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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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乖
“——抱在一起了！？”
有人忍不住小聲尖叫。
“救命, 俊男靚女，好像拍偶像劇哦，可以偷偷拍一張當屏保嗎？吃的比內娛好系列……”
“我看見程總臉紅了, 漂亮上司臉皮好薄，有點點可愛。”
“現實版我和死對頭在一起了！”
總部來程微棠這麽一個大佬, 就夠讓大家緊張害怕，沒想到傳聞中腥風血雨的傅總也來了。
並且, 這個走向比什麽集團內鬥好看多了。
下午最容易犯困的節點, 一個個眼睛瞪得跟燈泡似的, 這間會議室門口的人流量一騎絕塵。
所有沈寂的工作群都叮咚叮咚傳來消息，吃瓜發錯群的比比皆是。
——沒什麽比看熱鬧更開心的事情了！
一只手掌猛地摁住偷拍的鏡頭, 員工嚇了一跳。
面前緩緩露出小瑜嚴肅的臉：“程總大人令人捉摸不透的私生活，就讓小瑜來守護吧……”
“你, 把最近刪除裏的照片也刪掉！”
員工滿頭冷汗，聽見這位總裁助理說著什麽“羈絆”“守護”之類的話, 嘖嘖可惜, 刪掉了剛才的偷拍。
傅昭其實只是抱了下就松開手, 並未黏糊多久, 很收斂。
他無法忍受不和程微棠接觸的感覺。
這段時間和患上皮膚饑-渴癥差不多了，只要一看見她，就覺得口幹舌燥。
但小姐臉皮薄, 雙頰已經粉撲撲的, 眼眸波光流轉, 西湖水似的躍動星光。
她嗔怪看了他一眼。
瞧見小瑜在那邊煞有介事的清場，檢查手機, 命令大家不許外傳，她神色迅速恢覆如常, 抱著手臂叫了聲：“小瑜。”
小瑜義正詞嚴：“我在！”
“又不是什麽明星八卦，沒什麽好遮掩的。”
程微棠坦然，想一個應對策略根本不需要時間。
“這是我和傅總最新想出來的人文關懷企劃，大家覺得怎麽樣？”
傅昭挑挑眉。
小瑜一頭霧水，按照程微棠說的，把剛才偷拍的員工和管理層們都請到會議室門口。
程微棠：“身為上級，最重要的除了協調好各方的工作，還需要對員工給予深切關懷。”
“今天時間緊任務重，就不挨個談話了，直接進行下一步。”
她一攤手。
傅昭收到她的眼神，將信將疑上前一步，走到那一字排開的員工們前面。
程微棠：“從第一個人開始。”
將近一米九的個子，瞬間把對面的人嚇關機了。
員工滿臉格式化一般的空白，怔怔望著男人陰鷙冷血的臉，烏雲蔽日，男人高大的身材罩過來，仿佛下一秒就要給他嬰兒般的睡眠。
啊……
我這是到地獄了嗎？
傅昭會意，俊臉閃過一點不爽。
他不想抱除了程微棠之外的人，但小姐的命令不得不從，老板跟員工稍微拉近距離，閑話自然會少點。
男人張開手臂，森森開口：“都是男人，別磨磨唧唧的。”
員工望著那鼓鼓的肌肉，臉色逐漸失去血色。
——絞殺！一定是絞殺！
傅總他肯定練過！
誰敢跟傅總擁抱？小瑜眼看大家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忽然小聲提議：“要不，改成握手吧？”
傅昭毫無遲疑：“可以。”
泛著兇煞戾氣的毒蟒刺青一動，男人修勁有力的小臂向前伸去，一把握住員工的手，上下搖了下，帶著一種把人膽汁搖出來的美感。
見這人晃了幾下，站不穩的慫樣。
傅昭嫌棄蹙眉，表情不屑：“男人不能這麽細，得練。”
“是是……！”
員工們依次像暴打檸檬茶裏的檸檬，每個都接收到了來自傅總的人文關懷。
這下老實了。
就是。
他們記著傅總剛才給程總人文關懷的時候，好像不是這樣的！
-
眾人膽戰心驚離開，其中一個小組長低聲警告：“大家回去都不要亂說，我混跡職場這麽多年，傅總的心思我一清二楚！”
“啊？什麽心思？”
他們還打算回去和朋友吐槽這事來著。
“年輕人，就知道你們沒品出傅總的深意！”
“傅總是想告訴我們，他捏死我們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要是敢亂說，我們全都——”
他在脖子上比劃了兩下。
眾人面色大驚：“原來如此！”
-
程氏集團的分公司沿海而建，工作結束如果能吹吹海風、看一看來自各地形形色色的游客，放松一下是最好，因此程微棠很喜歡來這邊視察。
即便沒去，也會心存一種浪漫幻想。
但因為平日行程緊張，加上她不敢放松，這個小小的計劃還從未實行過。
直到傅昭邀請她去海邊的餐吧吃個下午茶。
程微棠說服自己，她沒有松懈偷懶，只是陪著他去的，這才心安理得坐上了車。
又覺得兩人這樣單獨出去，很像是在約會，又把小瑜也一並帶上。
反正這家夥，給她搞兩集動漫看一看就老老實實的。
她坐在副駕駛，由傅昭給她放下遮光板系上安全帶，又問她喜歡聽什麽，播放了喜歡的音樂，才啟程。
夏日陽光一天比一天熱烈。
有時會晃得她睜不開眼，想要躲避，就像傅昭這個人一樣。
程微棠想不通他為什麽對自己好。
過去這些年，她需要不斷付出，小時候是學才藝和念書，讓爸爸媽媽開心了，才能得到來自父母的愛和關心。
長大後，需要經營好集團，每天當一個連軸轉的機器人，才能得到父親的認可與讚美。
像是生存在物物交換的年代，給對方什麽，才能得到一些回饋，一切都是有條件的。
不付出，就沒有回報。
即便這些讓程微棠感到很辛苦。
她並不知道愛是一個不講道理的東西，會讓自由意志沈淪，會讓自卑與惡劣統統棄暗投明。
程微棠不知道。
她曾經總把一切都區分得太清楚，但現在，偶爾糊塗一下也好。
餘光裏，是男人冷峻瘦削的側臉，看上去還是兇巴巴的，像某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
程微棠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糊塗的馴獸師。
-
坐落在海邊的餐吧美式風情十足，蜿蜒到遠處安置著beach bar，遮陽傘下坐著慵懶的游人。
調酒師忙得雙手飛舞，冰塊聲叮叮當當。
來來往往都是年輕人，鮮活濃烈，傅昭覺得他好久沒看到這麽多種顏色的衣服了，一時間有點眼花繚亂。
酸甜的果香與薄荷香在口中炸開，程微棠咬著吸管，瞇眼望向拍岸的海浪。
“明明隨時都可以來。”
她忽然感慨：“但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才享受到這樣悠閑的午後。”
“世上只有一個程微棠，就算把你累死，幹爹也會立刻找個替補頂上去。”傅昭開口，他說話的風格辛辣不留情。
此話一出，立刻收到來自小姐的眼刀。
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個替補人選可能就坐在她面前呢。
傅昭舉杯：“所以，不要有負罪感。”
墨鏡卡在頭上，額前黑發一並背過去，露出英挺眉骨，看上去倜儻肆意。
程微棠哼了聲沒搭理他。
秀氣地咬著芝士薯條，一根粗薯分了好幾口，享受著難得的愜意。
不知想起什麽，她望著海岸，神色有些悵惘。
也不知道那個少年還活著嗎？
有沒有變樣子？
那天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傅昭同樣心緒如潮。
當年長得跟小蛋糕一樣的小女孩，曾在這個位置盛情款待他，把最甜蜜的食物送進他口中，那是年少的傅昭第一次品嘗到蛋糕的滋味。
除了驚喜，也感受到劇烈的不公和悲痛。
他卻不知道她同樣滿目瘡痍。
如今這裏推翻新建了餐吧，早沒有了當年甜品店的影子。
幸好，人依舊。
重新和程微棠坐在這個位置，居然花了整整十年。
傅昭盯著她恬靜精致的側臉出神，等反應過來時，自己正握著程微棠細嫩的手腕摩挲。
溫熱的脈搏，在他掌心跳動。
他要慶幸世上有程微棠的存在。
小瑜眼睛瞥見，立馬把ipad舉高點遮住臉，拼命降低自己本就沒多少點存在感。
香噴噴的奧爾良小雞腿變成了狗糧，塞了一嘴。
……他們倆到底什麽時候到事！
程微棠臉色微微漲紅，餘光看見就要縮到地板裏的小瑜。
咳嗽一聲：“坐回來，我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小瑜：“……是的是的。”
如果不是報銷吃喝，她是絕對不會在這種天降狗糧的環境裏多待一秒。
傅昭瞅了眼慢慢挪回來的人，涼涼的。
小瑜忽然起身，手搭在眉毛上t遠眺。
“哎程總傅總，我看海灘的的懶人沙發不錯，我去找個位置喝兩杯，您二位先在這裏休息，有事隨時叫我！”
說完，一溜煙跑個沒影。
傅昭鼻腔裏這才發出了聲滿意的冷哼。
小瑜一走，程微棠倒有些不自在起來，低垂的眼睫微微顫抖著。
他掌心很燙，指腹緩緩摩挲著她手腕肌膚，像在按摩。
傅昭撫摸著幾乎不存在的割傷，眉心微蹙，眸底有不可察覺的心疼。
如果早點知道她是這種情況。
不管當時他有多落魄，也要來到她身邊。
可程微棠不知道他在想這些，還以為他是在笑話自己還戴著那紅繩。
她奢華的珠寶收藏能辦十個展不重樣。
卻對一條寺廟小紅繩視若珍寶。
純真得有點像怦然心動的小女孩，程微棠為此尷尬了一下。
面上有點燥熱，目光閃動。
“這個、這個繩子質量不錯，你說辟邪，我才戴著的，不是因為別的……”
傅昭沒戳穿她蹩腳的借口，輕笑了聲：“嗯。”
他今天帶小姐來這個地方，也不全然是為了放松心情。
更多的，是想看看她還記不記得那年冬天，海邊的少年。
可看她的反應，似乎早就忘了。
傅昭有點落寞，但還沒放棄，讓服務生送上了提前保存在冰箱裏的蛋糕。
“吃點甜品？”他說。
程微棠頓了下。
餐吧裏明明有甜品，為什麽還專門從外面提前買好？
她低頭看去，一塊精致漂亮的樹莓巴斯克，像個穿著蓬蓬裙的公主，安靜躺在小盒子裏，粉紅白配色，看著就讓人心情大好。
男人試探看她反應：“還記得嗎？”
我們曾在寒冷的冬天，互相取暖。
我曾受到小小幸運女神的眷顧，茍延殘喘，蓬勃生長。
最絕望痛苦的境地，一起品嘗了最甜蜜柔軟的食物。
程微棠怔楞著：“我好像沒吃過這家的蛋糕……”
她垂眸看去，簡約的杏白色包裝盒上，印著一個簡單的logo——
【ls·微糖】
“微糖？”程微棠輕輕笑起來，“和我的名字一樣。”
傅昭安靜望著她，眼眸諱莫如深。
他不確定小姐還記不記得那樣落魄不體面的少年，他想和她相認，又註定要揭開慘痛可憐的過往。
過去的境況太覆雜，她會嫌棄這樣的男人嗎？
一時間心緒翻湧。
濃烈的自卑如影隨形，傅昭臉色灰暗了些，深邃五官如蒙上一層陰霾。
“……是的，沒想到恰好取了你的名字。”
“好幸運。”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服務員與一個人爭執起來：“女士，沒有消費您不能進去！”
楚宜家聲嘶力竭的聲音響起。
“給我滾開！你知道我有多少錢嗎！”
溫情的氛圍剎那打破，程微棠回頭看去，傅昭神色頓時緊繃。
……這瘋婆子怎麽出來了？
根據他上次那一折騰。
楚宜家賢良淑德的好女人人設崩塌，讓南書予好一頓收拾。
據說是鎖在房間裏不允許踏出去半步。
但傅昭也是留了餘地的。
他並沒有暗中使壞，把她食用違禁藥物成癮這件事透出去。
沾了那些東西的人，都已經不再是人。
誰也不知道他們被逼到山窮水盡會做出什麽。
不過，即便是這些，也夠南家人喝一壺了。
南書予騎虎難下，又離不了婚，害怕讓權貴圈子裏的人看笑話，只能和楚宜家當一對怨偶，互相折磨。
“滾開！”
楚宜家掙脫了服務生的桎梏，頭發散亂，看起來飄忽又瘋狂，像是上頭了。
她很快鎖定了程微棠所在的位置，瘋癲癲沖過去，嚇得周圍人退避三舍。
傅昭神色一冷，擋在程微棠身前。
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山。
楚宜家眼前恍恍惚惚，來回變換，可她還是能認出來傅昭的臉，這個把她害得這麽慘的男人！
她恐懼又憤怒，搖搖擺擺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傅、傅昭——！”
程微棠蹙眉。
“棠棠、棠棠！”楚宜家不敢硬剛傅昭，改換策略，“你…你一定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的真面目！你不要被他騙了！”
她這副樣子，任憑誰看了都知道她精神不對。
小瑜意識到這邊出事，立刻過來聯系經理，讓他幫忙清場。
然後站在一旁，等待上司的指令。
“真面目？”程微棠反問。
這種避無可避的激烈對峙下，傅昭臉色逐漸蒼白。
他這段時間患得患失，最害怕的除了程微棠不要自己，就是程微棠知道自己見不得光的過往。
小姐比世上任何一種珠寶都名貴。
她身邊也該站著完美的人，與她比肩。
可自己卑微惡劣，是從爛泥地裏爬出來的惡徒，傅昭試想了下，都覺得小姐不該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男人宛如即將被推上刑場，冷靜地站在前面保護她，但掌心冰冷，腦中已是一片麻木與空白。
“他是個私生子，連親爹都不知道是誰的私生子！”
“天生的雜種，連親媽都不要他！”
楚宜家聲音淒厲，嫌惡地指著傅昭。
“他被送進孤兒院沒多久，整個孤兒院就失火倒閉，一夜之間不知道燒死了多少人，全都是他幹的！”
“傅昭就是個魔鬼，連教養自己的師父都被他殺了，他是個沒有同理心、沒有感情的鬼！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會淪落到他師父的下場！”
“他活該在街邊要飯、活該衣不蔽體、活該被人打罵——”
她瞪著傅昭逐漸褪去血色的臉，看著人無從解釋的神色，大為痛快，失聲笑起來。
“棠棠，你知道嗎？他、他曾經落魄到連水都喝不上，捧地上的雨水喝！”
“你和我一樣出身高貴，怎麽能留這種人在身邊？”
她瘋了一樣抖落著過去的慘事，就像抖落著破麻袋裏的垃圾，源源不斷，一樣接一樣。
她口中的傅昭殘暴、冷血、不擇手段。
就連接近程微棠，也是妄圖推翻程微棠的權力，取而代之。
半真半假，傅昭無從辯解，認命般閉了閉眼。
程微棠忽然打斷：“不一樣。”
楚宜家困惑看向她。
程微棠面色平靜從容，繞過傅昭，定定看著她，那種居高臨下的睥睨，帶著世家大小姐獨有的矜貴。
她講話慢條斯理，語氣禮貌：“我高貴，你下賤，請你認清楚。”
“另外……”
程微棠看了眼小瑜，點了下頭，又看向楚宜家，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你這些消息……”
“實在太老土了。”
楚宜家眼底的期待逐漸變成怔楞，倒映著程微棠略帶嫌棄的神色。
她怒吼：“我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你為什麽……”
楚宜家是楚家養女，傅昭是程家養子。
一樣的身份，憑什麽他能得到憐惜？
不等她說完，程微棠冷冷打斷她，站定在她面前。
“楚小姐，如果你再對我司高層進行人身攻擊和汙蔑，就請直接和我的律師團隊談話。”
她笑了下：“另外，身為遵紀守法好公民，我有必要舉報你食用違規藥物，擾亂公共秩序。”
沙灘上傳來尖銳的警車鳴笛聲，引起不少人註意。
楚宜家神色徹底慌張。
“我我、我沒有！我沒吸……”
還有另自己感到不快的一件事，程微棠不得不說。
大小姐向身後瞥了一眼——
那個紋著蟒蛇刺青、長相兇神惡煞、身材肌肉虬結、身高將近一米九、出門戴止咬器路人才敢靠近的恐怖男人。
嬌嬌小小的程微棠像一只攔在大型惡犬身前的小布偶貓，指了指他，不滿地說：
“他明明這麽乖，你居然汙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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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忍不住小聲尖叫。
“救命, 俊男靚女，好像拍偶像劇哦，可以偷偷拍一張當屏保嗎？吃的比內娛好系列……”
“我看見程總臉紅了, 漂亮上司臉皮好薄，有點點可愛。”
“現實版我和死對頭在一起了！”
總部來程微棠這麽一個大佬, 就夠讓大家緊張害怕，沒想到傳聞中腥風血雨的傅總也來了。
並且, 這個走向比什麽集團內鬥好看多了。
下午最容易犯困的節點, 一個個眼睛瞪得跟燈泡似的, 這間會議室門口的人流量一騎絕塵。
所有沈寂的工作群都叮咚叮咚傳來消息，吃瓜發錯群的比比皆是。
——沒什麽比看熱鬧更開心的事情了！
一只手掌猛地摁住偷拍的鏡頭, 員工嚇了一跳。
面前緩緩露出小瑜嚴肅的臉：“程總大人令人捉摸不透的私生活，就讓小瑜來守護吧……”
“你, 把最近刪除裏的照片也刪掉！”
員工滿頭冷汗，聽見這位總裁助理說著什麽“羈絆”“守護”之類的話, 嘖嘖可惜, 刪掉了剛才的偷拍。
傅昭其實只是抱了下就松開手, 並未黏糊多久, 很收斂。
他無法忍受不和程微棠接觸的感覺。
這段時間和患上皮膚饑-渴癥差不多了，只要一看見她，就覺得口幹舌燥。
但小姐臉皮薄, 雙頰已經粉撲撲的, 眼眸波光流轉, 西湖水似的躍動星光。
她嗔怪看了他一眼。
瞧見小瑜在那邊煞有介事的清場，檢查手機, 命令大家不許外傳，她神色迅速恢覆如常, 抱著手臂叫了聲：“小瑜。”
小瑜義正詞嚴：“我在！”
“又不是什麽明星八卦，沒什麽好遮掩的。”
程微棠坦然，想一個應對策略根本不需要時間。
“這是我和傅總最新想出來的人文關懷企劃，大家覺得怎麽樣？”
傅昭挑挑眉。
小瑜一頭霧水，按照程微棠說的，把剛才偷拍的員工和管理層們都請到會議室門口。
程微棠：“身為上級，最重要的除了協調好各方的工作，還需要對員工給予深切關懷。”
“今天時間緊任務重，就不挨個談話了，直接進行下一步。”
她一攤手。
傅昭收到她的眼神，將信將疑上前一步，走到那一字排開的員工們前面。
程微棠：“從第一個人開始。”
將近一米九的個子，瞬間把對面的人嚇關機了。
員工滿臉格式化一般的空白，怔怔望著男人陰鷙冷血的臉，烏雲蔽日，男人高大的身材罩過來，仿佛下一秒就要給他嬰兒般的睡眠。
啊……
我這是到地獄了嗎？
傅昭會意，俊臉閃過一點不爽。
他不想抱除了程微棠之外的人，但小姐的命令不得不從，老板跟員工稍微拉近距離，閑話自然會少點。
男人張開手臂，森森開口：“都是男人，別磨磨唧唧的。”
員工望著那鼓鼓的肌肉，臉色逐漸失去血色。
——絞殺！一定是絞殺！
傅總他肯定練過！
誰敢跟傅總擁抱？小瑜眼看大家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忽然小聲提議：“要不，改成握手吧？”
傅昭毫無遲疑：“可以。”
泛著兇煞戾氣的毒蟒刺青一動，男人修勁有力的小臂向前伸去，一把握住員工的手，上下搖了下，帶著一種把人膽汁搖出來的美感。
見這人晃了幾下，站不穩的慫樣。
傅昭嫌棄蹙眉，表情不屑：“男人不能這麽細，得練。”
“是是……！”
員工們依次像暴打檸檬茶裏的檸檬，每個都接收到了來自傅總的人文關懷。
這下老實了。
就是。
他們記著傅總剛才給程總人文關懷的時候，好像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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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膽戰心驚離開，其中一個小組長低聲警告：“大家回去都不要亂說，我混跡職場這麽多年，傅總的心思我一清二楚！”
“啊？什麽心思？”
他們還打算回去和朋友吐槽這事來著。
“年輕人，就知道你們沒品出傅總的深意！”
“傅總是想告訴我們，他捏死我們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要是敢亂說，我們全都——”
他在脖子上比劃了兩下。
眾人面色大驚：“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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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集團的分公司沿海而建，工作結束如果能吹吹海風、看一看來自各地形形色色的游客，放松一下是最好，因此程微棠很喜歡來這邊視察。
即便沒去，也會心存一種浪漫幻想。
但因為平日行程緊張，加上她不敢放松，這個小小的計劃還從未實行過。
直到傅昭邀請她去海邊的餐吧吃個下午茶。
程微棠說服自己，她沒有松懈偷懶，只是陪著他去的，這才心安理得坐上了車。
又覺得兩人這樣單獨出去，很像是在約會，又把小瑜也一並帶上。
反正這家夥，給她搞兩集動漫看一看就老老實實的。
她坐在副駕駛，由傅昭給她放下遮光板系上安全帶，又問她喜歡聽什麽，播放了喜歡的音樂，才啟程。
夏日陽光一天比一天熱烈。
有時會晃得她睜不開眼，想要躲避，就像傅昭這個人一樣。
程微棠想不通他為什麽對自己好。
過去這些年，她需要不斷付出，小時候是學才藝和念書，讓爸爸媽媽開心了，才能得到來自父母的愛和關心。
長大後，需要經營好集團，每天當一個連軸轉的機器人，才能得到父親的認可與讚美。
像是生存在物物交換的年代，給對方什麽，才能得到一些回饋，一切都是有條件的。
不付出，就沒有回報。
即便這些讓程微棠感到很辛苦。
她並不知道愛是一個不講道理的東西，會讓自由意志沈淪，會讓自卑與惡劣統統棄暗投明。
程微棠不知道。
她曾經總把一切都區分得太清楚，但現在，偶爾糊塗一下也好。
餘光裏，是男人冷峻瘦削的側臉，看上去還是兇巴巴的，像某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
程微棠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糊塗的馴獸師。
-
坐落在海邊的餐吧美式風情十足，蜿蜒到遠處安置著beach bar，遮陽傘下坐著慵懶的游人。
調酒師忙得雙手飛舞，冰塊聲叮叮當當。
來來往往都是年輕人，鮮活濃烈，傅昭覺得他好久沒看到這麽多種顏色的衣服了，一時間有點眼花繚亂。
酸甜的果香與薄荷香在口中炸開，程微棠咬著吸管，瞇眼望向拍岸的海浪。
“明明隨時都可以來。”
她忽然感慨：“但好像過了很久很久，才享受到這樣悠閑的午後。”
“世上只有一個程微棠，就算把你累死，幹爹也會立刻找個替補頂上去。”傅昭開口，他說話的風格辛辣不留情。
此話一出，立刻收到來自小姐的眼刀。
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個替補人選可能就坐在她面前呢。
傅昭舉杯：“所以，不要有負罪感。”
墨鏡卡在頭上，額前黑發一並背過去，露出英挺眉骨，看上去倜儻肆意。
程微棠哼了聲沒搭理他。
秀氣地咬著芝士薯條，一根粗薯分了好幾口，享受著難得的愜意。
不知想起什麽，她望著海岸，神色有些悵惘。
也不知道那個少年還活著嗎？
有沒有變樣子？
那天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傅昭同樣心緒如潮。
當年長得跟小蛋糕一樣的小女孩，曾在這個位置盛情款待他，把最甜蜜的食物送進他口中，那是年少的傅昭第一次品嘗到蛋糕的滋味。
除了驚喜，也感受到劇烈的不公和悲痛。
他卻不知道她同樣滿目瘡痍。
如今這裏推翻新建了餐吧，早沒有了當年甜品店的影子。
幸好，人依舊。
重新和程微棠坐在這個位置，居然花了整整十年。
傅昭盯著她恬靜精致的側臉出神，等反應過來時，自己正握著程微棠細嫩的手腕摩挲。
溫熱的脈搏，在他掌心跳動。
他要慶幸世上有程微棠的存在。
小瑜眼睛瞥見，立馬把ipad舉高點遮住臉，拼命降低自己本就沒多少點存在感。
香噴噴的奧爾良小雞腿變成了狗糧，塞了一嘴。
……他們倆到底什麽時候到事！
程微棠臉色微微漲紅，餘光看見就要縮到地板裏的小瑜。
咳嗽一聲：“坐回來，我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小瑜：“……是的是的。”
如果不是報銷吃喝，她是絕對不會在這種天降狗糧的環境裏多待一秒。
傅昭瞅了眼慢慢挪回來的人，涼涼的。
小瑜忽然起身，手搭在眉毛上t遠眺。
“哎程總傅總，我看海灘的的懶人沙發不錯，我去找個位置喝兩杯，您二位先在這裏休息，有事隨時叫我！”
說完，一溜煙跑個沒影。
傅昭鼻腔裏這才發出了聲滿意的冷哼。
小瑜一走，程微棠倒有些不自在起來，低垂的眼睫微微顫抖著。
他掌心很燙，指腹緩緩摩挲著她手腕肌膚，像在按摩。
傅昭撫摸著幾乎不存在的割傷，眉心微蹙，眸底有不可察覺的心疼。
如果早點知道她是這種情況。
不管當時他有多落魄，也要來到她身邊。
可程微棠不知道他在想這些，還以為他是在笑話自己還戴著那紅繩。
她奢華的珠寶收藏能辦十個展不重樣。
卻對一條寺廟小紅繩視若珍寶。
純真得有點像怦然心動的小女孩，程微棠為此尷尬了一下。
面上有點燥熱，目光閃動。
“這個、這個繩子質量不錯，你說辟邪，我才戴著的，不是因為別的……”
傅昭沒戳穿她蹩腳的借口，輕笑了聲：“嗯。”
他今天帶小姐來這個地方，也不全然是為了放松心情。
更多的，是想看看她還記不記得那年冬天，海邊的少年。
可看她的反應，似乎早就忘了。
傅昭有點落寞，但還沒放棄，讓服務生送上了提前保存在冰箱裏的蛋糕。
“吃點甜品？”他說。
程微棠頓了下。
餐吧裏明明有甜品，為什麽還專門從外面提前買好？
她低頭看去，一塊精致漂亮的樹莓巴斯克，像個穿著蓬蓬裙的公主，安靜躺在小盒子裏，粉紅白配色，看著就讓人心情大好。
男人試探看她反應：“還記得嗎？”
我們曾在寒冷的冬天，互相取暖。
我曾受到小小幸運女神的眷顧，茍延殘喘，蓬勃生長。
最絕望痛苦的境地，一起品嘗了最甜蜜柔軟的食物。
程微棠怔楞著：“我好像沒吃過這家的蛋糕……”
她垂眸看去，簡約的杏白色包裝盒上，印著一個簡單的logo——
【ls·微糖】
“微糖？”程微棠輕輕笑起來，“和我的名字一樣。”
傅昭安靜望著她，眼眸諱莫如深。
他不確定小姐還記不記得那樣落魄不體面的少年，他想和她相認，又註定要揭開慘痛可憐的過往。
過去的境況太覆雜，她會嫌棄這樣的男人嗎？
一時間心緒翻湧。
濃烈的自卑如影隨形，傅昭臉色灰暗了些，深邃五官如蒙上一層陰霾。
“……是的，沒想到恰好取了你的名字。”
“好幸運。”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服務員與一個人爭執起來：“女士，沒有消費您不能進去！”
楚宜家聲嘶力竭的聲音響起。
“給我滾開！你知道我有多少錢嗎！”
溫情的氛圍剎那打破，程微棠回頭看去，傅昭神色頓時緊繃。
……這瘋婆子怎麽出來了？
根據他上次那一折騰。
楚宜家賢良淑德的好女人人設崩塌，讓南書予好一頓收拾。
據說是鎖在房間裏不允許踏出去半步。
但傅昭也是留了餘地的。
他並沒有暗中使壞，把她食用違禁藥物成癮這件事透出去。
沾了那些東西的人，都已經不再是人。
誰也不知道他們被逼到山窮水盡會做出什麽。
不過，即便是這些，也夠南家人喝一壺了。
南書予騎虎難下，又離不了婚，害怕讓權貴圈子裏的人看笑話，只能和楚宜家當一對怨偶，互相折磨。
“滾開！”
楚宜家掙脫了服務生的桎梏，頭發散亂，看起來飄忽又瘋狂，像是上頭了。
她很快鎖定了程微棠所在的位置，瘋癲癲沖過去，嚇得周圍人退避三舍。
傅昭神色一冷，擋在程微棠身前。
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山。
楚宜家眼前恍恍惚惚，來回變換，可她還是能認出來傅昭的臉，這個把她害得這麽慘的男人！
她恐懼又憤怒，搖搖擺擺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傅、傅昭——！”
程微棠蹙眉。
“棠棠、棠棠！”楚宜家不敢硬剛傅昭，改換策略，“你…你一定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的真面目！你不要被他騙了！”
她這副樣子，任憑誰看了都知道她精神不對。
小瑜意識到這邊出事，立刻過來聯系經理，讓他幫忙清場。
然後站在一旁，等待上司的指令。
“真面目？”程微棠反問。
這種避無可避的激烈對峙下，傅昭臉色逐漸蒼白。
他這段時間患得患失，最害怕的除了程微棠不要自己，就是程微棠知道自己見不得光的過往。
小姐比世上任何一種珠寶都名貴。
她身邊也該站著完美的人，與她比肩。
可自己卑微惡劣，是從爛泥地裏爬出來的惡徒，傅昭試想了下，都覺得小姐不該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男人宛如即將被推上刑場，冷靜地站在前面保護她，但掌心冰冷，腦中已是一片麻木與空白。
“他是個私生子，連親爹都不知道是誰的私生子！”
“天生的雜種，連親媽都不要他！”
楚宜家聲音淒厲，嫌惡地指著傅昭。
“他被送進孤兒院沒多久，整個孤兒院就失火倒閉，一夜之間不知道燒死了多少人，全都是他幹的！”
“傅昭就是個魔鬼，連教養自己的師父都被他殺了，他是個沒有同理心、沒有感情的鬼！任何人和他在一起，都會淪落到他師父的下場！”
“他活該在街邊要飯、活該衣不蔽體、活該被人打罵——”
她瞪著傅昭逐漸褪去血色的臉，看著人無從解釋的神色，大為痛快，失聲笑起來。
“棠棠，你知道嗎？他、他曾經落魄到連水都喝不上，捧地上的雨水喝！”
“你和我一樣出身高貴，怎麽能留這種人在身邊？”
她瘋了一樣抖落著過去的慘事，就像抖落著破麻袋裏的垃圾，源源不斷，一樣接一樣。
她口中的傅昭殘暴、冷血、不擇手段。
就連接近程微棠，也是妄圖推翻程微棠的權力，取而代之。
半真半假，傅昭無從辯解，認命般閉了閉眼。
程微棠忽然打斷：“不一樣。”
楚宜家困惑看向她。
程微棠面色平靜從容，繞過傅昭，定定看著她，那種居高臨下的睥睨，帶著世家大小姐獨有的矜貴。
她講話慢條斯理，語氣禮貌：“我高貴，你下賤，請你認清楚。”
“另外……”
程微棠看了眼小瑜，點了下頭，又看向楚宜家，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你這些消息……”
“實在太老土了。”
楚宜家眼底的期待逐漸變成怔楞，倒映著程微棠略帶嫌棄的神色。
她怒吼：“我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你為什麽……”
楚宜家是楚家養女，傅昭是程家養子。
一樣的身份，憑什麽他能得到憐惜？
不等她說完，程微棠冷冷打斷她，站定在她面前。
“楚小姐，如果你再對我司高層進行人身攻擊和汙蔑，就請直接和我的律師團隊談話。”
她笑了下：“另外，身為遵紀守法好公民，我有必要舉報你食用違規藥物，擾亂公共秩序。”
沙灘上傳來尖銳的警車鳴笛聲，引起不少人註意。
楚宜家神色徹底慌張。
“我我、我沒有！我沒吸……”
還有另自己感到不快的一件事，程微棠不得不說。
大小姐向身後瞥了一眼——
那個紋著蟒蛇刺青、長相兇神惡煞、身材肌肉虬結、身高將近一米九、出門戴止咬器路人才敢靠近的恐怖男人。
嬌嬌小小的程微棠像一只攔在大型惡犬身前的小布偶貓，指了指他，不滿地說：
“他明明這麽乖，你居然汙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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