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生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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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生暉
012
苦兒奔了一段路，流氓片刻就追上了，縱身一躍，將她撲倒在地，對著她一頓猛烈的拳打腳踢。
另一邊，那小男孩狂跑了一陣，一回頭瞥見幫助他的姐姐被打得遍體鱗傷，心下不忍，咬了咬牙，又折返回來救苦兒。
“你回來幹什麽？快跑啊！”苦兒大叫道。
流氓見到小男孩，陰笑道：“呵呵，臭小子，還挺有義氣的嘛。”又往小男孩撲去。
苦兒雖然受了傷，但想到那男孩的年紀比她更幼小，身體比她更瘦弱，肯定扛不住打，爬起來一把摟住他，將他護在懷裏。
流氓絲毫不肯放松，對著苦兒又是一陣毒打，苦兒死死地護著小男孩，只覺得腰背的骨頭都要散架了。兩人一直打得手都疼了，才肯停下來。
苦兒擡起頭，倔強地說：“你們繼續打啊，怎麽住手了呢？反正打死了我，我的好朋友紀曉芙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紀曉芙？”兩個流氓一怔，其中一人吃驚道：“你是說，峨嵋派滅絕師太的愛徒，紀曉芙？”
苦兒的目光像錐子般銳刺刺地瞪著他們，高聲說道：“正是。”
流氓明顯有點慌了：“你……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們就會怕你啊？”
苦兒冷笑：“誰叫你怕了？只管放心打死我吧。”說著，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模樣。
“你們別打這個姐姐啦！”那小男孩雙膝跪倒，求道：“我把饅頭還給你們就是了。”從懷裏掏出了三個被擠壓得扁扁的饅頭。
他剛才被打得鼻青臉腫都不肯求饒一句，如今卻為了苦兒而屈服，兩個流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罷了，峨嵋派的人可得罪不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真打死了她，紀曉芙來尋仇，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見二人被打得跟豬頭一樣，氣也出夠了，朝苦兒臉上啐了一口：“算你們走運，這饅頭小爺我賞給你們了。”說罷，撿起地上的魚簍，將苦兒的魚全都搶走了。
看著他們走遠，苦兒松了口氣，對小男孩說：“好啦，現在沒事了。你快回家吧，記住，以後別再偷東西了。”
小男孩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苦兒片刻，沈默了一會兒，才說了幾個字：“姐姐，謝謝你。”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便走了。
苦兒見他走路一拐一拐的，顯是傷得不輕，就叫住了他：“餵，小兄弟，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小男孩扭過頭來，眼圈一紅：“我沒有家。”
苦兒一怔，又問：“那你的親人呢？”
男孩眼中濕潤：“早死了。”
“啊？”苦兒見他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陣心酸，走到他跟前，詳細地問了他的情況。
原來，他是江西袁州人士，自幼沒有父親，母親也在他七歲那年染病身亡，親戚們霸占了他家的田產，還將他趕了出來。至此之後，他就一個人流浪在外，居無定所，偷雞摸狗地過日子，到處遭人白眼，受人欺辱，挨罵挨揍，早就習慣了。
苦兒聽罷微微嘆息，這孩子身世坎坷，又不懂謀生的技能，所以淪落到要當小偷。想起自己也是孤兒，若非有貞娘收養，早就餓死街頭了.
她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發，大有同病相憐之感，誠摯地說：“我也是孤零零一人，沒爹沒娘。你既無家可歸，不如就跟我回家吧。我可以教你抓魚，以後你學會抓魚，就可以拿魚兒去賣了換錢，這樣就不用當小偷了。”
自從貞娘和孤鴻子離開後，她一個人也是寂寞得很，見這小男孩瘦骨嶙峋，可憐兮兮，如果不救助他，還不知他能撐多久，若繼續當小偷，遲早會被人打死的。
小男孩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從前，人人都罵他是小偷，鄙視他、嫌棄他，抓到被揍也只會覺得他活該，沒有人會出手幫他。眼前這個姐姐，不僅舍己挺身保護他，居然還願意收留他，他的生命就像突然照進了一道光，既溫暖又感動。
苦兒見他楞在那裏，璀然一笑：“怎麽啦？你不願意？”
小男孩漂泊多年，餐風露宿，三餐不飽，過著比乞丐還低賤的生活，現在有人收留，怎會不願意，連忙點了點頭。
苦兒牽起了他的小手，道：“那好，我們回家吧。”
小男孩怔怔地看著苦兒，只覺她的一張笑臉，美麗純潔，那是仙女也無法擁有的容顏。
回到家中，苦兒拿出膏藥繃帶，幫他包紮了身上的創口，自己也簡單地療傷。這小男孩雖有十來歲，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個子比她當年還要矮小。
苦兒拿了一些小時候穿過的衣物，讓他先換下破爛酸臭的衣服，道：“你先穿我的衣裳，過兩日，我給你做一件好看的。”
小男孩接過衣服，熱淚盈眶，問道：“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苦兒道：“我叫做苦兒，你呢？”
小男孩道：“我叫做周子旺。”
苦兒笑道：“好，那我以後就叫你小旺吧！”
此時她並不知道，這個周子旺後來竟成為了元末亂世的一代梟雄……
※ ※ ※ ※ ※
一晃又是一年。
小旺跟著苦兒生活後，原本瘦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強壯起來。圓圓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烏黑發亮的眼睛閃著伶俐的光，模樣越來越俊。
這孩子跟苦兒一樣，活潑好動，成天爬上爬下，這兒玩那兒耍，臉上老是有一道道臟兮兮的印子，但每次一洗完澡，又變得白嫩白嫩的，讓人覺得又頑皮又可愛。
苦兒把跟貞娘學到的生活技能，一樣一樣地教給了他。只是這孩子淘氣，比起她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一回，苦兒在屋子後面的空地教他種菜，辛辛苦苦播種以後，好不容易等到種子發芽，小旺就把一棵棵的小菜苗都拔起來一點，然後拉著苦兒去看，得意地說：“姐姐，你看，它們長得多快，是我叫它們快點長的。”苦兒哭笑不得：“哪裏快了？這明明就是拔苗助長啊！”
還有一回，苦兒買了一堆小雞來養，教他如何餵食。他趁苦兒不留意的時候，把小雞的毛都拔光了，用一根小樹枝，做了一條手掌般大小的雞毛撣子，說可以用來清潔桌椅墻壁的灰塵。苦兒看著那雞毛撣子，目瞪口呆，嘆道：“可憐的小雞啊，它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弄得個脫光光的下場？”
小旺最喜歡吃苦兒做的酸棗糕，常常說苦兒做的酸棗糕色澤透明，美似琥珀，酸甜可口。苦兒把酸棗糕的做法教給他。帶他采摘酸棗，將酸棗脫皮去核，在鍋中加糖熬煮。熬好以後，又教他如何平鋪曬幹。但小旺嘴饞，往往酸棗糕還沒曬幹就偷了來吃。
苦兒還常常教他讀書識字。這孩子玩耍的時候動若脫兔，但看書的時候就靜若處子。
貞娘家中的藏書，全是程英留下的珍貴古籍，浩若煙海，小旺沈浸其中，手不釋卷。苦兒覺得自己已經算是愛讀書的了，但小旺卻比她更加沈迷。而且，小旺的脾氣十分倔強，每次遇到疑難問題，不探個究竟誓不罷休。苦兒回答不了的問題，他就自己不停翻書，一定要找到答案為止。
他喜歡讀各種各樣的書，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琴棋書畫、歷史傳奇，甚至農田水利、經濟兵略，他都不放過，常常一個人讀到深夜。苦兒總是陪在一旁，細心講讀。她從秦漢一直講到五代十國，書中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那些精彩絕倫的戰役，都讓小旺沈迷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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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苦兒奔了一段路，流氓片刻就追上了，縱身一躍，將她撲倒在地，對著她一頓猛烈的拳打腳踢。
另一邊，那小男孩狂跑了一陣，一回頭瞥見幫助他的姐姐被打得遍體鱗傷，心下不忍，咬了咬牙，又折返回來救苦兒。
“你回來幹什麽？快跑啊！”苦兒大叫道。
流氓見到小男孩，陰笑道：“呵呵，臭小子，還挺有義氣的嘛。”又往小男孩撲去。
苦兒雖然受了傷，但想到那男孩的年紀比她更幼小，身體比她更瘦弱，肯定扛不住打，爬起來一把摟住他，將他護在懷裏。
流氓絲毫不肯放松，對著苦兒又是一陣毒打，苦兒死死地護著小男孩，只覺得腰背的骨頭都要散架了。兩人一直打得手都疼了，才肯停下來。
苦兒擡起頭，倔強地說：“你們繼續打啊，怎麽住手了呢？反正打死了我，我的好朋友紀曉芙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紀曉芙？”兩個流氓一怔，其中一人吃驚道：“你是說，峨嵋派滅絕師太的愛徒，紀曉芙？”
苦兒的目光像錐子般銳刺刺地瞪著他們，高聲說道：“正是。”
流氓明顯有點慌了：“你……你以為你這麽說……我們就會怕你啊？”
苦兒冷笑：“誰叫你怕了？只管放心打死我吧。”說著，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模樣。
“你們別打這個姐姐啦！”那小男孩雙膝跪倒，求道：“我把饅頭還給你們就是了。”從懷裏掏出了三個被擠壓得扁扁的饅頭。
他剛才被打得鼻青臉腫都不肯求饒一句，如今卻為了苦兒而屈服，兩個流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罷了，峨嵋派的人可得罪不起，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真打死了她，紀曉芙來尋仇，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見二人被打得跟豬頭一樣，氣也出夠了，朝苦兒臉上啐了一口：“算你們走運，這饅頭小爺我賞給你們了。”說罷，撿起地上的魚簍，將苦兒的魚全都搶走了。
看著他們走遠，苦兒松了口氣，對小男孩說：“好啦，現在沒事了。你快回家吧，記住，以後別再偷東西了。”
小男孩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苦兒片刻，沈默了一會兒，才說了幾個字：“姐姐，謝謝你。”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便走了。
苦兒見他走路一拐一拐的，顯是傷得不輕，就叫住了他：“餵，小兄弟，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小男孩扭過頭來，眼圈一紅：“我沒有家。”
苦兒一怔，又問：“那你的親人呢？”
男孩眼中濕潤：“早死了。”
“啊？”苦兒見他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陣心酸，走到他跟前，詳細地問了他的情況。
原來，他是江西袁州人士，自幼沒有父親，母親也在他七歲那年染病身亡，親戚們霸占了他家的田產，還將他趕了出來。至此之後，他就一個人流浪在外，居無定所，偷雞摸狗地過日子，到處遭人白眼，受人欺辱，挨罵挨揍，早就習慣了。
苦兒聽罷微微嘆息，這孩子身世坎坷，又不懂謀生的技能，所以淪落到要當小偷。想起自己也是孤兒，若非有貞娘收養，早就餓死街頭了.
她摸了摸小男孩的頭發，大有同病相憐之感，誠摯地說：“我也是孤零零一人，沒爹沒娘。你既無家可歸，不如就跟我回家吧。我可以教你抓魚，以後你學會抓魚，就可以拿魚兒去賣了換錢，這樣就不用當小偷了。”
自從貞娘和孤鴻子離開後，她一個人也是寂寞得很，見這小男孩瘦骨嶙峋，可憐兮兮，如果不救助他，還不知他能撐多久，若繼續當小偷，遲早會被人打死的。
小男孩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從前，人人都罵他是小偷，鄙視他、嫌棄他，抓到被揍也只會覺得他活該，沒有人會出手幫他。眼前這個姐姐，不僅舍己挺身保護他，居然還願意收留他，他的生命就像突然照進了一道光，既溫暖又感動。
苦兒見他楞在那裏，璀然一笑：“怎麽啦？你不願意？”
小男孩漂泊多年，餐風露宿，三餐不飽，過著比乞丐還低賤的生活，現在有人收留，怎會不願意，連忙點了點頭。
苦兒牽起了他的小手，道：“那好，我們回家吧。”
小男孩怔怔地看著苦兒，只覺她的一張笑臉，美麗純潔，那是仙女也無法擁有的容顏。
回到家中，苦兒拿出膏藥繃帶，幫他包紮了身上的創口，自己也簡單地療傷。這小男孩雖有十來歲，但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個子比她當年還要矮小。
苦兒拿了一些小時候穿過的衣物，讓他先換下破爛酸臭的衣服，道：“你先穿我的衣裳，過兩日，我給你做一件好看的。”
小男孩接過衣服，熱淚盈眶，問道：“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苦兒道：“我叫做苦兒，你呢？”
小男孩道：“我叫做周子旺。”
苦兒笑道：“好，那我以後就叫你小旺吧！”
此時她並不知道，這個周子旺後來竟成為了元末亂世的一代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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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旺跟著苦兒生活後，原本瘦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強壯起來。圓圓的小臉蛋紅撲撲的，烏黑發亮的眼睛閃著伶俐的光，模樣越來越俊。
這孩子跟苦兒一樣，活潑好動，成天爬上爬下，這兒玩那兒耍，臉上老是有一道道臟兮兮的印子，但每次一洗完澡，又變得白嫩白嫩的，讓人覺得又頑皮又可愛。
苦兒把跟貞娘學到的生活技能，一樣一樣地教給了他。只是這孩子淘氣，比起她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一回，苦兒在屋子後面的空地教他種菜，辛辛苦苦播種以後，好不容易等到種子發芽，小旺就把一棵棵的小菜苗都拔起來一點，然後拉著苦兒去看，得意地說：“姐姐，你看，它們長得多快，是我叫它們快點長的。”苦兒哭笑不得：“哪裏快了？這明明就是拔苗助長啊！”
還有一回，苦兒買了一堆小雞來養，教他如何餵食。他趁苦兒不留意的時候，把小雞的毛都拔光了，用一根小樹枝，做了一條手掌般大小的雞毛撣子，說可以用來清潔桌椅墻壁的灰塵。苦兒看著那雞毛撣子，目瞪口呆，嘆道：“可憐的小雞啊，它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弄得個脫光光的下場？”
小旺最喜歡吃苦兒做的酸棗糕，常常說苦兒做的酸棗糕色澤透明，美似琥珀，酸甜可口。苦兒把酸棗糕的做法教給他。帶他采摘酸棗，將酸棗脫皮去核，在鍋中加糖熬煮。熬好以後，又教他如何平鋪曬幹。但小旺嘴饞，往往酸棗糕還沒曬幹就偷了來吃。
苦兒還常常教他讀書識字。這孩子玩耍的時候動若脫兔，但看書的時候就靜若處子。
貞娘家中的藏書，全是程英留下的珍貴古籍，浩若煙海，小旺沈浸其中，手不釋卷。苦兒覺得自己已經算是愛讀書的了，但小旺卻比她更加沈迷。而且，小旺的脾氣十分倔強，每次遇到疑難問題，不探個究竟誓不罷休。苦兒回答不了的問題，他就自己不停翻書，一定要找到答案為止。
他喜歡讀各種各樣的書，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琴棋書畫、歷史傳奇，甚至農田水利、經濟兵略，他都不放過，常常一個人讀到深夜。苦兒總是陪在一旁，細心講讀。她從秦漢一直講到五代十國，書中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那些精彩絕倫的戰役，都讓小旺沈迷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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