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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10.9

老子再也不喜歡你了。

……

聲控燈隨著腳步的遠離漸漸全熄,走廊分布規律的塊狀玻璃暗沈得飛速,美術樓在兩分鐘後徹底融進了昏黑中。

樓底暖黃的地燈在衣服上打出錯落陰影, 程晚疲倦地半抱著趙多漫, 整個人像是掛到了她身上。

“不是,你倒是給我講講啊, 我在邊上什麽都沒聽見, 好奇死我了!”

與程晚的擺爛不同, 趙多漫亢奮得出奇。

“簡單來說就是,”程晚舔了舔唇, 忽地又絕望地搖了搖頭枕上女生的肩, “好像陰差陽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說他會用時間證明我是不一樣的, 後面還有什麽亂七八糟的……走神了, 沒聽。”

“啊……”

趙多漫托著下巴冷靜思考, “也就是說還要糾纏一段時間?你信他說的話嗎?”

“我像傻子?”程晚終於找回點力氣, 她收回手臂整理了一下T恤領口,語氣又虛又清醒,“他處過10086個女朋友, 而我的手機號是聯通。”

“??”

“說簡單點。”

“我不信他說的話, ”程晚語氣無奈, “而且我貌似剛認識他三天。”

她寫作業的速度要是有渣哥愛上人的速度這麽快,成績還不直接起飛……媽的, 今晚數學又沒寫。

趙多漫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總算舒了口氣, 女生徒然松松肩頸,眼神有些揶揄地調侃道, “那就好,周北洛就放心了。”

“……”

跟他有個毛線關系。

程晚鼓了鼓腮,眼神越發厭世,她低頭踢了腳地面上的小石子,鬼使神差地又往背後的美術樓看了眼。

碩大高聳的樓體在漆黑夜幕中靜謐莊嚴,沈寂得沒能發出一點亮色。

……全暗的。

心裏某種荒誕的想法漸漸落地,女生斂眉正準備收回目光,三樓最邊緣的外窗卻倏地亮起瑩白的柔光。

一眾昏黑中,那簇光熠得幾近刺眼。

石子滾動咯噔一聲陷入低窪。

四下皆靜,程晚腳步下意識頓住,瞳孔驀然收縮。

-

聽說解決失眠的最好辦法就是睡前不要想自己的事,多想想其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程晚在怎麽擺脫任放,和周北洛今晚到底有沒有出現在美術樓兩個問題中來回跳躍糾結,直到看見手表顯示淩晨一點,她才強迫自己關心起國際局勢。

關於世界公平貿易和發展中國家的生存問題,某位程姓女生表示她目前真的愛莫能助。

於是帶著強烈的愧疚感,女生一覺昏睡到第二天六點二十,直到臨鋪趙多漫洗漱完回來拍打她枕邊的欄桿,程晚才痛苦地睜開眼。

少眠的虧空一半在課上補齊,一半留在課間,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點了半天,臨午餐時睜開渾沌的眼,突然看到自己桌角的水杯是冒著熱氣的。

瓶底還壓著一張字跡清晰的紙條。

為了不破壞某種平衡,我剛才打水的時候特意沒捎上你的杯子,所以幫你接水的另有其人/暗示眨眼

——趙多漫。

“……”

手指輕輕蹭下瓶身外細潤的水滴,程晚心裏不知為何輕松了些。

一上午都沒敢伸直的脊背悄咪咪往後靠了些,她做賊一樣清咳一聲,而後飛速擰開瓶蓋含了口水。

那口溫水還沒吞下,身後忽然相對應地傳來筆蓋叩上的響。

程晚像被看透了小心思,她微滯,抿唇轉過去看了周北洛一眼。

男生撐臉百無聊賴,對上她的視線照舊拽得離譜。

整張臉仿佛只寫著兩個大字:看毛。

程晚咕嘟一聲咽下溫水,氣勢看似絲毫不輸,但其實已經輸得離譜地把目光向後移了45°。

我是在看表好吧……

拽什麽拽。

破冰的進度慢慢吞吞,為了躲任放,程晚一路跟浩浩蕩蕩的就餐人員背道而馳,女生徒自晃悠到校門前的超市,買了塊面包又咬著一根冰棍走出來。

困乏的感覺還是沒退幹凈,她決定提前去電話亭跟李女士日常報個平安,然後滾去寢室啃完面包呼呼大睡。

一般很少有人會放棄就餐時間來打電話,程晚遠遠瞄見一排空蕩蕩的大部頭電話,小跑了幾步上前刷上電話卡。

電話亭只有最東和最西兩塊擋板,透明亞克力板虛虛攏著根本沒半分阻擋熱氣的功效。

程晚咬下一塊冰,聽見話筒中傳來滴滴兩聲,而後是一聲熟悉的“餵”

“老媽,”

冰塊趁著說話期間滑進喉腔,程晚被冰得呲牙咧嘴嘶了幾聲,她剛要開口用“一切安好,明天再見”的慣用語錄敷衍完例程,話筒忽然沒了音。

以往的嘮叨叮囑總是貫穿通話始末,這麽一清凈,程晚心裏忽然湧出一股怪異的不安感。

她順口咬下最後一點冰,雙指捏著沾上甜味的粘膩木棍,輕聲又叫了一遍。

“晚晚……”

愈加猶豫的嗓音加重了程晚的預料。

她喉嚨一緊,幾乎是緊跟其後出聲,“離了?”

她一直有意無意地給自己做著心理預設,直到真的該要面對時卻還是心裏沒底。

婚姻是封閉的,人是渴望自由的,程晚不想讓自己的存在變成爸媽之間的隱形繩索,所以在他們互相指責爭吵的時候她總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人和人相處本就會有分歧,

就算是伴侶也一樣。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聽過父母吵架,孩子第一反應會是自責的說法,一開始程晚還覺得荒謬,直到現在,她真的想問問媽媽,是不是她有哪裏做的不對,或者她怎麽做,能讓他們不分開。

她想讓他們一起愛她,這是從出生時她就擁有的東西。

身體冒出強硬的無力感,眼眶逐漸彌漫出水汽,程晚擋住話筒清了清嗓子,強撐著耐心等待回覆。

“還沒有正式離,”

話筒寂靜了一會,李帷清聲音很緩,像是怕嚇到她似的,女人問得慎重,“只是晚晚,我和你爸爸都想問你,如果我們離了……”

“你跟誰?”

二選一,千古難題。

就好像是原本完整的愛分割成兩部分,問她想選哪個0.5。

“能不能等我18歲你們再離,或者……”

木棍驀然掉落在地,程晚盯著腳尖,含糊嘶啞的嗓音有些難抑。

18歲就可以獨立了,

或者現在她就哪個都不跟……她不想拋棄任何一個親人。

砸過花瓶的手溫柔摸過她的頭,互相指責的嘴唇也說過永遠一起的誓言。

回溯的記憶沸沸揚揚,燃得像團火,她總覺得自己被兩個人都拋棄了。

大顆淚珠不自覺落下來,直到聲嘶力竭的邊緣,程晚才意識到她其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成熟灑脫。

電話亭悶著股積攢已久的怨念,她指甲快把虎口掐出血,女生哽咽著,終於爆發,她幾乎是吼出聲:

“你們的事情為什麽要讓我做選擇!你讓我怎麽選!”

“我要你就不能要爸爸,你們沒有感情當初為什麽要結婚!!”

“晚晚——”

篤地一聲,話筒猛地扣斷未說完的話。

如果他們真的離婚,她就自己生活。

程晚緩緩松開自己打顫的手,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女生眼圈通紅,慢慢挪步坐到旁邊等位用的長椅,她環臂悶悶埋著頭,瘦弱肩膀微抽顫抖。

空曠的風蕩過,烈陽照著的蜷縮小團突然被更大的陰影籠罩住。

燥熱的溫度中倏地冒來一聲懶洋洋的安慰。

“好可憐…別哭啦。”

陌生嗓音憑空出現,程晚驚弓之鳥般猛地擡起頭。

紅腫眼眸對上一雙含情的狐貍眼。

視線撞上,被撞破私事的本能羞恥感升騰,程晚皺眉,口吻冷到厭煩。

“……滾。”

她從沒這麽敵對地跟人講過話。

嚅動的唇崩成條冷漠的直線,女生站起身正準備離開,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了然的笑。

“學妹,你知道結婚的前提是什麽嗎?”

“……”

黑色T恤散漫地解開一顆扣子,任放撿起她剛才手滑掉的木棍,隨手扔進一邊的垃圾桶。

男生回頭,在看到女生腳步頓住後才拖著腔慢慢補話,音調卻認真。

“可以養育家庭的資金,能遮風擋雨的住所,能生育的子宮,以及……”

“一丁點,或者根本沒有的愛。”

堵塞的感覺更甚,有什麽東西在呼之欲出著,口袋中的面包塑封袋擠壓得吱吱作響,程晚攥緊拳,回頭想說些什麽,發覺到身後男生不同以往的認真眼神卻莫名滯了片刻。

“你認為愛能存在多久?”

“或者說……你認為愛情是什麽?”

“強烈的探索欲,初見的新鮮感,異性間原始的荷爾蒙的沖動,這些組成愛情。”

任放坐上她剛離開的長椅,手臂支著往後仰著看天。

程晚看見他鋒利的下頜,思考時緊抿著、顏色很淡的嘴唇,她別過臉,步子卻依舊沒挪。

“會耗盡的新鮮感占主導,探索欲隨著了解慢慢就消耗殆盡,原始荷爾蒙異性間對誰都能有。”

“就算是喜愛一個人的皮囊,看多了也會厭倦,世界上從來不缺漂亮的人,所以…感情其實不是穩定的東西。”

“如果愛情的定義是永遠愛一個人,那愛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任放又恢覆了之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哼笑了聲道,“所以結婚就是找物質條件符合的,因為愛早晚都會消失。”

“甚至太愛了會很麻煩。”

高挑男生緩步走到女生身邊,彎腰手指熟練抹開她臉上的淚珠,

“學妹,你想一下,如果開始就沒愛,還要一直維持婚姻是不是很慘?”

“父母對子女的愛是本能,他們不會像對待對方一樣對你。”許是深入本能的撩撥,任放揣兜又笑得意味不明,

“……或者你也可以試一下,新鮮感和沖動這種東西。”

“試過後可能就會知道,不愛其實真的沒理由,強行在一起也是真的煩,沒準會更理解家裏人呢。”

“程早早同學,”泛紅的眼眶映入眸底,任放噙唇,一字一頓問得認真又蠱惑,

“你要不要跟我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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