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十年前, 幾個孩子還小的時候, 一家子的習慣都是要聚在一起遲吃頓早飯的。不僅是為了聯系感情，也是為了方便當爹當媽的關心家裏的崽子，有什麽噓寒問暖又或是要註意的事情，飯桌上就能說了。

只是現在幾個孩子都大了, 這習慣也就沒有了。

“但這也不是大哥你一大早的就拉我來這裏的理由吧？”柳雲裳眉眼間依稀可見困倦之態，她很愁的說道, “我都好久沒有睡過了，大哥你還來鬧我……”

扛著自己的新亭侯的柳驚濤：“那……二娘你再回去睡一會兒？”

“成啦，都被大哥你拉到這了, 那點困意早走了, 哪裏還睡得著？”柳雲裳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說道, “先說好，切磋是可以, 但大哥你得讓我先醒醒神再說。”

柳驚濤本就理虧，這時候自然無有不可, 況且柳雲裳提的要求也並不過分：“成成成, 二娘你說什麽都成。”還很主動的退開幾步, 說先去清個場子出來。

大早上的, 大家都在練武場這邊練武呢。

兩個先天交起手來就能造成不小的破壞, 何況還是他們兄妹倆？再克制，那些小崽子們靠得近了，也得被傷著——到時候這要誰來負責？

不如早做些準備, 免了這些可能才是。

柳雲裳小聲的應了，捂著嘴又打了幾個小小的呵欠，這才依依不舍的開始主動運轉心法，和好久不見的困意做告別。她又摸了摸負在腰後的愛刀，掛在腰後的刀鞘是涼的，裏面藏著的刀也是涼的。冷硬的金屬觸感叫她覺得熟悉又安心，連精神似乎也振奮了幾分。

這時候柳驚濤已經走過來了，大笑著說二娘我已經把地方清出來了，我們先過去。柳雲裳便也點頭，溫順的走過去了。至於邊上圍著的那一大圈的霸刀弟子，嗯，她也很習慣了。

不就是當眾演武嘛，作為從小到大的前幾名，爹媽師長口中的小乖乖小天才小心肝，柳雲裳對於這事很熟的。

“二娘，註意來！”柳驚濤的新亭侯已經出了鞘。

這是漢末名將張翼德的佩刀。傳言他初拜為新亭侯時，命鐵匠取煉赤珠山鐵，打造成一刀，隨身佩帶。後關羽戰死，張飛為報兄仇出征東吳，出兵前酒後鞭打士卒。部將不堪忍受，趁夜晚潛入張飛營帳，用新亭候斬下張飛首級，故而世人認為此刀克主不祥。

之後數百年，這把刀都下落不明。後在開元年間，此刀偶然落入柳驚濤手中。他認為此刀追隨張飛已久，身有正氣，可斬邪煞，便常常帶在身旁，取代了他之前那把佩刀的地位。

柳驚濤不太擅長鞘刀的套路，偏愛的也是和他本人性情一樣的大開大合的狂放刀法，信的是以力破巧以煌煌大勢壓人。這把新亭侯和他本人的武功招式倒是相得益彰，兩者互相配合，往往能夠發揮出超越本身的威勢。

這就是一把趁手的好兵器帶來的優勢了。

巧得很，柳雲裳和兄長正好反過來，雖說一樣練著霸刀家傳的狂放刀法，卻更多幾分輕盈靈巧。這是男女體質上的先天差距帶來的不同，女性力氣通常都弱於男性，自然要用其他方面的技巧來補上自己這方面的不足。家裏長輩是這麽教的，柳雲裳也就這麽學了。

她應了一聲，表明自己聽到了，而後也將自己的兵刃從腰後取了下來。

“兄長可要先手？”她笑著問道。

柳雲裳的兵器比起兄長的來也不差什麽，也是在歷史上留下了美名的寶刀。乃是昔年魏太子丕造百辟寶刀之一，曰素質，又作露陌、露拍刀，晉時有人讚曰：露陌在服，威靈遠振。

後來這把名刀流落民間，輾轉多人之手，又陰差陽錯的落到了外出闖蕩的柳雲裳手中。

那時候這把露陌刀已經有些殘破了，多年的輾轉讓它依舊鋒利，卻難免損傷陳舊。但到底底子在那裏雖說沒有原配那麽趁手，卻要更加的鋒利……還有漂亮。女孩子都喜歡好看的東西，柳雲裳自然也不能免俗，這把刀到手之後她愛若珍寶，又想要用的長久些，便去求了家中長輩。

她是霸刀山莊的大小姐，親父柳風骨鑄刀技藝也是世上一絕，自然願意為女兒出手重鍛一次。

露陌刀最開始的適用人群是男性，刀型雖美，拿在女子手中未免大了一些。經由柳風骨重鑄之後，露陌刀在保留了原有的鋒利堅韌以及如名一般的美麗之外，也變得更加適合女子使用，輕巧伶俐，刀身也更加纖長了一些，恰如一位纖巧婀娜的美麗少女。

她那宛如晨間清露一般的微笑，便是這露陌在光暈下綻開的刀光。

專業敵視藏劍五十年的柳驚濤私以為，藏劍山莊前一次次名劍大會上弄出來的碎星，還有過幾年會開的名劍大會的彩頭殘雪，很難說沒有他家妹妹這把露陌的影子。

畢竟這三把兵器都……很閃。

經常和柳雲裳切磋的柳驚濤就深受其害，尤其是大太陽的時候，露陌的刀光就更亮了，總刺激的他想要閉眼睛。

但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柳驚濤肅穆著一張臉想，他現在已經能夠忽視這種小問題了，強光晃眼也沒法影響到他了——就是還是沒把握能贏。

這點倒是一如既往。

柳驚濤有點心酸，但也很快就把這點子心情丟到了天邊。他盯著自己的妹妹，紫衣姑娘靜美依舊，但現在任誰都無法將她當作一個尋常女子了。她身上那種屬於武學高手的氣勢正在一點點的擴散出來，像是一場霜雪，毫不客氣的降落在這演武場之中，和柳驚濤早就占好了地盤的氣勢開始了對持。

高手對招不只靠招式，還包括方方面面，氣勢也正是其中之一。一般的來說，這種切磋在動手之前都會先互相比拼一下氣勢，這是慣例。

柳驚濤先前還對柳雲裳這些年的進步沒什麽實感，這時候先比拼了一陣氣勢之後倒是有了點著落——要形容一下他這時候的感受的話，就像是冰涼冷澈的大雪兜頭兜臉的砸了一大捧似得。

不是猝不及防的來不及反應，而是實打實的被正面的壓制了。

這結果外邊圍著的那些小弟子們看不太出來，還在奇怪大莊主怎麽臉色這麽凝重，那不曾見過的陌生姑娘又是誰。倒是那些聽說了這兄妹二人在這切磋故而過來看個現場的同輩甚至是長輩能看出來這裏邊的名堂。

旁觀的柳廷芳首先便道：“我從前還在憂心朝顏閉關日久，收獲如何，如今一見，果然是進步良多。想來這二十年間，昭容也是日日勤學苦練，未曾有過懈怠之意了。”

柳鸞旗亦是十分讚許，他本來是最不快五弟將他最出彩的這個女兒拘著閉關這麽多年的，好好的活招牌就是被強行扯下來，這多難看？弄得現在都說他們霸刀年輕一輩的沒什麽出彩人物，比不上藏劍，但現在看來：“這二十年光陰，耗費的也十分值得。”

尋常江湖門派，能有一個先天供養出來便是大幸了，而像是他們霸刀山莊這種名門大派，先天不缺，宗師扒拉一下也能拉出五六個，但大宗師——

只能說這真都是需要看氣運的。

不管在哪裏金字塔這個模型其實都是成立的，最下層的人數永遠都是最多的，在武學一道也是如此。越是往上，對於天賦資質心性的要求便越是苛刻，人數自然也就越少。先天已經是十萬裏挑一了，宗師更是十分稀少，但也唯有大宗師，方才算得上是鳳毛麟角。

他們霸刀源遠流長，底蘊深厚，但現在也就兩個大宗師在。臺上的自然是老莊主柳風骨，臺面下的還有個活不了多少年和人全力動次手之後就會立刻歸天的，這已經是十分的豐厚了。楊葉唐三家裏頭，都還沒有這第二個呢。

——至少大家公開出來的情況是這樣沒錯，至於這裏頭到底有幾分真，便暫且不提了。

對於霸刀這種大門派來說，先天是骨幹，宗師是牌面，而大宗師——這才是他們最為看重的底牌。像是那藏劍山莊，這些年來，之所以能有底氣這麽張狂，還不是因為他們家那個修成了心劍的葉英？哪怕為了修成心劍瞎了眼，他也依舊是個大宗師。

因著這點，霸刀山莊這些年可沒少被人暗地裏挑揀。才創建了沒多少年的藏劍的當輩都出了大宗師，你們霸刀流傳了這麽多年，還不是在靠著已經退位的老莊主撐場面——柳鸞旗每次聽到這種話心裏都實在慪的很，但奈何這是事實，也沒法改。

但是！

從現在開始，他們霸刀當輩裏也就有能和那葉英對當的人了！

二十年的閉關就能換來一個大宗師，選擇性遺忘了他這侄女當年和那心劍交情的柳鸞旗覺著，這買賣做的十分劃算。

柳延芳倒是不甚愉快的橫了臉泛喜色的兄長一眼，道：“四哥你怎能這麽說？”這話也未免太過功利，他們侄女在這件事上面耗費了二十年，將自己最好的年華都蹉跎了，結果你就這麽說？

也不怕嫂子聽到找你切磋一番！

柳鸞旗沒覺得自己哪裏不對了，他是真心實意的覺得用二十年的青春去換取大宗師的修為是一件很劃算的事情——這大概也是世上絕大多數的武人的想法。不過很顯然柳延芳並不是這其中之一，他們兄妹的想法慣來有所差異。

但現在他心情好，也不介意在口頭上和妹妹服個軟。順帶著轉移一下妹妹的註意力：“六娘你看，驚濤有動作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節快樂。

不是刀娘，沒玩過霸刀。本體是秀娘，也有道姑小號，但在出霸刀之前、準確的說是長歌剛出來那段時間就a了。

打架套路理所當然的不按照技能來，嘗試寫的更加實際一點——至少像是武俠小說而不是游戲

刀娘雲裳人物卡：

真名柳綺，閨閣之中小名朝顏，行二，又稱二娘。

少年時候是一家子的小公舉，又甜又軟的小心肝。

昔年外出闖蕩，其父取的化名乃是雲裳二字

佩刀露陌

好友眾多，最重要的摯友是葉英——嗯，就是藏劍那個人稱莊花的。

現在還不知道自家裏和藏劍翻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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