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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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齒輪

世界是個巨大的笑話,她是裏面最搞笑的一趴。

在看清照片上那張囂張且附帶少年感的臉時,程晚是有幾分想直接暈過去的。

但她身後就是周北洛,她再暈就真的像耍心眼一樣了。

倔強少女對愛絕口不提,口袋掉落照片卻無意暴露心意,最後裝暈心機倒在心上人懷裏。

好好好……

老天爺!你在這跟我拍電影呢!!

被暗光籠罩的包廂另一端也齊刷刷被剛才這一抑一揚驚得鴉雀無聲。

巖咎和趙多漫人均視力5.0,正撐著半身,翹頭瞄著照片瞠目結舌,在場唯一一位近視的齊群也在來時的車上戴好了隱形眼鏡。

齊群手裏的酒杯都快拿不穩了,他在愧疚自己就這麽戳穿老同學的心事時也附帶了另外一些覆雜的情感。

他嘴唇有點不受控制,有那麽一句話藏在口腔內,蠢蠢欲動著,比如什麽:

丫頭,這你還敢說不愛?

再比如什麽,

你的深情我佩服,你的愛情我守護!

…但理智告訴他,程晚快撐不住了。

他不能再火上澆油。

齊群吞了吞口水,暗戳戳退回去和其他人保持到統一戰線,跟著充當背景板,以觀後續。

墻壁上懸掛的鎏金色盞燈靜悄悄地向外暈著光線,勾勒出滿月一般的圓弧。撐不了一點的程晚回頭看了眼周北洛被暗淡燈線映得光風霽月的側顏,微微咬了下牙。

她抿唇,強撐著要重新找個話題把這事兒翻篇,還等沒想到合適的話題,就看見身後的男生往前松垮閑適地邁了半步。

周北洛彎腰捏住照片,寬闊肩脊隱隱映出陷落的骨骼感,男生仔細端詳了許久,末了冒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怎麽還,偷藏我照片呢?”

“……”

拖腔帶調的一個問句,夾雜了本人百分之五十的困擾情緒。

他好像還不樂意上了……?

她都沒好意思說這照片辟邪!

眼看三位旁觀者視線轟炸得更為濃烈,饒是程晚謹記教誨也沒忍住沖動。

這表面和平是半點都維持不了了。

她松了松一直緊握的拳頭,稍側頭對上周北洛那雙饒有興味的黑眸,片刻又佯裝鎮定地挪開視線,不卑不亢。

“來之前在寵物店拍了張狗。”

“拍完就一直藏身上?”

“……”

“你挺喜歡這狗啊。”周北洛雙指夾著那張薄薄相片又稍稍晃了半晃。

“……”

誰藏了!!

這照片是李女士走之前從桌上收拾走的,她剛走出門口又想起那幾張照片帶著也沒用,就全塞程晚兜裏了。

航班趕得緊,她奉命去接也來不及放回去,只能揣出來。

走到小區樓下看見分類垃圾桶,程晚一把掏出來把這些壓迫她命運的破照片一張張往桶裏扔,扔到最後一張,她沈默地低頭看了幾秒,最後還是塞回了大衣口袋。

倒也不是因為憐惜周北洛那張臉,而是這照片…她拍得太好了。

構圖取景光線,全方位勝出,別說是長得湊合的周北洛站中間,就算蹲個狗在那兒,這照片也照樣好看。

她該在公司當攝像的,不該每天對著電腦寫什麽狗屁文案。

入錯行了。

……悔不當初,程晚百口莫辯。

早知道其他幾張也不該扔,該把這一年李女士塞的其他照片也揣過來,湊52張打撲克都比現在的局面強。

再他媽這麽迷惑下去,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暗戀周北洛了。

“揣著吧,”

瞧著程晚實在不會解釋,周北洛扯了扯唇,挺大度地把照片又卡回她口袋。

一副模樣像極了“雖然你行為看上去很變態,但好歹我們之前有過交集,我暫且不追究了,請你之後好自為之”。

程晚腦子亂糟糟地分解出一堆信息,垂眸看見周北洛放完照片後格外註意地收回了自己的指尖。

微帶點紅的指尖繞過她大衣上翹起的咖色牛角扣,淡漠地揣回自己兜,沒挨著一點她衣角。

做完這個動作後男生往側邊繞了半步,故意隔過她踱步走遠,最後懶洋洋地陷進了軟皮沙發中。

一串動作行雲流水。

好似她這類的狂熱追求者只是生活中的插曲,而大少爺他永遠驕傲,俯瞰眾生。

……芥末會裝,什麽牌子的塑料袋?

程晚悶躁得厲害,望著周北洛低頭閑閑刷手機的動作,末了挺了挺背,跟著自然地坐了過去。

不僅坐,她還專門坐到他旁邊。

清者自清。

羊絨大衣貼蹭在沙發上,落座那一刻,她好像聽見身邊男生嘖了那麽一聲。

但也僅僅是一聲,之後就再無可聞。

程晚默念了三遍問心無愧,隨後握住桌上的錘紋琉璃酒杯,苦澀地一飲而盡。

……

人生如夢,趙多漫今晚的體會尤其深刻。

她真的很迷,來時的車上程晚明令禁止了她再撮合他倆,更不許說些有的沒的。

結果包廂門口掉落的照片又讓她再次懷疑……她姐妹不會是個傲嬌吧?

喜歡但嘴硬?

烏龍發生後,程晚離她很遠,又一門心思灌自己酒。

她被齊群和巖咎拉著談了好久八卦,談話內容耗費腦細胞程度之大,她甚至都懷疑自己是打了一場辯論賽。

齊群依舊堅持初心,表面搖篩子分散註意,實則咬牙握拳,拋出論據:

“程晚剛說完誰暗戀周北洛誰是狗,就掉出一張照片,她還說照片上拍的不是我北哥,是寵物店的狗。”

“這說明什麽?”

“說明就算北哥不是人,她也想和他一個物種!”

“媽的,愛情怎麽這麽偉大!兄弟們我幹了你們隨意。”

什麽狗屁不通的邏輯。

趙多漫唇線直抽,邊掐自己大腿邊幫腔自己姐妹,舉例說了許多程晚不喜歡周北洛的證明。

從高中時代列舉到大學畢業,最後還是沒battle過齊群。

她說程晚高中和別人談戀愛那會兒看都不看周北洛一眼,

齊群說她那是為了引起北哥註意,沒倆月不自己分了麽,要是真愛能分手?

她說程晚高中畢業可以選擇和周北洛一塊出國,但她還是留在國內上的大學,說明對周北洛不感冒。

齊群反駁說程晚打小就不愛吃西餐,肯定是怕吃不慣國外的飯所以不出國。

她說程晚大學時沒主動聯系過一次周北洛,要是真喜歡他肯定忍不住,

齊群說程晚愛看日漫,沒準真修煉成忍者了呢。

她拍桌子說齊群滿嘴放炮,齊群擡頭一臉冷靜,“那你怎麽解釋照片。”

……她解釋不來。

趙多漫深吸一口氣,摘下發箍,晃了晃被折磨了一晚的大腦,逃去微信打字。

[姐妹,到底哪一個是真實的你?]

-

收到這條消息時,程晚剛打車到家。

她吐出口辛辣的酒氣,揉了兩下太陽穴,眉心皺出川字。

去會所的路上,她曾經嚴厲批判了趙多漫,還拿姐妹情感和工作態度兩方面雙重威脅她,她要是再誤解她的“暗戀對象”或者再跟著一起起哄,她就罷工。

言語高深,內容具體,她甚至快上升到人生攻擊了,趙多漫才騰手向她保證,她之後絕對不會再開她和周北洛之前的玩笑。

結果剛保證完就發生這事。

沒人比她更黴。

早知道在照片掉出來的那刻,她就該反應快點,一腳踩住它。

程晚滿臉心累,她從衣帽間找出幾件幹凈的換洗衣物走進浴室,把身上那股酒氣沖洗幹凈了才重新拿起手機回覆信息。

[照片是烏龍。]

[我暗戀個]——

她字還沒打完,頁面上方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就跳沒了。

趙多漫:[最後信你三秒。]

之前的據理力爭還是有作用的,程晚舒了口氣,又把打好的字慢吞吞刪了。

趙多漫那邊好解釋,周北洛那邊她要是不能拿出有力證據……就算她拿出有力證據,他沒準也會以為她是想法設法找的借口。

桌邊淺色日歷上的被紅圈圈住的今日日期很是醒目,程晚挪開視線,胡亂搓了搓臉,睜著混沌的雙眸強撐著爬到電腦前。

……事已至此,先工作吧。

改策劃都比找周北洛解釋輕松。

冒著熱氣的馬克杯安靜地呆在桌沿,悶頭敲了五個字後,篤地一聲,程晚認命地合上筆記本電腦。

心亂到沒辦法集中註意力。

她點開微信,找到周北洛的聊天頁面,眼睛盯著他上面的跨年群發祝福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瑩白指尖打字迅速,程晚隨後飛快鍵入消息:

[今天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先拋個話,看對方態度再決定這天怎麽聊。

一般情況下程晚只有面對工作夥伴的時候才會這麽謹慎地走一步看一步,但周北洛確實難猜,看看他怎麽回再說。

馬克杯徐徐上升的霧氣變淡又消散,像一縷煙滅在半空中。

程晚邊等回覆邊改策劃,隔了大概半小時,微信才跳出一條不冷不熱的消息。

周北洛:[噢。]

噢……??

程晚眼眸微瞇,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

噢就噢!

誰管你!!!

他不會還以為她對他死纏爛打,準備用這事兒當借口跟他打開話茬吧?

程晚托臉蹙眉,對著屏幕滯了半天還是沒咽下這口氣。

她抿唇,手指敲得輕又快。

[我忘記你長什麽樣了,照片接機認人用。]

真不喜歡你,甚至老子連你模樣都認不得了。

靠北,真灑脫……

點擊發送。

扳回一局。程晚忍不住牽唇,等著周北洛吃癟。

嗡嗡。

手機緊接著震動。

是條語音。

和程晚想象中的弱勢截然相反,男生像是剛沖完澡,嗓音濕潤,冒出極慵懶無所謂的一句。

“行,以後別再隨身攜帶了。”

“……”

以後別再隨身攜帶了。

好為難的一句勸誡。

……我偏不聽你的。

我偏每天揣兜裏片刻不離。

我打成傳單蹲在地鐵口發!

我覆印一百份貼滿城市公廁!!

程晚深吸口氣,端起馬克杯中半溫的蜂蜜水一飲而盡,她隨意糊了把額前的碎發,摁住語音。

指腹貼在光潔屏幕,程晚唇張又開,連續三次都想不出用什麽話才能壓他一頭,最後只磨磨牙,自以為超帶殺氣地擠出一句:

“……最好別讓我再看見你。”

通常這樣的狠話發生在鬥毆之後,通常這話後面還得再加半句“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但程晚默不作聲地想了下兩人懸殊的武力,最後決定還是秉承和與和平的真諦,暫時給這個社會留下一些殘餘的真善美。

蕭蕭夜風順著沒關的窗吹進來,程晚僅剩的一點酒氣也被吹得七零八落,她赤腳踩在軟絨地毯上走過去,輕手輕腳地合上了窗戶。

這小區是為了躲她媽誤打誤撞租的,程晚一向沒方位感,住進來之後的某天,她才偶然發現這好像是附中附近。

遠眺過去高聳的教學樓上明明滅滅著幾間教室,藝術生不住校,滅掉的燈多半是他們的。

……現在的周北洛真欠。

程晚腦子裏又突兀地冒出這句話,她甚至快回憶不起他好的時候了。

不過他跟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貌似就不太好說話,所以他中途對她好的那一小段時光……沒準只是青春期突變。

酒氣大概沒完全散盡,她輕輕眨了下眼,好像聽見她爸媽吵架鬧離婚那時,她賭氣打死不去上國際學校,於是爭吵又跨上更火熱的臺階。

你怨我我怪你,來回不休。

周北洛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他站在草木郁蔥的花園,身形被照得路燈很暗,

在一眾反駁訓斥中,只隨意地那麽笑了下,然後他說,

我陪你。

……

很多年了,她像是只記得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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