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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茶藝速成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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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茶藝速成班

陳子輕天快亮才睡。

遲簾盤腿坐在床邊地上,一只手放在被子裏拉著他的手,一只手夾著一支煙,生澀又慵懶地吸一口咳嗽著吐出來,在日出的光暈裏回味瘋癲的快活。

他後悔了,生日那天就該要的。

爽到脊背發麻。

遲簾熟練地扣住床上人的手指,當時很怕他流血,手一直不停地摸他的腰親他的臉,不知所措地讓他放松。

他哭,自己也跟著哭。

真他媽沒出息。

遲簾咳幾聲把怎麽都抽不會的煙掐了丟開,他撩開被子將腦袋伸進去,再是肩背,腿,整個身子。

男孩腳踝上的紅繩被他咬在齒間,扯了扯,吐出來,他親親布滿滲血牙印的小腿,眼中露出一絲懊惱:“我這麽變態的嗎。”

“是顧知之讓我做變態的,他必須對我負責。”

遲簾蜷在對象懷裏的那一瞬間,仿佛長途跋涉的人回到故鄉,眷念安息。

顧知之,太陽要出來了。

遲簾蹭蹭對象溫暖的脖頸:“顧知之,你抱著我。”

陳子輕迷迷糊糊地張開手臂放在他背上,摸摸拍拍:“抱著了。”

遲簾閉眼沈睡。

不到片刻,遲簾就醒了,像做了個短暫又長到可怕的噩夢,他悉悉索索一陣,舔陳子輕的臉頰撒嬌。

陳子輕眼皮都睜不開,他側躺,一條腿被遲簾抓著擡起來。

……

再平息已經是中午了。

陳子輕昏昏地睡去,不知過了多久,他被遲簾撈起來餵了吃的喝的,再次躺回床上。

遲簾也上來,握著他的腰把他翻個邊,叼住他後頸一塊皮壓下來。

少年愛一個人,永有用不完的勁。

.

謝家被一片恐怖的陰霾籠罩,家庭醫生昨夜來了就沒走,他第三次處理小少爺手上的傷口,一次比一次謹慎。

小少爺整只手皮肉破爛。

謝母要去遲家叫人。

謝浮坐在窗邊,他一只手放在窗臺上任由醫生清創,眉間沒紋路,面上沒不適,好似那手不是他的。

“媽,你把人叫來做什麽,他又不是你兒子的對象。”謝浮哧笑。

謝母理所當然:“你給阿簾做掩護,讓他對象陪陪你怎麽了。”

兒子是個瘋的,母親也因為受過什麽刺激露出了不太正常的一面。

謝浮穿的高領衣服,領子下面有一道可怖掐痕,覆蓋喉結延伸向兩邊,是從前面掐的。他看著像從瀕死狀態裏出來,死氣沈沈。

實際剛好相反,謝浮全身器官都在癲狂地嘶吼,他那只受傷的手抑制不住地發抖。

“那媽媽去叫了啊。”謝母最後確認一下。

謝浮疲倦懨冷地開口:“別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他。”

“好好好,媽媽不叫他來。”謝母擦著眼淚出去,對門外的先生說,“我們要怎麽幫兒子把小顧搶過來。”

謝父不認同她的想法:“他連個看上的人都要我們出手,搶過來了也留不住。”

謝母抽咽:“那就眼睜睜看著他……”

謝父安撫道:“急什麽,你生的兒子,你還不了解?”

謝母喃喃:“我怎麽會了解。”

她要是了解,當初就不會……她本來有個多好的兒子啊。

.

陳子輕一放假就去車站,他特地跟遲簾的爸媽錯開了時間,少見一面就少點暴露的風險。

原主的奶奶跟陳子輕想象得差不多,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人。

高三放十天假,年前四天年後六天,前四天陳子輕每天都和遲簾發信息,他稍微晚一點回,遲簾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然後兩人會在電話裏黏糊好久,手機發燙了才完。

陳子輕年三十被奶奶指派去給親戚送老母雞,他抱著去的,一路都是潮濕刺骨的寒冷,沒飄一粒雪花。

回來前陳子輕就想,過年期間他的每日茶語這個日常,他在京市找了個街,抓了個帥哥試了。

當時他一說完茶語,小助手就匯報【每日茶語*5,完成度1/5】

有效。

只要目標是一米八以上的帥哥都行。

於是陳子輕就把心放進了肚子裏,踏踏實實地回了原主老家,村裏沒有符合條件的帥哥,鎮上縣裏應該有,絕對不能忘了日常。

陳子輕從親戚家離開,一手拎個豬腿,一手拎一桶年糕,兩頭都重,他走一會就換著拎,心理上覺得好受了一點。

路過小樹林,陳子輕把年糕放下來,豬腿夾臂彎裏,騰出手看手機上來的信息,對著凍僵發紫的手指頭哈哈氣,給遲簾回信息。

陳子輕:我去親戚家了,在回來的路上。

遲簾跟他視頻,看他凍得一張臉哪都是紅的,氣道:“你不會打車?”

陳子輕:“……”他轉手機給遲簾看他這邊的路況。

遲簾默了默,罵一聲:“操,像八十年代。”

陳子輕一怔:“你還知道八十年代?”

遲簾呵笑:“我不知道,我是傻逼,我是弱智。”

陳子輕抽抽嘴,他把鏡頭對著桶裏的年糕,又對著臂彎的豬腿:“這兩個沈死了。”

“誰讓你不帶你男朋友回家過年,再沈也只能你自己拎。”遲簾躺在陽臺,玻璃窗外是冬日暖陽,他忽然就沒了朝氣,“顧知之,我想你。”

陳子輕把鏡頭朝著自己:“我也想你。”

遲簾湊近貼著視頻裏那張凍傷的臉:“那肯定是我更想你,我想得飯吃不下,覺睡不好,走路看不清。”

他說著就擡腿擼起褲腿,露出膝蓋的淤青:“看到沒,磕的。”

那邊鏡頭抖轉,沖向泥巴路了。

“顧知之?”遲簾坐起來,“你是不是在笑我,顧知之,你敢笑我,你就死定了!”

鏡頭轉回來,陳子輕豎著一根食指說:“這是我切菜的時候想你,切的。”

那食指的指腹有一條口子,不淺,裏面血跡深紅接近黑色。

遲簾心疼地站起來:“你切菜想我幹什麽,不會放下菜刀再想?我就說我怎麽老打噴嚏,你差不多得了,少想我一點我又不會跑。”

他氣急敗壞了一通,皺著眉頭不放心地說:“打破傷風沒有?”

“不用吧。”陳子輕說,“而且時間都過了。”

遲簾要被他氣死:“你能不能對自己多在乎點,你是我的,我的知道嗎?”

陳子輕抿嘴笑:“那我下回註意。”

遲簾面上一紅,頭偏了過去:“趕快拎你的年糕跟豬腿回去吧,別被人搶了。”

末了警告:“真要有人搶,你直接給,不要跟人硬碰硬,你男朋友給你買一萬條豬腿,一萬桶年糕,聽到沒?”

“聽到啦。”陳子輕說,“你老打噴嚏,可能是你感冒了,你記得量一下體溫。”

“等你回來給我量!”遲簾斷了視頻。

陳子輕把手機揣進兜裏,他對監護系統說:“哥,我突然想起來個問題,談戀愛要分,分就甜不了,那我這不是死局嗎。”

系統:“只需你本人評過程甜不甜。”

陳子輕松口氣,那就好。

“對了,我記得當初投放任務的時候有說,每完成一個鬼魂的遺願都得到相應的報酬,我都完成兩個遺願了,怎麽沒見到報酬?”

系統:“在你賬戶。”

陳子輕很無語:“都沒通知我。”

系統:“自動存入。”

陳子輕調出賬戶看了,他現在有一張臨時技能卡,積分從幾百漲到四萬多,看來報酬只有積分,沒有其他物品。

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有支線任務,他想要獎勵豐厚的支線任務給自己當底氣。

.

遲簾過來的時候,陳子輕正在院裏捂凍住的水龍頭,他聽到動靜隨意扭頭,看清院門前的少年,眨眨眼,丟掉毛巾跑過去:“遲簾,你……”

“別犯傻,把我手上的東西分走一點,沒看我大包小包?”遲簾呼出白氣,他腳上不知道多少錢的鞋上全是泥,褲腿上也泥點斑斑,渾身皺巴巴臟兮兮,絲毫沒有平日的幹凈傲嬌樣子。

看著挺讓人不忍的,小少爺受了苦。

陳子輕把他的大包小包提走不少,輕聲說:“你來了會很奇怪,沒有理由,我奶奶會起疑心的,我們要是什麽時候不夠警惕,讓我奶奶發現我們,”

“什麽沒有理由,我是你奶奶故交的孫子。”遲簾舉了舉手裏的禮品,趾高氣昂地說,“我奶奶讓我來的。”

顯然是都考慮到位了,不會讓陳子輕擔心的事情發生。

陳子輕去村裏一戶人家喊回奶奶。

老人對遲簾的到來並不排斥,這就是她的熱情。她沒端一盆剩菜上桌,全炒了新的。

陳子輕沾了遲簾的光,終於能停一停吃剩菜的勢頭。

鄉下沒什麽景點,只有破舊的房子,看熱鬧的人,光禿禿的樹,稀爛的路和冰冷的山,陳子輕還是帶遲簾逛了一圈。

期間遲簾被回鄉的女生要微信,他很守男德,把有對象,不加,不行掛在嘴邊。

再問就擺起臭臉,臉上寫著“能不能滾”,一點都不禮貌紳士。

……

家裏沒有多餘的屋子,遲簾跟陳子輕擠在一起,很冷。

“這年頭還有人不按空調,我真服了,這麽大的事你都不說。”遲簾把陳子輕的腳夾在腿間,“你說了,我不就能在來之前安排人給你把空調搞定。”

陳子輕抱著他:“睡著就不冷了。”

“那是不冷了嗎,那是凍麻木了。”遲簾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捉他切菜傷過的手指看看,“留疤了。”

“我奶奶燒的菜放很多醬油,不留疤才怪呢。”陳子輕和他說悄悄話。

遲簾吻他手指的疤痕:“你不能讓她少放點?”

“不說了吧,這麽點小事,其實我想自己燒的,但我看她想給我燒飯吃,我就不燒了,我每次都吃好幾碗……”

陳子輕說著說著,沒了聲音,他無奈地望著遲簾。

“很正常,沒什麽好意外的,我們小別勝新婚,我進院門那會兒沒撲向你,白天你帶我逛的時候沒拉著你去山洞裏親熱已經是我在克制了。”遲簾把他拉到身上,“我要是不當人,我才不會忍那麽久。”

遲簾才開過葷,陳子輕就回家了,等於讓剛吃上奶的小孩斷奶,這多他媽殘忍。

所以他來找他的一日三餐了。

“吻一會。”遲簾湊上來時,陳子輕乖乖張開嘴。

遲簾進他嘴裏吻了一圈,餵給他滿嘴的薄荷味。

陳子輕被遲簾吻著,含糊地說:“你來看我,只是為了和我……”

遲簾在和他唇齒相依的間隙裏回應:“你要這麽說那我也沒辦法。”

“渣男。”陳子輕說。

“你男朋友這麽帥,渣點兒怎麽了。”遲簾笑得讓人移不開眼,他嘴上這麽說,卻沒有亂來,只是抱著身上的人,捏幾下掐幾下,再接個吻。

陳子輕被他這套連招給殺得片甲不留:“帶了嗎?”

“咳,以防不備之需。”遲簾面紅耳赤,“我真不是禽獸,你必須澄清。”

陳子輕把被子拉了拉,罩住他們:“我也想了,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遲簾:“……”

他郁悶:“我還不是不想你怕我,在家那次你就怕死我了。”

“那是你從晚上到白天又到晚上,”陳子輕都不想細說。

“第一次是那樣的,這次不會了。”遲簾保證,“你奶奶在隔壁的隔壁,我也不管胡來。”

陳子輕不信,起碼兩次。

事實上他還是算低了,遲簾在家精修了技術,整個突飛猛進,一會床上一會床下,大冬天的整出了一身汗,後半夜才抱在一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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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在鄉下待了兩天一夜,他魂不守舍地回到京市,進門發現家裏籠著異樣的氛圍,爸媽都在沙發上坐著。

這個畫面幾乎相當於開幕式。

遲簾手中背包丟在地上,發出的聲響打破了死寂。

章女士端起冷掉的咖啡,又放回去,她抱著胳膊看向對面墻上的巨幅油畫。

遲父開的口,他言辭不鋒利,心態十分平穩的樣子:“阿簾,我跟你媽本來想等你畢業,可是事態發展的速度遠超我們想象,我們不得不正式和你敞開了談。”

遲簾聽到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原來當時謝浮的障眼法並沒有成功。

長輩在看他們演戲。

遲簾換鞋,踢開背包去廚房拿可樂,他心頭燒著一股火,燒了好多天,滅了一點就又燒大。

幾口可樂滑進喉嚨,那抹冰涼流向五臟六腑,遲簾捏著瓶蓋玩:“爸,媽,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以為沒事了松口氣,又介意謝浮做顧知之男朋友的樣子很好笑?”

尾音還在半空漂浮,茶幾上就多了一個藥瓶。

遲簾指間瓶蓋硌紅了掌心。

章女士的語氣比先生更加平和,甚至可以說是輕柔:“兒子,你是不是想要你爸媽白發人送黑發人?”

遲簾的眼簾微動:“你們可以再生一個。”

一聲“嘭”響從茶幾那邊傳來,在寬敞開闊的客廳引出回聲,遲父拍著茶幾嚴厲道:“遲簾,你說得什麽渾話!跟你媽道歉!”

章女士比他更嚴厲:“遲閱,你兇兒子幹什麽?”

遲父默默把被他拍倒的藥瓶扶回去。

夫妻倆在這之前反覆商量,兒子已經站在凳子上吊著脖子,他們的策略要柔和,要春風細雨。

剛才是他一時大意犯了錯,他暫時不說話了。

章女士望著兒子倔強張揚的稚嫩臉孔,回想他進門時那副得了相思病的丟魂樣子,她無聲地嘆息,如果她說“兒子,你高中談個戀愛要死要活讓人看不起”,兒子必定會不屑地告訴他們,他不需要別人看得起,他只要顧知之。

那個從桐市來的,他們沒放在眼裏當回事的孩子,一顆路邊平平無奇的小石子,竟然在兒子的世界砸出了隕石的深坑,觸目驚心措手不及。

“顧知之的奶奶得了癌癥。”章女士輕嘆。

瓶蓋從遲簾掌心掉落,彈跳幾下就沒了動靜,他的神色驚變,那老人他才接觸過,看不出來患癌。

“這種事去醫院一查就知道,我們不會造假。”章女士說,“本來最多活到明年秋天,是你奶奶在給她買進口藥,讓她的病情有了好轉。”

遲簾的太陽穴跳了一下,他仿佛已經看到他的愛情之路在一點一點塌陷。

因為他清楚他媽會用顧知之奶奶打出什麽樣的牌。

他另一只手上沒了瓶蓋的可樂瓶往外冒水珠,凝成水跡順著他的指縫滴滴答答。

一時無法區別是可樂更冰,還是他的手更冰。

章女士不徐不疾:“你去國外,我跟你爸會讓那老人得到更好的治療。她是顧知之在這個世上的唯一一個親人了。”

他媽終於打出了牌,想打垮他的氣勢,他在看自己手上有哪些牌,能不能拿出一張差不多的。

遲簾看了半天,遲遲沒有出牌。

他只有一張王牌,在茶幾上放著,就那個藥瓶。

“還是說,你要我讓顧知之選,你跟他奶奶,他二選一,你親耳聽到他拋下你,選他奶奶?”章女士不忍地看著兒子,“這是必然的,你明白。”

“如果顧知之選你,不選他奶奶,我想他就不會是你喜歡的人了。”章女士又說。

愛情這條路崩裂的速度讓遲簾無法阻擋,正在逐漸朝他所站的位置蔓延,他像被家長逼到墻角,緊緊抱著懷中玩具不肯撒手的小朋友:“你們別逼我。”

蒼白的幾個字卻是少年人內心崩潰的前兆。

章女士的坐姿發出變化,她將環在身前的雙臂放下來:“我們逼你了嗎,我們知道你跟他的事都裝作不知道,只是為了讓你們順利念完高三……”

大半瓶可樂被遲簾砸出去:“那為什麽又要在大年初二說?”

章女士抹掉濺到臉上的一滴黑褐色液體:“一,我們發現了你偷偷服用的藥量嚴重傷害你的身體,二,”

她朝左邊伸手,遲父把手機放到她手上。

“我們收到了這段視頻。”章女士打開手機遞給兒子。

遲簾看到視頻上的內容,太陽穴跳得更厲害了,視頻中的他在吻顧知之,就是去年九月“攬金”狂歡活動。

畫面十分唯美夢幻。

他含住顧知之上唇的時候,鏡頭好像抖了一下,不是很確定,他沒法靜心審查更多的細節。

為什麽不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吻,為什麽會被人拍到。

為什麽顧知之要哭。

為什麽他要陪顧知之去“攬金”。

一路自問下來,追根究底還是他看不了顧知之哭。

“匿名者發的,追蹤不到信息,你不分手,視頻會傳到一中論壇,你有遲家撐著可以無所謂,顧知之呢,他怎麽在一中待下去?”章女士溫聲溫氣,“我也可以不讓學校老師通知他奶奶,他自己能應對那些打量的視線?愛慕你的那些人要如何羞辱他?你們是同桌,他在你家借住,他靠你家捐樓進的一中,全是地雷。現在是互聯網噴發時代,只要把一件事丟到網上,很容易就能被放大被爭議,遭受網絡暴力。”

客廳響著大企業管理者富有沈穩力量的聲音:“而且如今人們普遍離不開短視頻,他曾經的同學,他的老鄉,村裏人都有可能會刷到他的事,所以他奶奶知道是必然的,只是時間問題,那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遲簾沒怎麽聽他媽的話,他在想,那晚包房都是熟人,視頻是誰拍的,他的追求者,還是顧知之的追求者?

他把所有人聚集起來還原當時的座位,再通過視頻的視角去精細比對,是不是就能鎖定偷拍的人?

“四年。”章女士忽然出聲。

遲簾抓內鬼的思緒猝然崩斷,他遲緩地偏了偏頭。

“我們不是要你和顧知之這輩子不再往來。”章女士按住先生的手,“你們現在分開,我給你們四年的時間,四年後你要還是喜歡他,那我們就讓你跟他在一起,遲家絕後我認了。”

說著拍拍先生的手。

遲父極快地權衡利弊,遵從太太臨時改變的決策:“我也認了。”

客廳一時靜得讓人發慌。

章女士看著一言不發的兒子:“你對自己沒信心?”

遲簾從始料未及帶來的楞怔中脫離,想也不想道:“怎麽可能。”

章女士觀察兒子的情緒起伏:“那就是你對顧知之沒信心,你怕你走後,他會喜歡上別人,你怕你們最終不能免俗走向感情常見結局,”

遲簾面色駭然地打斷:“他不會!”

章女士不再言語,她讓情緒不穩的兒子一個人自我平覆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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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那一聲幾乎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他腿軟地蹲下來,腦袋磕在茶幾上面,身上的大衣進門到現在都沒脫,裏面已經被冷汗打濕。

用四年換一輩子,看起來很值。

“我不分。”遲簾說。

四年跟一輩子比是短,可跟四天比就長了,那會有難以估量的變數,他不敢賭,他承擔不了除幸福以外的任何後果。

章女士給了先生一個眼神,讓他來,他喝了口她的冷咖啡,從她手上接走引導青春期的兒子工作,這比什麽大項目都難應付。

“雖然我跟顧知之相處的時間不算多,但我站在過來人的角度,你們這段感情裏是他主付出,你任性幼稚的時候,他哄你,你胡思亂想不安,他哄你,你害羞好面子心口不一,還是他哄你,你想沒想過他的感受?”

遲簾身子一震,頭埋下去。

“他不會累嗎?”遲父說,“他會累。”

“爸爸不信你沒想過這個問題,你也知道他會累,可是你不改,你習慣了他哄你,喜歡讓他哄著你,好像他不哄,你就活不了。”

“阿簾,愛情不是這樣的,你跟小顧之間已經出問題了,就算沒有我們今天的幹涉,你們接下來的高中最後一個學期也會在反覆的爭吵和好再爭吵再和好中崩盤,畢業分道揚鑣。”

遲簾猛然擡頭:“我和顧知之什麽問題都沒有!”

遲父沒長篇大論,他甚至都沒說話,只是指了指茶幾上的藥瓶。

無聲勝有聲。

要是談的戀愛能快樂,能給予自己想要的情感,又怎麽會吃大量的藥。

“還不是被你們害的!”遲簾才壓下去點的情緒又竄上來,他瞪著他媽,“你當初在酒店看到顧知之脖子後面的印子為什麽要問?你當作沒有看到不就沒後來的事了。”

“謝浮剛好出現,你又問他是不是他弄的,他為了給我解圍承認,兩家都在我面前把他跟顧知之當一對,我算什麽,我在旁邊看著,謝浮媽媽都認顧知之做兒媳了,那就是一根刺卡在我嗓子裏,我知道不怪謝浮,所有不好的事都是從你問那句話開始的,媽,你為什麽非要問?那天之後我就過不好了,我後悔去旅行了,我所有的痛苦全是那次旅行帶來的,我也有罪,我才是罪魁禍首,我不該留下印記,”遲簾語無倫次,他瞳孔有點渙散,用力扇了下自己的臉。

章女士放在腿上的手一緊,她怕刺激到兒子,口吻盡量正常:“阿簾,你冷靜點。”

遲簾歇斯底裏:“我冷靜不了!誰他媽能冷靜得了!我又不是聖人!”

他的眼珠神經質地轉動,喉嚨裏的喘息瀕臨破碎。

章女士趕緊倒藥讓他吃。

藥片在他打顫的牙關間四分五裂直至稀爛,化成粉末和唾液融為一體,苦得讓他想吐。

他真的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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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餵不進去了,遲簾被爸媽送去醫院,他好一些就迎來了奶奶摔傷住院的打擊。

遲簾去奶奶病房,老人對他的第一句話是:“孫兒,你和小知之,你們應該是比親兄弟還親的朋友啊。”

老人沒有看少年赤紅的雙眼和蒼白的臉孔。

大過年的,遲家老的小的都進了醫院,新的一年就這麽不幸。

也許走過這一段全是幸運,也許這只是個開始。

遲奶奶把臉轉向病床裏面,偷偷用帕子擦眼睛,她在家裏給另一個小孩打過電話。

她問道:“小知之,你奶奶病了你知道嗎?”

電話那頭的小孩吃驚地“啊”了一聲,不知道把手上的什麽東西弄掉了,不知所措的樣子顯得可憐。

遲奶奶卻直接說:“是癌。”

“目前在保守治療,吃的藥是我通過自己這邊的渠道給她買的。”

小孩又慌又無助,還不忘感激地說:“謝謝奶奶。”

他第一次就不叫她“遲奶奶”,一直都是“奶奶”,她是喜愛他的,不然也不會鼓勵他誇獎他。

可他想要她小孫。

那就不行了,她最寶貝的小孫怎麽能是同性戀,他要和登對的姑娘建立婚姻關系,家庭事業無一不圓滿。

小孫在年少時犯糊塗,她這個做長輩的不能不出面指引糾正。

盡管她也想過,這可能是她小題大做,過不了多久兩個孩子就散了。

她卑鄙的用進口藥拿捏小孩,嘴上還在自以為委婉地問:“小知之,你會和我孫子分開嗎?”

過了好一會,她才聽見小孩說:“會分的。”

“那是什麽時候?”

“我不是做決定的那個人,您的孫子說分,我就分。”

“好,奶奶信你。”

“你是好孩子,是奶奶對不起你。”

“之前奶奶說的話還是算數的,你大學想去國外就給我說,你把你作為學生要做的部分做到位,剩下的我來安排。”

遲奶奶不想那通電話了,她把帕子塞在枕頭底下:“孫兒,你媽和我說了四年的事,她站在你的立場勸我這個她不是很待見的婆婆,她是真的為你著想,我同意了,你先跟小知之分開四年,四年後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遲簾的唇角抿直泛白,他的親人一個個都站在“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的前人高度蔑視他的較勁和堅持。

——將來的你自會明白,今天的你是個笑話。

——我們不會笑你的,誰都會有年少無知的時候。

“奶奶把很喜歡的一句話送給你,命運給每個人面前的禮物都標了價,你想得到什麽就要付出相應的價格,現在的你負擔不起你想要的禮物。”

遲奶奶蒼老的聲音裏透著閱歷賜予的厚重力度:“你如果真的喜歡他,就該變得更優秀再回來,站在他面前。”

“家裏給你條件給你機會,你已經比很多人要幸運。”老人又說。

遲簾半晌開口:“奶奶,你休息吧。”

遲奶奶轉頭看一眼孫子頹喪的背影:“阿簾,你要成長,小知之也要成長,短暫的分開對你們不是壞事,你該學會從另一面去考慮事情。”

遲簾走出了病房,他把手伸進口袋,想給顧知之發個信息,卻又不知道發什麽,全身上下哪都難受。

兩串腳步聲朝著病房這邊走來,遲簾擡頭看他的父母:“你們一邊裝模做樣的給我四年時間,一邊把我跟顧知之的關系告訴奶奶讓她老人家進醫院,這是要幹什麽?”

遲父想說話,章女士給他按住了。

遲簾無力地說:“我真的搞不懂,我談個戀愛又不是殺人放火,謝浮的父母能支持他,你們為什麽就不能支持我?”

章女士帶上病房的門,走到墻邊椅子上坐下來:“情況不同。”

“怎麽不同,不都是獨生子,不都是高三生,不都是同性戀?”遲簾嘲弄,“談的對象都是同一個。”

章女士語出驚人:“謝浮的父母知道他跟顧知之沒關系,他們配合他作為發小給你打掩護,而你呢,你們也沒關系?”

遲簾楞後就想笑,原來兩邊的家長都在演戲,謝浮也被騙了。

所謂的大人,把所謂的小孩耍得團團轉。

走廊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那是生老病死的味道。章女士不愛來醫院,因為她兒子的心臟功能天生就比常人弱,禁大喜大悲,用一些老人的話說就是,嬌貴命。

她跟先生從不嘮叨兒子,只要他在他們鋪平整的路上走就不會磕絆。

婆婆幫舊友引來了一系列事端。

他們原計劃是一切放在兒子畢業後實施,計劃總要在變化後面跑,還是盡早到國外去吧,兒子不止心臟問題加重,心理也有了問題,必須接受治療。

“阿簾,你自身的情況你最清楚,沒人想要不健康的愛情。”章女士說。

遲簾摳著手上輸液留下的針眼,摳破了也沒知覺。

章女士知道他在糾結掙紮,她強忍著不打斷他邁入青年階段的第一次成熟思考,扭過臉不看出血的手背。

走廊來回走過幾波醫護人員,遲簾終於艱難地放下驕傲,從齒縫裏擠出二字:“兩年。”

“不能再久了,兩年是我的極限了,各方面都是極限了。”他生平頭一回用祈求的目光對著爸媽。

遲父要教訓兒子,章女士在他前面一錘定音:“好,就兩年。”

章女士迅速蓋章此事:“在這期間我們會采取必要手段禁止你跟顧知之來往,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初衷,並守約。”

遲簾低罵一聲,操。他狠狠握拳:“狗屁,分手了就不能聯系了?”

章女士不答反問:“聽說過為了買房假離婚的夫妻嗎?”

言下之意是,你為了謀一個未來才分手,而非真的感情破裂,我們再讓你們聯系,那跟沒分有什麽區別。

遲簾不甘地擰緊眉頭。

“我要顧知之出國留學。”遲簾拋出自己的條件,“我跟他可以不在一個國家,我也保證兩年裏不見他,不給他電話發信息,不出現在他面前。”

“我臥室架子上的彩色彈力球,超人擺件,沙灘畫,紙玫瑰,青蛙豆玩具,還有我抽屜裏的彩虹氛圍燈,所有我都要帶到國外。”遲簾又說。那氛圍燈是去年冬天顧知之送他的生日禮物,投在墻上會出現生日祝福,顧知之為他定制的“生日快樂,健健康康”,全世界獨一無二。

章女士沒過多猶豫:“行。”

轉而就說:“現在打電話吧。”

她看發楞的兒子:“打電話跟你對象分手,就在我們面前打。”

遲簾手抖:“我不打,我發信息。”

“發信息?”章女士挑眉,“這麽草率不重視?”

遲簾腮幫子抽緊,他抖動著手指撥對象的號碼,腳步踉蹌地轉身走到墻邊,後背靠墻有個支撐。

那頭接得非常快,像是做什麽去哪都把手機攥在手裏,一直在等他打電話。

男朋友回家沒報平安,他肯定很擔心。

遲簾喉嚨堵上了,面部呈現出了瀕臨窒息的形態,哪怕是假分手,對他來說一樣等同於進火海焚燒。

手機裏傳來陳子輕的嘀咕聲:“怎麽不說話?”

遲簾閉上眼睛:“顧知之,我想分手。”

沒聲了。

遲簾不把身體轉過去面向墻壁,他就這麽對著爸媽,讓他們親眼看見他們想要的成長。

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久,陳子輕呢喃:“分手啊……”

“對,分手。”遲簾說,“我膩了。”

”可是……可是你從我家走的時候明明還……”

“顧知之,你懂不懂什麽叫膩了?”遲簾一下不停頓,“膩了就是沒新鮮勁了,我上一頓吃著覺得好吃的蔥油面,下一頓一口都不想碰。”

遲簾一說完,手機就被沒收了。

“下午動身,那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陪你去,你爸過兩天跟我們碰頭。”章女士說。

遲簾無視他爸有意見的眼神,兩年只是他的緩兵之計,等他身體好了,視野開闊了心智更成熟了,爸媽這邊穩定了,他就偷偷去找顧知之覆合。

在他羽翼未滿之前,他會讓同在國外,離得近點的發小幫他看著顧知之,不準阿貓阿狗跟顧知之接近。

遲簾沒有時間再完善他的守寶方案,他只能粗略地想到這點,他顧不上更多了,他只要顧知之。

“我要跟發小們告個別。”遲簾看到走廊一頭的保鏢,面色一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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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回家的時候,謝浮跟季易燃都在家裏。

他在他們的幫助下擺脫保鏢給對象打電話,這次沒立刻被接通。

打第二遍才接。

“顧知之,是我,我用謝浮的手機給你打的電話,你聽我說,先前的分手是假的,假分手。”

遲簾簡短地透露了事情經過,適當地省去了點東西:“就是這樣,我們先分手,你給我兩年時間,我兩年後去找你,我後半輩子都是你的。”

電話裏很安靜,連風聲都沒有,他的對象不在外面,是不是在被窩裏哭?

遲簾爭分奪秒地道歉,一遍遍地求他給自己一個承諾,不要讓其他人走進心裏的承諾。

這個時候,謝浮在地下室的通道裏和人通話,用的是另一部手機。

“我給你爭取了兩年時間,接下來就看你的了。”章女士坐在車裏,“阿姨祝你得償所願,希望你得到他的心,讓他徹底忘掉我兒子。”

“那就借阿姨吉言。”謝浮微笑。

章女士已經沒了收他做幹兒子的念頭,年紀如此小就有這城府,不符遲家的作風。

“視頻你發給我們就算了,不該發給老人家。”她寒聲。

“望阿姨體諒一下,你兒子跟他做的時候,我在門外,我受刺激一時失去理智,那不是我的本心。”謝浮嘆息,“我本心是善良的,道德的。”

章女士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落下來,那兩孩子竟然已經……

她竭力不失態:“阿簾是你發小,他有病在身,你真能狠得下心。”

謝浮俯視幽深的樓梯:“我也有病的,阿姨。”

章女士心底發怵。

“不說了,說了傷這麽多年的鄰居感情,到如今這地步,我無比虔誠地祝您心想事成,闔家歡樂。”謝浮謙遜有禮地送上祝福。

章女士掛掉,她目視前方車流,深深吸了口氣,但願她不會為今時今日的舉動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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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這邊跟陳子輕說好了,兩人先分開,兩年後再在一起。

陳子輕望著火盆裏的炭火,等到遲簾去了國外,一切就都未定了。畢竟異地戀是很傷的。

一團火燒得再旺,終有熄滅的時間。

陳子輕想分得更徹底,而不是有個兩年的緩沖,因為他一旦給遲簾兩年,就要在這兩年裏不進行原主遺願的三分之二。

他肯定是要結束一段,調整,才能開始第二段。

不能不結束就那麽做。

陳子輕單手托住烤熱的臉,可他已經答應了,他等遲簾兩年,主要原因是——他不想在遲簾對他的喜歡可能最熾熱的時候分手,遲簾的身體會扛不住。

那麽可愛純情的一個高中生,能不讓他遭那個罪就不遭了吧。

陳子輕希望兩年過去,遲簾在電話裏跟他分手的一幕能變成真的,他希望遲簾把他這個初戀放在可回憶可不回憶的籃子裏,將來遇到更好的人,前程似錦,順遂平安。

“你要做心臟手術,治療分離焦慮癥。”陳子輕認真地叮囑,“一開始肯定會不好受,你忍一忍,堅持下來,一定要聽醫生的話。”

遲簾紅著眼笑:“知道了,啰嗦,保證還給你一個健康出色的男朋友。”

陳子輕撇嘴,你健康出色就好了。

“那我們怎麽聯系啊?”他烤著火問,“你到國外換新號碼加我?”

遲簾沒言語。

陳子輕明白了,看來他們不能聯系。

“只能靠心靈感應了,顧知之,我們相愛,一定心有靈犀,我想你,你就打個噴嚏,你想我,我也打個噴嚏。”遲簾剛逗完就說,“假的,我跟老謝他們都能聯系,到時候怎麽會讓你找不到我。”

陳子輕不覺得形勢會是遲簾以為的那麽樂觀。

“我走後,你繼續在我家住到畢業,國外的學校我爸媽答應會幫你,等他們的秘書找上你,該簽什麽你看好了再簽,不懂的就咨詢謝浮或者季易燃孟一堃,我會交代他們照顧你。”

陳子輕說好,他對國外生活並不積極好奇。

遲簾不能多聊了,再聊發小都撐不住了:“我下午就走,你從老家回京市見不到我不要哭。”

陳子輕被遲簾弄得傷感了起來。

遲簾說:“顧知之,跟哥哥說再見。”

陳子輕用他曾經討厭如今喜歡的夾子音說:“哥哥再見~”

再見說過了卻沒掛掉,遲簾是真的受不了,還沒真的分開就開始焦慮慌亂。

“我怕鬼的時候怎麽辦,誰來保護我。”遲簾委屈死了。

陳子輕哄他:“國外只有吸血鬼。”

遲簾知道對象想讓他開心,他捧場地笑了聲,下一刻就冷冽到偏執:“顧知之,你記住,你只有一個男朋友,永遠都只有一個男朋友,就是遲簾。”

陳子輕心底一顫:“噢。”

遲簾在不斷拉扯的不舍中結束了通話,他去了國外就要調查視頻是哪個王八蛋拍的,敢他媽的算計他,他不會就這麽認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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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遲簾帶著一具空殼上了飛機,他於次日到達住處,拿著新手機躺在床上。

他爸是做軟件的,他的手機多半會被監控攔截,這招他有預料,包括他被沒收證件被監視。

明天就要去醫院檢查身體。

遲簾撈起被子蒙住自己,他在黑暗中哽咽了一小會。

兩年,七百多天,很快的。

他做手術,吃藥,搞學業,大三去找同樣上大三的顧知之,他們會繼續談戀愛。

遲簾給自己的心理建設加固了一層,手機就被病毒攻擊了,他坐起來的動作猛然僵住。

病毒帶進來的有信,也有照片。

信是顧知之在原來學校給他班裏一個男生寫的信,照片大部分是他偷拍的男生,小部分是他趴在男生課桌上把臉貼著對方書本的合照,或是咬著對方的筆頭,聞著對方的校服外套……

遲簾兩指抵在屏幕上,隨意放大一封信,他看清信中不知羞恥的癡迷與愛戀,指尖森白冰涼。

他騙我,顧知之騙我。

不對,顧知之說沒有前任,他不會騙老子的。

遲簾要撥打熟悉到能倒背的號碼,打不出去,他換謝浮的,季易燃的,孟一堃的,全都打不出去。他下床往房門口走,他要打電話問顧知之,哪怕是跪下來求他媽,他也要把這通電話打通。

還沒走到房門口,遲簾就摔在了地上,把嘴裏的軟肉咬破了,滿嘴血腥。

顧知之說老子是他的初戀,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

這都是以前的事了,他不在乎,他可以原諒顧知之為了得到他撒的一點小謊。

遲簾狼狽地撐著地板想要起來,被他攥在掌中的手機上又出現了一個視頻,時常不到十秒。

畫面裏是他對象站在街角,對著一個陌生男生說話。

他把音量調大,手機貼著耳朵,在電流雜聲裏聽見對象的聲音。

“哥哥,我是不是把你撞到啦,對不起呀。”

日期就在顧知之過年回家當天。

遲簾“咚”地跪在地上,心口的衣物被他擰出淩亂褶皺,顧知之對別人茶,叫別人哥哥。

他媽的,顧知之,你男朋友還沒死。

顧知之,又有人要拆散我們,老子不會讓那狗逼得逞的。

可你為什麽要叫我以外的人哥哥,你在我面前的時候什麽都是我的。

顧知之,你耍我。

遲簾上半身前傾,額頭重重撞上地面,他歪倒在一旁,手指脫力,被他掐出汗印的手機靜靜躺在他手上。

暗下去的屏幕亮了起來。

又是一個視頻,比上一個的時長要長一點,差不多一分鐘。

顧知之坐在餐館裏,他沒吃飯,兩只眼睛呆呆地看著斜對面的人。

那人是個左撇子。

遲簾冷不丁地想起來,去年他帶顧知之回家的第一天,顧知之就是在他用左手吃面之後,抓住了他的左手。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肢體接觸。

當時他還覺得顧知之沖他笑的樣子,和之前很不一樣。

顧知之發現他是左撇子,面都不吃了,只望著他吃,眼神直勾勾的。

原來那是在透過他看別的人。

現在是什麽情況,顧知之有個前任,是個他媽的左撇子,分了還念念不忘地找替身。

遲簾的臉上不見一絲表情:“騙子,顧知之是個騙子,他騙我。”

必須要顧知之給他解釋,跟他道歉,把他哄好。

不能算了。

憑什麽算了。

他要給顧知之打電話,他要揪出想置他於死地的王八蛋。

遲簾試圖起來,卻再次倒在地上,他眼前模糊,手握不住手機,青筋從他的脖子蔓延到額角。

他在拼命守住他跟顧知之的未來,什麽都不能讓他動搖意志。

只要顧知之跟著他走,其他都可以不重要,有他這麽帥這麽能幹的現任,誰會沒事去想犄角旮旯裏的前任。

好在顧知之是認定了他的。

他從沒預想過顧知之離開他的可能。

預想過的。

年前他就感覺顧知之在抽離,從他們的感情,以及他的生活中抽離。

遲簾的眼裏沒有了生機,破裂的迷茫刺穿他的瞳孔,他的視線更見模糊,什麽也看不清了。

“顧……知……之……”

遲簾的聲音虛弱到發不出來,他一張臉死白,手腳痙攣不止,意識消失前的那條腦電波在癲狂地抖動。

——他要去找顧知之,做人要去找,做鬼也要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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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初六開學,陳子輕初五站在遲家門前,他進不去,遲家的大門驗證改掉了,他是陌生人員,靠近超過三秒就會發出警報。

很刺耳,他聽過了。

陳子輕背著書包,腳邊是個大編織袋,裏面是原主奶奶準備的臘肉香腸,全都在家裏切成了片,還有一大袋梅幹菜,自家晾曬的,很香很幹凈,原主奶奶其實還準備了菜籽油和土雞蛋,他帶不下。

陳子輕垂頭看手上提編織袋勒出的深紫條痕,怎麽辦,去找個賓館住嗎?只能先這樣了。

明天開學他就要去跟班主任詢問住校的事。

這都還好,他擔憂的是初二下午就斷了聯系的遲簾,國外不知道是不是出了狀況。

因為遲簾說他可以在遲家住到高考結束,現在卻不讓他進去了。他望了望面前的大別墅,彎腰去拎編織袋。

左邊的別墅傳來門向兩邊打開的聲響,陳子輕下意識看去,謝浮出現在他視野裏,身著黑色高領毛衣和同色長褲,給人一種瀟寂的味道。

然而謝浮一雙眼卻是又黑又亮,像吸食過亢奮劑,不太正常。

陳子輕拎起編織袋就要走,右邊的別墅也傳來開門聲,季易燃跟牧羊犬走出來,停在門口,一人一狗都朝他投來目光。

陰天,草木都披上了淒涼的皮,陳子輕冷得縮了縮脖子,他看看謝浮,看看季易燃,抿抿嘴問道:“遲簾讓我進去住,可是我不知道怎麽……”

謝浮兩只手都在口袋裏沒拿出來,他徐徐地笑:“還能是為什麽,他爸媽刪掉了你地驗證信息。”

陳子輕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這樣。”

“你男朋友托我們照顧你,”謝浮說,“我家,季家,你選一個暫住,等你男朋友跟我們聯系了再另做打算。”

陳子輕不想打擾,他跟遲簾的關系沒捂住,謝家已經知道謝浮是個掩護,他去了會很尷尬。

至於季易燃家,那就不是尷尬的事,季家給他一種從門前路過都發毛的感覺。

“不用了,我找個賓館就行。”陳子輕拒絕道。

謝浮聳聳肩:“老季,我們兩個,他誰都不選。”

季易燃和牧羊犬都低下了眼眸。

陳子輕才走了兩步,身後就響起謝母關切的喊聲:“小顧,你從家裏回來了啊,快進來,外面冷死了,快進來快進來!”

謝母看起來並不怪他糊弄過自己,依舊很和藹地對他。

“阿姨,我和遲簾……”陳子輕猶豫。

“哎呀,阿姨都知道了,我家謝浮說你們先分個兩年接受考驗,阿姨看好你們。”謝母熱情地走過來,拎住他編織袋另一頭,“怪沈的,兒子,來搭把手。”

謝浮沒動:“媽,你問人意見了嗎?或許別人根本不想我們幫。”

“那小顧,我跟我兒子幫你把袋子拎去我家?”謝母還真就跟個小輩商量。

陳子輕除了感謝還能說什麽。

謝浮去拎編織袋,他撩眼皮掃了眼發小:“老季,今天氣溫下降了不少,你帶著你的狗回去吧,別把狗凍感冒了。”

季易燃的氣息聲略有變化,牧羊犬試探地立起腿去謝家那邊叼男孩褲腿,查覺主人沒發出那個指令,它就坐了回去。

謝家母子帶著人進了家門。

季易燃低聲:“沒選我家是對的,我家不好,住著不舒服。”

他轉身回家,牧羊犬仰天叫了聲就跟上主人。

.

當晚,陳子輕和謝家人一起吃飯,謝浮吃了沒一會就上樓接電話,他下來時給人的感覺很怪,形容不出來的怪。

走路好像隨時都能踮腳,就那種表演者,按捺不住地想要表演一番。

謝浮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他叫傭人給他盛碗湯,盛滿。

謝母一楞,兒子剛才都沒怎麽動筷,現在胃口這麽好了?她桌底下的腳踢了踢先生,兩人做了個眼神交流就前後離桌。

傭人送來湯也撤了,餐廳只剩下兩個少年人。

陳子輕吃自己的飯,吃完就準備進房裏不出來了,他吃得快,一碗快要見底。

“顧同學,有件事,我說了,希望你不要激動。”謝浮沈聲。

陳子輕嘴裏有一大口飯菜,臉頰鼓著,眼睛圓圓,眼尾耷拉著垂下來。

“我接到你男朋友家裏的電話,他初二心臟病發送去搶救,昨天早上才醒,當時他有個意外癥狀,他家以為觀察一天就會消失,但是沒有。”謝浮揉眉心,他開始了漫長的靜默。

陳子輕一顆心被謝浮吊了起來,他都忘了自己咀嚼那口飯菜,就這麽看著,等著。

“那癥狀就是,”謝浮輕輕一嘆,“失去了一段記憶。”

陳子輕腦子裏空白了一秒:“是我?”

謝浮支著頭看他:“是你。”

電話那邊的人透露,醫生說是病人的自我保護,封鎖了讓他心臟生病的根源。

根源。

謝浮若有似無地在唇齒間重覆一遍:“他家裏本就想你們分手,現在他忘了,自然認為這是最好的結果。”

“今晚過後,所有知道他和你有過交集的人都會被要求封口,”謝浮深感遺憾,“所以,你們真的分了。”

陳子輕的耳朵沒把謝浮的話捕捉完整,他停在前一句的一個詞上面,困在那了。

忘了啊,忘了挺好的。

他總想著要和平分手,忘了更好。兩個字徹底抹掉了他的存在,真的挺好的。

遲簾心臟好好的,過得好好的,一切都好。

沒有兩年了,沒了。

陳子輕沒咀嚼就生硬地咽下那口飯菜,嗓子呲啦啦地疼,他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謝浮舀了口湯吹吹:“去哪?”

陳子輕壓制著自己的心緒,不想在謝浮面前表露出來:“我一個人待會。”

“把碗裏的飯吃完。”謝浮喝掉那口依舊滾燙的湯。

陳子輕現在哪還有不浪費糧食的心思,他不假思索地加重咬字力道:“我都說了我一個人待會了!”

謝浮似笑非笑。

陳子輕有種被嘲笑的感受,他一時顧慮不了三分之二裏的這位,眼眶通紅地發火:“我失戀了,我想去房裏哭,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也理解你的傷心,你的難過,你的絕望,以及你失去男朋友的崩潰。”謝浮笑著說,“但請你先把你的剩飯吃掉。”

少年在笑,他唇邊弧度在他深邃的五官下顯得尤為耀眼,卻有股子不寒而栗的陰鷙。

陳子輕吸氣,上次被他潛意識裏回避,不敢深想的信息不受控地跑了出來——謝浮精神有問題。他硬著頭皮坐回去,重新拿起了筷子。

謝浮手一松,精致的瓷勺子掉進湯碗裏,他用更加精致的手劃開手機屏幕,在陳子輕猝不及防中打視頻。

“聽說他今天的狀態還可以。”

陳子輕想快些走,腳不聽他的,在地上生了根,一點都挪不動。

視頻接通,國外是春日白晝,背景裏鋪滿日光,穿著病服的少年坐在床頭,一只耳機塞在他耳朵裏,另一只耳機在他身前掛著,他不知是在聽歌,還是剛打完游戲,面容有幾分病態,精氣神不錯。

他聲音不像平時那麽清亮,有點啞,腔調倒是一如既往的張揚。

客廳裏只有他的不滿和抱怨,他說自己在醫院無聊死了,明天就要出院,還說他不回去參加高考了,直接就在那邊學大學課程,開學後一路加速,早點學完早點上班,當學生當夠了。

陳子輕安靜地聽著。

謝浮拿著手機的手臂擺動了下,遲簾好奇地問道:“老謝,你旁邊是誰?”

陳子輕這才驚覺自己入鏡了。

少年隱隱發出嘖聲,接著是嫌棄的咕噥:“怎麽長得又土又黑又醜。”

他放下了筷子。

謝浮將手機舉到他面前,彎唇笑:“顧知之,跟我發小打個招呼。”

作者有話說:

人生若只如初見。

都會成長,都會重聚,所有年少時藏起來的糖都會在將來成為砒霜,都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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