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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回首蕭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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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回首蕭瑟處

“絕無虛言吶,蘇大人。這女子乃澤陽妓館拾花樓的妓子,根本不是家世清白的繡娘。”

宋員外邀功一般,將自己方才所言又重覆了一遍,心中暗喜,今日定要壞了雲青繡坊的牌子,治了趙章臺的罪,看他還怎麽得意。

趙章臺見宋員外不停的拱火,心中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但是他不敢表現出來,因為他吃不準蘇祈的態度。

“蘇大人,此事實在是誤會。”

趙章臺恭敬頷首:“這位姑娘名叫沈阿妙,是我從外地尋來的繡娘,她是良戶女子,只是因著趕制太後娘娘的賀禮,才一直沒有機會回老家將戶籍契書取來。”

趙章臺尋來一個看似合理,實則完全經不起推敲的借口。

在場之人聽罷都默不作聲,大家都在等待蘇大人發話。

只有宋員外忍不住開口反駁:“你胡說,沒有戶籍契書如何知道她是良戶還是賤籍?”

“你我當日在拾花館中分明都見過她,她就是拾花館的人!”

蘇祈聽著,目光始終流連在沈妙宜身上。

沒想到再次見面,她的身上竟多出了如此離奇的經歷!

劉會長見蘇大人不語,他也不好先開口,只站在一旁默默撫須,心中暗暗覺此事頗有蹊蹺。

宋員外環顧一圈,見眾人臉色各異,才發覺此時的出局面有些超出自己的預料。他仔細打量蘇大人,後者的神色晦暗不明。

“你!”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所言,宋員外快步走到沈妙宜面前,將她一把扯過到臺階前:“你自己說!”

“當日你在拾花館,還將我的衣裳補好了!”

“趙章臺也在場!噢,對了,他就是那時候看中你的手藝,才給你贖身的!對吧!!”

沈妙宜沒有防備,被宋員外拖拽著一個趔趄向前撲倒,眼看就要落地。

忽而,一只緋色的長袖印入眼簾,穩穩地將她托住。

“宋員外既然斷言她是賤籍妓子,那你可有她的戶籍契書?”

蘇祈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如此近距離,卻透著絲絲冷漠,只有拖著她的那只手,如烙鐵一般堅硬炙熱。

她慌忙起身將他的手臂推開,站穩低著頭始終不敢對視一眼。

宋員外面對蘇大人的質問啞口無言。

蘇祈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她推開,好似十分嫌棄般。他心裏一沈語氣也愈發冷淡:

“今日在場的各位都是澤陽商界的翹楚,澤陽的未來與諸位息息相關,我恰好有個喜訊要告知各位。”

他隔著幾步距離與趙章臺對視:“昨日芙蘇織造署已經與雲青繡坊簽訂了契約,即日起,將改建雲青繡坊為芙蘇刺繡官署,所有物料、人員全數並入官署規制。

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嘩然。

有人驚嘆,有人歡呼,有人唏噓,有人羨慕·······

宋員外在人群中,臉色鐵青猶如囤了蒼蠅一般難受。

好處果然都讓他趙章臺得了,一腔憤恨無處傾瀉。

“至於今日宋員外揭發的這件事······”

他的聲音清冷,一開口便令亂糟糟的人群噤若寒蟬。

大家都在好奇眼前這位蘇大人要如何處理這件荒唐事兒。

“事關重大,蘇某一定會查清沈姑娘的身世來歷,給大家一個說法。”

宋員外被蘇祈的目光註視著,自覺十分難受,猶如夏日寒冰令人後脊發顫。

一場鬧劇隨著蘇祈的到來誕下帷幕。

偌大的繡坊方才還人滿為患,轉眼間便人去樓空。

“蘇大人,今日多虧您挺身而出。”趙章臺慶幸自己當機立斷,派人向蘇祈傳話。

“趙某定會信守承諾,自願減讓三成······”

“趙坊主一言九鼎,蘇某自然無疑。”昨日商定的價格本就高出市場價格,如今自願減讓三成,也絕對不虧。

趙章臺訕笑了兩聲,還在思考如何將沈妙宜一事搪塞過去,卻對上蘇大人稍顯煩躁的眼神,令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蘇大人似乎不希望自己在此?

果然,接下來就聽見蘇祈的聲音:“我與沈姑娘有話說,還請趙坊主回避。”

沈妙宜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好似剛剛從一個油煎火烹的熱鍋中爬出來,又墮入了寒冷的臘月冰窟中。

直到整個繡坊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沈妙宜局促地看著他。

蘇祈從姜婉苧的口中已經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緣由,此刻當然不會繼續追問她為何躲起來。

左右,是她受了委屈,自己有愧於她。

“同我一起回去吧。”

他垂著頭,猶豫了片刻頗有幾分難為情地向她伸出手。

然而她卻不為所動,在原地沈默了許久,久到蘇祈以為她在等自己上前擁她入懷。

他心中長舒一口氣,放低了姿態邁步向她走去,卻聽見沈妙宜那熟悉的聲線響起:

“蘇大人,我想與你和離。”

沈妙宜提著一口氣擡眼望他,蘇祈的個子太高了,與他對視時其實有些費力,尤其在她剛剛經歷了一場千夫所指後,身體越發覺得無力,但她不想被他發現。心中暗暗為自己鼓著勁,好直面他的目光。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我已經從天臨回來了,如今在芙蘇織造署任職。”

“以後我去哪都帶著你,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蘇祈的聲音不似方才面對眾人時那般從容篤定,帶著幾分愧疚和詫異:“你同我回去吧。”

沈妙宜轉過臉不看她,繼而重覆了一句:“我只想和離,還請蘇大人成全。”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裏有氣,你若是不想回國公府,那就隨我暫居驛館。”

蘇祈知道她受了委屈,心裏有氣,便語氣溫柔,姿態很低地哄著她。

沈妙宜一直都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她見不得別人祈求自己,也見不得別人為難。

這是他這麽久以來對她的了解。

“有什麽事,我們可以慢慢商量。”他試圖握住她的手,卻再次被她躲開。

二人僵持著,誰也不肯讓步。

“你昨日對姜晚箏說的話,我大概已經知道了。”可是死裏逃生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一個女子想自食其力談何容易,蘇祈不好直言打擊她,便婉轉道:

“你看著氣色很不好。還是先請大夫調理身體吧。”

他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企圖拉她離開,卻被她盡力地掙脫開。

“我已經說了,我不想和你回去。我只想和離。還請蘇大人高擡貴手,另覓佳偶吧。”

沈妙宜確實心中有氣,說出口的話都帶著刺,蘇祈不是沒有見過她鬧脾氣,只是如今的她卻頗有些固執。

他環視四周此刻的繡房空曠而寒冷,就像沈妙宜的態度一樣,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欠她一句道歉,當初是自己將她留在國公府中令她受了委屈,才有了後來的這些遭遇。

他為自己長久以來對她的疏忽、冷漠而愧疚。

也許她心裏就是在等自己一句道歉吧。

畢竟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怎麽可能放任她一人流落在外。

他放下長久以來的驕傲,斟酌著措辭就要開口時,卻被沈妙宜打斷:

“你外放為官的那兩年,我確實覺得自己受了很多委屈,一開始我日日落淚,漸漸在心中怨恨你,求我成婚時你說要愛我護我,可卻將我留下的人也是你!”

國公府,那個曾經承載著她快樂和痛苦的地方。

“可是後來我才想明白,若是要怪,只怪我甘願依附於你,這才是痛苦的根源。”

蘇祈看著她眼中蓄著淚花,卻倔強的不肯落下來,竟覺得眼前的人,有些許陌生。

“你我本就有門第之差······”

“我不在乎!三年前我娶你時,就說過我不在乎門第之差。”

“可我在乎!”眼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她垂下頭,極力掩飾自己的難過。

“我不願意做籠中燕,日日渴求夫君的憐愛,即便日子清苦,我如今只想做自己。”

蘇祈聽著她的話,有些哭笑不得:

“妙宜,自食其力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聯想到她曾經落水險些溺死,他耐下心來順著她的話說:“這世道,男子謀生尚且艱難,你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又沒有家人相護,你如何自處?”

“我可以養活自己。”

蘇祈提到家人,沈妙宜不禁想起了故去的祖母,方才收起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她背過身去,不願讓蘇祈看見。

見她如此抗拒,又如此固執,蘇祈十分無奈。

不知何時,日暮低垂,屋內的光線變的晦暗不明,他們就這樣沈默著、僵持著。

“你是不是還在為蘇榭那件事情生氣?”

蘇榭,蘇祈的兄長,當年他們倆也是因為蘇榭而相識,而那一次爭吵,也是因為他。

沈妙宜輕輕搖了搖頭,她本想開口否認,但無力出聲,她今日耗費了太多力氣,此刻已經塊站不住了。

蘇祈蹙著眉,哪怕此刻周圍一片昏暗,他還是輕易捕捉到沈妙宜臉上的失落。

是啊,那是他們兩人之間一個巨大的遺憾。

由蘇榭而引發的那次爭吵,令他們失去了彼此的第一個孩子。

那個尚未被他們知曉,便已經失去了的孩子。

成了沈妙宜和蘇祈心中都不願、也不敢提及的過往。

他看著她,明明近在眼前,卻感覺遠在天邊。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聽,但是沈妙宜,婚姻大事絕非兒戲,不是你說和離就能和離。”

他再次整理思緒,試圖說服沈妙宜。

“你受了委屈,對過去的日子產生抗拒,我可以理解。”

“過去幾個月,我也一直在反思,我···我也有很多不當之處,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你若是願意,我們可以另外購置一處······”

蘇祈知道若想令她回心轉意,需得拿出了自己最大的誠意,然而他一語未畢,對面的人竟猶如一片羽毛翩然倒地。

“妙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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