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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茶藝速成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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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茶藝速成班

陳子輕縮在巷子角落,背靠墻壁氣喘籲籲,他想不通自己是怎麽暴露行蹤的。

他以一個新的身份在一個小地方生活,社交圈幹凈到幾乎沒有,遲簾到底是靠什麽蛛絲馬跡找過來的?

該不會是……

那個被他拒絕了的男孩子做了什麽吧?失戀在朋友圈發瘋,被截圖發短視頻之類。

陳子輕的思緒被一股力道打散了。

遲簾抓住他身前的T恤,指骨觸到的是被汗液浸濕的布料。

換個人,遲簾就該嫌臟了。

但對著眼前這個人,遲簾只把指間布料攥得更緊,仿佛這塊布料就是眼前人的皮肉。他擰著眉發怒:“老子在問你話!”

十七八歲的少年好似和事業有成的男人重疊了。

陳子輕迎上遲簾漆黑幽深的瞳孔,他恍惚地說:“在我的印象裏,你很多年不這麽橫了啊。”

遲簾因為激烈運動,臉,耳朵,脖子都從冷白中泛出一片粉,他俯視過去,涼涼地自嘲:“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在你跟別人談的時候裝孫子,我還不是為了不破壞你甜甜的愛情?”

說到後面牙齒都咬緊了。

陳子輕幹巴巴地撇撇嘴,現在他手上沒甜甜的愛情需要經營。

所以遲簾不顧忌了,隨心所欲了。

陳子輕用手背蹭掉快流到眼睛裏的汗珠,遲簾也有在收著性子,成全他走他要走的路。

“我跑是因為……不想見你。”陳子輕慢吞吞地說。

這塊空間驟然遭到擠壓,空氣都稀薄了。

“不想見我,”遲簾彎腰湊近他,混著煙草味的氣息噴吐在他臉上,“你連車牌都沒看就跑,怎麽就確定車裏坐著的是我,就沒想過是其他兩個裏面的誰?”

陳子輕舔了舔幹燥的嘴巴:“那我也跑,不管是誰來了,我都會跑。”

遲簾的目光惡狼似的,盯著他探出來的那一點紅軟舌尖,喉頭狼狽地攢動,聲音都啞了:“原來不是針對我啊。”

陳子輕感受到了把他裹住的荷爾蒙氣息,他往後仰了仰頭,拉開點距離:“你別扯著我了,我身上都是汗,熱得要不行了。”

遲簾眼神火熱翻騰地瞪了他一會,像是要把他吞入腹中,卻在他警惕不安中哧一聲,松開手中布料,捋起散落在額前的幾縷發絲,冷眉躁眼地叉著腰踱步。

陳子輕把肩上的背包拿下來放在地上,他一屁股坐上去,累死了,站都站不住,頭發裏都在滴水。

大夏天的,狂跑幾條街,狗都吃不消。

他想到這,擡頭看了眼全身上下毫無一絲疲憊的男人,默默收回後半句。

巷子裏沒人經過,只有坐在背包上的小市民,和一顆真心滿腹欲望送不出去的總裁。

這是什麽氛圍,老情人的重逢略微不對味,也不是尋仇,就這麽微妙的蔓延著。

陳子輕看著眼皮底下那雙手工定制的皮鞋,心想我穿的是運動鞋,怎麽還被追上了呢,不應該啊。

遲簾又是皮鞋又是西褲的,一身正裝,怎麽一點都不受影響?

似是從陳子輕的視線裏推測出他的想法,遲簾冷道:“我要是換上休閑裝,你還能跑幾條街?半條街都跑不了就被我扣住了。”

陳子輕瞟了眼他的大長腿,沒反駁。

遲簾繼續踱步,心底積攢太久的情感無處宣洩,他想一股腦的拿出來,卻因為長時間沒有表達過,不知道怎麽開這個口,局促急迫又害羞,也沒底。

能在殺人不見血的生意場上游刃有餘的人,這會兒成了個不自信的楞頭青。

他的自尊驕傲和信心,都被同一個人給攪碎了。

遲簾踱步的速度提高了些,灰塵沾上皮鞋跟西褲的褲腿,構成一層煩躁的痕跡。

陳子輕忍不住地說:“你別轉了,我頭都暈了。”

皮鞋一轉,鞋尖抵著他。

像利刃,要把他從腿間劈開,他有點不自在地把叉開的腿並攏。

頭頂響起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在這兒釣十八歲的男高生,這麽快活。”

陳子輕嘴角動了動,他的暴露,竟然真的跟那個男孩子有關。

遲簾看著眼皮底下的人,看他被巷子上空投進來的晨曦籠罩,整個人柔軟沒有棱角。

實際上他感情線冷硬分明到近似殘酷,一段一段的切割開來,不摻和在一起,不念舊情。

遲簾早就忘了這個人全心全意哄著自己,愛著自己的模樣了。

那是氣話。

遲簾不曾忘記分毫,美好的甜蜜時刻是拿不走的,他記得,它們就不會被時光浸泡抹去,永遠存在,永遠鮮亮。

為什麽就一定要放下,開始新的生活?他自己的人生,他想怎麽過就怎麽過。

遲簾擡起一只手,指尖若有似無地觸摸眼前人的發絲:“我們都不是十八歲了,你不稀罕了。”

陳子輕不自覺地嘀咕:“十八歲的我也不稀罕。”

“是,你不稀罕,你把京市三大高門的年輕家主全招了個遍,你是他們的白月光心頭血,還有什麽能入你眼的。”遲簾隱忍著不發出哽咽,“知不知道我們找你找的有多苦。”

陳子輕欲言又止:“你現在習慣帶上同伴了。”

遲簾嘲弄,是習慣了。

因為他發現只要他帶上了,他求而不得的酸楚就不至於把他活埋,能讓他有點空隙喘個氣。

遲簾受傷又無奈:“我火急火燎趕到小島上,季易燃說你走了,去了我們誰都找不到的地方,我們三個,你一個都不選。”

陳子輕在心裏說,是啊,我不選啊。

不然能怎麽辦。

沒奶奶的遺願,我也不選,誰讓你們開叉了呢,我哪能一對三。

臉被掐住擡起來,他要掙紮。

“別動,”遲簾危險地警告,“你再動我就在這裏把你辦了。”

陳子輕捕捉到遲簾眼底厚重濃郁的渴望,一下就沒了動靜。

遲簾捏肉丸子一樣捏他的臉:“沒瘦。”

陳子輕咽了口唾沫,他這半年學技能走走逛逛,是他在這個世界過得最輕松的時候。

遲簾的手指黏在他臉上,遲遲不撤離,他的臉都被捏疼了。

陳子輕試圖扭了扭臉。

遲簾突然把他從背包上拉起來,伸手摸進他褲子口袋,兩指捏著證件,一字一頓地念上面的名字:“望、北、遙。”

陳子輕眼神一飄。

遲簾意味不明:“你這假證件比真的還真,怎麽做到的?”

陳子輕猶豫要不要說是自己在網上找人買的,感覺這個說法的可信度不高,算了吧,裝作沒聽見好了。

反正遲簾不會為難他的。

遲簾果真沒撬開他的嘴索要答案,兀自一笑:“你什麽做不到,你在這個世界都快無所不能了。”

陳子輕飛快看了遲簾一眼。

遲簾的心頭猶如被青春年少時的那陣風吹吹拂,這麽多年了,這家夥的小習慣還是沒有變過。他用開玩笑的口吻道:“顧知之,你要說這個世界是你創造的,我都信。”

陳子輕臉不紅心不跳,那真不是。

遲簾把證件塞進他口袋裏:“大清早的,準備去哪?”

陳子輕彎腰去拿地上的背包:“你別管。”

遲簾有些好笑,他們的愛情早八百年前就結束了,可真的說起話來,接觸模式卻好像沒怎麽改變。

生疏都是泡沫,一戳就破。

尤其是現在,沒了感情的顧知之,對他更是自然。

陳子輕覺察到遲簾心情很好,他正想說點什麽,背包就被奪走了。

“誒,我的包——”陳子輕追上大步朝巷口走去的人,“遲簾,你把我的包還給我!”

遲簾還了。

他是在踏進陳子輕的出租屋以後還的。

陳子輕先不管遲簾了,他拿了衣服去洗澡,渾身上下都被汗打濕了,黏膩還難受。

遲簾把老破小的出租屋打量了個遍,他個高,把這地方襯得越發逼仄。

“當了那麽多年的季家兒媳,班也上了幾年,手上沒積蓄?”遲簾把撞歪的茶幾扶正,“這種屋子也能住得下。”

浴室那邊傳來水聲,遲簾過去,站在門口聽。

裏面的人是被男人的精元灌大的,從內往外滲著不渾濁不刻意的誘味,看不出有二十八歲,大概是心思簡單。

要做什麽就做什麽,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攤在腳下,往前走,不後退,不走岔路。

遲簾雙手插進西褲口袋,上半身前傾,額頭抵著門。

這門沒有隔音效果,不堪一擊,他擡個腿就能踹開,門不是阻礙,是勒住他體內邪念的繩索。

遲簾心猿意馬地打了個電話,讓助理給他送換洗的衣物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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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洗好澡出來的時候,遲簾把他客廳的電視打開了,在那看抗戰片。

突突突的背景音響個不停。

陳子輕擦著頭發說:“遲簾,你要在這我……”

遲簾拎起手邊的袋子,打斷他說:“借你的浴室用一下。”

陳子輕眼睜睜看著遲簾進浴室,他把頭上的毛巾拿下來,擦掉下巴上的水珠。

直覺是對的,左右眼一起跳是王炸。

陳子輕嘆著氣在沙發上坐下來,心不在焉地看起了電視。遲簾這一出現,他就知道他的悠閑生活結束了。

六萬積分買的身份用不了了,不劃算,真的不劃算。

陳子輕想象了一下三個前任都出現在他這個出租屋,他在廚房煮一大鍋蔥油面的場景,頭馬上就疼了起來。

“444,你可以幫幫我嗎。”陳子輕病急亂投醫,把渺茫的希望寄托給新的監護系統身上。

系統:“怎麽幫?照著你的數據覆制三個你,分給你感情線上的掛墜們?”

陳子輕想了想:“可行誒。”

系統:“……”

陳子輕說:“我講玩笑話呢,你們可別真的覆制啊。”

系統:“怎麽,怕你的掛墜們愛上你的替身,把你給忘了?”

“444,你別那麽形容他們,”陳子輕沒在意系統的戲謔,“他們不是掛墜,他們是人。”

系統:“我就那麽形容。”

陳子輕無語,新系統不光毒蛇,還任性。

“那你幫不幫我啊?”陳子輕不放棄地再次懇求。

系統:“他們關系到你的任務,我幫不了,送你一首歌,你自己堅強吧。”

陳子輕的腦中響起了歌聲,是《明天會更好》,他感動地說:“444,謝謝你安慰我。”

系統:“…………”

浴室裏氤氳著熱氣。

這個天氣,上一個用過的人洗的是熱水澡,水溫偏高。

遲簾掃了眼水池邊換下來的衣物,一臉的冷靜自持不以為然:“我又不是變態。”

他點了一根煙,倚著臺子邊沿,不緊不慢地抽了起來。

煙燃燒過半,浴室裏的熱氣混著沐浴露的香味沖進遲簾下腹,他拿過布料最少的那件,鼻尖蹭進去。

牙齒深陷進煙蒂裏,雙眼闔在一起,

手背繃起青筋,圈動,拇指按住,重碾,俊美的臉孔因為某種激烈感受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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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把兩集看完了,遲簾才從浴室出來,周身布滿慵懶的味道。

電視被陳子輕關掉,他撓撓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咬的蚊子包,問道:“遲簾,你要把我的行蹤告訴他們嗎?”

遲簾坐在他身邊。

頭發上打的蠟洗掉了,脫離精心梳理的痕跡,發絲柔軟隨意地垂落下來,再配著清爽的白T恤跟運動褲,撲面而來一股子少年感。

陳子輕一扭頭見到他這樣子,整個人呆住了。

遲簾勾唇,人真是個奇怪的物種,年少時想著快點滋生出成熟的魅力,成熟了卻又利用年少。

陳子輕好半天才回神:“平時你這個時候已經在上班了吧,你推行程這種反常的事,他們會有警覺的。”

遲簾道:“我來廬市看望姑姑。”

陳子輕說:“這裏又不是廬市。”

遲簾懶洋洋地睨他一眼:“我不能趁著這個機會在附近城鎮轉轉?”

陳子輕翻了個白眼,你找什麽借口都沒用。

遲簾戴腕表:“跟我去廬市。”

陳子輕高度警覺:“我上班呢。”

“你上班?”遲簾言辭銳厲,“要是我沒抓到你,這會你都出省了,你跟我說你要上班?”

陳子輕心虛,明天是周末,他要去縣裏走第十個遺願的進度條。

今天就……

跑的時候確實沒想過上班的事,只想著趕緊撤。

現在他被找到了,電子廠能不能繼續幹下去都是個問題。

陳子輕雙手捂住臉,抹了抹放下來:“去廬市見姑姑嗎?”

“不是。”遲簾在他的茫然與疑惑中,用心找回曾經的孩子氣嚇他,“去廬市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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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是不可能的。

車停在姑姑的小樓前,陳子輕隔著車窗看見姑姑站在門口等。他趕緊解開安全帶下車。

姑姑抱了抱他,喜極而泣十分激動。

陳子輕感慨,姑姑老了,那種老態遍布在她眼角,刻在她眼裏,爬在她頭發上。

姑姑有所感,笑呵呵地說:“我老了是吧,我這還是沒結婚沒男人沒小孩的情況下呢。要是那三全占,嘖嘖嘖。”

“都會老的。”陳子輕安慰。

“姑姑還以為你要說歲月不敗美人呢。”姑姑佯裝怪罪,她拍了拍陳子輕的手背,餘光一瞥侄子。

遲簾走近。

陳子輕看姑姑把遲簾的手拿過來,跟自己的手放一起,笑道:“還是黑白配。”

遲簾扯了扯唇,有種被老天爺狠抽耳光七竅流血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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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是在姑姑家裏吃的,兩輩人都有下廚露一手。

陳子輕意外的是,當年那個煎雞蛋都要他誇的人,現在能炒菜燒湯了,味道還很不錯。

遲簾一直用左手吃飯。

本來他是左右手都可以用,後來他只用左手,至於右手,早就被他屏蔽了。

有姑姑在,桌上的氣憤始終是輕快的。

陳子輕吃了兩碗飯。

姑姑見他放下碗筷,就問他奶奶的身體怎麽樣了。

得知老人的死訊後,姑姑感慨萬千,當年她從小顧嘴裏套問出他的奶奶在一個被封鎖消息的醫院,她沒把這事告訴她哥,以防她哥拿老人家做文章。

沒想到老人家竟然已經不在了。

姑姑暗自觀察侄子,看樣子對於這件事,他是知情的,可他不能陪在顧知之身邊。

那個時候,顧知之身邊有季家那位。

姑姑拉著侄子念念不忘的人問生活問工作,也問感情。

陳子輕小聲:“不想有了。”

姑姑母愛泛濫地揉揉他的手:“是不是累了啊。”

陳子輕為難道:“姑姑,我不方便說。”

“那就不說了。”姑姑笑,“明天正好是周末,你在我這多待幾天,我給你做好吃的。”

陳子輕粗了蹙眉心,他想說自己周末有事,可對上姑姑挽留的眼神……

那就下個周末再去縣裏吧,不差一周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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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下午沒回京市。

陳子輕跟他在姑姑家待著,沒發生過不愉快。

陽光很刺眼,陳子輕把門口的竹簾子放下來擋陽光擋蚊蟲,他回到客廳,猶豫著問遲簾:“你爸媽還好嗎?”

遲簾遲簾長腿交疊,只手撐著下巴:“事業上蒸蒸日上,婚姻上多年如一日,育兒上一塌糊塗。”

陳子輕說:“……他們肯定恨死我了。”

遲簾眼皮一掀,深深地看他許久:“少給自己加戲,他們早把你這麽個小人物忘了。”

陳子輕接下遲簾的假話:“那就好。”

蟬在鳴叫,蟈蟈跟青蛙也在叫,外面很熱鬧,屋裏很安靜。

陳子輕有點困頓:“你的心臟病呢?”

忽有侵迫感十足的氣息逼近,他瞬間打起精神,看著近在咫尺的年輕面龐。

遲簾目光灼熱:“只有我的對象才能關心我的病。”

“當我什麽都沒問,我去睡一會。”陳子輕立馬豎起盾牌,他沖一樓的裏間喊,“姑姑,樓上的房間還在的吧?”

“在的。”姑姑的聲音從房裏傳出來,“都是老樣子,你跟阿簾上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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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是以前的裝修擺設,陳子輕踩上最後一層樓梯站在小客廳,左邊是他曾經住過的房間,右邊是遲簾的房間,中間是個小客廳。

一切仿佛從頭開始。

但那也只能是仿佛,他在做第十個遺願,做完就等著走到感情線的終點,被抽離這個世界。

陳子輕剛穩定心神,身邊的倏然躲到他身後。

那麽個高挺的體格,硬是委屈別扭地藏在後面,低吼道:“蟑螂,操,有蟑螂。”

陳子輕:“……”

他哭笑不得地說:“你都快三十了,怎麽還怕蟑螂?”

遲簾剛才是下意識的行為,這會兒他臉色青紅交加:“我就是八十了,我也怕蟑螂,不行嗎。”

“行行行。”陳子輕一如當年地徒手去捉蟑螂。

遲簾直起身理了理衣褲,這樣挺好的,這樣就好了,這個人身邊沒有礙眼的存在,他們心平氣和,老朋友一樣。

去他媽的老朋友。

陳子輕見遲簾氣壓極低,他投過去詢問的眼神,又怎麽了?還有別的蟑螂?

遲簾道:“我去陽臺抽煙。”

陳子輕隨口說了一句:“你在我那邊抽過了,現在又抽?”

遲簾一頓,不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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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是真的想睡覺,遲簾卻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盯著他,讓他睡不著,他就在小客廳的沙發上癱著,哈欠連天。

遲簾看他眼角沁出生理性水光:“你那時候第一次茶我就是在這。”

陳子輕刷地一個激靈,今天的日常還沒做。

遲簾瞇了瞇眼,閃過一絲算計。

從小到大,他都很討厭綠茶,最開始的態度就是他對綠茶的真實反應,之後就不說了。

這家夥的茶藝這麽低級,誰聽不出來是故意的。

遲簾想著,他只是在討好我,有什麽不對嗎,除了我,還有誰配讓他這麽下功夫。

還真有,一個,兩個。

遲簾把玩手中打火機,像這麽坐在一起,他等了很多年。

陳子輕又開始昏昏入睡。

遲簾趁他糊裏糊塗之際,試圖達成自己的目的:“顧知之,很多事一旦失去了時效性,說出來就沒了意義,也記不起來當時的感受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

陳子輕無意識地把頭轉向遲簾,生理性的水光有所殘留,他的眼睛水蒙蒙的。

遲簾試探地離他近了一點:“當年我沒有故意開車撞謝浮。”

陳子輕的眼睛微微睜大。

遲簾見他聽入神,就不動聲色地又離他近點。

年少時轟轟烈烈的愛過,恨過,再也不會有人能給他那種青澀又炙熱的感覺了。

遲簾說:“謝浮為了從我手上把你搶走,他挑撥離間,算計我,害我有生命危險,他就還我一次,那場車禍是他引導的,從始至終都是,我只是他計劃裏的一枚棋子。”

陳子輕緩慢眨眼。

遲簾心酸:“我心臟病發差點死在手術臺上,病危通知都下了兩次。”

陳子輕久久沒有響動。

遲簾的嗓音裏透滿了哀傷:“你想想,一個十八歲的小孩子在國外被開胸,鮮血淋漓的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

隨著他往後說,那一幕像是能夠從舊時光裏跳出來,在他們中間敞開。

陳子輕不知不覺有些晃神。

直到上唇被含住吮了兩下,他才驟然清醒,一把將遲簾推開,惱怒地瞪過去:“遲簾,你幹什麽?”

遲簾斯文敗類地笑:“很明顯,我在偷親。”

陳子輕趕緊離他遠點。

遲簾懷念他唇上的味道,總算是又一次嘗到了。

“我聽你說話聽得認真,你趁那個機會亂來,你這樣,我對你那次的兇險經歷就……”陳子輕沒說話就被遲簾打斷了。

“無所謂,你又不會因為我差點被你前未婚夫害死就同情我,可憐我,想要補償我,和我在一起,或者給我睡。”遲簾調笑,“還是說,你會那麽做?”

陳子輕沒說話。

遲簾起身走到他面前,半蹲著開口:“這些年你有沒有認真看過我的眉眼變化?”

陳子輕沒有,後面兩段感情都要忠誠,他哪能去看一個前任。更何況還是一直放不下他的前任,給點火星子就能燎原。

“十年了。”遲簾嘆息,“顧知之,人這一輩子有多少個十年。”

陳子輕垂眼:“你試著找別人吧。”

遲簾不怒反笑;“顧知之,你說的是人話?”

陳子輕說:“不是。”

遲簾見這家夥肯承受,他心裏好受了點,忽然低咳一聲:“我還是你喜歡的,粉的。”

陳子輕目瞪口呆:“不可能。”

遲簾不爽自己被質疑:“除了你,我沒有第二個人,我十年沒有做過,怎麽不可能。”

陳子輕說:“那不還有色素沈澱嗎。”

遲簾正經得好似入黨:“你要是不信,可以親自驗證。”

陳子輕堅決不上當,色字頭上一把刀。

遲簾握住他的肩頭;“現在你單身,我也單身,我們,”

陳子輕肩骨被握得發燙發疼:“遲簾,你沒想過我當初為什麽跟季易燃離婚嗎?”

遲簾啞然。

陳子輕嚴肅地說:“不是感情破裂,是不得已。”

遲簾不想聽。

陳子輕卻是要把話說完:“我不能跟你們任何一個在一起。”

用的是不能,強制性的。

遲簾一派冷靜:“那就不在一起。雙箭頭不可以有,單箭頭總可以吧,我守著你。”

陳子輕有氣無力:“你別守了,你守十年下來不都有答案了嗎。”

遲簾偏執地冷下臉:“這是我的事,你沒有權利替我做決定,就像我沒權利幹涉你。”

陳子輕看著近在眼前的大帥哥,態度堅定地強調:“反正我不能對你們有情感瓜葛。”

遲簾沈吟片刻:“知道金主和小情人嗎,他們之間沒有情感瓜葛。”

陳子輕瞪眼:“你瘋了啊,你讓我當你小情人?”

遲簾說:“我是。”

陳子輕沒反應過來:“啊?”

遲簾毫無心理障礙:“我說,我是你情人,你是我金主。”

陳子輕:“……”

別了,我不想給三個情人當金主。

“媽的,我的妙計肯定要被照抄。”遲簾低罵,“後面兩個全跟在我後面比較,我得到的,他們就要成倍得到。”

陳子輕一言難盡,你這算什麽妙計,真不知道是你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他們。

遲簾執拗地說:“顧知之,我們簽個走腎不走心的協議,你跟我走。”

陳子輕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看你是做大夢。我簽了,剩下兩個呢?

感情線非要開叉,非要開叉,陳子輕又一次煩死了。

“我不簽,也不跟你走。”陳子輕說,“我在這裏是有正事的。”

遲簾聽他說正事,眉頭就皺了皺。

又是哪個鬼?遲簾想起來了,下屬拿給他關於望北遙的行跡報告上有顯示,那個蓮花怨的合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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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一天都沒出姑姑家,遲簾守寶藏一樣守著他。

到了晚上,他們又在二樓小客廳熬鷹。

陳子輕有股子尿急的急迫感,日常到這會都沒做,怎麽辦,他要去夠茶幾上的手機,被一份文件撥開。

“想知道現在幾點?”遲簾體貼溫柔地告訴他,“距離零點還有一小時。”

陳子輕兩眼一抹黑。

遲簾翻了翻文件,簽字丟一邊,拿起另一份翻看。

“你非要我茶你啊。”陳子輕說。

“顧知之,你這麽誤會我,想沒想過我的感受?”遲簾氣憤又傷心,“我什麽時候說你必須要茶我了?你大可以去街上找人茶去。”

陳子輕欲哭無淚:“大半夜的,我上哪找去啊。”

“這就是你的事了。”遲簾說。

陳子輕做心理建設,他只是被警告過一次,還剩三次,大不了就拿次警告。

小客廳響著紙張摩擦的沙沙聲響。

冷不丁的,遲簾出聲:“十一點十五。”

陳子輕有點心悸,他搓搓出了點汗的手,用力捏了捏:“遲簾,我……”

遲簾的視線在文件上,看似隨意地開口:“顧知之,我們再來一次。”

陳子輕一楞:“再來一次什麽啊?”

遲簾放下文件去房裏,他出來時手上多了一瓶水。

陳子輕的眼皮顫了顫。

遲簾把水放在茶幾上面,頷首示意他開始。

陳子輕遲遲沒有回應。

遲簾眼底一點一滴地生出陰霾,慢慢被酸苦取代,這都不願意,顧知之這都不願意。

下一刻,那瓶水被遞到他面前,伴隨他好多年沒聽過的,扭扭捏捏的聲音:“哥哥,我擰不開水,你能幫我擰一下嗎?”

遲簾猛然偏頭,他笑出聲,眼淚對著虛空靜靜落下。

值了。

這輩子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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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深夜回了京市,他安排人手盯著另外兩位,他們也同樣如此。

彼此之間互相監視,只要誰找到人,其他的都會知道。

遲簾調整好自己接下來的行程,他把那兩個沈得住氣的發小約出來,三人坐在包間裏喝酒。

無論是在圈內還是在商界,他們都是另類,沒男女關系,沒艷遇,沒花邊新聞,沒結婚,沒再婚。

周圍的誘惑層出不窮,他們卻過著和尚生活。

好似上了貞操鎖。

“都別去了。”遲簾猛灌一口烈酒,“他可以和別人談戀愛,只有我們不行。”

遲簾抱著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念頭,從自己指向兩個發小,挨個指了幾遍:“只有我們,不行。”

包間寂靜無聲。

遲簾拿起酒瓶:“雖然他沒透露,但很明顯,那是他奶奶的遺願。”

“老人的遺願,不止是要他和我離婚。”季易燃垂眸,“怪不得他一個都不要。”

謝浮的反應平淡,顯然在這之前就推斷出來了。

多年前防止落下來的那把刀,多年後還是沒避免,砍在了他的脖子上面,也砍在了他的生路上面。

讓他做過的一切都是徒勞。

那時候他為了老人這個隱患,想出了兩種措施,如果他當時采用的是另一種,會怎樣?

謝浮轉瞬就掐掉這個毫無價值的念頭。

“我要是排在老季的後面就好了。”遲簾也走起了悔不當初的路子,“我他媽第一個,只有半年。”

遲簾長時間在意這個點,午夜夢回都嫉妒得發狂:“你們一個四年,一個五年多,還都給他戴了戒指,都公開了。”

謝浮微笑:“要比?”

遲簾眉間籠著怒意:“不能比?”

謝浮的眼底竄出藏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氣:“你是第一個得到他的人,只有你被他認真追求過,他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你,這還不夠?”

遲簾捏著酒杯轉了轉,呵,他是顧知之的初戀。

顧知之是他們三人的初戀。

遲簾把酒杯丟到桌上,並不是謝浮說的那樣,顧知之給了他所有的寵愛,但一定是最多的。

“那又怎樣,不還是成了前任。”遲簾挖苦道,“你謀劃這個謀劃那個,照樣變成前任。”

他指著季易燃嘲笑:“差點忘了,這裏還有個學著我們的經驗裝乖的,也成了前任。”

季易燃一語不發地喝酒,離婚後他瘦削了許多,面頰線條愈發冷硬,只有他西裝革履,滿身禁欲嚴整一絲不亂,另外兩人只穿襯衫西褲,要松弛不少。

三個前任各自借酒消愁。

喝高了的謝浮撐頭吸煙,臉上帶笑,神情卻是瘆人:“老季,我跟我老婆訂婚那年年初,你利用遲簾插足破壞我們的感情,後來我跟他分了,你在他為了給鬼魂做事,不得已去你家需要你幫忙期間滿足私欲,你們的那場婚姻,是你趁虛而入。”

季易燃至今沒透露他的前妻有過選擇性失憶,後來不是一下記起第二段感情才讓他有機可趁,他面不改色:“我們誰也別說誰,你算計阿簾的事,我查到過。”

末了說:“我不會像你那麽沒下限。”

“你了不起,你用你母親的魂設陣,害你父親。”謝浮唇邊弧度更大,“你手段光明正大,親生父母都這麽對待。”

季易燃被當場扯開遮羞布,他沒半分尷尬。

遲簾冷眼旁觀兩個挖墻腳的互相揭短:“你們的手段真夠下三濫的。”

謝浮內心的陰郁化作無差別攻擊的穿腸毒藥:“你高風亮節,我們三個裏面,只有你把他的頭打破了。”

遲簾徒然暴起。

謝浮躲開他的拳頭,欺身扯住他衣領,和他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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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易燃沈默著喝酒,一杯接一杯,他酒量好,沒體會過神智被酒精啃噬的感覺。

這個時候卻是有點不清醒了。

不然他也不會摘下脖子上的項鏈,將掛在上面的婚戒取下來,戴在無名指上面,假裝他還是有主,還是有人要的。

打累了的遲簾跟謝浮一個躺在地上,一個靠在沙發邊,全無坐在會議室把控項目方向的架勢。

都是個失敗者。

“他找的初戀是左撇子,前未婚夫會寫瘦金體,前夫語言障礙,三樣合在一起,大概就是他透過我們三個替身看到的正主。”遲簾自說自話,“語言障礙算什麽殘疾。”要把季易燃踢出去。

完了就捂著跳動失常有些疼的心口說:“我的心臟病才是殘疾。”

謝浮舔掉唇上的血,笑了笑:“我精神病不是?”

一直沒動靜的季易燃咽下一口酒,他站起身,卸下平時的偽裝在包間裏走了幾步。

兩個發小這才知道他左腿瘸了。

是殘疾了。

季易燃要麽不出牌,一出牌就出個大的,他坐回去:“這些年下來,我得到的小禮物最少。”

遲簾很想謾罵一句,你怎麽不想想你擁有他幾年?我們三,就你沒臉擺出怨夫臉。

“嫌少就自己給自己買,”遲簾假惺惺地說,“你要是求我幫忙,我可以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照著我得到的小禮物在網上給你買一份。”

話音剛落,就聽季易燃說:“不過我有52朵玫瑰。”

包間的氣流霎時間凍結成冰。

謝浮輕心口抽痛,幽幽地嘆息:“我才19朵。”

只有一朵的遲簾面部肌肉抽顫,淤青的唇角緊緊抿在一起。

媽的。

一個個的,覺得他比來比去幼稚,實際上比較起來都下死手。

遲簾撐著沙發坐上去,手骨帶著血點給自己倒酒:“他會遇到比我們更好的人,陪著他,聽他說茶話,他不愁沒人喜歡,十八歲小男生都能被他迷得找不著北。”

“而我們,”遲簾頓了頓,“見了不如不見,不能在一起,見了面等於自虐。”

謝浮頗為認同:“可不就是自虐。”

“所以我準備放下,開始新生活了。”遲簾把兩個發小的酒杯倒滿,“你們要是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那就幹了這杯酒跟過去告別,誰都別去找他,誰去誰是狗。”

三人碰杯了,喝了,喝得不省人事,各自在秘書的攙扶下分頭回家。

車在半道掉頭,去往同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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