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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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浮現出一道清晰的黑線, 萬馬奔騰，黃沙飛踏飄揚，塔利格的軍旗迎風招展, 他揮舞著手中的長刀, 踩著馬鐙站直身子, 叫囂辱罵的聲音橫跨曠野。
鄧歲晏迎戰經驗豐富, 他幾乎沒有遲疑，帶著手下的人馬出城列陣, 在郭明淵來到城下之前，就拉起弓弩, 對準了郭明淵。
郭明淵將龍舌弓挎在背上，揮刀斬斷長箭。
江瑯和謝致迅速來到城樓之上，他們並不意外郭明淵會來攻打東陵，只是沒想到郭明淵來得這樣快。
兩萬錦衣衛在城中蓄勢待發，所有人繃緊唇線，目不轉睛地盯著懸掛起的城門，做好了隨時出城迎敵的準備。
城樓之上, 滾木礌石壘落成堆，弓箭手搭箭上弦，瞄準城樓下烏壓壓的陣列, 只等江瑯一聲令下，就會萬箭齊發, 守城作戰。
塔利格吃了上次的教訓, 並沒有貿然上前，他叫停隊伍, 在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停下，瞇眼向城樓之上的方向看去。
他不屑地掃過鄧歲晏, 望向城樓之上的江瑯。
他沒有看見上次同他交手的姜欽和秦榜，一個穿上次那樣衣裳的士兵都沒有，城樓之上的弓箭手都是李奕留在東陵守城的兵。
“消息不假，你們那些錦衣衛已經離開了，鄧歲晏都被李奕派來守城，這次東陵我要定了！”
塔利格指著江瑯，用命令的口吻對郭明淵：“郭明淵，殺了那個女人，我就相信你和李奕沒有勾結。”
郭明淵根本不在乎塔利格的想法，他望向城樓下，似乎是打算背水一戰的鄧歲晏，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織，郭明淵愧疚地錯開目光，不敢看鄧歲晏。
“我不殺女人。”
塔利格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你都做了叛將，還怕再多一重罪名嗎？不殺女人？樊塔那些女人難道不是因為你而死的？好，鄧歲晏就在城樓下，你一箭射殺他，不然我一定到格善將軍那裏告你一狀！”
潘艾厭惡地說：“東陵是你要來打的，現在又來逼我們將軍，就算我們將軍殺了鄧歲晏，攻入東陵城，功勞還不是你來領？”
塔利格當即翻臉，長刀架在潘艾頸側：“我和你們將軍說話，輪得到你來插嘴？誰不知道郭將軍箭術超凡，當初他射殺我阿弟的時候，做得可是幹凈利落的很！”
郭明淵勒馬上前，抽刀出鞘，同塔利格針鋒相對：“放下刀。”
塔利格冷冷看向郭明淵，他也知道大戰當前，不能將領內鬥，擾亂軍心。
塔利格放下刀，就見郭明淵策馬前驅，獨自一人走入了城樓的射程之內。
他摘下背上的弓，捏著長箭，和冷峻的鄧歲晏四目相對，遲遲沒有舉起弓箭。
鄧歲晏攥著弓身，掌心捏的青白：“你這把弓還是將軍請人為你打的，若是我知道你背信棄義，當初我就是拼著一死，也要殺了你以絕後患。”
郭明淵胸口起伏著，他熟悉東陵城的布防，一擡頭就能看到拉緊弓弦的弓箭手。
他舉起了龍舌弓，搭箭彎弦，手臂顫抖著，對準鄧歲晏：“那你就殺了我吧。”
江瑯盯緊了郭明淵，在郭明淵松開箭弦的前一刻，沈聲嘶喊道：
“放！”
鋪天蓋地的箭矢如雨，潘艾見郭明淵孤身上前，心就一直懸在嗓子眼，他登時夾緊馬腹，揮刀上前，砍落飛射而來的長箭，將郭明淵護在身後。
鄧歲晏早知郭明淵的本事，城樓下的盾牌應聲立起，形成一道無堅不摧的鐵墻。
塔利格臉上橫肉一擰，他雙眼微瞇，毒蛇般的雙目盯住了城樓上的江瑯。
他長臂招展，投石車傾軋在潮濕的泥土上，車輪轉動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草原，齊刷刷錚然一聲響，繩索松動，巨石揚空而起，轟然在城樓殘頹處砸出塌陷。
赤勒軍廝殺上陣，短兵相接，郭明淵將龍舌弓背在身後，揚刀擋下了鄧歲晏竭力劈砍的力道。
塔利格是赤勒軍營裏最好戰的將軍，他是格善的左膀t右臂，樊塔打了十年都沒有攻克下來，他們心裏都憋了一股悶氣。
三川城的輕易攻克，無疑助長了塔利格請戰的欲望。
他被戰場的血腥味激得雙目通紅，左劈右砍猶嫌不夠，根本不顧郭明淵的阻攔，翻身跳下馬背，趁著鄧歲晏和郭明淵交手，當即一刀砍在鄧歲晏所乘的馬腿之上。
鄧歲晏冷不防滾落下馬，郭明淵和塔利格左右夾擊，他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身手敏捷地翻身而起。
可孤身難敵四拳，塔利格將他攔腰抱住，恣意的笑聲分外張狂，憑一身蠻力，硬生生將鄧歲晏摔在泥坑裏。
鄧歲晏的刀脫手掉落，塔利格看準時機，臉上浮現起猙獰的笑意，他一腳跺在鄧歲晏胸口，根本不給鄧歲晏撿刀還手的機會。
塔利格扯著鄧歲晏的頭發，毫不猶豫地將長刀架在了鄧歲晏頸側。
他面露得意之色，回頭望向郭明淵，口型清晰，一字一句道：“他的頭，我送給你了。”
鄧歲晏奮力掙紮著，但塔利格用蠻力掐著他的脖子，他臉色憋得通紅，又變得青紫，雙手用力扒著塔利格如鐵鉗的手，徒勞無功。
鄧歲晏雙目通紅，戰場之上一片混戰，他只死死盯著郭明淵，似乎有什麽話卡在喉間，說不出口。
郭明淵雙肩顫抖著，他喉間艱澀，唇齒間被自己咬破，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手中的弓似乎有千斤重，拖著他整個人都往下墜，無力感油然而生，他記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鄧歲晏的時候，就是在東陵城。
他初來乍到，就被李奕賞識，一直帶在身邊，親傳兵法，親授刀劍。
軍營裏許多人都看不上他的出身，想方設法地排擠刁難他。
郭明淵沈默寡言，他經歷的一切教會他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忍受。
不論發生什麽事，不論有多痛，都只會藏在心底。
因為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會多看他一眼，不會有人施舍他一點憐憫。
但鄧歲晏不是。
鄧歲晏性子恣意張揚，最看不慣這些欺軟怕硬的作為，他趕走所有欺負郭明淵的人，把這件事捅去了李奕跟前，重罰了不知好歹的兵將。
郭明淵臂力大，用的弓總是會斷，怎麽都不趁手，是他和李奕一起去求了周師傅，專門給郭明淵打了這一把龍舌弓。
裴則從不在身邊的日子，郭明淵總是思念弟弟。
每一次他備受煎熬，輾轉反側，孤身走到城樓之上遙望瑄京的方向時，都是鄧歲晏陪在他身邊。
拋去血緣不說，這些年來，鄧歲晏真的算得上是他的手足。
但眼下，鄧歲晏命懸一線，從他選擇背叛李奕的那一天起，他和李奕鄧歲晏就形同陌路，他再也不能回頭了。
可是——
郭明淵放下手中的弓，他撿起被鄧歲晏打落在地上的刀，盯緊了塔利格的動作。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圖什麽。
就算他救了鄧歲晏，殺了塔利格，滄州也不會有人記得他的功勞，他永遠都會被刻上叛徒的罵名，將來史書工筆，他郭家滿門都會臭名昭著。
他若是真的殺了塔利格，格善一定不會放過他，李奕不會再留他在身邊，郭明淵只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
郭明淵舉起了刀。
鄧歲晏脖子上被劃出血口子，他死死盯著郭明淵的動作，不知是因為信中的痛苦還是窒息感，兩行清淚從這個意氣風發，從不肯落淚的少年郎眼角滑落。
郭明淵兩步上前，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急呼，潘艾猝然撲上來，將郭明淵按到在地。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長箭幾乎是擦著郭明淵的耳邊呼嘯而過，徑直刺入塔利格的腰間。
塔利格腰窩驟然一痛，手上力道也跟著松了，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手上就沾滿了一片血色。
也正是這轉眼間的功夫，鄧歲晏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一腳跺在塔利格胸口。
塔利格被力道沖擊的連連後退，鄧歲晏憑著記憶摸到刀，根本來不及喘勻一口氣，朝著塔利格的方向就砍了下去。
與此同時，龍舌弓利箭脫弦，郭明淵這一箭讓鄧歲晏的刀刃卷了邊，鄧歲晏震驚又不解，根本不明白郭明淵這樣左右搖擺的緣故。
郭明淵推開潘艾，執弓對準城樓之上，一抹鋒利的雪亮驟然砍在他的箭弦之上，弦瞬時崩斷成兩節，裂開的箭弦剎那間甩在郭明淵臉上，割出一道血印。
裴珩朝丟了弓，步步緊逼的刀法讓郭明淵根本躲不及，只能拿弓身去抵擋，鋒利的刀刃和弓身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
“你的對手是我。”裴珩朝將弓身砍出豁口，冷聲道，“郭家有你這樣的後代，則從以你為恥。”
城樓上，陳盛鈞握著刀劍，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看鄧歲晏還沒緩過勁來，又被塔利格的手下給圍住，急得直跺腳。
“殿下！開城門吧！這樣下去歲晏撐不住！我去救他！”
巨石飛落在城墻之上，城樓的地面震動不止，廝殺叫喊聲蕩徹雲霄，赤勒兵推來呂公車，不斷將戰場往前推，企圖在護城河上架起壕橋。
塵土飛濺，陳盛鈞都要不斷躲著箭矢飛石，江瑯卻在城樓邊，死死盯著戰局。
謝致擊落的飛箭落了滿地，他時刻留意著江瑯的安危，突然聽江瑯低聲說了一句：“不對。”
石塊飛旋而來，謝致登時將江瑯扯進懷裏，躲避飛石翻滾在地上。
江瑯顧不得身上的磕碰，撐地起身，拉住謝致的手，欣喜又急切地說：“他們沒有火銃！”
“郭明淵沒有把火銃交給赤勒軍！”
塔利格和郭明淵手下總共有五萬兵將，這一仗他們是以多攻少，投石車和呂工車勢如破竹，城內人手不夠，那個公主準備的滾木礌石根本不夠用。
鄧歲晏自顧不暇，戰局已定，雲梯已經運到了最前方，士兵們等著壕橋向前沖，把雲梯搭在了城墻邊上。
塔利格勝券在握，不再執著於和鄧歲晏周旋，他更在意的是拿下整個東陵城。
他退回戰車之上，不顧郭明淵的死活，穩住心神，指揮戰局。
赤勒軍越進越深，塔利格明明占了上風，但他看到了城墻之上泰然自若的江瑯，以及江瑯身後站著的那個男人，心裏莫名生出不安之感。
她僅僅是一個公主？
他們部族裏性子最烈的女人，見了這樣的攻城戰事也不能做到如此鎮定，臨危不亂地指揮弓箭手就位，籌備著滾石和火油。
塔利格楞了須臾，他正要下令擊鼓進軍，忽然，他不經意間往後一看，只見天際烏壓壓推來一道黑色的線，猶如翻滾的浪潮，以迅雷不及之勢直逼東陵城門而來。
他一時怔住，瞇起眼睛看向遠方，來的軍隊沒有數旗，他不知道是敵是友，一時沒有貿然下令。
“郭明淵！”
潘艾揮舞著雙刀，勉強接住裴珩朝的重擊。
他實在是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哪裏來的，滄州沒有這號人物，瑄京處處都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為什麽會有這樣身手的英雄。
郭明淵堪堪撤開身，他看到塔利格神色不對，不甘心地深深回頭望裴珩朝一眼，對上他冰冷的目光，咬緊牙關退回戰車上去。
“你看來的是什麽人！”塔利格慌張道。
郭明淵定睛一看，那浪潮須臾間已經推至眼前，塔利格不識得，他卻認得一清二楚！
李奕曾在前年的時候，和朔州的將軍一起向瑄京要了一批火銃，火銃軍從來沒有和赤勒軍交戰過，他們自然不認得！
“不好！回撤！”
但李奕輕騎飛速推進，如一把利刃刺入郭明淵留守在後方的大軍，火銃爆裂的聲音在戰場上突兀地炸響。
“迎敵！”
城樓上，女子清亮的聲音如迷霧中的一陣冷風，瞬時讓塔利格明白了今日這場甕中捉鱉的戲碼，也讓他毛骨悚然，脊背生涼。
緊閉的城門在轟然的馬蹄聲中緩緩沈落，塔利格臉色慘白，上次同他交過手的那個小子正在城門之後。
而他的身後，是烏壓壓的兩萬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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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歲晏迎戰經驗豐富, 他幾乎沒有遲疑，帶著手下的人馬出城列陣, 在郭明淵來到城下之前，就拉起弓弩, 對準了郭明淵。
郭明淵將龍舌弓挎在背上，揮刀斬斷長箭。
江瑯和謝致迅速來到城樓之上，他們並不意外郭明淵會來攻打東陵，只是沒想到郭明淵來得這樣快。
兩萬錦衣衛在城中蓄勢待發，所有人繃緊唇線，目不轉睛地盯著懸掛起的城門，做好了隨時出城迎敵的準備。
城樓之上, 滾木礌石壘落成堆，弓箭手搭箭上弦，瞄準城樓下烏壓壓的陣列, 只等江瑯一聲令下，就會萬箭齊發, 守城作戰。
塔利格吃了上次的教訓, 並沒有貿然上前，他叫停隊伍, 在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停下，瞇眼向城樓之上的方向看去。
他不屑地掃過鄧歲晏, 望向城樓之上的江瑯。
他沒有看見上次同他交手的姜欽和秦榜，一個穿上次那樣衣裳的士兵都沒有，城樓之上的弓箭手都是李奕留在東陵守城的兵。
“消息不假，你們那些錦衣衛已經離開了，鄧歲晏都被李奕派來守城，這次東陵我要定了！”
塔利格指著江瑯，用命令的口吻對郭明淵：“郭明淵，殺了那個女人，我就相信你和李奕沒有勾結。”
郭明淵根本不在乎塔利格的想法，他望向城樓下，似乎是打算背水一戰的鄧歲晏，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織，郭明淵愧疚地錯開目光，不敢看鄧歲晏。
“我不殺女人。”
塔利格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你都做了叛將，還怕再多一重罪名嗎？不殺女人？樊塔那些女人難道不是因為你而死的？好，鄧歲晏就在城樓下，你一箭射殺他，不然我一定到格善將軍那裏告你一狀！”
潘艾厭惡地說：“東陵是你要來打的，現在又來逼我們將軍，就算我們將軍殺了鄧歲晏，攻入東陵城，功勞還不是你來領？”
塔利格當即翻臉，長刀架在潘艾頸側：“我和你們將軍說話，輪得到你來插嘴？誰不知道郭將軍箭術超凡，當初他射殺我阿弟的時候，做得可是幹凈利落的很！”
郭明淵勒馬上前，抽刀出鞘，同塔利格針鋒相對：“放下刀。”
塔利格冷冷看向郭明淵，他也知道大戰當前，不能將領內鬥，擾亂軍心。
塔利格放下刀，就見郭明淵策馬前驅，獨自一人走入了城樓的射程之內。
他摘下背上的弓，捏著長箭，和冷峻的鄧歲晏四目相對，遲遲沒有舉起弓箭。
鄧歲晏攥著弓身，掌心捏的青白：“你這把弓還是將軍請人為你打的，若是我知道你背信棄義，當初我就是拼著一死，也要殺了你以絕後患。”
郭明淵胸口起伏著，他熟悉東陵城的布防，一擡頭就能看到拉緊弓弦的弓箭手。
他舉起了龍舌弓，搭箭彎弦，手臂顫抖著，對準鄧歲晏：“那你就殺了我吧。”
江瑯盯緊了郭明淵，在郭明淵松開箭弦的前一刻，沈聲嘶喊道：
“放！”
鋪天蓋地的箭矢如雨，潘艾見郭明淵孤身上前，心就一直懸在嗓子眼，他登時夾緊馬腹，揮刀上前，砍落飛射而來的長箭，將郭明淵護在身後。
鄧歲晏早知郭明淵的本事，城樓下的盾牌應聲立起，形成一道無堅不摧的鐵墻。
塔利格臉上橫肉一擰，他雙眼微瞇，毒蛇般的雙目盯住了城樓上的江瑯。
他長臂招展，投石車傾軋在潮濕的泥土上，車輪轉動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草原，齊刷刷錚然一聲響，繩索松動，巨石揚空而起，轟然在城樓殘頹處砸出塌陷。
赤勒軍廝殺上陣，短兵相接，郭明淵將龍舌弓背在身後，揚刀擋下了鄧歲晏竭力劈砍的力道。
塔利格是赤勒軍營裏最好戰的將軍，他是格善的左膀t右臂，樊塔打了十年都沒有攻克下來，他們心裏都憋了一股悶氣。
三川城的輕易攻克，無疑助長了塔利格請戰的欲望。
他被戰場的血腥味激得雙目通紅，左劈右砍猶嫌不夠，根本不顧郭明淵的阻攔，翻身跳下馬背，趁著鄧歲晏和郭明淵交手，當即一刀砍在鄧歲晏所乘的馬腿之上。
鄧歲晏冷不防滾落下馬，郭明淵和塔利格左右夾擊，他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身手敏捷地翻身而起。
可孤身難敵四拳，塔利格將他攔腰抱住，恣意的笑聲分外張狂，憑一身蠻力，硬生生將鄧歲晏摔在泥坑裏。
鄧歲晏的刀脫手掉落，塔利格看準時機，臉上浮現起猙獰的笑意，他一腳跺在鄧歲晏胸口，根本不給鄧歲晏撿刀還手的機會。
塔利格扯著鄧歲晏的頭發，毫不猶豫地將長刀架在了鄧歲晏頸側。
他面露得意之色，回頭望向郭明淵，口型清晰，一字一句道：“他的頭，我送給你了。”
鄧歲晏奮力掙紮著，但塔利格用蠻力掐著他的脖子，他臉色憋得通紅，又變得青紫，雙手用力扒著塔利格如鐵鉗的手，徒勞無功。
鄧歲晏雙目通紅，戰場之上一片混戰，他只死死盯著郭明淵，似乎有什麽話卡在喉間，說不出口。
郭明淵雙肩顫抖著，他喉間艱澀，唇齒間被自己咬破，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他手中的弓似乎有千斤重，拖著他整個人都往下墜，無力感油然而生，他記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鄧歲晏的時候，就是在東陵城。
他初來乍到，就被李奕賞識，一直帶在身邊，親傳兵法，親授刀劍。
軍營裏許多人都看不上他的出身，想方設法地排擠刁難他。
郭明淵沈默寡言，他經歷的一切教會他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忍受。
不論發生什麽事，不論有多痛，都只會藏在心底。
因為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會多看他一眼，不會有人施舍他一點憐憫。
但鄧歲晏不是。
鄧歲晏性子恣意張揚，最看不慣這些欺軟怕硬的作為，他趕走所有欺負郭明淵的人，把這件事捅去了李奕跟前，重罰了不知好歹的兵將。
郭明淵臂力大，用的弓總是會斷，怎麽都不趁手，是他和李奕一起去求了周師傅，專門給郭明淵打了這一把龍舌弓。
裴則從不在身邊的日子，郭明淵總是思念弟弟。
每一次他備受煎熬，輾轉反側，孤身走到城樓之上遙望瑄京的方向時，都是鄧歲晏陪在他身邊。
拋去血緣不說，這些年來，鄧歲晏真的算得上是他的手足。
但眼下，鄧歲晏命懸一線，從他選擇背叛李奕的那一天起，他和李奕鄧歲晏就形同陌路，他再也不能回頭了。
可是——
郭明淵放下手中的弓，他撿起被鄧歲晏打落在地上的刀，盯緊了塔利格的動作。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圖什麽。
就算他救了鄧歲晏，殺了塔利格，滄州也不會有人記得他的功勞，他永遠都會被刻上叛徒的罵名，將來史書工筆，他郭家滿門都會臭名昭著。
他若是真的殺了塔利格，格善一定不會放過他，李奕不會再留他在身邊，郭明淵只會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
郭明淵舉起了刀。
鄧歲晏脖子上被劃出血口子，他死死盯著郭明淵的動作，不知是因為信中的痛苦還是窒息感，兩行清淚從這個意氣風發，從不肯落淚的少年郎眼角滑落。
郭明淵兩步上前，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急呼，潘艾猝然撲上來，將郭明淵按到在地。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長箭幾乎是擦著郭明淵的耳邊呼嘯而過，徑直刺入塔利格的腰間。
塔利格腰窩驟然一痛，手上力道也跟著松了，他下意識地摸向腰間，手上就沾滿了一片血色。
也正是這轉眼間的功夫，鄧歲晏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一腳跺在塔利格胸口。
塔利格被力道沖擊的連連後退，鄧歲晏憑著記憶摸到刀，根本來不及喘勻一口氣，朝著塔利格的方向就砍了下去。
與此同時，龍舌弓利箭脫弦，郭明淵這一箭讓鄧歲晏的刀刃卷了邊，鄧歲晏震驚又不解，根本不明白郭明淵這樣左右搖擺的緣故。
郭明淵推開潘艾，執弓對準城樓之上，一抹鋒利的雪亮驟然砍在他的箭弦之上，弦瞬時崩斷成兩節，裂開的箭弦剎那間甩在郭明淵臉上，割出一道血印。
裴珩朝丟了弓，步步緊逼的刀法讓郭明淵根本躲不及，只能拿弓身去抵擋，鋒利的刀刃和弓身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
“你的對手是我。”裴珩朝將弓身砍出豁口，冷聲道，“郭家有你這樣的後代，則從以你為恥。”
城樓上，陳盛鈞握著刀劍，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看鄧歲晏還沒緩過勁來，又被塔利格的手下給圍住，急得直跺腳。
“殿下！開城門吧！這樣下去歲晏撐不住！我去救他！”
巨石飛落在城墻之上，城樓的地面震動不止，廝殺叫喊聲蕩徹雲霄，赤勒兵推來呂公車，不斷將戰場往前推，企圖在護城河上架起壕橋。
塵土飛濺，陳盛鈞都要不斷躲著箭矢飛石，江瑯卻在城樓邊，死死盯著戰局。
謝致擊落的飛箭落了滿地，他時刻留意著江瑯的安危，突然聽江瑯低聲說了一句：“不對。”
石塊飛旋而來，謝致登時將江瑯扯進懷裏，躲避飛石翻滾在地上。
江瑯顧不得身上的磕碰，撐地起身，拉住謝致的手，欣喜又急切地說：“他們沒有火銃！”
“郭明淵沒有把火銃交給赤勒軍！”
塔利格和郭明淵手下總共有五萬兵將，這一仗他們是以多攻少，投石車和呂工車勢如破竹，城內人手不夠，那個公主準備的滾木礌石根本不夠用。
鄧歲晏自顧不暇，戰局已定，雲梯已經運到了最前方，士兵們等著壕橋向前沖，把雲梯搭在了城墻邊上。
塔利格勝券在握，不再執著於和鄧歲晏周旋，他更在意的是拿下整個東陵城。
他退回戰車之上，不顧郭明淵的死活，穩住心神，指揮戰局。
赤勒軍越進越深，塔利格明明占了上風，但他看到了城墻之上泰然自若的江瑯，以及江瑯身後站著的那個男人，心裏莫名生出不安之感。
她僅僅是一個公主？
他們部族裏性子最烈的女人，見了這樣的攻城戰事也不能做到如此鎮定，臨危不亂地指揮弓箭手就位，籌備著滾石和火油。
塔利格楞了須臾，他正要下令擊鼓進軍，忽然，他不經意間往後一看，只見天際烏壓壓推來一道黑色的線，猶如翻滾的浪潮，以迅雷不及之勢直逼東陵城門而來。
他一時怔住，瞇起眼睛看向遠方，來的軍隊沒有數旗，他不知道是敵是友，一時沒有貿然下令。
“郭明淵！”
潘艾揮舞著雙刀，勉強接住裴珩朝的重擊。
他實在是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哪裏來的，滄州沒有這號人物，瑄京處處都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為什麽會有這樣身手的英雄。
郭明淵堪堪撤開身，他看到塔利格神色不對，不甘心地深深回頭望裴珩朝一眼，對上他冰冷的目光，咬緊牙關退回戰車上去。
“你看來的是什麽人！”塔利格慌張道。
郭明淵定睛一看，那浪潮須臾間已經推至眼前，塔利格不識得，他卻認得一清二楚！
李奕曾在前年的時候，和朔州的將軍一起向瑄京要了一批火銃，火銃軍從來沒有和赤勒軍交戰過，他們自然不認得！
“不好！回撤！”
但李奕輕騎飛速推進，如一把利刃刺入郭明淵留守在後方的大軍，火銃爆裂的聲音在戰場上突兀地炸響。
“迎敵！”
城樓上，女子清亮的聲音如迷霧中的一陣冷風，瞬時讓塔利格明白了今日這場甕中捉鱉的戲碼，也讓他毛骨悚然，脊背生涼。
緊閉的城門在轟然的馬蹄聲中緩緩沈落，塔利格臉色慘白，上次同他交過手的那個小子正在城門之後。
而他的身後，是烏壓壓的兩萬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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