必須獨立地穿越一切艱難險阻把新生的你帶離這裏。

這是他的無法逃脫的責任。

黑夜在倒退,天上零星的清光在流轉。也是這樣一個夜晚,他和你彼此誓言,永遠虔誠。

“那麽今夜就讓我贖我所能贖清的罪孽。”葉瑄下定決心。

……

你們即將逃到監獄門口,但逐漸出現在視野裏的是黑壓壓的人群。一個接一個的人頭阻塞在門口,鑄成堅硬的牢籠,不留任何縫隙。

千萬只眼睛直直地盯著你們,不帶一絲感情,像監控一樣冰冷漠然地監視著你。

每向前行動一步,黑色的浪潮便向你們逼近一步。人群似漩渦一般圍成一個圈,把葉瑄和你困在中央。

你們被卷到空曠的廣場上,葉瑄將你護在身後,淩厲地凝視著眼前的一圈人。

他回頭低聲對你說:“待會兒我們走到通往審訊室的樓梯旁,你就先跑出去,我待會跟過來。”

“他們都是沖著我來的,不會傷害你。”葉瑄補充道。

“好,你註意安全。”你點了點頭。

整個圈都在緩慢地旋轉著,你逐漸融入人群,逃離到高樓上去,遠遠地你沖葉瑄呼喊。

“葉瑄——!”

葉瑄的內心顫動,因為多少次,多少次面對死亡的你,他都想要再次聽見你的聲音,聽見你呼喚他的名字。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

“現在我要將你們全都毀滅掉。”銀色的利劍出鞘,他自空中揮落,劍氣化作無數刀刃向人群殺去。

一些人被砍傷,躺在地上,流出鮮血來。一些人仍舊頑強地立著或者撐著地面跪著。一批接一批的人倒下,一批接一批的人湧上來……

所有貼著地面的,仰著頭的,跪著的,站著的,走著的,全部都仰起頭註視著葉瑄,無論發生什麽他們都一直死死地盯著他。

葉瑄望著這些目光,不禁感到一陣莫名的狂喜,他們都是瘋子,而自己是創造這些瘋子的人。

時機到了,他穿過倒下的人群,踩著他們的身體和地上流淌的血液跑上樓梯,在潔凈的地面上留下殘紅的腳印,後面的人尾隨其上……

地面上發出隆隆的踩踏聲,整座樓都像要坍塌一樣搖搖欲墜。

葉瑄在二樓繞了一個大圈,他每跑過一處,欄桿處就封上一層鐵網,滋滋作響的電流在網格上如銀蛇飛速舞動,每隔幾秒便擊出上下左右平行的藍色波痕彎折的電流,將那些追逐他的人一個個放倒。

二樓已經完全封閉,葉瑄大略看了一下,還有將近四千人的模樣。二樓倒下的人鋪在地面上形成坑坑巴巴的皮肉之路,一些後面蜂擁而上的人偶爾被絆倒,但他們意志極其頑強,寧死不放過他。

葉瑄見你已經體力不支,想起你之前在樓道上也跑了許久,而且這麽跑下去,他自己也會體力耗盡。

可是一種快感卻逐漸侵入他的身心,他看著象征自己痛苦的東西一片片地匍匐在他面前,自己努力了這麽久終於征服了苦難,可以將它玩弄於鼓掌,隨意捏造在意念之中。

葉瑄發現自己近乎獰笑,你站在他旁邊瑟瑟地看著他。

“嚇到你了?”葉瑄溫柔地問。

“我沒見過葉瑄你這樣。”你低下頭,輕聲說道。

“抱歉,我無法解釋。但你放心,我絕不會傷害你。”

葉瑄拉著你走上一層一層樓,步履緩慢。身後移動的黑影也放慢了速度。

“我從沒想過你會傷害我。”

“你總是這樣……”葉瑄突然停在樓梯上,低頭沈思,夜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還有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但實際上,我總是傷你最多的人,甚至…害死了你。”

……

你們走到天臺上,視野開闊,晚風拂過,夾雜著混濁的氣味。

整座樓被鐵網全然覆蓋,像一座令人窒息的反人類的監獄——這裏裝滿了罪無可恕的犯人,冷酷無情的審判者,令人生不如死的刑罰和一遍遍慘絕的尖叫和哭喊……

還有瘋狂的造物主在摧毀他的世界。

葉瑄和你被餘下的三千人逼退到天臺邊緣,你們背靠著欄桿。葉瑄回頭望了望地面,他問道:“跳下去,你怕嗎?”

你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他:“會死嗎?”

“不會,我能救你。”

你看著他,眼神裏蘊含著難以言說的神情,最終你還是沒再說什麽,閉眼點了點頭。

葉瑄帶著你從天臺上一躍而下,身後的人群也跟隨著往下掉落,仿佛懸泉瀑布。

你們落到其他人的屍體上,沒有受傷,葉瑄又重新退到臨近廣場的位置。他發現幾乎所有人都跟著下來了,聚集在一處。

他溫和地微笑著,持續了很久。

“再見……”他看著他們輕聲說道。

一張天羅地網迅速將他們圍住,審訊樓的鱗片被瓦解,幾千人被吞噬。

而後,如履平地。

……

葉瑄將你送至門口,向你作別:“時繪,離開這裏,不要回頭。”

“你不走嗎?!”你急切地問。

“我走不了。”

“為什麽?”

“我和這個世界共存亡。”葉瑄耐心地對你說。

“我不懂。”你的淚水湧上來,拼命地搖頭,

葉瑄轉身回去,任憑你在背後撕心裂肺地乞求他。

“葉瑄——”你雙手覆在圍欄之上,淚水已經扭曲了你的面龐,眼睛疼痛到無法睜開,只能隱隱約約從狹縫中瞥見他遠去。

“別再這樣喊我了。”葉瑄轉身回望,笑著懇求。

“我已經不是他了。”

07

黑夜裏火光滔天,熱浪撲面而來。

執事配合懺悔者完成了指令。

你的心情很覆雜,具體原因也說不清楚。見死不救這種愧疚的想法一直縈繞在你的腦中,你以前也有過,比現在更真實,更痛苦,也更長久。

你的眼眸裏倒映著熊熊燃燒的大火,火勢向上向四周竄騰的模樣使你的心臟狠狠皺縮了一下。

你自我嘲解:“什麽見死不救,明明是你送人家去死的。”你別過頭,不願再看眼前的景象,只是還能清楚地感知到熱量。

沒有什麽再留下去的必要了,你正欲離開,卻瞧見火光中走出一個人。他很疲憊,垂著頭,耷拉著雙臂,如同行屍走肉般挪了出來。

等你看清他的面貌,驀地瞪大了雙眼。

“懺悔者!?”你疑心自己是不是見了鬼,還是因為良心不安而自我幻想。

這麽大的火他怎麽逃出來的?是個正常人都被燒得渣都不剩了。而且他剛剛就跪在火源處懺悔,那簇引發這場災難的火苗還是你親手撒下去的。

眼見著人從跟前走過,你想上前去拉住他,卻撲了空。

懺悔者自己走自己的,根本就沒有註意到你,或者他現在心情低垂到極點,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註意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

他只是安靜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就像是一個靈魂的幻影。別人摸不到他。

“死裏逃生,是他的本願嗎?”你不禁產生疑問,你能夠肯定的是,在你與懺悔者相見的最後一個晚上,懺悔者送死的心情毋庸置疑,他對於自己即將迎來的結局並沒有什麽異議。

但是,他卻事與願違地活下來了。那個他救下的女孩也不見了蹤影。

這一切都存疑且古怪,你決定還是先默默跟在他身後,弄清楚情況再回到教堂。

不過,你覺得神父交給你的任務還真是苛刻又艱難,跟他本人的離譜程度有得一拼。不僅要天衣無縫地演戲,扮演一個深情專一的愛人,還真真切切獻出了自己的初吻和第一次……更重要的是,引導著懺悔者一步一步完成自己的贖罪。

論盡職盡責,你這種奉獻精神簡直無人可比。

……

你走在距離懺悔者一米左右的後方,你這一路沒有說話,腳步很輕。原本一開始是打算盡量避免被懺悔者發現,但後來你意識到自己的擔憂完全沒有必要。

因為這個懺悔者的懺悔之路才剛剛開始。

你跟著他走了很長的一段夜路,沒有星光,沒有路標,好像他只是在漫無目的地流浪。

憑著你的感覺,你們走過漆黑的城市公路,崎嶇的鄉間阡陌。走過牧野,荒原。唯一不同的是,荒原燃燒著磷火,像是早有預備你們的到來,熱心為你們照亮前行的道路。

真真像是燃燒的鬼魂在四處飄蕩。

到夜晚結束之時,黎明相接。太陽從荒原盡頭升起,明明隔得很近,太陽的光熱近在咫尺。你卻感到稀薄的涼意。

第一縷聖光穿透距離,普照在懺悔者的身上。你站在他身邊,默不作聲,只看見一滴淚水從他緊閉的雙眼中流下。

你懷疑,懺悔者這一路都沒有睜開眼睛。

隨後,懺悔者就像接到了指令一般,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地開啟了他的朝聖之路。

“可是,懺悔者也能像正常人一樣朝拜嗎?”你心想,“這些人不都是因為犯了難以饒恕的罪,痛苦不堪才寄信給神父請求贖罪的方法,以求告慰他們那難以安息的靈魂。”

可真正罪大惡極的犯罪者又有多少認清自己的罪孽,就算是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惡行,也不見得會痛苦愧疚。在沒有伏法之前,說是“勳章”也未必不可能。

也只有這些良心尚存的人,才會日日痛苦,難以解脫。你想明白了,他們這些懺悔者都是自己給自己定罪,甚至已經成為了一道桎梏他們靈魂的枷鎖。

憑著這一點,你不得不對眼前這個人感到佩服。

“我記得他叫,葉瑄……?”你小聲自問。

08

從日出走到日落,你們來到一片平坦寬闊的草原。霞光灑滿草葉,使得整片草原閃閃發光。

懺悔者突然停下,整個人重重地倒在地面上。他就這樣仰面休息了一夜,你倒不如他那般困倦,只靜靜地坐著,待在他身邊。

老實說,你發現自己對懺悔者產生了真正的感情。你不知道是因為他與神父同樣的長相,還是因戲生情還是因為你們已經有過的親密。

但你現在不想做什麽,不說,不問,只是想默默地陪著他。

你跟著懺悔者走了一天一夜,看著懺悔者整整一路的朝拜,他的靈魂好像也在日光角度的變換之中得到了凈化。你好像突然能理解為什麽神父要把教堂修築成那樣特別的形狀,為什麽日落的時候才會打開通往禮拜堂的路,而夜晚教堂則隱身不見。

靈魂在白日被聖光洗禮,逐漸得到安息。夜晚的痛苦與掙紮不是從此沒有了,只是暫時遁形。它在靈魂上深刻的烙印永遠存在,即使沒有了記憶,事實仍然存在於歷史。

“沒有記憶……我忘記什麽了嗎?”你偏頭側問,覺得心上空蕩蕩一塊。

你在迫近黎明的時候困意襲來,臥在懺悔者身旁不遠,沈沈地睡去。

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覺得腦袋昏昏沈沈。有光打在臉上,你覺得有些刺眼,擡手去擋。指縫之間,遠遠地瞥見懺悔者在搗鼓著什麽。

“玻璃?他哪來的玻璃。”你走進一看,覺得不可思議。

懺悔者好像在修築著什麽,你不禁笑道,“這個人還真奇葩,他連這一點都和神父很像。”

有點可愛,你覺得。

既然他已經有了事情做,而自己又幫不上什麽忙。反正方才沒休息好,不如就再睡一覺算了。

你如是想著,回到了原位躺下來。眼睛下瞟著懺悔者,忍不住又笑了笑,“他認真的神情還真是,很可愛。”

以草地為席,天為被,這可真是一張奢侈的臥床。你睡得很安逸。

日薄西山,你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高高隆起的框架,直升雲霄。建築的時候好像是先這麽做來著,有了堅硬的骨架,外表的東西才能支撐地住。就像人體一樣。

你感到好奇,起身走到懺悔者身邊。他將那些憑空而來的玻璃貼合在表面,這棟高建築最底層的部分已經要完成了。但是夕陽的光無法很好地照射在此處,因此這些玻璃影影綽綽。

轉頭你才發現懺悔者換了衣裳,白色的長袍直到腳踝。

最下邊前面是分叉的設計,上身至膝蓋有15顆扣子,第15顆在鎖骨前方沒有被系上……

“這不是和神父的穿著完全一樣了?!”你感到萬分詫異,再加上他們兩個人的長相一模一樣,幾乎是要以假亂真地把他當作神父了。

你再次看向這棟建築,從隱隱約約顯現出來的輪廓和這種特殊的隱形設計,這不是那做三棱柱的教堂還能有什麽?!

“我怎麽這麽遲鈍!?”你惱怒地埋怨自己,平生第一次有了錯過千百億的懊悔和悵然之感。

懺悔者和神父是同一個人,這座教堂就是他自己修建的。

但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究竟在懺悔什麽?神父為什麽要把這個任務交給你?

一股腦的問題一下子湧上來,仿佛腦袋已經負荷超載。劇烈的疼痛讓你昏厥,等你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教堂。而且已經是早晨。

你身上穿著執事的工作服,黑色襯衣和黑色長褲,衣服紮在褲子裏,整個人顯得修長高挑。

楞在原地,還沒緩過神來。直到有郵遞員將一沓厚厚的信封交到你手上,並說:“執事,請您把這些信件交給神父。”

“好……”你一臉不可置信地接過信件,嗓音低啞地回覆。

這是回到了剛來的時候,還是新的一天?你不敢確定。

但你無法再猶豫下去,你知道自己一定是忘記了什麽。你必須得弄清楚這一切。你有太多問題要問問那個高傲的年輕神父了。

你飛快地奔跑到教堂門前,站穩了,平覆了下呼吸。擡頭註意到門口上方刻著的幾個醒目的大字,甚至可以說是刺痛了你。

“懺悔教堂”

神父看到這幾個字會怎麽想,會不會和自己一樣。

他親手刻下這四個字的時候,會不會痛苦到想死。

……

09

你回來的那日距離審判日還有最後一天。你把整座教堂上上下下跑了個遍都不見神父的蹤影,於是你懷疑神父是故意在躲你。

日沈西山之時,有人告訴你說看見神父去了禮拜堂。你聽後立即跑到整座教堂最為奢華的設計之處,神父辦公區以下4樓,是一條展覽藝術作品的回廊。

但那些藝術作品並沒有被裝裱在畫框之內,而是繪滿了整面墻壁,不僅僅是墻壁,這一個四方空間都被雕繪成一幅動態的畫中世界。

變幻莫測的深海與雲梯水天相接,幽藍深黑的海水與綺麗夢幻的光影產生強烈的視覺沖擊,它們碰撞在一起,顯得尤為違和。

你穿過相對昏暗的回廊,踏上柔軟的階梯。真的就像是飄在天上的感覺,幾乎感知不到腳底的接觸。

白雲悠游,像漂浮在海面上的藻類,埋藏身下的是斑駁分散的顏色不一的海水。光影為世間打造出極致的浪漫,雲和雲相隔的距離成了溪水流淌的溝壑,匯聚成棋布星陳的江河,來自四面八方的江湖又構成一片萬裏遼闊的海洋。

而海面上懸浮著一座教堂,教堂裏孤單著一處人影。

你淌著腳下光影散射的水面,逐漸靠近那個單薄的身影。

葉瑄正眺望著山海雲霧,心裏憂思著許多事情。空蕩的禮拜堂傳來腳步聲,不疾不徐,像是刻意在等他回頭與你四目相對。

“神父,我有很多問題想要請教您。”

與上一次不同,你不可拒絕的壓迫隱藏在遵守的禮度之下,你每向前走一步,執事的職業修養所體現的優雅風度便更上一層。

但你那文質彬彬的外表和認真的模樣卻讓神父不寒而栗。

“你問吧。”神父想要逃走,但是他無路可逃,不得不答應你的請求。

你站在離他兩米左右的地方,問道:“我們以前認識,而且我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對不對?”

神父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你於是上前一步:“神父,回答我。”

“是。”

“為什麽躲我?”

“我沒有。”

“我找了你一天,你是不想見我還是不敢見我?”

“執事,我如果躲著你。你就不可能找到我,甚至不可能這麽快回來。”神父擺著一副冷漠無情的臉色,他不知道你哪裏來的自信說出這些話。

“好,那您告訴我,我忘了什麽。”

“你不是已經想起來了嗎……何必再問。”神父別過頭,不再看你的眼睛。

“我想起來的不多。”你縮短你們之間的距離,鄭重地握住神父的手,擡到胸口前方,“我要您,親口告訴我。”

現在你手中的神父隱忍含蓄的表情於你而言是澆灌著內心妄念的養料,那顆種子已經生根發芽,在不斷地汲取氧氣、溫度、陽光。

你想去摧殘一枝含苞待放的夕花,在夜晚低濕的濃霧中為它籠罩上一層輕紗,讓它點綴上晶瑩的露水,再在朝陽中采擷下來。

你強硬地拉著他的手去到頂樓,進入他的房間,鎖上門。

“你能不能…為我留點體面。”

“神父,我不能理解你的行為。”你將他抵在窗邊,靠近他耳邊低語,“你到底是想還是不想?”

“我不知道。”葉瑄不知道他的內心到底是在期許著什麽,一邊想要拒絕你親近他,可同時又瘋狂地想要你。

他到底是愛你居多還是愧疚居多,到底想不想要你的憐憫和愛惜,到底想不想要你親手揭開他的傷痛而後去撫慰他……

“你還是想起來吧,我不希望你忘記我。”葉瑄撫摸著你的臉,眼中含情脈脈。

記憶穿梭在你的腦海,但你卻並不覺得這樣的突如其來很冒然,反而是一種沒有被失去信賴的安心。

“神父,我還有一些問題沒有問呢。”你把他白色常服上第15顆紐扣系上,又把它解開。葉瑄感知到你手指骨節輕輕硌到胸口,溫熱的指腹滑過腰間。身下被你的膝蓋支撐著不明事理。

夜晚頂樓的空氣稀薄而燥熱,他的體溫不受意志控制地升高。微茫中眼見著你能夠觸碰到他最大的傷痛,他卻因為自尊心而叫停。

“請你不要……。”

“受神父所托,我已經練過手了。”

你還在往下。

“你尊重我好不好。”他緊緊地握住你的那只手,聲音哽咽,眼裏噙著淚水,但他努力兜著不讓那屈辱的眼淚流下來。

“出爾反爾。”你不聽他的請求,反而蹂躪他的自尊,葉瑄的衣服順著他的臂膀逐漸滑落,像是舞劇的落幕。

天黑了。

曾幾何時,葉瑄也曾這樣呆滯地靠在冰冷的處刑臺上,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身體傳來的陣陣刺痛卻讓他時刻警醒自己活在當下。

你一邊殘忍地傷害他,刺激他的痛苦,一邊又說著溫柔的話語聊慰他的心靈。

你在心裏罵了自己一萬遍混蛋和畜牲,感到疲累和酸痛。你其實不想傷害他,但不得不傷害他,因為你要勾起他的回憶,讓回憶灌滿他脆弱的城池,溢出來。然後哭著告訴你,哭著拋棄掉所有的驕傲與尊嚴。

良久,身下一動不動的人才開口說話,他的聲音細微到幾乎沒有:“你要褻瀆我的靈魂嗎?”

“不是褻瀆,是救贖。”你的淚水止不住地低落在葉瑄的面頰上,葉瑄笑著為你擦去。

你起身去浴室打了熱水,將他擦拭幹凈,幫他穿好衣服,為他把第十五顆紐扣系牢。

“對你,我終於能夠有所償還。”你聽到葉瑄輕聲說道,他的眼睛卻望著窗外的月亮。

“你從未虧欠我什麽,我不怨你。”你從身後抱著他,說道。

葉瑄轉身,將你攏在懷裏,與你接吻,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多負重了。這個吻很深沈,很溫柔。

10

審判日

“我想我們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神父雪白的長袍幾乎挨地,他左手托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性。他步履款款,像一位紳士,帶著她走到處刑臺上。

十字架冰冷無言,它端正地立在禮拜堂的中央,顯示著懾人的威嚴。

女人頭發已經半數斑白,面上卻和藹地笑著,像個慈母。

“需要我為您留點體面嗎?”神父從執事手中拿過繩索,將它繞在手上,走近女人說。

女人擡頭看著他,眉眼中含著柔情。葉瑄覺得她現在這個樣子真是可笑,如果她當年肯對可憐的牧師有半分只是源於母親的情感,不摻雜別的愛恨,他們如今倒也不必落得相向的境地。

“算了,你的體面不該由我親自丟掉。”葉瑄將繩索展開,套在她的脖子上。他走到她身後,繩子牽在手裏平行對折齊整。葉瑄猛地使勁扯了扯,勒地女人忍不住嗚咽。

“我怕臟了我的手和眼睛。”葉瑄補充說。

“奧對了,我還給您準備了一份驚喜。”他將繩子在十字架後面綁牢固,又踱步到她面前,雀躍地揮了下手,病嬌地說道:“比您當時帶給她的驚喜,還要豐富……”

葉瑄轉過身,面向座無虛席的教堂。懺悔者的目光追隨著他,他們崇敬他,愛戴他,擁護他。神父是唯一能夠赦免他們罪過的人。

“您怎麽不害怕?”葉瑄見女人絲毫沒有被處刑的恐懼感,十分不解。一種不平衡的挫敗感又湧上他的心頭,“你應該像當時被處死的她一樣害怕才對。”

他從你手中拿過一盒火柴。“擦”地滑亮了一根。他將那細小的火苗護在手心裏,轉過身面向女人。

那火苗離她的眼睛不過咫尺,她卻仍然毫無畏懼。

葉瑄感到深深的不滿和憤懣,他對著火苗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呼”地一下,火星全然濺到女人眼睛裏,刺痛得她閉上了眼。

右眼同樣如此,女人頓時失去了光明,陷入無盡的黑暗。

“您別流淚,我不會同情您的。”葉瑄在燭火上燒著一把尖銳的匕首,刀刃通紅發亮。他在手裏轉了轉,似乎很滿意它現在的模樣。

他走到女人面前,像訴說著秘密似的:“您不知道,除了繪畫,我還很擅長雕刻。從那時開始從未停止過練習,我現在的技術雖然無法比擬那些享譽盛名的雕刻家,但也已經很嫻熟了。”

“而且我和他們還有點不同,我塑造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說完,他的神色陡然轉變為陰鷙。他先將燙紅的刀片死死地貼在女人的臉上,享受著她因為痛苦難耐而發出的尖叫和嘶喊。刀片冷卻過後,他狠心滑過被烙印的皮膚,鮮血恣意地流出來。

匕首的鋒刃在女人衰老皺縮的皮膚上幹凈利落地游走,時而劃出白而透的外皮,時而飆出猩紅的血液。葉瑄如同在勾勒一幅美術作品,恰到好處地落筆,恰到好處地上色。鮮明而醒目,張狂而暴虐。

他在將她千刀萬剮。

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叫回蕩在整座教堂。你不忍直視,但你不想阻止葉瑄。雖然你沒有過去關於「牧師」的記憶,但你發自內心認為自己沒有資格讓他當個聖人去原諒任何人,你不能用世俗的角度去約束他,你做不到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指責你愛的瘋子。

葉瑄雙眼中血絲交繞,如果不是註意到你覆雜的表情他還不會停手,這樣的快感他還沒體驗夠。

執事端來一盆熱水,他把匕首交給你,在水中凈了手,又拿帕子擦幹。

葉瑄低頭聞了聞手上的味道,還殘留著腥味。他不免嫌棄地甩手,示意你再打一盆水來。反覆凈手,直到他覺得幹凈的時候。

女人儼然成了一座血淋淋的雕塑,血水順著處刑臺流到教堂的地面上。懺悔者們亢奮地盯著那流動的鮮血,蠢蠢欲動。

葉瑄溫雅地笑了笑,打了個響指,聲音清脆。霎時女人身上的傷口全然不見,眼睛也能夠睜開了。

葉瑄註意到她已經痛苦不堪,神情黯淡了。

他很滿意自己的傑作。

“老師,您放心,我為您保留了體面。”

“但那些痛感請恕您的學生沒辦法為您消除。”

“本來,我還想給您點懲罰,但是我累了。我想和我的愛人下去休息了。”他說著,看了你一眼。

女人垂著頭,冷不丁地開口,聲音極為孱弱:“葉瑄,你原諒我了嗎?”

“嗯,雖然您對我和她所做的遠不止這些,但是沒關系,畢竟您教導過我們幾年,我可以念著您的恩惠不追究。”

“我作為神父,已經替那位可憐的神明傳達了旨意。在這件事上她已經赦免了您。”你見他白色的衣服依舊幹凈整潔,絲毫不見將才殘殺的模樣。

“但是那件事,您沒有贖罪的資格。我也不會為您告解。”

葉瑄拿著一瓶棕色避光的藥瓶,打開之後給女人灌了下去。沒多久,面前的女人渾身燥熱,雙面泛紅。眼裏透露著非人性的欲望。她時斷時續地喘氣,身體軟綿無力,仿佛即將化作一灘水。

“葉、瑄”她咬牙切齒地念著他的名字,像盯著惡犬一般怒視著葉瑄。

“你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葉瑄平淡地望著她,等她的情緒繼續上升。

“你以為你侮辱了我,你殺了我就能回歸當初的生活嗎?!”她撕下她原本善良的偽裝,顯露出本性。

“我告訴你,不可能!你解釋不了我死亡的原因,所有的證據都會指向你。不,白城的人都是你的信徒,怎麽會責怪你呢,他們應該懷疑她啊,把她當作罪無可恕的兇手!你才是害死她的人啊!”

“明明你是自殺的。你欺騙她說來向我認罪!可笑,真是可笑。我當時居然還相信過你。”葉瑄走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要將她的下頜骨都掰扯下來,“你不想活了也別拉著我死。”

“我死了,你在現實中也活不了。我真後悔我當時怎麽不下狠手,把你的靈體摧毀掉,像你這樣的人憑什麽活在世界上,憑什麽得到告解和救贖?”

“你給我閉嘴。”你再也聽不下去了,走到處刑臺上,扇了這個瘋女人一巴掌。

女人突然瘋狂地發笑,笑聲響徹整個黑夜。她的眼珠子飛快地轉動,五官亂飛地開口:“葉瑄,你是不是還在想著,今晚一過,你從此就再也不會受我的磨折了?你是不是以為你能跟你那小女朋友相守一生?葉瑄,別傻了,你根本沒辦法活著走出這個世界,而她早就被你害死了。”

“你、住嘴……”葉瑄不想再與她繼續糾纏下去,他已經足夠厭惡自己這副骯臟的軀體了,他不想再添上別的汙點。

他轉身看了看滿座的懺悔者,他們各個躁動難安,瘋狂地想要爭取他即將給予的贖罪的機會。

葉瑄和你一同離開這場紛亂的爭鬥,走到禮拜堂中央的時候,身後瘋批的女人散著亂發又大聲說道:“葉瑄,你想過沒有,你一直活在你自己的世界裏,你的意念和你的想法一直操控著外來人的行為。”

“有沒有可能,我現在的行為都是受你掌控的。因為你害怕我,你希望我前來這裏向你低頭認罪……”

“包括我之前說過的每一句話,其實都是你內心恐懼不安的折射,你自己不能清楚地說出來,所以你虛構了我來替你說。”

“你看,就像現在,我還在替你發聲…”

葉瑄楞在原地,她知道答案,他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對的。他看向你,滿腔哀婉地,低聲下氣地說道:“連你也是虛假的嗎……”

“不,葉瑄,我是真的。我之前拼了命地闖進你的世界,我們一起做了那麽多事情,你難道忘了嗎!你千萬別被她蠱惑!”你踮起腳,雙手捧起葉瑄的臉,急切地期望他記住,急切地希望他不要再忘記自己了。

“不然我該怎麽辦……我好不容易把你從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救出來,可在那之後你始終冷冰冰地躺在病床上,一言不發……我好不容易找到方法救你……”

“葉瑄,你不要趕我走,你不要不想回來,我真的……好想聽見你的聲音,好想聽見你叫我的名字……”你泣不成聲,彎下腰緊緊地抓著葉瑄的衣服。

“可我確確實實能操控你的行為對嗎?我,我不知道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還有你為什麽一定要救我出去,你為什麽一定要我離開我的世界?”葉瑄難以遏制地抽泣,他還想要拭去你的淚水。

“我走了的話,牧師怎麽辦。”葉瑄幽幽自問。

“我不想要你活在痛苦的回憶裏……我不想看你沈淪,不想看你放棄自己的生命。”你為葉瑄抹去眼角的淚水,慢慢地貼近他,“外面的世界還很美好,即使它藏匿了數不勝數的黑暗,但光明依然強烈地存在不是嗎?”

“大言不慚地說,我想教會你發現這個世界好的一面,我希望你會為了這些為數不多的美好努力活下去……”

我們赤裸裸地來到這世上已經足夠惶恐,獨自行走在漫漫長夜中也已經足夠孤單。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同行的人,為什麽要放棄前行呢。

旅程雖然充滿未知和痛苦,但其中的快樂和期待卻也真真切切讓我們發自內心地笑。

我們都曾感受過這個世界的美好,也真的舍不得丟棄它們。

“我想和你真實地活在真實的世界裏,我要你醒過來……”你虔誠地凝視著葉瑄的眼睛。

“為什麽……”葉瑄不確信地問你。

“因為我愛你。”溫軟的唇貼在葉瑄的唇上,你小心翼翼地親吻,把破碎殘缺的他捧在心裏。口腔裏嘗到絲絲的甜味,葉瑄覺得你身上的味道很香,都能夠讓他安心。

像春天悄然來臨,又像夏日不知不覺的走過,你的吻可以進入到他的心裏。

教堂午夜的鐘聲響起,神父揮手下令禱告。懺悔者蜂擁而上包圍住女人。

狂笑,哭喊聲此起彼伏,希望與絕望通通將他的良性泯滅。

無法更改的,世界重置。

你不得不走了,但你答應葉瑄,下一次還會找到他,還會義無反顧地來救他。

11

“我喜歡你…”

你雙手捧著葉瑄的臉,他微垂著眼眸,睫毛又長又彎,他的嘴唇微張了張,說不出話來。

你從沒見過葉瑄這樣的眼神,澄澈光亮,積水空明,毫不掩飾的愛意和欲望。

“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去愛你。”你堅定而溫和地承諾。

“永遠虔誠……”你們齊聲說道,雙目中只烙印下對方的痕跡。

黑夜籠罩著白城,旅者在月色下虔誠地接吻。

……

天剛剛亮,葉瑄從床上驚醒過來。

他已經數不清多少個日夜做著同樣一個夢了。

新生的你從他的世界離開的時候,也是他把教堂建好不久的時候,這個夢對他而言是慰藉。可是現在,它卻像是鞭子一樣,威逼利誘地鞭策他不要停留,要不斷前進。

葉瑄原本應該死在火場之中,但是死亡前的最後一刻,他猶豫了,他又反悔了。

葉瑄知道自己還有事情沒有做完,他還不能死,他必須要了解過去的那段關系。只有這樣,他才能心安理得地跟你回到真正的現實。

所以他循環了最後的時光,從火場裏逃了出來。也欺騙了那個想要救他的人。

“她要是知道了真相,會不會恨我?”

窗邊花色不同圖案各異的彩色玻璃吸引了他的註意,他靜坐在床上,欣賞著光陰的流逝。

“那我們都不要記得好了。”

“這樣或許就沒那麽痛苦了。”他起身,走到一面半身鏡前更衣。

一覽無餘,他的軀體外表如白玉般潔凈。可是那覆蓋之下的長年累月的傷痛只有他自己能看見,新傷加舊傷,交錯著包裹著他的身體。

像是精致的雕刻品,每一處落刀都犀利無比。他想起來那是牧師死亡不久後,自己劃的。剩下的那些已經黯淡無光的傷痕是童年時期留下的,是一個讓他為之憐憫又恨之入骨的女人留下的。

他建立這座教堂,不光是為了贖他對你的罪過,他還要等那個女人前來,等她從自己的夢魘中出來,等她來到這座他為她專門建造的懺悔教堂。

他要做自己的神父,他要審判她的罪過。他不是來告解的,他要把她的罪惡清清楚楚陳列出來。

他要她剝去所有光鮮亮麗的偽裝,他要她體無完膚地被釘在十字架上。他要讓她被烈日烘烤,被風雨摧殘。他要讓她接受世人殘酷冷漠,取笑玩樂的異樣眼光。

他要把牧師所承受的苦難加倍奉還。

他要舉辦一場懺悔的盛宴,他要邀請所有來信的懺悔者,他要以神的名義赦免他們的全部罪過,他要讓他們全部都脫離苦海,他要讓那個罪無可恕的女人看見這一切,他要讓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可以原諒所有罪大惡極的人,但唯獨不會原諒她,永遠也不會。

越想越激動,葉瑄忍不住渾身戰栗。可是他好興奮,他好期待,他一定要等這一天到來。

葉瑄把衣服套上,系到最後一顆紐扣的時候,他望著鏡子猶豫了。他不由得手抖了一下,嘆了口氣,最終沒有扣上。

“或許我永遠也不能得到她的諒解。”他心想。

為了不影響教堂的工作,他招募了一批神職人員,各司其職。他把之前屬於女孩記憶全部都割舍掉,以免影響他的心緒,讓他覆仇的心動搖。

葉瑄為自己穿上冰冷的外衣,每日忙忙碌碌。直到幾年過後,記憶殘缺的你來到了這座教堂。

但此時,身為神父的他早就不記得曾經擁有的過去,或者說是他根本不想去碰那點塵封的記憶。

可是他卻依舊把任務交給了你。執事是神父的助手,你完成他授予的任務,這很合理。可為什麽偏偏是那個任務。

“難道我希望你想起來?”黑夜下,葉瑄揉著額間思考。在你去執行任務的幾天後,他斷斷續續地拾回了那些相較於美好的過往。但他不想承認自己想起來了。

“我迫切地想要覆仇,卻希望你來阻止我?”葉瑄自己都難以相信就在剛剛他產生了這樣荒誕的想法。

他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他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心情稍微平覆了些,他看向墻頭的日歷,還有一周,他就能等到了。他不能前功盡棄,他不能讓任何人阻止他,包括他的愛人。

12

你只記得自己走了很久才找到葉瑄,他的面前有許多扇門,各種材質的。

葉瑄把自己的個性和記憶割裂成很多份,都藏匿在門背後,他為了彌補而創造了許多世界。

你不想冒然造訪,你是一位禮貌而客氣的客人,輕輕敲過每一扇門。

然而大部分都沒有主人的響應,很少有門會為你打開。

但好在你堅持不懈,從未離開過。主人因為心軟和愧疚,為你打開了幾扇門。

……

或許是很多年以後,或許不會有被給予的未來。但你幻想過這樣的情景。

現實世界在平穩有序地運行,你如往常一樣拉開病房的窗簾,讓日光一點一點傾斜進來。

當你轉身過後,驚喜地發現葉瑄生命體征的變動。他會從病床上緩緩地睜開眼睛,但還無法移動身體,也無法開口講話。

他會微微放大瞳孔,弧度非常小地歪一下頭,好像在說:“你是?”

你知道那是葉瑄在確認眼前的人是否真的存在。

而此時你會偶然起興打趣葉瑄:“我是……你的夢中情人。”

其實你會在心裏由衷:“謝謝你願意回來。”

“讓我再有機會真實地愛真實活著的你。”

在充滿未知的未來裏,你相信自己終會來到海邊,來到你們結束又開始的目的地。

全文完

「願我們都真實地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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