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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

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初上,“月夜”清吧裏,燈光柔和,音符流轉。

楚頌喝了不少酒,但沒什麽醉意,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半了,謝棠去了洗手間,這一去就十五分鐘,未免太讓人操心了。

他給謝棠發信息:在哪?準備回去了。

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回,打算去找人。

“回憶只是行李箱,裝著山川和海洋,未來到底會怎樣,但一定不會就這樣……”【備註:楊宗緯《我想要》歌詞】

吧臺的另一側傳來了悠揚的吉他聲和清澈的歌聲,聲音如同天籟,穿透了楚頌心頭的陰霾。

楚頌向那邊瞥了一眼,就是這一眼,他找到了謝棠,藍色寬松襯衫搭配著灰色半裙,長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她的美貌和氣質如同這身裝扮一般,簡約而不簡單,讓他不禁多看幾眼。

謝棠微笑著看向他,緩緩唱道:“回憶裏那個姑娘,長發落到腰上,故事不短也不長,剛剛好用來回想……”

楚頌勾唇微微地笑了,他想起楚韞,如果不是她,他大概早就把謝棠給遺忘在時間的角落裏,他也不會那年在機場裏一眼就認出她。

2018年9月。

楚韞給遠在國外的楚頌打了一通遠洋電話,她興高采烈地在手機裏說:“小頌,你猜我今天去機場接小暢時遇見了誰?我拍了照片發給你,你快去看。”

他百無聊賴地點開她發來的圖片,留著短發高瘦白凈的女孩,還挺漂亮的,他沒想起她是誰,問她:“是誰?”

楚韞不可思議道:“你這都認不出來嗎?我一眼就認出她了!你再好好想想!”

他一秒時間都不想浪費在沒意義的事情上,“不說算了,我掛了。”

“別啊!我給你提示好了,小時候經常來我們家玩,她就喜歡找你玩。”

他這才恍然,又看了一眼照片,發現她的樣貌和小時候沒有太多的變化,可隔了十一年,有關這個女孩的記憶都變得模糊而又遙遠。

“想起來了嗎?秦棠……不,現在改姓了,叫謝棠。”

“嗯。”

“什麽時候回來?你們也很久沒見面了,我組個飯局見個面吧。”

“再說吧。”

“欸,別那麽冷漠吧,她可是很喜歡你的,我可還記得她說她會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送給你的豪言壯語呢……”

楚頌無奈地笑了,“六歲的孩子說的玩笑話,有什麽好記的。”

2018年10月

楚韞:噔噔噔,棠妹代表法學院參加校園十大歌手比賽耶,快給我去投票!【鏈接】

楚韞:決賽了,棠妹唱歌好好聽啊……給你發了視頻,快給我去聽!

楚韞:臥槽,棠妹拿到第二名了!可是我覺得第一名唱得沒有她好聽啊……好氣啊!【丟手機JPG】

楚韞:棠妹拿到比賽獎金了,請我吃火鍋,可是她在做兼職賺錢,日子過得好像挺不容易的。

楚頌:那你把單給買了→_→。

楚韞:買了,可是棠妹在生氣呢,哈哈哈,我讓她下次再請我,她生氣了,生氣的時候還和小時候一樣,總喜歡斜眼看人→_→,好好玩。

2019年3月

楚韞:噔噔噔,小頌,棠妹留長發了,她現在是法學院的女生顏值擔當,好多人追她耶,可她誰也看不上,小暢也不賴,是法學院的男生顏值擔當。

楚韞:馬上要出國了,帶棠妹和小暢去郊外摘草莓了【棠妹和小暢合照JPG】

楚韞:棠妹廚藝好厲害啊,蜜汁雞翅好好吃,她負責烤,我和小暢負責吃。

楚頌:哼→_→,你們也好意思光吃不做?

楚韞:胡說,菜是我去定去拿的。

楚頌:哦。

楚韞:【三人合照JPG】你看,棠妹和小暢是不是還挺配的?

楚頌:?

楚韞:說話。

楚頌:他不配。

楚韞:?你吃醋了。

楚頌:無聊!

2019年6月

楚韞:大學畢業了,和棠妹的合照【合照JPG】新鮮出爐,舍不得她,不知道下一次遇到她是什麽時候,不過我知道她是個很有韌性的人,就算我不在她身邊,她也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的。

這一點,我做得不如她好,她祝我前途似錦,我祝她萬事勝意。

楚韞:小頌,你既然已經回國了,應該找個時間見見她,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說不定你們可以成為朋友呢。

楚頌:嗯。

*

在那歌聲停止的剎那,回憶也戛然而止,悲傷不再是無邊的黑暗。

臺下掌聲雷動,楚頌付了酒錢,等著那個笑容肆意又有一絲靦腆的姑娘向自己走來。

謝棠站定在他跟前,淺笑道:“心情好一點了嗎?”

楚頌見她身後跟了不少人,男女都有,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帶著她走出清吧,不答反問:“我就想知道是誰給你出的餿主意?”

謝棠緘口不言,被楚頌這麽攬著,拘謹到縮著肩膀,大氣都不敢出。

“是傅修吧。”楚頌斜了她一眼,松開她,仰頭看向夜空,松緩了口氣,“明天和我一起去看她吧。”

謝棠見他的神色舒展了不少,笑著應了聲好。

回到酒店,傅修給她發了兩條短信:小韞姐五音不全,唱歌很難聽的,楚頌每次聽她唱歌,眉頭皺得很緊,也是看在是親姐的份上才沒讓她別唱了,你要是唱歌不好聽,就不要用這一招了,切記!

傅修:怎麽樣?你唱歌了嗎?有用嗎?楚頌的心情好轉了沒?

謝棠回道:應該有用吧。

第二天早上,他們一起回了深市。

陽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灑在青石小路上。

謝棠放下了工作,陪楚頌一同前往那片靜謐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是新的,照片上的人留著黑長發,抱著向日葵燦爛大笑,那是謝棠印象裏楚韞最常見的笑容,很溫暖,很有感染力。

楚頌把紅玫瑰放到墓碑前,低聲喊了一聲姐。

楚韞並沒有比他大多少,他很少叫她姐姐的,在大多數時候,是他在扮演著兄長的角色照顧這個任性淘氣的“姐姐”,可任性淘氣的外表下,她有一顆熱忱理智的心,每當他情緒低落時,她會像個長輩一樣給他提供情緒價值。

她對於他而言,不僅僅是親人,也是朋友知己,他一直無法接受一起長大的她的人生停留在26歲的那一年。

“我姐她其實不是我親姐……”

謝棠聽後,詫異地看著他,不是親生的?

“她出生就被拋棄了,是我大伯伯母把她領養了,這在楚家並不是什麽秘密,但沒有人因為她身上流的不是楚家血就排斥她。”

“她最後那兩年其實活得很痛苦,她並沒有走出那場噩夢,只是因為不想我們這些在意她的人擔心,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偽裝成正常的樣子,可只有我知道,她經常失眠,掉頭發,情緒時好時壞,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勁兒……”

“我時常在想,我要是再多關心她一點,再盯緊一點,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不是的……”謝棠為楚頌願意和她說這些心裏話而欣喜,可對他把楚韞的死歸結在自己身上而心疼。

她看著墓碑上照片的人說:“並不是你做得不夠好,也不是韞姐不夠堅強,而是當一個人沒辦法和自己和解、和過去和解時,內心便會陷入一片混亂與掙紮,這樣的狀態如同被困在無盡的黑暗中,韞姐重情重義,選擇了一種解脫式的離開,這種逃避式的離開,無所謂對錯。”

楚頌沒有說話,大概吧,但還是太極端了,她是否有想過她的離開,會給身邊在意她的人帶來什麽傷害?

斯人已逝,留給在意她的人只有無盡的痛苦和想念,那種無法填補的空缺,如同心中的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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