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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躍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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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躍 3

“嗯。”蘇祈避開她的目光,躬身將手裏的竹籃擱在墓桌邊上。

“你何時為祖母修繕了墳塋?”

蘇祈忐忑地看著她緩緩道來:“你落水失蹤之後,我曾抱著僥幸的心理來此,想著也許能找到有關於你下落,可來了之後,見祖母的墳塋簡單冷清,我便自作主張······”

沈妙宜說不上此時是什麽心情,有些埋怨他,又有些感謝他。

“沒料到你會忽然回來祭拜祖母,所以沒來急向你言明此事。”

沈妙宜轉身望著清冷孤寂的墓碑,那上頭端端刻著祖母的名諱,左下角,是她和弟弟的名字,還有蘇祈。

是啊,他當時還是祖母的孫女婿,自然名列其中。

“我,我只是想盡一份孝心,沒有其他意思。”蘇祈也看見了自己的名字,他某種閃過一絲尷尬,略有些無措地向她解釋。

沈妙宜不置可否。她將貢品從竹籃中一一端出來,轉身跪在拜石之上,蘇祈見狀也立即跪下。

“祖母,孫女不孝,如今才來看您。”她一開口,眼淚就潸然而下。

帶著滿滿地思念與憂傷,沈妙宜將自己如今安家澤陽經營繡坊的事情一一向祖母道來,她直言如今可以自力更生,請祖母不必牽掛。

說到情動之處,她的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盈盈落下,蘇祈心疼地看著她,卻不忍心打擾。

莫了,沈妙宜抹去淚珠:“對了祖母,楚良赴京趕考,還請祖母在天之靈保佑弟弟金榜題名,也不枉費他這麽多年寒窗苦讀。”

日頭西斜,山野中漸漸吹氣一陣涼風,蘇祈耐心地陪著沈妙宜為祖母焚香祭奠,聽她事無巨細地向祖母述說近況,可也許是顧及自己在她身側,沈妙宜沒有告訴祖母合離一事,她只說了自己離開了國公府,自立門戶經營繡坊······

蘇祈聽見她口中說出這幾個字,不禁愧疚地垂下了頭。

沈妙宜終於將心中的話說完了,她望著祖母的墓碑滿眼都是不舍,可是西斜的日頭已經太過明顯,一再提醒著她時日不早了。

她欲起身告辭,可看見蘇祈還直挺挺地跪在一旁。

“咱們走吧?”她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明明是自己的祖母,不是嗎?

蘇祈望著她哭紅的眼眶,神情略有些不自然:“我些話,想對祖母說,你可否回避?”

沈妙宜愕然,他居然要她回避?這可是她的祖母呀!她沈吟了會兒,終究還是起身默默走向那叢稠密的刺玫。

蘇祈望著祖母的墓碑深深叩首,再起身時,眼眸中不禁隱隱發亮:“祖母,孫婿心中有愧,煩請您寬恕。”

“當初我求娶阿妙時曾向您保證會愛她敬她,護她周全,可是我食言了。”

“如今幾番輾轉磋磨,我才明白自己已鑄成大錯,屬實悔愧交加,若祖母在天有靈,還請看見我真心悔改。”

“未來的日子,我會守在她身邊,請祖母放心,孫婿此番決不食言。”

沈妙宜站在荊棘叢邊上等著蘇祈,她遠遠地瞧見他跪在祖母墓前幾度叩拜,口中念念有詞。

她暗自誹腹:早知道就不走這麽遠了,離得近些,說不定還能聽一耳朵。

山野千裏,晚風四起。

她輕盈的裙擺被吹起一角,不偏不倚悄無聲息地掛在了荊棘叢中,她渾然不覺。

待蘇祈走進了,沈妙宜似不在意般問了一句:“說了什麽呀?這麽久?”

蘇祈含笑擺首。

見他這樣沈妙宜撇了撇嘴:“不說拉倒,走吧。”

她轉身邁步只聽“呲啦”一聲。

二人奇奇看去,只見素白的裙擺被荊棘勾破了,撕裂好長一道。

霎時間她又急又窘,立刻伸手去扯。

“慢著。”

可蘇祈已先她一步蹲了下來,他握住她伸向荊棘叢的手溫柔地推開:“小心有刺。”

沈妙宜楞在原地不由得臉頰發燙。

他蹲在她的腳邊,耐心地去解救被荊棘叢纏繞著的裙擺,但密布的枝椏和鋒利的花刺讓這項任務變得十分艱難。

沈妙宜眼睜睜見他的手指被刺紮破,頃刻間冒出圓潤的紅血珠,她十分不忍連忙制止:“別弄了,裙子扯壞了就算了,不值得你這樣。”他這雙持筆作畫的手,實在禁不起這樣。

可蘇祈不願,他蹲在原地擡眸悠悠地望著她,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那不可行,若是讓旁人瞧見你衣衫不整,誤認為我對你圖謀不軌,豈不是毀我清譽?”

沈妙宜原本還在心疼他,可聽見他這樣說,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自己胸口,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實在叫人無言以對。

她只好瞪著水靈靈的杏核眼,任由他去。

蘇祈修長的手指在荊棘叢裏繞了半天,終於將纏繞其中的布料全部解開。

“這······還能補嗎?”他看著鄒鄒巴巴殘缺不堪的裙擺問她。

沈妙宜點了點頭臉上洋溢這自信的笑顏:“你忘了我可是繡娘,這哪裏能難到我!”

蘇祈擡起頭,在夕陽的餘暉中仰望她璀璨的笑容,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心動如雷。

短暫的插曲過後,二人只能匆忙下山。

西邊的雲海已經翻騰而來:“是不是要下雨了?”沈妙宜憂心忡忡地望著遠處,二人的馬車還在村口的大榕樹下。

蘇祈看了看天色不免加快了腳步。

好不容易趕到了馬車邊,遠遠就瞧見姬娘子和幾位叔伯等在一旁。

眾人見蘇祈背著沈妙宜前來,個個都笑臉相迎:“阿妙與郎婿成婚多年還這麽恩愛,真是羨煞旁人吶!”

沈妙宜紅著臉立即從蘇祈背上滑下來,姬娘子已經快步迎了上來:“快來快來,酒菜都備好了,就等兩位貴人來呢!”

四五個叔伯大娘都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熱情地邀他二人前去吃席。

“姬大娘,實在是抱歉,我們今日還有事·······”這些都是看著自己長大的鄰居,沈妙宜實在抹不開面子,只好拼命給蘇祈遞眼神,讓他開口。

後者還算機靈,收到她的眼神就立即開口謝絕:“長輩賜下,本不該辭,但天色不妙唯恐有雨,還請諸位叔伯大娘寬宥。”

眾人見蘇祈言辭恭敬,禮數又周全,免不得越加熱情:

“哎呦,賢婿切莫見外,你們若是冒雨然趕路反而危險,不如就留下來喝杯喜酒。”

“就是,就是,咱們村外頭那條野渠每逢下雨就漲水,涉水過河可危險!”

蘇祈聞言故作驚訝地望著沈妙宜道:“夫人,當真如此危險?”

沈妙宜憤憤地瞪著他,知道他那股瘋勁又來了!

一位年紀稍長的叔伯再度開口:“千真萬確,兩位貴人萬不可以身涉險。”

蘇祈望著長者一臉恭敬地點點頭:“那我們夫妻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鄉村的婚宴沒有那麽多講究和排場,院裏支起幾口大鍋,一間竹鵬,幾張桌子,就能操辦一場婚禮。

簡單,實惠,熱鬧。

蘇祁和沈妙宜被眾人簇擁到了主桌上,村裏輩分較高的叔伯都在一同作陪。

沈妙宜許久沒有見到鄉親們,一張張熟悉親切的面龐,令她又驚又喜,感懷滿滿。

她與蘇祈並肩坐在一條長條凳上,院子裏頭嗩吶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

“這個給你。”喧囂中蘇祈往她手裏塞了個東西,沈妙宜低頭一看,是一枚精致的玉扣,穿著五彩的絲絳。

“這是?”她不解地望著他。

蘇祈湊在她耳邊輕笑一聲解釋道:“是賀禮。待會兒你記得給新娘子。”

語落,沈妙宜摩挲著玉扣溫潤的之感,心中一股暖意流過,他真是細心。

村長看時候差不多了,竈臺上飯香彌漫,這便是開席的信號。

“諸位。”眾人皆噤聲看向主桌。

“今日是孫秀才與姬氏的幺女孫盼兒的出閣之喜,主家略備酒席感謝諸位賞光,尤其是今日咱們沈家村的外嫁女沈妙宜與她的郎婿蘇大官人也親臨祝賀,實在是令我村蓬蓽生輝吶!”

村長慷慨激昂的賀詞引得眾人紛紛將視線投向蘇祈與沈妙宜。

“希望孫盼兒嫁到了天臨夫家,能夠開枝散葉,白頭偕老!”

見村長舉著酒杯,眾人也舉起酒杯興奮地高呼一聲:“白頭偕老。”

“哎呀,村裏的席面實在寒酸,還請賢婿多多包涵!”村長忐忑地舉著杯子到蘇祈跟前,沈妙宜本想推卻他酒量不好,可蘇祈的酒杯已經與村長碰到了一起,只見他面中帶笑,十分和氣:“晚輩是沈家村的女婿,理所當然是自己人,何須如此外道!”

此言一出,村長的嘴巴登時都咧到了後腦勺:“對對對,自己人,自己人。”

婦人們七手八腳地往桌子上端菜,大碟子小碗竟有十多個,而且有肉有菜,顯得格外豐盛。

沈妙宜多年不曾嘗到家鄉的味道,熱烈喧鬧的氣氛,令她眼眶發熱。

她與蘇祈對視一眼後,起身往掛著大紅綢布的屋內走去。

七八個小女孩團團圍在炕上,笑嘻嘻地正在分食一大包花糖。

見沈妙宜進去,立即熱切地將她拉倒炕上去。

姬大娘家裏是村裏少見的土坯房,她的男人孫秀才是村裏的教書匠,本就收入微薄,可是此人求子心切,姬大娘連生了六個女兒,他至今還不放棄生子的努力,六個女兒只要及笄了,也不管是什麽人家前來提親,他都應。

如今求娶盼兒的是天臨河東村一家屠戶,對方抗來一整只豬,幾兩碎銀和幾包花糖,就要將盼兒娶走了。

“阿妙姐姐!”盼兒稚嫩的小臉上塗著紅彤彤的胭脂,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噗簌噗簌,烏黑的發髻上插著一朵鮮艷的牡丹,分明還是個孩子呢,卻做婦人打扮。

沈妙宜心裏百感交集:“好盼兒,這個給你。”她將蘇祈交給自己的玉扣塞給盼兒。

小丫頭沒有見過這麽好的東西,連忙推拒:“姐姐,這可使不得!”

沈妙宜笑著勸她:“收下吧,這是我們送你的賀禮,希望你日後事事順心。”

盼兒聞言,登時紅著眼睛她一臉真摯地望沈妙宜:“阿妙姐,嫁人究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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