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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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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霽

沈念在去往南城的飛機上遇到一個意料之外, 又意料之中的人。

陸奚白。

陸氏在南城有分公司,今年開發的幾個項目都在南城。

因此陸奚白今年去南城算是頻繁。

倒是沒想到又這麽巧,遇上沈知序的假妹妹。

只是這一次小姑娘心情不太美麗,對著飛機窗戶哭得淒淒慘慘。

一開始陸奚白沒認出來, 再次經過時, 沈念轉臉抽紙巾。

就這麽巧, 他認出坐在經濟艙的沈念。

陸奚白位置在頭等艙,他和沈念旁邊的人打商量,想換個座位。

對方得知在頭等艙,同意了。

陸奚白在沈念旁邊坐下, 沈念沒發現他。

他就在那兒支著下巴, 靜靜看她哭。

過了十多分鐘,沈念終於哭夠了, 陸奚白直起身子,在想什麽開場白比較合適。

結果沈念動了動身子,憋屈地窩在座位上睡著了。

陸奚白拿出手機,對準沈念拍了張照片,找出微信很久沒聯系的人發過去,那張圖片在對話框裏冒出百分號, 數字快速增大。

像是被按下加速鍵, 一分一秒呼吸磨人。

10%,20%,30%...80%,85%,90%, 95%...

陸奚白長指一點,圖片停止發送。

將手機隨意扔在桌面。

他支著下巴盯著那手機, 屏幕漆黑一片,沒幾分鐘,屏幕亮起。

沈知序電話打了過來。

第一個陸奚白沒接。

對面不依不饒。

他接起來。

下一秒。

話筒對面傳來沈知序冷冽的音,“你在JH788航班上?”

混著凜冽風聲,不難猜出對面處於極速行駛的車裏。

看了眼鄰座的女孩。

稍微一想,猜出一些。

陸奚白裝傻,“什麽航班?”

話筒對面傳來‘嗤’地一聲,“別裝傻,我知道你在,所以念念是在你旁邊?”

“...”陸奚白無語凝噎,“你調了這機艙的監控是吧。”

既然被識破,他也懶得繼續隱瞞。

長腿交疊,好整以暇,“什麽情況?把人家小姑娘渣了?哭得有些慘吶。”

對面忽地沈默,呼吸聲微頓。

陸奚白開口打破沈默,“你不詫異我知道你們的關系?”

“不詫異也不介意,所以知道她和我的關系,註意分寸,保持距離。”

陸奚白揣著懶洋洋的語調,“看樣子你們分手了,我正好還沒有女朋友。”

‘呵’了聲,沈知序淡聲,“我不和你扯這些閑篇,奚白,她一個人沒出過遠門,幫我照看著,我下個航班趕過去。”

“你這是在求我?真是少見。”

陸奚白咂摸著沈知序的話,“看樣子和我剛才想的不一樣,是你被一小姑娘還是自己的妹妹渣了?”

沈知序:“...”

和沈知序亦敵亦友多年,他可能是同齡人裏最了解他的。

肯讓沈知序拜托他的人,除了沈念,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陸奚白沒再調侃,“我知道了,會替你照顧好她。”

對面松出口氣,聲線發沈,“謝了。”

“不過我多問一句,我看她情緒很激動,剛哭過一通,你確定她會想見你?”

陸奚白話剛說完,就發現正在被沈念直勾勾盯著。

顧不上沈知序回答,他徑直掛了電話,語氣自然,帶著淡淡的調侃,“怎麽每次見你,好像都這麽慘。”

“我都聽見了,”沈念眼神淡淡,繼而蹙起眉頭,“剛才這裏不是你。”

她叫來空姐,“你好,我要升艙。”

空姐微微一笑,“好的,馬上為您安排。”

陸奚白:“...”

沈念去了頭等艙,沒一會兒,陸奚白也跟過來。

他晃了晃手機,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

沈念無語又好奇,“你和我二哥不是死對頭嗎?”

陸奚白吊兒郎當地一笑,“不是說了,只有永恒的利益,沒有永恒的敵人。”

他和沈知序現在,因為利益勉強達成了合作關系,從以前單純的競爭變成競合關系。

“...”

沈念沒再搭理陸奚白,戴上眼罩,閉目養神。

根本睡不著,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是去世的父親,那個丟下她出國的女人,一會兒是孟菀音沈義宏關心她的畫面,缺失的親情被他們彌補。

一會兒又是他們失望的眼神,還有沈知序,她忽然有些想象不出沈知序看到那封信的那一瞬間,是怎樣的表情。

單是想想,都痛到無法呼吸。

如果存在另一個時空,父親還在,她還是沈家備受寵愛的千金。

那個時空裏,她和沈知序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她擡手,擦掉從眼罩下方流出的淚。

...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飛行,臨近九點,飛機抵達南城。

出了機場大廳,沈念拿出手機打車,身後陸奚白走過來,問她要不要搭順風車。

沈念看他一眼,搖頭。

“我知道你答應了我二哥照看我,但我不需要,我不是小孩子了,已經可以獨立。”

說完,沈念沒再看陸奚白,背著那只小背包,轉身走到路邊等車。

女孩背影倔強。

站原地看了半晌,陸奚白鬼使神差走過去,“沈念。”

“說了不需要,能不能別煩。”

沈念轉頭看向陸奚白,因為糟糕的心情,語氣都不太好。

陸奚白也不介意,街燈下映得人身形修長,眉目被月光灑上層清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如果你需要和他分手得更徹底,我可以幫忙。”

沈念凝眉,“什麽意思?”

陸奚白忽地靠過來,那雙桃花眼招搖裏像是灑滿星星,勾人不已。

神思恍惚一瞬,沈念都忘了問他是怎麽知道她和沈知序關系的。

陸奚白不太正經的話在耳邊回蕩,“意思就是,如果和我在一起,你想和沈知序分手,輕而易舉。”

-

分開的兩年裏,沈念一次也沒見過沈知序。

只是關於他的事情,在京大,在室友嘴裏,卻一次沒中斷過。

就是這麽巧,沈念有個室友家是海城的,沈知序初到海城,各項活動推不掉,各種應酬不少。

一場剪彩儀式,就那遠遠一面,沈念室友盛思凡,對沈知序一見鐘情,從此陷入不可自拔的單戀。

因此‘沈知序’三個字比她們幾個室友的名字在寢室裏出現的次數都多。

據盛思凡說,前不久剛和沈知序坦白了她的喜歡。

那是一個深秋的夜。

沈念參加了學校舞蹈隊,如今大三,是舞蹈隊的副隊長。

隊長是盛思凡t。

這天,兩人一起指導完大一新生,結伴回到寢室。

寢室四人,沒人知道沈念和京北沈家有關,更不知道她是他們口中一直討論的沈知序的妹妹。

盛思凡也不知道沈念在寢室一直和她們保持不冷不熱的關系。

她微信置頂的男人,是最大原因。

經過一晚上的舞蹈訓練,回到寢室,剩下兩個室友正聊天到興高采烈處。

見倆人回來,向她們拋來話題。

沈念和倆人打了招呼,回床邊拿了盆準備去洗手間洗漱。

盛思凡突然對床上倆人開口,“我前幾天和沈知序表白了。”

沈念擰洗手間門的動作頓住,朝盛思凡看過去。

下一秒,聽見盛思凡又道。

帶著幾分失落,“但是被拒絕了。”

那一瞬間,沈念沒來由的松了口氣。

她進了洗手間。

“為什麽?”

室友驚詫,語氣誇張,“我們校舞蹈隊的妹子誒,身高腿長,有顏有身材,你和念念你倆簡直是我們學院的門面好不啦,怎麽能被拒絕?”

另一室友持不同意見,“雖然但是,人家沈二公子那樣的什麽沒見過,之前在國外留學,後來回京任職,然後又調去海城,哪個地方沒有繁華的夜生活,可能吃不慣女學生這種清粥小菜吧。”

盛思凡‘噗嗤’一笑,“清粥小菜?”

她挺了挺胸脯,得意又囂張,“我這是清粥小菜?”

室友忍俊不禁,“不是不是,你可不是。”

“不過你這不是失戀了嗎,為什麽還這麽開心?”

盛思凡‘嘻嘻’一笑,“因為我終於要結束異地單相思了!沈知序要調回京北了!”

室友一邊和盛思凡聊天一邊下了床,走到洗手間外頭,遲遲沒聽見裏面傳來動靜,敲門,“念念,你好了嗎?我想上廁所。”

幾秒後,沈念從裏面出來,“不好意思,你先用吧。”

另一室友繼續好奇,“他都調去海城兩年了吧,好不容易現在做到不錯的位置,人脈也那麽多,多可惜啊。”

水龍頭的聲音開了又止。

沒一會兒,室友從洗手間出來,不以為然道,“完成任務了就回來了唄。”

沈念慢吞吞走回桌前,心亂如麻。

“也是,據說鄭已經被判刑了,真沒想到,沈知序竟然是去查這位的,突然對他更加崇拜了怎麽辦。”

“是啊,而且你們知道嗎,鄭好像和十年期京北沈家的案子有關。”

“沈家?哪個沈家?”

“京北的另一個沈家,反正現在那個沈家已經查無此人了。如今提起京北沈家,只有沈知序他們家了。誒,沈念你是京北人,誒好巧,還和你一個姓呢,你應該知道吧。”

調大耳機音量。

沈念背著身,沒動彈,像是沒聽見。

室友也不在意,繼續,“據說當年是鄭導致的沈家的冤案,反正這個鄭不是什麽好人,不知道和十年前的沈家有沒有關系,總之現在被沈知序給弄下來了。”

盛思凡和另一名室友仿佛聽到驚天八卦,嘴巴張出O型,遲遲沒說話。

她沒想到背後竟有這樣的曲折,“所以沈知序是為了十年前的沈家,他和那個沈家是親戚關系?”

“這個不清楚,可能也不是這個原因吧,說不定單純是你家沈知序為人正直呢。”

盛思凡被說得臉紅,“什麽我家的。”

“快了快了,我們盛大美女出場,就沒有拿不下的男人。”

說完,室友又感慨,“要不是念念低調,你倆,校舞蹈隊的隊長,兩大美女門面,出手不一出一個準才怪。”

盛思凡腦中警鈴大作,看著沈念背影玩笑道,“念念也是京北人,應該聽說過沈知序?不過這麽久也沒見你好奇過一句,應該不會和我搶?”

沈念摘下耳機,微微一笑,“我對他不感興趣。”

-

每周五,是沈念回沈家的日子。

這天早上沈念就覺出幾分感冒的癥狀。

上完課頭重腳輕的,癥狀有加重的跡象,她去藥店買了點藥,本來不準備回家害怕傳染給父母。

孟菀音打來電話讓她回去,說有重要的事。

顧不上吃藥,沈念直接拎著回了家。

站在客廳前偌大的院子中央,沈念仰頭望去,天空湛藍。

梧桐樹葉隨風飄落,一如三年前和沈知序開始糾纏的那個深秋。

兩年前她獨自離京去往南城,趕在開學前回來,沈知序那時已經去了海城。

或許是因著她這一出,孟菀音沈義宏倆人回過味來,自那之後,沈義宏沒再提過有關聯姻的事。

後來她和孟菀音沈義宏約定好,每周回家一趟。

兩年裏,一次也沒見到過沈知序。

就連過年,沈知序都在海城沒回來。

她想,他應該看懂她的那封信,並準備照做了。

挺好的,她想。

以後她和沈知序,再次退回到兄妹的關系。

只是兩年前的那場雨,仿佛還在心底下著,一片潮濕。

沈念進了客廳,沒看見沈義宏孟菀音人影。

揚聲喚道,“媽媽,爸爸,我回來了。”

孟菀音沈義宏從餐廳出來,臉上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收起。

“念念回來啦,你還不知道吧,你二哥回來了。”

沈念表情一僵,“我二哥,回來了?”

而後像帶了心電感應般地目光一轉。

沈知序靜立在與她相隔不遠的地方,宛若海面靜靜矗立的雪色冰川,巍峨冷淡。

好久不見了。

他的頭發相比那時長了些,戴著副令她陌生的金絲框鏡,勾勒出清雋眉眼,眼底涼意被鏡片遮去幾分,顯出幾分斯文。

沈念一時失神。

現實與夢境交疊,重合,又相錯。

他穿著件黑色羊毛大衣,衣領規整,裏面是件白色襯衫,套著黑馬甲。

很正式的穿著,像是剛從什麽會議上下來。

腕表被衣袖遮擋露出一角,表盤淌著濃稠的墨色。

隔著無形中流動的空氣,她好像聽見了裏面指針走動的聲音。

混合著自己的心跳聲,一點一點地侵入耳膜。

知道他早晚要回來,卻還是感到猝不及防。

沈念望向沈知序的目光驚疑不定。

呼吸都停滯。

直到不遠處傳來孟菀音的聲音。

“傻了?念念,不認人了?叫哥啊。”

“之前不是最愛跟在你二哥後面跑麽。”

孟菀音看了客廳裏隔空僵持的兩人一眼,吩咐阿姨去廚房拿幹凈的碗筷。

“二哥...”

和沈知序一瞬的對視,沈念喚出那兩個字。

只不過一秒時間,她慌忙低下頭,手心撐著墻壁,開始換鞋。

長指輕輕推了下眼前的金絲邊框眼鏡,透明鏡片將男人眸中略顯冷淡的光芒遮住。

男人嗓音溫暖和煦如春風,和外面凜冽的風截然相反,“好久不見,念念。”

她的名字自他舌尖,一字一頓漫出,沒來由的感到心慌。

沈念腦袋低著,脖子有些僵硬。

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她明明記得拖鞋應該是在鞋櫃的第二層。

可是裏面空白一片。

慌亂得汗都要冒出來。

沈念視線裏出現一截墨色。

是沈知序。

他已經脫了大衣,露出裏面的墨色馬甲,半蹲下身子,打開鞋櫃的最上層,拿出裏面的拖鞋,“是這雙?”

他隨意地往沈念腳邊遞,是要給她穿上的架勢。

沈念看著他這自然到熟稔,仿佛與她沒有任何隔閡的動作。

眸色怔然。

他怎麽能做到如此自然。

自然到讓她覺得害怕。

“不...不用了,二...二哥...我...我可以自己來。”

沈念聲音很小,心間冒出幾分倉惶,動作停住,腳就那麽懸在半空中。

她今早走得急,襪子隨便穿的一雙,白色蕾絲,布料很薄,奶白的膚色透出來。

沈知序不為所動,兩指捏著她腳丫,看著像是避嫌。

沈念卻分明從中感受到一股來自成年男人的侵略性。

二十八歲的沈知序。

力道只會比二十六歲的他更甚。

那一瞬間的觸碰裏,沈念腳心的筋仿佛抽了,血液都停止跳動,又僵又燙,像是不可言說的夢境演變成真。

再一晃神,她的兩只腳都被男人套進了拖鞋裏。

“瞧你這點兒膽子。”

隔著耳膜傳來男人要笑不笑的輕哂,他直起身,即使不是刻意。

他身高擺在那兒,松散站著,於穿著拖鞋一六八的沈念而言。

幾近於居高臨下地俯視,“我還能吃了你?”

男人眸尾輕挑,眼裏沒什麽情緒,冷冷淡淡的音,說不上是調侃還是諷刺。

“...”

沈念囁嚅一瞬,很輕地揪他上衣角,“t去吃飯吧,二哥,爸媽在等我們。”

沈知序視線落在她的指尖,比白色襯衫還白的膚色,牛奶一樣。

眸色不動聲色地斂起,男人聲線像是被白開水浸過的溫和,為自己剛才的行為作出解釋。

“既然念念叫我聲二哥,哥哥照顧妹妹是應該的。”

他說這話時沒看她。

不知道是對著沈念,還是對著餐桌上的父母說的。

眼睫翕動,沈念跟在沈知序身後進了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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