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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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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9

沈妙宜沖出家門,遠遠瞧見烏泱泱一群人往巷子裏湧。

她喜極而泣直奔過去。

東寶正招呼眾人將溺水的蘇祈擡進院子,沈妙宜急切的想要確認他的情況。

可人群中腳步淩亂,一個又一個人擋在她面前,她完全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瞧見那副渾身濕透的身體。

“二少奶奶快來。”

東寶拽著沈妙宜進了臥房,蘇祈已經被移到了床上,沈楚良正欲解開他濕透的衣衫,見姐姐進來,他楞了楞。

“阿姐。”沈妙宜見狀,也不扭捏,立即來給弟弟幫手。

她半跪在床榻邊,將蘇祈身上的濕衣裳脫掉,換上幹爽的裏衣,東寶尋來兩床厚被,沈妙宜仔細為他蓋好被子,忙完這些,她摸了摸蘇祈的額頭,果然燙手。

“已經派人去尋大夫了。”東寶記掛著外頭還有裏正和諸位幫了忙的鄰居等待安置,便將裏頭全權托付給了沈妙宜。

沈妙宜看著雙眸緊閉的他,懊惱地嘆了口氣。

許是在水裏泡了很久,他臉色慘敗,微微有些腫脹,她擔心的湊上去,側耳貼在他的胸膛,直到確認他還有心跳,才松了口氣。

“額···阿姐。”沈楚良見姐姐這般模樣,就知道她心裏放不下姐夫。

“楚良,你說,他會不會醒不過來?”沈妙宜幽幽地說出自己的擔心。

沈楚良立即搖了搖頭:“姐夫吉人自有天相,阿姐別自己嚇自己。”他極力寬慰姐姐,可她還是放心不下。

“阿姐,你和姐夫真的破鏡難圓?”沈楚良早就想問了,只是從前隔得遠,書信上不便問這些,今日總算是見到姐姐了,他才有機會開口。

沈妙宜此時心煩意亂,無法回覆弟弟。

“你先出去吧,看看大夫怎麽還沒來?”

沈楚良見姐姐有意回避,無奈的垂首,猶猶豫豫往外走。

“阿姐,我時常在想,若我能做你的哥哥就好了。”沈妙宜聞言不解地望著弟弟。

“我若早些考取功名,就能早些為家門添光······”沈楚良盯著自己的鞋尖,傻傻地說著自己的想法:“狀元郎的姐姐,嫁入國公府,也不算高攀太多,那你和姐夫······”

“別說傻話。”沈妙宜打斷了弟弟的話:“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和他之間不全是門第之差,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

“阿姐,你總是這麽說,我已經長大了!”

沈楚良氣鼓鼓地看著姐姐,她總是拿自己當孩子,有苦有難全都自己扛,從來不肯對他這個親弟弟透露半分。

“我心疼阿姐,不想看你受苦,也不想見你傷心,我想保護姐姐。”

沈妙宜意識到自己有些武斷了,便放緩語氣溫柔的開口:“好弟弟,姐姐了解你的心意了,姐姐如今過得很好,你不用擔憂。”

楚良盯著姐姐發紅的眼睛嘟囔著:“你當真過得好?”

沈妙宜立即反駁:“我如今過得還不好?有事做有錢賺。”

“那,他呢?”沈楚良用下巴指了指床邊的蘇祈:“你心裏,可還有姐夫?”

沈妙宜看向床榻上昏迷的人,眸中閃過一絲無奈:“你不該再叫他姐夫了。”他們合離許久,早就不是夫妻了。

“可···”沈楚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他心疼地看了一眼阿姐:“他,待我不錯,時常寫信指點我的文章和功課,我敬佩他的才華和學問,他對我而言,亦師亦友。但若是阿姐不喜,我往後便不會·····

“楚良,你與他之間如何,是你們的情誼,阿姐不會幹涉。”沈妙宜看著弟弟,身體雖然長大了,可心智分明還是個小孩。

“你也一樣,不必介懷我與他如何。自在相處便可。”

“真的?”楚良期待地望著姐姐,直到沈妙宜點頭確認,他才放下心來。

“快去看看大夫怎麽還沒來。”沈妙宜又催了一遍,他才匆忙出門去。

屋內只剩下她與蘇祈,沈妙宜轉過身緩緩坐在塌邊,看著昏睡的蘇祈喃喃自語:“都怪你。”

大夫為蘇祈號完脈,只說他脈象沈緊,高熱不退,全因寒邪入體,開了幾副驅寒溫補的藥。

“他何時能醒?”

沈妙宜焦急的追問,大夫看她一眼寬慰道:“夫人不必急,溺水之人需靜養,夫人先著手為他擦浴退熱,待湯藥熬好,兩個時辰服一劑,應該很快就能醒來。”

東寶見狀忙送大夫出門去。

沈妙宜看著此情此景,倒是和上次在驛館裏一模一樣。

她好奇他究竟是什麽侍候搬到板橋巷來的,環顧四周,這間宅院不大,有些寒酸破敗,遠不如之前的驛館,驕傲矜貴如他,如今倒是很能屈就。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等了半天也不見東寶,於是她到門口抓來一個小廝:

“東寶呢?”

“回二少奶奶,東寶小哥隨大夫抓藥去了。”

沈妙宜看著眼前的小廝,認出他就是今晚去送烤餅的那個:“你叫什麽?”

“回二少奶奶,奴才賤名小六。”

沈妙宜沈吟片刻:“你別叫我二少奶奶,叫我沈姑娘。”

小六為難地望著沈妙宜,他聽東寶小哥叫她二少奶奶,那自己當然得跟著叫啊。

“罷了,你去幫我端一盆溫水來,還有帕子。”

小六聞言立刻跑去準備。

此時晨曦初露,旭日破出,天光盈盈亮起。

大夫方才交代他不可再受寒,沈妙宜便將屋內所有的門窗閉合。

床上的人一直睡著,不見絲毫動靜。

她用溫水洗好帕子,擰幹之後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汗珠,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端詳他的五官。

猶記得當年桂花樹下的初見,他這副長相,簡直驚為天人,她暗暗欽慕,世間竟然有這麽英俊的男子。

現在想想,還真是皮囊誤人。

沈妙宜不免輕嘆一聲,手握潔白的帕子擦拭他的臉頰,鼻尖,最後,到了他的一雙薄唇邊,他的嘴角還有一絲嫣紅的血跡。

她心裏一沈,想到昨晚自己咬破了他的舌頭,不免哀怨地瞪他一眼,全都怪他,發酒瘋輕薄她,活該!

她心裏這麽想,可手上還是溫柔地為他擦去嘴角的血跡。

帕子一路下移,擦過他的側耳,脖頸,沈妙宜發覺他的喉結似乎動了動,她急忙湊近輕聲喚了一句:“蘇祈?”

可床上的人似乎並沒有反應,他濃密的長睫一瞬不瞬,她失望地低下頭,摸了摸他的手掌心滾燙,兩頰通紅,見他熱癥不退,沈妙宜只好繼續為他擦浴。

好在曾經做過夫妻,她也不至於太別扭,纖細的手指握著帕子一路向下,怕他著涼,她一手掀開被角,一手擦拭他發燙的身體。

他看著精瘦,但身上肌肉結實,膚色白皙,沈妙宜微微紅了臉,半跪在床榻上,上半身擦完,她將衣帶系好,猶豫了一下,又紅著臉繼續。

東寶蹲在廊檐下賣力地煽動手中的扇子,火苗雀躍,藥壺咕咕作響。

“東寶哥。”小六惴惴不安的湊過來:“咱們真不進去伺候?”

“不急,等會兒再去。”東寶眼睛盯著藥壺,嘴裏念念有詞:“少爺豁出命來,才換來這麽一次機會,咱們可不敢打擾。”

“啥?”小六沒聽清,湊過來細問。東寶見他呆頭呆腦的樣子,忍不住敲了敲他。

“傻小子,守好你的院門去,不許再問。”

蘇祈搬到這間宅院後,新買了三個小廝,加上東寶裏裏外外統共才四個人。

此時廚房兩個正在準備膳食,一個燒火的,一個守門的,外加東寶這個機動隊員,大家各司其職,將小小的院落也打理地井井有條。

“吱呀。”

木門輕響,沈妙宜端著木盆走出主屋,東寶立即迎上去。

“二少奶奶給我罷。”

沈妙宜看了看外頭,此時天光大亮,她今日還未去繡坊,不知那裏如何?

“東寶,你先照看著他,我得回去一趟。”她面上閃過一絲歉意。

“啊?”東寶十分為難地看著她,眼巴巴的說著:“這湯藥剛煎好······”

“要不,您給小的搭把手,待少爺服了藥,您再回?”

沈妙宜聽見東寶這麽說,不置可否。

二人便一起進了主屋,擦浴之後,蘇祈的兩頰似乎沒有那麽紅了,整個人睡得十分安穩。

東寶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坐起來。

沈妙宜端著藥碗坐在他對面,一勺一勺地餵著,黑色的湯藥卻一再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漏。

“這可怎麽辦?”

沈妙宜見這藥餵不進去有些著急。

“蘇祈?”

“蘇祈,你醒醒啊。”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令她十分難受,眼眶不自覺泛起紅來。

東寶見一碗湯藥浪費了一大半,心裏也發愁,但還是寬慰沈妙宜:“二少奶奶您別急,我這就去熬新的。”

他關了門出去,沈妙宜坐在塌邊默默垂淚。

“蘇祈,你快點醒來吧,你這樣,叫我怎麽辦?”

“我好不容易和你劃清界限,今日你若是為了救我而死,我豈不是得欠你一輩子?”

她盯著蘇祈那張平靜的臉,自己心煩意亂,而他卻睡得如此安穩,忽然覺得真不公平。

沈妙宜幹脆俯身在他耳邊疾言厲色地斥責起:“都怪你,合離了還來招惹我!”

“你才貌卓絕,再找個情投意合的女子結婚生子不好嗎?”

她恨恨地盯著他,言辭間滿是嗔怪:“還說什麽來生再見。”

一想到他張開雙臂對自己說來生再見時的樣子,沈妙宜的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翩然而下,他若是真的死了,自己如何能心安理得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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