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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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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

陳子輕一眨眼的功夫,地上的頭沒了,占雨七拼八湊的身體也沒了。

衣櫃的門是關著的,櫃門的邊沿沒有指甲抓撓過的痕跡。

剛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他的幻覺。

陳子輕提著氣走到衣櫃前面,小心翼翼地把櫃門打開,裏頭只有三兩件衣服掛在角落。

衣服靜靜地垂掛著,衣角不見絲毫晃動的弧度。

宿舍裏徒留一絲陰氣。

陳子輕後心濕冷汗毛倒豎,占雨死了,是兇殺,她身上的各個部位都有錯開。

分屍。

占雨被分屍了!

陳子輕晃著腿後退了一小段路,腿撞到椅子發出刺耳聲響,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一坐就是很長時間。

“扣扣”

敲門聲突如其來。

陳子輕的神經末梢猛烈一抖。

宿舍門不是開著的嗎?他記得自己進來的時候沒把門帶上。

陳子輕恍惚地走出房間一看,大門緊閉。他的神經末梢抖得更厲害了。

門外隱約有說話聲。

“看吧,我就說占老師不在裏頭吧。”

“那動員的表格怎麽辦?今天就是截至日期。”

“幹著急也沒用,找其他老師問問看有沒有他的電話號碼。”

“誒,你聽說了嗎,占老師下個月就要出國深造了,真好,我也想出國。”

“聽說了,好像是他妹妹留學,他過去照顧,哥哥當到他那個份上也是沒誰了,妹妹十九歲,又不是九歲,什麽都要管著陪著,我要是他妹妹,我真要煩死,一點自由都沒有。”

“比我哥強多了,我哥就知道找我借錢害我丟臉,我要有個什麽都為我著想,業務能力出色長得還有個人魅力的哥哥,做夢都能笑醒。”

……

說話聲沒了,腳步聲漸漸走遠,門外陷入寂靜。

陳子輕摳著手指上的小突起,刺刺的疼,他垂頭看是一根木刺,這是給樓上老師搬東西的時候戳進皮肉裏的,現在才發覺。

占堯生知道他妹妹被害了嗎?

陳子輕用牙咬木刺,怎麽都咬不住,口水把手指打濕被他蹭在褲子上,就一個禮拜天的時間,一條鮮活的生命戛然而止。

他跟占雨認識的時間不算短,相處得也很不錯。

盡管她哥大概率涉及到支線任務二,涉及周彬的死,但她本身沒有什麽陰暗面。

陳子輕通過她的鬼魂得到她的死訊和死因,心裏堵得慌。

太可惜了。

悲劇本該可以避免的。

轉而一想,可能這世上超過九成的悲劇,都是惋惜。

陳子輕一下一下地摳撥手上肉裏的木刺,把那塊皮膚摳得發紅,梁津川這會兒在上課,梁錚上外地跑生意,占堯生幾天沒回宿舍了,那他能找誰說呢?

他張個嘴就說自己見鬼了,是占老師的妹妹,她慘死了,這誰信啊?

會把他當瘋子控制住的。

陳子輕抹了把汗涔涔的臉,他不在占堯生的宿舍坐著了,他打開門出去,頂著大太陽走在校園裏。

施工地的操作聲響被炎熱天氣襯托得越發讓人煩躁。

陳子輕氣色不太好地望了望蓋到一半的商店,不知怎麽的,他想起去年有個工人被淺埋在那裏,又想到了那個差不多時間死的音樂系女生。

兩起命案都沒結果。

報紙上沒刊登,學校裏沒人關註後續,就那麽畫上了個句號。

.

陳子輕穿過大半個學校站在一棟教學樓底下,渾身濕透了,他像是從水裏爬上來的,又渴又熱。

還沒下課。

陳子輕索性坐在臺階上等著。

“叮鈴鈴——”

下課鈴響,教學樓裏瞬間活了過來,跑步聲走路聲說笑打鬧聲連成一片。

陳子輕頭暈眼花手腳沒有力氣,他感覺自己有點中暑,想從臺階上爬起來,幾次都沒成功。

“梁津川!你快下來!你嫂子來接你了!”

有陽光張揚的男聲在喊。

很快的,陳子輕的頭頂就投下來陰影,伴隨一道熟悉的聲音:“怎麽坐在太陽底下,不知道進樓道裏嗎。”

“是不是傻子。”梁津川一手拿著書,一手去拉眼皮底下的人。

陳子輕被他拉起來,腦袋往他肩窩裏一磕。

這是公眾場合,樓裏出來了很多學生,一雙雙眼睛看過來,梁津川卻不遮遮掩掩,他自然地摸上嫂子的臉頰,觸手都是冷汗,眉頭緊皺著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陳子輕嘴皮子幹巴巴的,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梁津川把他帶到教學樓後面,拉他進小竹林裏:“到底怎麽了?”

陳子輕的頭腦裏鈍鈍的痛。

梁津川隨手就將書丟在草地上,雙手抱住他,摩挲著他潮濕的肩背,吻他臉頰上的鹹澀汗液,一路吻到他嘴上,探進去勾他呆呆的舌頭:“說話,別嚇我。”

陳子輕在梁津川的吻下找回正常人的反應,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氣,語無倫次地說:“出事了,出大事了,津川,不是我,是占雨……”

梁津川繃著的面部線條松懈下來:“是嗎,占雨出什麽事了?”

陳子輕突然就沒了聲音。

“一驚一乍的。”梁津川又去吻他,吻了好一會才壓下灼熱的渴望,牽著他走出小竹林,帶他回宿舍。

落地扇喀喀喀地轉了起來,不怎麽涼快的風吹在陳子輕身上,他垂著頭,兩手捂住臉。

“你在宿舍裏待著,我去食堂打飯。”梁津川箍住他濕淋淋的後脖子,指腹撚了幾下,腳步還沒邁開就被拉住了衣服。

陳子輕拉著他衣服,被親紅潤了的嘴唇抿著,不說話。

梁津川微微挑眉:“不讓我去食堂打飯?中午不吃了是嗎?”

陳子輕的眼珠往墻上瞟,一墻之隔就是占堯生的宿舍。

梁津川握住他拉著自己的那只手,忽然就發現了他手上的木刺,紅腫了。

“怎麽搞的。”梁津川的面色沈了下去,他到房裏找出一個小針線簍,在一管黑線上拔掉細針,擦火柴撩幾下消毒。

陳子輕發著呆。

梁津川冷聲:“手給我。”

陳子輕還在看墻壁,梁津川直接握住他的手,捏住他那根紮到木刺的手指,用針挑了進去。

被火撩過發燙的針頭挑進皮肉,帶起尖銳的疼意。

梁津川速度快又穩,他把那根小木刺挑出來丟掉,含住嫂子的手指,吮掉滲出來的血珠。

陳子輕的耳朵邊嗡嗡響,他該怎麽跟梁津川說自己見到占雨的鬼魂了呢。

後面可能還要用到對付鬼魂的那一套東西。

都要編借口。

也不能說是在網上亂學的,這個時代還沒有普及網絡。

陳子輕腦中靈光一閃,幹脆就說是他小時候在書攤上看過一本書,跟書裏學的。就像有的大小孩會照著武俠秘籍修煉武功一樣。

之所以從前不說,是沒機會用,不知道管不管用。

陳子輕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反正梁津川察覺到他的不合理地方,只會在背地裏分析揣測一番,最終做定論把自己哄好,不會問他要答案。

.

於是陳子輕就那麽說了。

梁津川也如他所想的那般沒多問,只是告訴他:“關於占雨的事,占家會查的。”

陳子輕定定地看著他,心裏頭說不清是什麽感想:“占雨死了,屍體十有八九都是碎的,那麽慘,你不傷心嗎?”

梁津川的神態平淡到近乎冷血:“是人都會死,順序不同而已。”

陳子輕訥訥:“那要是我死……嘶,你別掐我啊……”

梁津川大力掐住他脖頸,森然可怕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還亂不亂說話?”

陳子輕一個勁地搖頭。

梁津川松開掐他脖頸的手,摩挲留下的紅痕,既懊悔又疲乏。

懊悔的是,自己竟然失控沒有掌握到力道傷了他的嫂子,疲乏是情緒在極短的時間內起伏過大,太陽穴發漲,精神萎靡。

梁津川轉過身,他將抑制不住發抖的手放到唇邊,用力咬出血跡舔幹凈:“我去食堂打飯。”

“我不想吃了,你打你自己的吧,我沒有胃口。”陳子輕望著他的背影,“津川,我說我大白天的看到鬼了,你不會覺得我有病嗎?”

梁津川回頭。

陳子輕仰視死亡視角下依然帥得無可挑剔的少年人:“我感覺你是不信鬼神的。”

梁津川輕描淡寫:“我是不信超自然現象,好比村裏人說的嚇死人的鬼火,實際是磷火,一種自燃反應。”

“那怎麽我一說,你就信了?”陳子輕後知後覺,“你信我。”

梁津川似乎是笑了一下。

陳子輕抱著他的胳膊攀上去,樹懶似的依著靠著。

梁津川深呼吸:“我中午也不吃了。”

陳子輕的腦袋在他懷裏拱著:“別啊,你不吃哪行,你有一下午的課呢。”

梁津川說:“上課前隨便去食堂買個餅。”

“那不好,你在長身體。”陳子輕不抱著他了,後退點揮揮手,“你快去打飯。”

梁津川冷冰冰的:“你吃,我就吃。”

陳子輕沒辦法了,他唉聲嘆氣:“……好吧好吧,我也吃。”

.

梁津川離開宿舍的時候,把門鎖上了。

陳子輕聽到鎖門聲,喝水的動作都停了,梁津川這是幹嘛,怕他發神經亂跑嗎?

這還是對他見鬼一事有疑慮。

陳子輕環顧四周,試探著喊:“占雨,你在嗎?”

只有風扇的聲音。

陳子輕抱著缸子自言自語:“是不是回家去了啊?”

占雨對他描述驚心動魄的旅館經歷和鉆進衣櫃期間,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直到他提出她的頭發夾在外面……

鬼魂一旦知道自己死了,就會有變化,各個方面都有。

陳子輕找系統說話:“444,占雨死了。”

系統:“只是NPC。”

陳子輕不自覺地提出不同的觀點:“不能這麽說,對外來做任務的宿主而言,他們是NPC,可他們在這個世界是活生生的人。”

系統:“少多愁傷感,這只是架構師理念下構建出來的世界。”

陳子輕“哎”了一聲。

他用這個世界的,系統,他們不是同一個角度,有不同的想法也正常。

陳子輕拎出內心深處的疑惑:“我一直都搞不懂一個事,為什麽人死了變成鬼以後,不去找殺害自己的人報仇呢。”

系統:“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陳子輕把缸子放在桌上,閉著眼睛將臉塞上去:“那我想占雨去。她是被虐殺的,我希望她能把殺害她的人都帶走。”

其實他做任務積攢的經驗告訴他,人怕惡人,鬼也怕。

那種手上沾血殺人如殺雞的法外之徒,一般的鬼氣是鎮不住的,他們也不會被侵蝕。但他心裏存著一絲期望,哪怕是占雨給出線索也行啊。

系統:“禱告吧。”

陳子輕有些難受:“她的鬼魂形態說明她被分屍了,屍體不知道分成了多少塊……一定很疼吧。”

系統:“人各有命。”

陳子輕不是頭一回體會到這四個字的分量了,每一次的體會都像是第一次那麽震動。

.

梁津川打了一份飯菜,一份面條。

陳子輕一樣都吃了點,他靠著梁津川的肩膀,感受風扇吹不散的悶熱。

梁津川把剩下的都吃了。

“別癱著,起來活動一下就到床上去。”梁津川說,“我去水房洗飯盒,回來陪你午睡。”

陳子輕蔫蔫的:“我跟你一起去。”

他站起來的時候,架子上的遺像在他的餘光裏一晃而過。

陳子輕垂下眼睛看正在收拾桌面的一雙手:“津川,我沒有見到過爹媽跟你哥的鬼魂。”

梁津川沒嘲諷他一句,神情很平靜:“投胎去了吧。”

陳子輕說:“應該是的呢。他們投胎到別人家,都能下地走路了。”

梁津川沒接這個話題,他把兩個飯盒套上,拿著去水房。

“等等我啊。”陳子輕跟上梁津川,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不知道占堯生在哪,在做什麽。

……

占家一團亂。

老的暈倒了在醫院躺著,他們只知道女兒下落不明恐遭不測,不知道其他。

知道實情的兒子在房裏酗酒抽煙。

他找的人查到了那家遭過搶劫的旅館,是團夥作案,警方先一步介入了進去。

警方通過走訪附近門臉跟居民鎖定一輛形跡可疑的白色面包車,他們根據零散殘缺的交通監控推測面包車路線,沿途追查的過程中接到一起報案,有目擊者發現了碎屍。

就在警方推測的面包車逃亡路線範圍裏。

搶劫事件發生當晚,住在旅館的客人裏頭只有一個失蹤了。於是警方拿碎屍一檢測,對上了。

就是占家小女兒。

這是大新聞,警方那邊在占家大兒子的協助下成功防住記者,沒有洩露半分跟碎屍有關的信息。

警方花費大量警力沿著第一件碎屍的所在地點展開地毯式搜查,現在所有碎屍都找齊了,就差一個頭。

頭還沒有找到。

“嘭”“嘭”“嘭”

占堯生把酒櫃裏的所有酒都拎出來,一瓶瓶地砸了出去,他站在淌著酒液和玻璃碎片的地上痛哭流涕,這幾年的種種在他眼前逐一閃過,猶如一場夢,一場空。

2017年的夏天,占堯生在國外病死,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施工地做勘察流程。

不等他有反應就突發意外事故,要不是包工頭及時把他推開,掉下來的石板能把他砸死。

當時是96年的夏天,他回到了二十一年前,太荒唐了,太離奇了。

占堯生認為老天爺讓他回來,就是要他在今生通過自身的努力去改變命運。

於是他開始密謀。

第一步是讓父親主動申請調去縣裏,他做到了。

父親那段時間退下位置,順利避開了十年後引發動蕩的禍根。

第二步是,占堯生在高人的指點下去一個衛生所附近找八字有益於占家的貴人,據他調查,那衛生所裏負責拿藥的寡夫近期變化很大。

占堯生懷疑寡夫就是自己的目標。很快他就拿到相關信息在高人那裏得到了確認。

於是占堯生就想著,等到合適的時機把人娶進占家。

占堯生讓妹妹先去走個過場,出乎意料的是,寡夫拒絕了他的親事。他原以為妹妹的打扮談吐就能顯露家境,寡夫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開車撞人是占堯生一時失去理智。

當占堯生看到寡夫把小叔子護在懷裏,義無反顧的用身體擋車的那一幕,他一陣後怕。

幸好自己及時急打方向盤調轉方向,這才沒讓寡夫有個好歹。

占堯生的計劃卡殼之際,周彬帶著愚蠢的自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周彬,一個重活一世的人。

和他一樣。

他們都獲得了老天爺的眷顧,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周彬為了展現自身的價值,對他打出友誼牌,他與之交好。

再就是妹妹進首大讀書。

占堯生開始他的第三步,他要妹妹跳過命裏的災難。

重生的周彬不清楚他妹妹的真正結局,因為家裏瞞下來了,外界以為她當時出國留學,後來直接留在國外的某個地方定居。

為什麽瞞著……

妹妹慘死在國外,正是她就讀大一上學期的98年冬天,她的屍體下葬時沒有齊整,兇手逍遙法外。

出事那天她和對象約會,兩人吵架了,她給占堯生打電話發牢騷揚言一定要跟對象分手,在那之後,她一個人回住處的路上被人擄走。

幕後之人是父親的敵對,他們拿到了想要的利益,仍然喪心病狂的撕票了。

父親跟那一方勢力鬥了幾年誰都不能拿誰怎麽樣,是他□□才了了心頭恨,可當初對妹妹下手的綁匪逃之夭夭。

這一世占堯生早早扼殺後患,沒有敵對作亂了,他還是不放心。

占堯生沒再讓妹妹高中畢業就出國,他把她送進首大,接近氣運好的寡夫。

不僅如此,占堯生甚至做了兩手準備。

他通過不正當不人道的邪術,讓一個跟他妹妹生辰八字一模一樣的音樂系學生以命換命。

在相同的時間,特定的地點方位替代他的妹妹死去。

那天清晨,占堯生按照方法將手鏈裏的符水灑在屍體旁邊,他做這件事的時候讓一個工人撞見了。

工人以此要挾他,張口就是十萬。

占堯生說他需要時間籌錢,趁其不備殺人滅口。

但是,

占堯生給妹妹換了讀書的國家學校,讓她平安的度過了上輩子出事的那個時間,從98年來到了99年,結局卻沒有變。

妹妹的悲劇起因從權利上的謀殺變成單純的意外,行兇方變了,死狀沒有變……

還是被分屍了。

占堯生滿臉淚的哈哈大笑,老天爺讓他以為他這一世能成功,一步步誘他進入陷阱。

等到時機成熟,給他當頭一棒,嘲笑他的自以為是。

防不住,也改變不了,人鬥不過命運,他精心策劃幾年,落了這麽個結局。

妹妹的死預示著他的結局,他父母的結局,每個人生命裏的軌跡不論發生多少變化,終點都在原來的地方。

上一世妹妹的屍體拼起來以後,少了一個頭。

這一世也少了。

上一世,占堯生逃去國外的那些年,他一直在利用僅有的人脈和資源找妹妹缺失的頭,期望能在茫茫人海中揪出殺害她的綁匪,可惜他到死都沒能如願,那是他的一塊心病。

這一世,他接觸到了上一世怎麽都不信,認為有辱智商的道術和法術。

既然正常的途徑找不到,那就走其他的小道途徑。他就是死,也要知道妹妹的頭在哪,殺害她的搶劫犯在哪。

“轟——”

占堯生把空蕩蕩的酒櫃踹倒在地,他鏡片模糊,眼前的世界顛倒旋轉,難以忍受地嘔吐了起來。

然後就昏迷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沙發上的手機震了起來,占堯生抹掉下巴上的嘔吐物,踉蹌著走到沙發邊拿起手機。

來電顯示讓占堯生幹嘔的聲音停了下來,他接通。

電話裏,中氣十足的男聲說:“占先生,人我這邊給你聯系到了,你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現在。”占堯生啞聲。

.

圓形的祭臺上插著很多的蠟燭,火光搖曳,通靈師捧著占雨的發卡,神情鄭重的放在祭臺的中間的臺子上。

通靈儀式開始了,通靈師跪坐在祭臺上,雙目緊閉,兩手合十,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什麽許願。

占堯生按照通靈師的吩咐站在祭臺的一角,他臉色慘白,布滿血絲的狹長眼睛盯著通靈師。

十幾分鐘過去,儀式進行的似乎並不是很順利,通靈師低聲念著咒語,從開始的從容緩慢轉變成了焦急急促,一縷汗水從他的額頭滑落。

占堯生一顆心頓時變得更緊了。

“唔唔……”

通靈師的身體忽地一仰,他兩眼翻白,嘴裏發出一陣低沈的呻吟,軀體也隨之劇烈抽搐起來。

“大師?”占堯生連忙緊張詢問。

“噓,大師這是通靈成功了。”一旁的助手連忙示意他不要說話。

“哥哥……”

通靈師猝不及防地開口,嗓音尖細,完全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占堯生惶然:“小雨,小雨是你嗎?”

“哥哥,我好難受啊……”

“小雨,告訴哥哥!”占堯生急切道,“是誰?是誰害了你?”

“不知道,我看不清……有好多人。”通靈師的語氣中透著一絲迷茫。

通靈師身體的抽搐更加厲害了,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一旁的助手連忙提醒占堯生,通靈儀式就要結束了,讓他有問題要趕緊問。

“對不起,是哥哥沒用。”占堯生痛苦地說道,“你的頭和左臂到現在都沒找到,你……你知道它們在哪嗎?”

“東邊,往東邊找……”通靈師尖細著聲音道,“頭、左臂……在那裏……”

占堯生聽了眉頭皺起,嘴角掛起冷笑:“呵!還真是有點門道,差點還真讓你騙了!”

說著他就走上前去,站到通靈師的面前,占堯生俯視著跪著的通靈師,帶著怒氣的臉上夾雜淡淡的愁苦和失落。

“這位先生……”助手一看勢頭不對,趕緊沖過來阻止。

“大師你知道嗎?沒有左臂。”占堯生說道,“失蹤的只有我妹妹的頭。”

通靈師聞言也不再抽搐,他的雙眼也恢覆了正常,怔怔的看著占堯生,臉上露出一絲慌亂。

“我……”他剛想說些什麽。

“砰,砰”

占堯生徒然對著通靈師連開兩槍,一槍打在他左腿,一槍打在他右腿。

眼看第三槍就要打進他眉心——

房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跑進來的西裝男就是給占堯生打電話,帶他過來的那位。

“占少爺!”西裝男大喊,“使不得啊!想找到你妹妹的殘屍就不能做損陰德的事!”

占堯生扭曲著臉放下槍,他拿回妹妹的發夾,對慘叫不止的通靈師說:“錢我會照付。以後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看著占堯生離去的背影,西裝男松口氣,他氣得踢通靈師中槍的腿:“占先生為他妹妹的事傷心死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他的精神狀態到了極限,隨時都能發瘋,你在這時候騙他,不想活了是吧。”

通靈師叫苦連連:“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要騙他,而是我也找不到那個新魂。”

他擺手阻止犯蠢的助理報警:“按理說我是能找到的,我在這一行幹了一輩子,什麽樣的……”

“還他媽吹牛逼!”西裝男吼罵了句,兩手把梳得油光發亮的中分頭捋亂,“拿了錢就帶上助理找個地方避風頭去吧,等占家事了再回來。”

“誒!這都是什麽破事!”西裝男跑出去追上雇主。

“占先生,通靈師是有真功夫的,只是你妹妹那邊不知道怎麽,”西裝男斟酌用詞,“我們再想辦法,我再給你找其他會通靈的。”

占堯生身形搖晃著坐到花壇邊的臺階上,他摘掉金絲邊眼鏡丟在一邊,酒精熏得他太陽穴突突亂跳。

一向講究的人這回狼狽不堪,襯衫袖扣解開了,袖子皺巴巴的卷在手肘部位,領口敞著,發絲淩亂,一身都是不修邊幅的痕跡。

西裝男遞給他一根煙,給他把火點上。

沒話找話地講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分散他註意力,以防他再對誰開槍。

講著講著,西裝男就講起了去年九月在火車上的奇遇。

“那個小夥能看見趴我背上害我倒黴了很多年的鬼魂,是絕對的大師,很會,可惜我不知道人叫什麽在哪落的腳,我當時偷偷留了張名片,他一直沒有聯系我。”

“其實我知道他當初幫我驅鬼,是因為我給了他一塊進口的巧克力,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小夥在火車上裝傻子可能是有什麽要緊的目的,他叫和他坐一起的少年哥哥,那少年是個殘疾,腿按了假肢,還是一對,別人看不出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沒讓那鬼魂灰飛煙滅,而是給送回家了,都能問出鬼魂的家在哪,既是道士也能通靈,就他用紙折的那個法器,那把說是只能用一次的金劍,我走哪帶到哪,睡哪個房間就供在哪個房間,不為別的,就是有安全感……占堯生?”

西裝男發覺占堯生不知何時停下吸煙,用一種堪稱怪異的眼神看過來,他有點頭皮發麻。

畢竟對方口袋裏有手槍,他沒有。

占堯生問是哪班車,始發站跟終點站分別是哪裏,得到答案以後,他突兀地自語:“假肢不是誰都能用的。”

兄弟倆嗎?

占堯生想到了那對叔嫂,哪怕只有零點一的可能,他也要確定一下。

“你跟我去學校。”

.

人不在學校,占堯生掉頭就去他的服裝店。

距離陳子輕見到占雨的鬼魂已經過去兩天多時間,他的小店今天才營業。

陳子輕拆開透明包裝袋,打開折疊的T恤抖了抖,掛在衣架上面,接著就拆褲子,他剛賣掉一套。

買主不會還價,他喊天價,對方就付天價,搞得他都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送了條腰帶跟一雙襪子,以及一個掛件。

陳子輕把地上的包裝袋撿起來揉成一團塞進垃圾簍,他想著占雨的事。占雨進首大讀書,占堯生就進首大教書,她要留學,她哥就業出國。

而且占堯生不準占雨在學校談對象。

占堯生那麽跟著提防著,像是知道占雨將來會出事。

要真是他猜測的這樣,那占堯生必定在背後準備了很多,可占雨還是死了。

不可抗力,無能為力。

在絕對的規律面前,一切都是徒勞。

陳子輕莫名感到一陣悚然,他的腦中浮現出這個背景舊梗概裏描述的文字,下廟村遍地屍體,死得只剩下山風和明月。

不過他當年完成了主線任務,成功把下廟村的總怨氣值下降到800以下,阻止了鬼門關的打開,沒讓那些提前蹲守的鬼魂帶走所有人。

而且背景下的梗概換了,換成年代風,梁津川是主角了。

通常來說,主角是不會死的。

陳子輕的眉心一蹙:“我幹嘛往這上面想,晦氣。”

他對著虛空呸呸幾下,打了打自己的嘴巴,就在這時,店外一前一後進來兩道人影。

“大師!道長!恩人!”後面那道人影瞬間越到前面,撒開了腿沖向陳子輕。

那熱情的陣仗讓陳子輕招架不住,他往後退到墻角,眼瞅著西裝男還要沖,情急之下大喊:“就站那!”

西裝男剎住車:“大師你竟然也在首城。”

他很是激動,眼睛飛快掃了眼小店,非常的看不上:“以你的才能,怎麽會在這裏賣衣服?”

陳子輕幹巴巴地說:“為了混口飯吃。”

“你擺攤算命驅鬼,早發財了。”西裝男說,“是不是沒門路?那你放心,有我在,我保準給你找門路,我讓你生意多到做不完,數錢數到手軟——”

“南星。”一直被忽略的占堯生打斷西裝男,他看著自己的鄰居,像是第一次見,“我跟你認識這麽久了,竟然不知道你會一手能跟鬼魂交流的法子。”

陳子輕裝傻:“啊?什麽啊?”

占堯生沒戴眼鏡,他的眼睛暴露在外,眼型和血絲襯得他十分兇戾。

“關於你在火車上送一個老婆婆鬼魂回家的善事,我想這不需要我重覆一遍吧。”

陳子輕瞪西裝男:“你不是答應我不往外說嗎?”

西裝男總算是記起來自己的承諾,他忙賠不是。

“算了算了。”陳子輕去把店門關上,背對著店裏的占堯生說,“你妹妹的事,我知道了。”

占堯生身形巨震:“你……你見到她了?”

“嗯。”陳子輕點點頭。

占堯生茫然地東張西望:“在哪?”

“在你的宿舍裏。”陳子輕說出事情經過。

店裏的氣流都凝固住了。

占堯生就這麽清楚了妹妹的死因。她沒藏好,頭發被夾在櫃門外面讓那群搶劫犯發現了。

她被扯出來的時候,肯定嚇壞了。

西裝男再次給占堯生遞煙,這次他沒接,他痛不欲生,眼裏和臉上身上都有強烈的悲痛,可更重的是挫敗感。

陳子輕沒錯過占堯生的表情,先前的猜測被驗證了。

占堯提前了解為了妹妹的生命安全機關算盡,遭到了難以想象的滅頂打擊。

陳子輕偷偷問系統:“444,占堯生也是重生的嗎?”

系統:“不是。”

陳子輕再問:“那他是做夢夢到了前世?”

系統:“不是。”

陳子輕又問:“是周彬告訴他,未來他的妹妹會死?”

系統:“不是。”

陳子輕吐槽:“444,你說了三個不是了。”

系統:“數學不錯。”

陳子輕:“……”

答案多半就在這三個可能中間,系統有次是在忽悠他。

.

陳子輕料到占堯生要他幫忙招魂。

占雨的死不關系到任務,他的法術能用出來的吧?

不管用不用的出來,他都要裝作能搞定。

陳子輕搓了搓臉:“占老師,我可以幫你,但我想請你也幫我一個忙。”

占堯生似乎有預想,他讓西裝男出去。於是店裏只剩下陳子輕跟占堯生。

陳子輕要占堯生說出周彬窒息身亡的真相。

是時候確定支線任務二的答案是一個兩個,還是三個了。

占堯生低頭擦掉身前的臟汙:“什麽真相,案子早就破了,他是自己,”

陳子輕阻止占堯生往下說:“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那晚看到周彬的鬼魂從你房裏出來嗎?我實話告訴你,周彬的鬼魂有事求我,求的就是查他的死,他說不了也給不出指示,不然我早送他走了。”

話落,陳子輕指著占堯生旁邊,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他就在這。”

占堯生的面部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一雙銳利的眼瞇了起來。

陳子輕嘆氣:“不管你幫不幫我送走周彬,我都會招出你妹妹占雨的鬼魂,對於她出事,我是很難過的……”

占堯生忽然開口:“你問吧。”

陳子輕馬上就問了出來:“是不是你四合院裏的臟東西迷惑周彬,讓他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殺了自己?”

占堯生沒有否認。他借陰債,用陰損的法子改變家人的命盤。

所有見不得人的東西都在四合院裏。

周彬的死不怪他,怪周彬自己,偏偏是那個八字,因此才被祭給了四合院的聚陰運陣法。

至於周彬在被陰鬼之氣影響之後要怎麽死,那跟他無關,他不插手。

占堯生也沒想到周彬會死於塑料袋套頭引發的窒息。

只在塑料袋上留下周彬本人的指紋,是為了速度收尾不節外生枝。

占堯生回想這些只覺得可笑,都是虛幻,都是虛無,他為了所謂的運勢命盤讓自己心智瘋癲。

陳子輕問道:“你四合院的陣法是誰給你擺的,用的什麽惡鬼?”

占堯生沒說擺陣的人,在他妹妹出事後,他就把擺陣利用他賺利益搞什麽長壽的老頭給殺了,他說他不知道是什麽鬼,都是招來的:“我可以帶你去四合院,你自己查。”

“你當我做這種事沒損傷啊?我的壽命健康都不管了是嗎?”陳子輕沒暴露他在四合院屁都感應不出來的事實,“你不給我準確的答案,我就不招出占雨的魂。”

占堯生怒喝:“李南星!”

陳子輕跟他僵持。

兩人不歡而散,占堯生當晚就將一份名單拿到他面前。

惡鬼是一群厲鬼組成的。

每個厲鬼都有名有性,他們能被占堯生利用,靠的是他們的八字。

陳子輕想,殺害周彬的兇手是這份厲鬼名單加上占堯生,因為他也有參與,他是主謀。

名單被陳子輕收起來,沒有馬上填答案。

眼下要緊的是招魂,找到殺害占雨的人,給她報仇。

晚了,魂說不定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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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時一刻,陳子輕和陪著他的梁津川出現在占家,占雨的臥室裏,他開始招魂儀式。

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子輕再三確定步驟沒錯,他納悶地小聲嘀咕:“真是奇了怪了,我見到過占雨的鬼魂,這次怎麽又招不出來了啊?”

梁津川掃了眼失心瘋地捏著手槍的占堯生,招不出妹妹的魂就要開槍殺人。

接著又掃向把手指甲啃得亂七八糟的嫂子。

梁津川煩戾地闔了闔眼,擡腳走到他身旁,彎著腰背湊近,冷不丁地開口:“她就在占堯生的背後。”

陳子輕下意識地扭頭看去,沒有啊,占堯生的背後哪有占雨的鬼魂。

梁津川和他耳語:“她在吃著頭發哭。”

陳子輕確定梁津川沒在胡編亂造,他呆滯地眨了眨眼,難以置信地用氣聲說:“你看得見鬼……?”

“對。”梁津川說,“看得見。”

“我看得見水房裏的鬼,看得見站在占堯生身後的一群鬼魂,看得見占雨。”

“我一直都能看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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