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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茶藝速成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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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茶藝速成班

那晚陳子輕恢覆意識的時候是在車裏,衣褲都在身上,他睜眼看到謝浮坐在他旁邊。

謝浮告訴他,一個朋友看到他被扛進一輛車,覺得可疑就打電話給謝浮,並跟在車後面追蹤,卻被跟丟了。

後來是謝浮動了很多關系才找到他的,萬幸沒有發生更糟糕的事情。

謝浮說他體內的藥解了,還說,sorry,沒辦法找到人。

陳子輕不說話,只是用那雙通紅潮濕的眼看著謝浮。

“我進去給你檢查了,沒裂傷。”謝浮嘆息,“發生了的事無法改變,你想開點,別太鉆牛角尖。”

末了,他撓了撓眉頭,體貼極了:“要是你不放心,怕藥對身體有副作用,我帶你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

陳子輕突然抓住謝浮的手,閉眼一寸寸地摸到指尖,再往下摸,也聞了聞,只有他熟悉的雪松沈香,沒有一點柑橘味。

謝浮沒抽出手,也沒問他摸什麽,就那麽隨他摸,皮肉骨骼不緊繃。

陳子輕放開他的手,精疲力竭地將腦袋歪到一邊,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陳子輕想起當時在床上,那人隱約是用手給他擦的,想必指甲縫裏都是油噠噠的一層。

不知道用的什麽洗手液,能把油膩去得那麽幹凈徹底。

沒有實質性的做出來。

小東西大概開了二檔,陳子輕為什麽能在意識混亂期間判斷出來,那是因為遲簾給他用過,他有印象。

陳子輕倏地驚叫:“壞了,我的書簽!”

謝浮破天荒地出現了迷惘的神情,轉瞬即逝。

怎麽能有人在經歷這種突發情況以後,還能惦記那種微不足道的小玩意。

像有無數的光點在他全身浮動,形成一片光暈做成衣裹著他,讓他區別於這世界的蕓蕓眾生。

陳子輕捏了捏褲子口袋:“還在,沒丟……”

“一個二十多塊錢呢。”他呢喃著昏睡了過去。

車內空間並不逼仄,謝浮緩慢湊近睡著的人,感受他虛弱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臉上,伸出用特殊藥水洗過的手摸他潮紅未退的臉,小騙子,真想看看你的腦子裏裝了什麽。

.

有的事,當事人不說不代表就一無所知,只是時機不成熟,要等一等。陳子輕看似忘掉那次被綁的經歷,他趁暑假解剖謝浮的脾性人格。

目前陳子輕已經通過探謝浮底線沒成反被坑親自確定過了,謝浮不是精神有問題,他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謝浮沒了神經上的刺激沒了有意思的事,他就沒了活下去的念頭。

陳子輕坐在書桌前發愁,第一段的難處在於他要主動追求要哄一個大男孩,第二段是謝浮走在脆冰上的性情。

生活哪來那麽多期待。

還要是剛好能碰上謝浮腦電波的期待。

不能完全順著,那會令謝浮乏味,也不能完全逆著他來,他會覺得在看拙劣演技,他不喜歡作的人。

陳子輕在本子上做筆記,謝浮現在確實能從他身上獲得興奮劑,這一點他也認證過了,可他隨時都有可能提供不出來。他熬夜在網上找參考資料收集謝浮這類瘋子的情感經歷,資料很少,有參考價值的更是少得可憐。

畢竟生活不是偶像劇。

陳子輕去一個很大的情感論壇發帖——怎麽和一個瘋子談甜甜的戀愛。

網友1 :珍愛生命,遠離精神病。

網友2:上一個以為自己是瘋批心裏特殊存在的那個人,碎成一百多塊的屍體還沒找全。

……

網友15:姐妹你快醒醒,我的天,誰來幫幫這個姐妹啊!

……

網友47:我只能說,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樓上姐妹們別太真情實感,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沒有一個給思路的,陳子絲毫不意外,他不刪帖子,打算過段時間再看看。

謝浮說為了愛情要死要活很矯情,似乎人間清醒。

謝浮好像在吃藥。

陳子輕的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黑點,他放下筆拿手機去gay吧發了個貼,走向跟情感論壇大不相同。

gay吧的同志很活躍,帖子一刷新就有幾十個回覆,他們給的建議主分兩部分。

一:把自己也變成瘋子。

二:訓狗。

甚至有同志私信陳子輕,讓他把瘋子介紹給自己馴化。

陳子輕在貼吧待了片刻,三觀跟認知被不斷刷新,他是小群體裏的一員,談過搞過,卻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麽多特殊癖好,沒有最怪,只有更怪。

很多圖。

不知道謝浮喜不喜歡。

陳子輕按保存的手一抖,不能發給謝浮,萬一謝浮來興致了在他身上研究,他會死的。

為了在接下來的情感維系中有點勝算,陳子輕通宵做功課,眼睛都熬出血絲了,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地做了個決定,大學的選修課必須報心理學。

陳子輕站在鏡子前面刷牙的時候還在思慮,謝浮現階段對他的茶語依舊保有興趣,每次都要他把茶語說全,想他叫自己哥哥。

他可以照做,卻不能每次都照做。

要有根線拉扯。

陳子輕吐出嘴裏的牙膏沫,在他看來,攻略謝浮比考大學難多了。

謝浮處處要跟遲簾比。

真做了現任,會比得更過分,更詳細化。

陳子輕把牙刷丟進漱口杯裏,他到底要怎麽讓謝浮知道,他是真的已經從上一段感情裏出來了呢。

謝浮是那種,這一秒說好啊談,下一秒就能玩消失,或者自我嗝屁的性子。

陳子輕只能靠剩下的那個三分之一安慰自己,季易燃除了沈悶,其他沒什麽問題,肯定會很順利……個屁。

季易燃的父親跟家庭,勢必很要命。

我的媽。

三段三個人,接觸起來各有各的困難點。

陳子輕望著墻上的毛筆字“隨遇而安”,他打算從今天開始,每天虔誠地默念十遍,告訴自己不要慌,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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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書一到,陳子輕就買車票回了老家,謝浮也去了,他們到村口的時候,鞭炮聲震耳欲聾。

村裏在家的人都出來了,他們站在路上迎接村裏唯一的準大學生,兩棵樹上拉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祝賀顧知之被農業大學錄取”。

“咚咚咚嗆嗆嗆——”

鑼鼓隊敲打起來了。

陳子輕懵圈之際,村長在他身前別了一朵大紅花,他兩眼一閉不願再看,好社死。

發現有人舉著手機拍視頻,他趕快一路小跑過去:“別拍了吧,我只是考了個一本,不是上的……”

沒說完就被旁邊的村民攔斷:“小顧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什麽叫只是考了個一本,你知道大學生多光榮嗎!”

陳子輕試圖勸說:“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咱們村好多孩子要沾你的喜氣,多大的排場都是你應得的。”

陳子輕:“……”所以這跟拍我有什麽關系?

肩頭搭上來一只手,伴隨謝浮的一聲揶揄:“我也被拍進去了。”

陳子輕以為謝浮介意,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補救,耳邊就響起謝浮的聲音,問他說:“那我是不是要走紅?”

“……”陳子輕木木地說,“是的吧,你可以準備準備出道了。”

謝浮一身寬松的棉麻衣褲,頭戴漁夫帽,腳上一雙白鞋,少年感十足,他思索著說:“聽起來還不錯,你給我當助理。”

陳子輕抽抽嘴,在幾重奏裏朝老人大幅度揮手:“奶奶!”

謝浮的目光還沒掃過去,身邊人就把抓在手裏的行李箱扔一邊,沖老人方向跑去。

行李箱拉桿上覆著一層汗液,謝浮握上去,撚了撚,他沒戴口罩,一張能讓山村景色暗淡的臉露在刺目烈日下,偏頭笑看拍他拍傻了的幾個人。

有年長者上前和他打招呼,問他身份,他很修養地一一回應,村裏人一下就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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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真的熱,村裏也是真的熱鬧。

顧奶奶被村裏幾個長輩攙扶著,老淚縱橫。

陳子輕撈肩上背包帶,他將背包拽到前面,用腿撐著打開,從裏面拿出通知書遞過去:“奶奶,你看。”

顧奶奶顫著一雙飽經風霜的手小心接住,她要翻開卻又停下來:“不行,奶奶先不看了,奶奶手沒洗,不能把通知書弄臟。”

陳子輕撓了撓曬燙的臉:“沒事兒的。”

顧奶奶堅持洗了手再看,她一到家就立即洗手,打了幾遍肥皂把手指頭搓了個遍,這才捧著通知書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京市農業大學……顧知之……”

顧奶奶又是哭又是笑,她不是沒文化的人,她上過高中,雖然考上大學不一定就能有大作為,人品和學歷不掛鉤,但環境影響一個人的心智和三觀,社交圈影響腳下的軌跡。

孫子金榜題名,她可以瞑目了。

顧奶奶擤了擤鼻涕,關起門來撥了個京市的號碼:“我家知之考上了京農大。”

遲奶奶剛和小孫開完視頻,小孫要去沖浪,他這半年過得開心,可她總感覺頭頂懸著把刀。

如果小知之不是秀芳的孫子,那她或許會為了永絕後患,采取一些不合法的措施。

遲奶奶祝賀道:“恭喜你孫子,也恭喜你。”

顧奶奶說:“比不上你孫子的十分之一,你孫子在國外上世界名校。”

遲奶奶笑著嘆息:“這有什麽好比較的,在哪不都是讀書。”

顧奶奶拍了拍腿上的臟汙,指甲摳掉一塊油疤,她跟遲顏心情分淡了,節點是今年年初,原因她不清楚,不想問,因為對方不說就代表不會透露,她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這通分享的電話還不如不打。

“藥別往我這寄了,我付不起藥錢,”顧奶奶疏遠地說,“我不想我孫子打一輩子工就為了還你遲家的錢。”

遲奶奶聽出了她劃清界限的意味,卻不能再像去年那樣不滿埋怨,她們的孫子沒成親兄弟一樣的朋友,成了陌生人,孽緣。

希望秀芳在被病痛折磨的最後一段歲月裏,不要發現自己孫子的性取向。

“都預訂過了,不用你們祖孫支付藥錢,吃著吧。”遲奶奶倦了,“我掛了,你忙你的吧。”

顧奶奶忽然說了一句:“你托人送我孫子進京市一中這份大恩,我來世會報答你。”

說完就結束了通話。

顧奶奶琢磨片刻就開門去找孫子,發現他在屋裏和謝家小子說話,她退到外面聽了會,覺得他們相處得很和諧。

謝家小子大學期間應該會繼續和她孫子交好。

顧奶奶再往屋裏看,孫子在捉墻上的蜈蚣,謝家小子站在他身後,把他後面起了褶子的衣服牽平。

一個念頭在她腦中出現,她好笑地搖搖頭,自己真是老了糊塗了,怎麽可能是那種情況。

不是說她孫子長得埋汰,但他跟那個比畫報還精美的謝家小子站一起,確實不般配。

魚目和珠。

謝家小子是那個珠子,她孫兒是眾多魚目中的一顆。

顧奶奶不知怎麽想到了遲家小子,那也是個珠子,她孫兒是有本事的,能讓兩個珠子踏進他家破屋的門檻。

只是遲家小子出國了,跟她孫子不來往了。

謝家小子不去國外讀大學,終究也會飛到國外某個城市留學,天之驕子都是那個走向。

他們的世界精彩絕倫,那是上流社會的世界,她孫子和他們交一段時間的朋友也能有收獲,將來說不定能憑借自己的努力跨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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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擺桌請人吃飯,堂屋擺不下,院裏也不夠位置,直接就全部擺在了外面。

十幾桌人吃吃喝喝。

陳子輕戴著大紅花,被奶奶拉著手一桌一桌的敬酒,他瞟了瞟倚在樹下的謝浮,對方被一群大小朋友圍著,給他們發糖,加微信不行。

謝浮把水果糖全發出去了,一顆不留,他像是終於找到了可以吸煙的理由,當場就點燃了一支香煙。

有小孩捂嘴,謝浮歉意地說:“大哥哥不能不吸煙,你站遠點。”

並不會掐掉煙。

“我爸爸說吸煙的人都是傻子。”童言無忌。

謝浮笑彎了眼睛。

大小朋友都羞紅了臉,他們喜歡這個哥哥,他給他們糖吃,和他們說笑,不像上次來的那個人,對他們愛搭不理。

兩個哥哥都比明星還要好看。

有個年紀大點的男的也叫謝浮哥哥,厚著臉皮接近他。

謝浮還是笑著的,卻是俯視腳底一塊泥地眼神:“我才十八歲,你叫我哥哥?這位大叔,你覺得合適嗎?”

“我只,只有二十歲。”那男的漲紅了臉。

“哦,二十歲。”謝浮疑惑,“所以你能那麽叫我?”

“我聽,我聽顧知之也是那麽叫你的,他不比我小多……”

謝浮更疑惑了:“你是顧知之?”

那男的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個相貌太出挑的少年不太對勁,根本不是他以為的家教良好謙遜有禮,他再沒了不安分的,想攀高枝的齷齪心思。

謝浮蹲下來,將一撮煙灰彈在路過的螞蟻身上:“真是奇怪,不自慚形穢嗎,什麽阿貓阿狗就叫我哥哥,也配啊。”

“顧知之確實比我大。”

“他可以叫,謝浮可以是他哥哥。”

謝浮看螞蟻垂死掙紮,伸手捏死:“救你了。”

“你怎麽吸煙了啊。”陳子輕端著一碗飯過來,“快別吸了,吃飯吧。”

謝浮被他身上的酒氣團團圍住,笑意漸濃:“我坐哪兒?”

“站著吃好了,”陳子輕見謝浮恰煙的動作頓住,他改口說,“我帶你去後面。”

謝浮跟他去竹林,坐在一塊陰涼的地方吃飯。

屈尊降貴十分委屈。

“水溝就在旁邊,蟲子往我碗裏飛。”謝浮沒一點胃口,“顧同學,我很難不懷疑你是故意的。”

陳子輕打掉他胳膊上的麻蚊子:“我故意什麽,我敬酒敬得頭都大了還惦記著你沒吃午飯,特地找機會盛了一碗送給你。”

謝浮被他那一下打得一楞,擡起眼眸盯住他:“顧知之,你打我?”

陳子輕:“……”

“我沒打你,我打的是蚊子。”他在地上找到蚊子屍體,放在謝浮腿上,鐵證如山。

謝浮彈飛蚊子屍體:“碗裏是別人吃的剩菜。”

“不是剩菜,是我在廚房夾的,給你留的。” 陳子輕擦腦門的汗,他匆匆往家趕,邊走邊回頭,“你吃完把碗筷放這邊,我過會來拿,不用你送回去,我知道你不想被拉著問東問西。”

真的是,非要來玩,這個月份玩什麽,蚊蟲多得要死,他累得要死,還要伺候大少爺,陳子輕沒發牢騷,他對謝浮笑得燦爛:“你睡的屋子噴過殺蟲劑了,中午可以好好睡一覺,傍晚涼快點帶你去山裏走走,送你最好看的樹葉。”

謝浮哧笑,最好看的樹葉?哄小姑娘的話,不知道對多少人說過,廉價得很。

然而他的心口卻是莫名一燙,隨之而來的是,看似從未有過,細品又感覺早就生根的陌生情感。

大約是情動。

謝浮漠然地體會它在自己五臟六腑流竄,最終又回到心臟部位。

我要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

隨他策劃什麽,圖謀什麽,他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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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返程前夜,老人把這次請客收的禮錢全都給了他,一百為主,少數四百六百,加一起有小一萬。

“你到了京市就去銀行把錢存起來。”顧奶奶叮囑,“存折子,別存卡裏,折子安全。”

陳子輕拿起懷裏的一摞紅票子:“我有錢的,奶奶你自己留著吧。”

顧奶奶詫異:“你去年的2000塊錢這麽經用?”

陳子輕解釋:“早前遲家給我提供開銷,後來我住進了謝家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

顧奶奶明白是這麽回事,就說:“傻孩子,你上了大學不在謝家住了,到時花錢的地方多得很。”

陳子輕沒說他大學不住宿舍,跟謝浮在外面住,他把這些新的舊的錢放進背包裏,不拒絕了,再拒絕就可疑了。

顧奶奶幫他把床上的酸奶塞進背包各個角落,坐著不好發力就站起來塞。

陳子輕幾次想伸手阻止,最後還是仍由老人把他背包塞得鼓鼓囊囊,他真擔心沒到車站就要裂。

“你大一大二不要談朋友。”顧奶奶有點累了,她靠在床邊擦臉上成串的汗,“大三可以試著和自己投緣的女同學交流學習,大四從兩人的工作城市考慮,在一個城市就發展關系,不在一個城市只能是你們緣分不夠,你會在工作上遇到你喜歡的人。”

陳子輕找蒲扇給她扇風:“好的。”

顧奶奶老臉一扳:“不要覺得奶奶封建,你談朋友肯定是奔著結婚去的,不是隨便玩玩,那不對。”

陳子輕笑著說:“我明白。” 結婚是不可能結的,他只需要談三段愛情,不是三段婚姻,他想到這一陣後怕,幸虧不是後者。

“所以你聽奶奶的,奶奶不會害了你。”顧奶奶握了握孫子的手,她吃著進口藥也不一定就能看到孫子結婚生子,活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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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那背包重死人,他為了拎它把手扭了,貼了一個星期的膏藥才好。

開學前半個月,謝家給謝浮舉辦升學宴,那是和鄉下在院子外面擺桌截然不同的陣仗,又低調又奢華。

陳子輕去參加宴會,謝家整個家族龐大到遠超他想象,那些富家老小都對他很好。

就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那麽多人給謝浮慶祝,他一口沒吃就走了。

並且丟下了陳子輕。

“小顧,你快去追我家謝浮。”謝母過來說。

陳子輕在琢磨謝浮的舉動,有點心不在焉:“追不上了吧,他肯定都坐車離開了。”

謝母看著他說:“你追了嗎,就說追不上?”

陳子輕一頭霧水地跑出去追謝浮,果不其然,沒見到人,他找了個地兒坐下來和網友聊天:上次我室友生我氣的事被你說中了,這次我還想請教你。

網友改了名字,從吃齋念佛半年變成了——想做。

想做什麽?

估計是沒有打完後面的字,顯得高深。

陳子輕不揣測網友的隱私,對方也沒有那麽做,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這麽舒適的相處。

想做:什麽事?

陳子輕簡單地透露了這會兒的情況。

那個網友似乎在忙,過了三五分鐘回:你們是應屆生?

陳子輕:是的,我們今年高考。

想做:你們應該慶祝。

陳子輕:我家七月底慶祝了,他家現在就在慶祝。

想做:我指的是你們,你和你室友。

陳子輕:啊,不用了吧,我不在乎這個,他收到了一大堆禮物,要用車拉走才行的程度。

想做:那你送了嗎?

陳子輕醍醐灌頂,立馬去給謝浮買禮物,他在街上轉了又轉,買什麽好呢,幼稚的童趣的肯定不行。

謝浮那氣質風格,逢年過節只怕是都會收到鋼筆,毛筆,書畫之類。

陳子輕最後把一個變臉玩具放在謝浮面前。

價值九塊九。

謝浮拿過玩具把頭往前按一下,一個表情,他再按一下,又是一個表情,熊貓的喜怒哀樂悲。

陳子輕目睹謝浮的唇邊出現了點弧度,他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謝浮看著像是對禮物不太在意,卻是拿在指間把玩。

陳子輕沒問謝浮白天怎麽不吃就走了,他只說:“你早點睡啊。”

剛走到門口就被叫住,陳子輕轉身,謝浮扔過來什麽,說了聲:“禮尚往來。”

陳子輕接住一看,是個柴犬掛件。他把柴犬系在了新手機上面。

他又換了手機,原來的又被偷了。

這新手機不是他買的,是謝浮媽媽知道他手機丟了,就買了一部送給他,說是給他的大學禮物。

謝浮爸爸送他的是除手機以外的電子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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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陳子輕成了大學生,他住進公寓,還在謝浮隔壁。

陳子輕跟謝浮差不多時間軍訓,兩人膚色沒什麽變化,一個已經是黑麥了,一個是冷白皮,曬不糊。

謝浮開車上學,每天順道接送陳子輕,阿姨給他們燒飯,在他們回家前就把飯菜恒溫了,衛生也會幫忙做好。

陳子輕要煮煮蔥油面,這都成他日常了,謝浮天天晚上都要吃。

謝浮這晚沒吃完,剩了一點,陳子輕完全沒把註意力放在吃剩的面條上面,人嘛,有時候胃口好有時候胃口差很正常。

陳子輕洗完澡躺床上的時候才回過味來,謝浮情緒不對,他爬起來畫曲線圖做筆記,分析不出結果就和網友聊。

隔壁房裏,謝浮在抄寫經書,手機上來了信息,不是社交圈的微信,是另一個專屬於一人的微信。

小騙子:我又來打擾你了。

謝浮沒立即回,他拿起鎮紙上的樹葉,這就是山裏最好看的樹葉,尖部有個蟲洞。

小騙子告訴他,蟲洞是天賜的禮物,實際是隨便撿了一片敷衍他。

謝浮放下樹葉夠到變臉玩具,把它和樹葉放在一起,再是二十多塊錢的書簽。

全都是破爛玩意兒。

遲簾當寶貝放在臥室的架子上面,給每個進他臥室的人展示,搞笑。

謝浮把他的三個破爛收進抽屜第二層,鎖上。

他關掉臺燈,打開,關掉,打開,一遍遍地重覆這個動作,指腹下的開關好似逐漸變熱發燙,化作一灘泥濘,濡濕他的指節。

“黑溜溜的。”

謝浮發出一聲輕嘖,像是沒有意義,又像是意義重大。

一個小屁股。

謝浮回微信上的信息:什麽事。

他又要手把手地教本學生勾搭老師了。

小騙子:我室友每晚都吃我煮的面條,次次吃完,今晚卻剩了。

謝浮呵笑,發現了啊。

小騙子:還有就是,我之前沒和你說過吧,我室友是我前任的發小,我們有這層關系。

謝浮唇邊笑意斂去,他一張臉被手機屏幕的幽光照得詭異。

什麽時候把這個微信號暴露出來,他得想想。

謝浮回他的小騙子:這影響你們?

小騙子:我覺得不影響,我室友跟我不是一個想法。

謝浮冷笑,他這個網友身份比他本人好用。

一墻之隔,陳子輕挑挑揀揀地把不洩露關鍵信息的部分講給網友聽。

想做:我聽你的意思,你們不是普通的合租磨合期,你室友可能只是想得到你的註意。

陳子輕眼前頓時柳暗花明,網友簡直是他的人生導師,他感激地打字:太感謝你了。

謝浮想要他註意自己,那他就對癥下藥。

可是就算談了……能甜嗎?和一個情緒不穩定的人談情說愛耳鬢廝磨,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甜是原主愛情遺願的核心,他必須投入進去才能甜起來,不可能走形式走過場,這跟一般的任務不同,要他動真感情,動一次抽離一次,很不好受。

想到原主給謝浮的配置是笑著掐脖子接吻,陳子輕摸了摸脖子,咽一下口水。

目前遺願清單上的四個遺願,第一個完成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開始動工,後面三個遺願已經都全部完成了,向娟那筆報酬也拿到了。

陳子輕想點好事,賬戶裏上漲的積分讓他安心,還有六個遺願沒出來,大學裏多半會有。

微信有信息,陳子輕看一眼。

想做:你把你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兩個人談一下,說不定事態的發展比你想象得要好。

陳子輕其實也這麽想,他在房裏對著空氣演練幾遍,感覺自己準備好了就去敲謝浮的房門。

“進來。”裏面傳出謝浮的聲音。

陳子輕轉開門發現他在寫毛筆字,是張新紙,剛開始寫。

“這麽晚了還練字啊。”陳子輕抓著頭發走到桌邊,探頭抱著無限的柔情看他寫字。

謝浮一筆落成,側頭道:“你沒作業?”

“沒有啊。”陳子輕的視線在他紙上,“你有嗎?”

謝浮不答反問:“你沒作業不刷手機,來我房裏幹什麽?”

“我對刷手機沒多大癮,呃,謝浮……”陳子輕話到嘴邊一個神走位跑沒了影,喊都喊不回來,他垂頭喪氣地搓搓臉,還是打點草稿確定確定說辭吧。

沒註意到謝浮把毛筆摔在紙上,盯著他後背的眼神有些可怖,飯送到嘴邊了都不吃,蠢貨,和你前任一樣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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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結束後沒多久,陳子輕沒在老地方見到來接他的謝浮,他沒多想,自己去了超市。

陳子輕推著推車逛的時候,謝浮媽媽一通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他找了個不擋道的角落接聽:“阿姨。”

謝母熱絡地說:“小顧,你在哪呢,放學了吧。”

“我在超市。”陳子輕說。

“買東西啊。”謝母的言語十分親和,像媽媽一樣,“今天上課累不累?晚上準備吃什麽,你們自己做還是到外面吃?”

“上課不累。”陳子輕睜眼說瞎話。

接著陳子輕又說:“晚飯沒想好,我回去和謝同學商量一下,我聽他的。”

“兩個人有商有量的蠻好,這樣才能相處融洽。”謝母頓了下,嘆口氣,“小顧,阿姨和你說個事。”

陳子輕從趴在推車上變成站直:“好的。”

謝母憂心地說:“我家謝浮這幾天心情都不好,今天尤其差,你能不能幫阿姨照看著他點。”

陳子輕一頭問號,謝浮今天心情很差嗎?他不知道啊。

哦對了,謝浮沒來接他,那大概是差的。

謝母在電話裏跟他掏心窩子:“阿姨知道你要熟悉新環境交新朋友,這都會分走你的精力,我再讓你幫忙實屬不該,可是除了你,阿姨想不到別的人了。”

陳子輕眼前是謝浮那張又冷又帥的臉,他安撫地說:“我待會回去問問謝浮。”

“太好了,你問了阿姨就放心了。”謝母一改剛才的自責與愧疚,笑著說,“周末你們回來,阿姨給你做你喜歡吃的甜點。”

陳子輕等那頭掛了就把手機放下來,謝浮三秒內都能轉換幾個情緒,心情不好有什麽奇怪的。

等等,謝浮媽媽對他的信任度是不是高得有點離譜,什麽叫他問了就放心了。

陳子輕若有所思,長輩的眼睛是很毒的,遲簾媽媽就是最好的說明。

謝浮媽媽那句話背後是什麽意思不難猜出來,再結合她平時對他的態度,加一起不正是謝浮的心思映照?

陳子輕心跳加快,他怎麽沒早點想到這層,幹脆現在就給謝浮發個微信吧。

-你到家了沒有?

-我在超市,你有什麽要我給你買的嗎?

兩條信息前後發送,一分鐘過去,謝浮沒回,陳子輕就不等了,他收了手機繼續逛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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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回公寓沒看到謝浮,哪都黑漆漆的,他把水果放進果盤裏擺好,坐在餐廳打電話。

嘟嘟聲響了會,沒了。

謝浮不接電話。

陳子輕去謝浮的房間確定他在不在裏面,確定完了帶上門出公寓。

以後找謝浮這件事恐怕會成為日常,陳子輕自娛自樂地想,他早晚會淡定的,等他淡定了,不著急了,謝浮沒準就不來這套招數了。

陳子輕買了杯奶茶沿路搜尋,收獲為零,他邁著酸脹的腿打道回府,決定不大海撈針了,就在公寓樓下蹲守。

公寓綠化做得好,鬧中取靜的地段,空氣十分的清新,朦朦朧朧的路燈露一半遮一半。

陳子輕背對大片草木坐在長椅上面,他捶捶腿,掏出手機給謝浮打第六通電話,還是不接。

要不要打給謝浮媽媽?

陳子輕刷了刷手機,不知怎麽,他忽然擡頭,自己那棟公寓的樓頂站了個人影。

明明什麽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黑色,他卻在腦中瘋響的警鈴中確定,那個人是謝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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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一刻不停地沖到樓頂,他雙手撐著膝蓋,腿抖嗓子裏發出嗬嗬聲,後背一片黏濕的冷汗。

謝浮雙手插在口袋裏,他站在樓頂邊緣,面向茫茫秋夜。

“謝浮。”

他聽到身後人喚他,明明慌得要命,卻要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線保持原樣,實際又緊又顫。

謝浮眼前仿佛再現幻象,他將一只手從口袋裏拿出來,做了個撈什麽的動作,指腹撫摸慢碾,和他聽見的聲線一樣,也是又緊又顫。

“咳……咳咳……”陳子輕喘著咳嗽,他奔跑途中摔了一跤,手破皮了,被汗浸到,刺刺的疼。

樓頂像個黑洞,要把人吞進去,嚼爛了吐出碎骨頭。

陳子輕越想平靜就越驚惶,他不探謝浮的底線了,不記筆記做攻略瘋子計劃了,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謝浮活著。

謝浮不能死。

陳子輕慢慢調整呼吸直起身,他把手伸到背後,抹了把濕淋淋的背,將滾動帶來癢意的汗珠全部抹掉:“謝浮。”

又了喊一聲,陳子輕問道:“你在這裏吹風啊?”

少年穿著平平整整的白襯衫黑西褲,後領上一截是他清利發尾,他身形頎長,肩背線條介入青澀與成熟之間,不做回應。

“風有點大誒。”陳子輕沒話找話,“天氣預報顯示接下來四天都有雨,要是軍訓的時候是這個情況就好了,當時每天都是大太陽,曬死了。”

“我明天下午沒課,你呢。”陳子輕小心翼翼地朝謝浮邁了兩步,“你要是也沒課,我們出去玩啊。”

“下雨可以在室內玩,我們去商場抓娃娃吧,家裏一個娃娃都沒有,我想在沙發上擺一排……吃火鍋也可以啊,我們還沒一起吃過……你看看,好多事都沒做呢。”

陳子輕高考都沒這麽大壓力,他舔了舔幹幹的嘴皮:“你跳過傘嗎,我一直想跳,可是我不敢,我有點害怕,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跳傘好不好,勇於挑戰多有意義。”

“對了,我買了水果,有你喜歡吃的雪蓮果,我們回去,我削一個……”

陳子輕話沒說完,謝浮開始轉身,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很怕謝浮一腳踩空。

二十一層摔下去,血肉模糊成一灘,入殮師都沒法修補。

像爆掉的西瓜。

陳子輕緊張地閉了下眼再睜開。

謝浮沒摔下去,他完好無損地轉過身,將正面對著陳子輕。

那是陳子輕從未見到過的謝浮,他的臉上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動容,什麽都沒有,像是死人。

陳子輕腦子一白,謝浮不笑了,發病了。

大學生活才剛開始,京大保送生,豪門獨生子,過於優越的外形和出色的個人能力,恩愛的父母,數不清的愛慕者,幾個感情要好的發小……

這麽多,謝浮有這麽多……

陳子輕不是謝浮,沒法站在謝浮的視角看這個世界,他看著陌生的謝浮,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讓對方打開身上的殼,只是訥訥地說:“你的手機在口袋裏嗎,我給打了好幾個電話。”

謝浮沒像高中那次說手機靜音,他冷冷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不想接。”

陳子輕訕訕地摸了下鼻尖。

看來謝浮跑到樓頂來這出只是因為他,針對他,不管別的人和事。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謝浮,你離我近點,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謝浮依舊是那副不見生機的面孔:“就這麽說。”

陳子輕柔柔地看他:“太遠了,我怕你聽不清。”

謝浮說:“我聽力很好。”

陳子輕的視線下意識往他左耳上一飛,很快就撤回來,有點麻的指尖隔著衣服揉了揉更麻的心口。

不合時宜地跑了一小會神,陳子輕重新把身心投給謝浮:“可我還是想你離我近一些。”

謝浮的膚色比平時還要白幾度,像一尊精心打磨的石膏像:“你想的,我憑什麽就要滿足你。”

陳子輕點點頭:“說的也是。”

完蛋了,怎麽辦,要不把今天的日常做了吧,沒準轉移一下註意力,大腦就不會這麽渾沌。

陳子輕指著謝浮站的位置,嗓子一夾就說:“你這樣會嚇到人家的。”

壓抑到極致的氣氛裂出了一條很難發覺的細紋。

謝浮周身的死寂略微晃蕩:“人家是誰。”

陳子輕感應到了,覺得他這步走對了,他忙說:“顧知之。”

謝浮又問:“顧知之是誰?”

陳子輕說:“我呀。”

謝浮再一次提問:“你又是誰?”

陳子輕記不清第幾次體會謝浮的窺視,他沒有習慣,依舊警惕:“我是顧知之。”

謝浮的發絲被風吹亂,眉眼模糊陰暗:“顧知之是誰?”

又開始了,沒有半分孩子氣的意味,只有令人不適的追根問底。

陳子輕望了望天上繁星,顧知之是我,又不是我,可我不能說,就像我沒法阻止你猜測。他岔開話題:“你餓不餓,我給你煮蔥油面吃。”

哪知謝浮兩片冷白的唇張合,說:“吃夠了。”

陳子輕吃驚:“這就夠了?”

謝浮淡淡地哧了一聲:“不然你以為我想吃多久,一輩子嗎?你的蔥油面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食物。”

陳子輕昏頭地大喊:“誰讓你吃了啊!”

謝浮眼皮半耷著,一副懨懨的樣子,起碼有了情緒波動,陳子輕看著他,聽他問:“你上來做什麽的?”

陳子輕迅速恢覆理智不跟謝浮硬著來,他弱弱地說:“我的蔥油面真的是你吃過的最難吃的食物嗎?”

謝浮盯著不遠處的人,假裝的可憐在眼神跟眼型的加持下,就成了真可憐。

不止可憐,還憂慮悲苦,卻又向上,主基調永遠向上。

謝浮的腹部不正常地繃緊,他嗓音如常:“最近連胡椒粉都不放,越來越敷衍。”

陳子輕:“……”我忘了放,你跟我就是了,你不說我哪知道,軍訓累成了狗腦子都是木的。

“我以後什麽材料都不會漏。”陳子輕豎起四根手指發誓,“我保證。”

謝浮突兀地問出前一刻問過的問題:“你上來做什麽?”

現在不是跟蔥油面有關,是另一件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他就這麽毫無預兆地跳了過去。

陳子輕差點沒搭上謝浮的頻道線。

靜靜站了一兩分鐘,陳子輕勉強進入狀態:“我回來沒見到你,給你打電話你不接,我出去找你,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我不知道你去哪了只能先回公寓,我在樓下坐著休息,擡頭發現樓頂有個人,我很怕是你,我跑上來的腿都是抖的,現在還在抖,不信你過來看看,我打了那麽多次電話你都沒……”

謝浮打斷:“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幾句話裏的內容?”

陳子輕點頭又搖頭:“謝浮,我真正想和你說的是,首先感謝你高三最後一學期對我的幫助,無論是學習上,還是別的事。”

“其次,接下來作為室友的大學四年,還要請你多多指教。”

“最後,”

陳子輕發覺謝浮一眼不眨地盯著他,緊緊盯著,他吸氣,鄭重地說:“謝浮,你要不要和我談一場甜甜的戀愛啊?”

遠處那棟京市標志性建築之一的大廈一層層亮起來,盡管庸俗,卻也絢爛。

謝浮的聲音像從遠處飄來,輕悠悠的:“談戀愛?”

陳子輕說:“不是普通的戀愛,是甜甜的戀愛。”

“甜甜的戀愛?”謝浮一笑,“你多大了,還在做這種童話夢。”

陳子輕松口氣,謝浮笑了,是他常見的一面了,這讓他全身皮肉都松懈下來。

為了給謝浮看自己臉上的認真,陳子輕朝他走幾步,離他更近了點:“我要麽不談,要談就是甜甜的戀愛。”

謝浮聽了,沒什麽波動:“你只管自己,不管別人的處境。”

陳子輕茫然。

謝浮磨了磨後槽牙,他走下來,在陳子輕終於安心的眼神中走近:“我是你前男友的發小和鄰居,我們經常在微信上聯系,雖然他目前在國外讀書,但他早晚都會回來,我們聚會碰面是一定的,到時候你要我怎麽把你介紹給他?

陳子輕嘴角一撇在心裏說,那會兒應該分了吧。

一股力道將他扯過去,謝浮掐住他脖頸,他被迫仰起布滿失措的臉,舌頭有一點打結:“你,你別掐我。”

“真是作,我這叫掐你?”謝浮松松圈著他的五指動了動,嗅到他嘴裏的奶茶味,“還是你分不清什麽叫掐,要我當場給你演一遍?”

陳子輕連忙抓住他手腕:“分得清分得清。”

謝浮的拇指沿著他脖頸線條劃到他下顎,再往下摩挲到他鎖骨,上下反骨:“答案。”

陳子輕被摸的部位起了層雞皮疙瘩:“就正常介紹啊,你想怎麽介紹都可以。”

謝浮漫不經心:“年初我介紹了,你是什麽反應?”

陳子輕怔了怔,垂下頭說:“年初我剛失戀,跟現在不一樣。”

謝浮的手掌虎口猛然卡住他下巴,托著他的臉向後一推,他後仰的弧度大到心慌,上方是謝浮混著苦澀煙味的氣息。

“不一樣。”謝浮重覆他後三個字。

陳子輕做了很多功課,這一刻還是捉摸不清謝浮的路子,他一重覆自己的話,必定是某種信號。

“我喜歡你。”陳子輕發現謝浮的手抖了下,他飛快強調,“真的。”

謝浮不會想要平常的告白,那對他來說很無聊,甚至聽了都是浪費時間,陳子輕本想準備適合他的告白,可是沒時間了,突發情況來臨,什麽都是套路,只能拿出真誠路線搏一搏。

陳子輕仰望少年慘白的臉和深黑的眼:“我想和你談戀愛。”

謝浮怪異的靜默良久:“戀愛的地基是什麽?”

陳子輕說:“是喜歡。”

“那只是千分之一,好奇,救贖,希望,依靠,契約,人情,交易……”謝浮的指尖掐進他臉頰肉裏,“太多了,顧知之,你說是不是?”

陳子輕順著他:“是。”

謝浮似是在面對多困惑的事:“忘了問了,你喜歡我什麽?”

陳子輕脖子被拉扯酸了,他吞口水,表現出了打過草稿的從容:“你五官深邃,睫毛很長很翹,眼睛會放電,鼻梁高挺,嘴巴看起來很好親,皮膚白,脖子長,四肢長,肩膀寬腰窄,手好看到沒有人不喜歡,你讓人一看就覺得是香的。”

謝浮的面上總算浮出了一絲像個正常人的表情,鄙夷。他捏玩具似的,捏眼前人的臉:“你的喜歡這麽膚淺。”

“當然不是,”陳子輕毫不遲疑地把在筆記上記錄的信息甩出來,“你擅於交際,語言組織能力很強,你學習厲害,很會輔導課業,講題的思路能跟著聽題人的水平變動,你講一遍我就能聽得懂,我非常非常的敬佩你。”

謝浮聽到多荒謬的話一般:“我擅於交際?人一多我就想吐。”

“但我不能吐,那太沒禮貌了。”他好像背負厚重的道德感,從不背德。

陳子輕眼皮一翻,很想破罐子破摔地把高考結束不久的某個事拎出來,大力丟到謝浮臉上,但他忍了,不到時候。

謝浮掐他臉的手撤開,低頭在口袋摸出打火機:“繼續說你喜歡我的理由。”

“我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你對我來說亦師亦友,謝浮,你很好。”陳子輕看了看腳尖,“更深入的部分你沒給我機會了解,你給我機會了,我才能知道。”

似乎合情合理,是一個完美的追求者,這也是一場感人肺腑的告白。

謝浮不甚在意的口吻:“談戀愛有什麽好處?”

陳子輕真摯無比地拿出誠意:“我們談上了,所有你在意的,我都會給你。”

謝浮調笑:“我在意什麽?”

陳子輕欲言又止,你在意的可多了,我沒半包煙功夫說不完。

謝浮手中打火機敲在他肩頭:“今年我在你身上投入的心思是多了些,你區別於其他人,僅此而已。”

陳子輕斂色一變,難道是他弄錯了方向,高估了謝浮對他的想法?

不是,沒高估。

陳子輕很快就從掌握的線索中沈著下來:“畢業那時候我說我要搞基,那不是假的,我真的要搞了,謝浮。”

謝浮撥開打火機蓋帽,拇指一按,一簇火苗在他眼底跳躍,那火像能直通他心臟,他一邊生疏地迎接心臟的灼熱,一邊淡聲問:“是嗎,那我是你搞基備選裏的第幾個?”

陳子輕不假思索:“你不是備選,你是首選。”

霎那間,樓頂這片空間的氣流停止流動,一切靜止,時空仿佛悄無聲息地逆轉,不知回到了哪個時代背景,又悄無聲息地返回,什麽都沒帶回來。

因為這是2021年,9月20號,發生在京市的故事。

陳子輕渾然不覺地流下了一滴淚。

謝浮接住了,他將指間的淚珠放入口中,舌尖掠過那點鹹:“我和你搞基,見過你上一段感情的孟一堃跟季易燃知道了會怎麽看我,他們會懷疑我挖發小墻腳,或者我腦子被驢踢了,和發小的前任搞在了一起,我的人品跟情商智商都會受損。”

陳子輕的心裏還有點密密麻麻的酸楚沒徹底消散,他恍惚地說:“你在乎他們的看法?”

謝浮反問:“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不該在乎?”

沒等陳子輕說話,謝浮就不快不慢地繼續:“我家裏只有我一個孩子,我做你男朋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你不能生,我會絕後,而且我家,遲家,我們這兩家的家長私下也會討論。”

陳子輕聽到前半句就想說談個戀愛又不是結婚,怎麽扯到後代身上那麽久遠的事,後半句如一根針戳進他額角,他驟然繃住:“那是……不談嗎?”

謝浮不答覆。

陳子輕沮喪失落地拉下了嘴角:“你就當我沒有上來過。”

“別站那麽高了,很危險的。”陳子輕又說。

謝浮漠然睨視他的演技,在他慢慢吞吞地掉頭時開口:“顧知之。”

陳子輕:“誒。”

有冰得嚇人的指骨蹭上他面頰,他打了個冷戰,汗毛在一瞬間豎了起來。謝浮剛才掐他的時候體溫是正常偏高的,怎麽一下就降了這麽多。

陳子輕很快就不能思考了,因為謝浮變相地給了他回答。

“我現在就想嘗嘗你是什麽滋味,如果你能和我的靈魂產生共鳴,帶給我快活瘋癲,讓我為你失控拋開節制不分晝夜,哪怕有一秒什麽都不想只想死在你身上,那我就和你談你想要的,”

謝浮在他耳邊吐氣:“甜甜的戀愛。”

陳子輕被謝浮前面那番話裏的強制要求震驚到了,呆呆站著。

謝浮笑起來,漸漸笑得站不住般彎腰靠上來,腦袋側對他頸窩,唇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耳垂,叼住那塊軟肉磨在齒間。

“所以,做嗎。”

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多等一秒都是委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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