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喜娘是十二月底過門，新婦進門不到半個月便迎來新年，但她卻沒有啥手忙腳亂的感覺——喝新婦茶隔天關蓮芯人就走了，懷天讓人帶信，說嶺南溫暖，讓她過去過年，丈夫跟兒子嘛，關蓮芯選擇跟丈夫過</p>

鮑公不在，婆婆不在，家中無叔伯，無小泵，丈夫又不挑剔，院子裏的大丫頭跟嬤嬤們都能交代，喬喜娘自然輕松得很</p>

清風院是新蓋的，家具都是全新，結婚時的紅紗窗，金橘繡球等等，倒也是很應景，基本上來說，把“囍”字拆掉，改成“福”，“春”，就是新年景色了</p>

天氣冷，雪下得深，因此喬喜娘基本上也不太外出，所幸清風院頗大，逛起來不會無聊——喬家並不富有，即使是獨生女兒院子也只有一進，一進三間房，左右兩耳房，前院淺，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後院有跟沒有差不多，小遍小，喬喜娘已經很滿意，她原本想，以自己的家世人品，大抵將來也是嫁入一進院子的家庭，頂多院子大些，但要往後深到兩進有點難，三進基本上不可能，可沒想到自己不但住進了三進院子，前庭後院還大到可以捉迷藏</p>

至於她擔心的舊奴欺新主也沒發生</p>

嬤嬤們不說，都挺好，說話會聽，做事很快，清風院丫頭以桃花跟茉枝為首，兩人是雙生姊妹，很得懷應時信任，基本上事情一把抓，其中難免跟主母的權力重疊到，小翠曾經跟她說，得跟姑爺講這部分，喬喜娘倒是無所謂，那些重疊到的部分，說是權力也對，要說是勞力也行，主母拿在手上不會比較厲害，沒拿在手上也不會就這樣失去身分</p>

譬如說菜單啥的，她拿回點菜的權利，但問題是她根本不知道懷應時喜歡吃什麽，口味如何，讓她擬菜單，她也只能列出自己愛吃的而已，然後還得想，昨天吃什麽，前天吃了什麽，不能重覆，擬好幾天的菜，沒想到懷應時晚上突然想吃別的，也許跟後一天或者後兩天重覆，然後又要改，光想就好麻煩</p>

桃花點菜挺行，不但懂懷應時的口味，也會顧及自己的喜好，喬喜娘覺得很好，就讓她繼續點</p>

新婚生活基本上是這樣</p>

早上起來，兩人早膳過後，他就開始看信，一封封的信，鹽田管事來的，染院管事來的，桑棉田，糧田，北邊藥田，打開，簡短回信，命人送出，很像看戲曲時，皇帝批閱奏章的感覺</p>

喬喜娘幾乎都在旁邊的美人榻上繡花，因此會聽見懷應時跟手下討論的內容</p>

哪個地方多雨，所以染布得先緩緩，哪個地方雨水少，所以礦石挖采順利，煤田產量，賣量，有人劫鹽，整批人已經被抓到雲雲</p>

一整個早上都是這些</p>

下午基本上是看不見他的，練功時間</p>

寶夫已經很好了，可以打得侯仲群滿地亂竄，但學無止境嘛，加上雲山這麽多大師級人物，不多挖一點絕學，都好像對不起自己</p>

至於晚上，黑天過後就是……嗯……唉唷</p>

喬喜娘想到就會覺得臉紅，未出嫁時，她每天也是要練習一個時辰拳腳的，比起大部分的未婚姑娘們，自己的體力算好的，可是啊，她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體力很不好，超不好，非常的不好</p>

但即使想睡，她也知道丈夫對自己“性”致勃勃是好事，因此絕不掃興，努力配合，討得他歡喜之餘，也想快點有孩子</p>

懷應時對她挺好的，總是有說有笑，也給她時間適應</p>

除夕那日晚上，是兩人一起吃飯的</p>

只有兩人</p>

他心情挺好，還小喝了幾杯，丫頭撤下席面後，男人突然給了她一個荷包，說：“給你的壓歲錢”</p>

只有兩人</p>

男人給她紅包，大抵是因為今年不回娘家的關系吧</p>

喬喜娘也不客氣收下，“多謝夫君”</p>

“難得今日兩人守年，就請娘子彈首曲子助興吧”</p>

喬喜娘荷包都還沒捏熱就有種傻眼的感覺，“彈，彈琴？”</p>

“娘子不會？”</p>

“會是會，只是彈得不好”</p>

懷應時聞言大笑，“那又不要緊，我若是想聽仙音，大可買個琴娘放起來，我只是想聽聽“我娘子”的琴”</p>

聽到那特意強調的“我娘子”，喬喜娘也不好再拒絕，讓香兒取了她慣用的宣和琴來，戴上指套，稍微按了按弦，想想又道：“真的很普通喔……”</p>

男人好笑的點點頭</p>

女人深吸一口氣，指尖一按，彈了起來，是一首春江夜曲</p>

男人一邊喝酒，一邊聽著，一路規規矩矩，沒讓人驚艷，但也不至於聽不下去，真的就是很普通的音色</p>

一曲既終，忍不住問：“娘子似乎很喜歡這曲子，之前在湖島，我問想聽什麽曲子，娘子說了春江夜曲，現在我們成親了，你第一次彈曲子給我聽，還是春江夜曲”</p>

喬喜娘一臉尷尬，“便是……”</p>

“嗯？”</p>

“你聽了可別笑”</p>

“好”娘子尷尬的樣子真可愛</p>

“我，我會的曲子不多，也就七八首，其它曲子太長了，動輒半炷香時間，到後面總會有幾個音彈錯，春江夜曲短，我記得住”</p>

懷應時想笑，但顧及剛剛自己才答應說不笑，因此努力忍住</p>

娘子還真可愛</p>

雖然成過親，但當時只覺得屋中多了一個人，而這半個月來，他才有一種感覺，自己多了個妻子</p>

早膳時，她會很自然給他布菜，早上他在看信回信時，她便磨墨，他若跟其它管事說話，她也會在一旁刺繡相陪，有次他晚上說起煤田的事情，她居然接得上，男人才知道她不只手在動，耳朵也在聽</p>

想起成親那日，喬華豐跟柳氏接力賽似的跟他說，自家女兒從小鎊種笨，以後若是繼續笨，請他多包涵</p>

又怕他嫌棄，接著開始說起笨的好處：單純，護短，聰明人心思多，笨孩子則老實</p>

懷應時一直想不通，這兩夫妻為什麽覺得喬喜娘傻——她被梅雪晶利用，心中有數就好，至於要對方道歉那是不可能的，她知道能這樣做的人不會輕易道歉，再者，沒憑沒據，很難要到想要的公義，既然如此，自是擱下才好，那丫頭追著她問，她只說“我們今天看到日出，真的很美，這樣就好了”，這樣的人哪裏笨了，大智若愚</p>

雖然所有人都覺得喬喜娘配不上自己，不過讓他來講，她挺好的，目前為止沒有啥讓他不滿意</p>

他的母親關蓮芯已有年紀，但有時候還愛惡作劇，阿姨關蓮文沒原則的寵愛小翠，小韶孩子氣，小瀲脾氣大，小翠任性——他身邊最親的幾個女子性格如此，相較之下，喬喜娘幾乎完美</p>

他真的覺得，他給自己挑了個好娘子</p>

琴藝不好無所謂，他自己就很會彈了，讓娘子出手只是情趣</p>

讓丫頭取來自己的伏羲琴，調了音後道：“娘子，再彈一次春江夜曲”</p>

於是喬喜娘第一次在除夕夜不點鞭炮，而是彈琴</p>

一首曲子，兩張琴</p>

琴瑟和鳴</p>

新婚三個多月，懷應時便下山去了——據說不知道哪個皇親國戚跟皇帝建言增農稅，每分地多個幾鬥看起來似乎不多，累計下來，對地主而言卻是莫大損失，懷應時當然不會放任這種事情發生，一接到信，交代一下，當天就走了</p>

那天晚上，喬喜娘一個人躺在床上，一樣的百花圖案，一樣的安神香，但左翻右翻就是睡不著</p>

她一個人睡了十六年，只不過成親三個多月，現在居然不會自己睡了，真是豈有此理</p>

喬喜娘緊閉眼睛，硬睡</p>

硬睡一天還行，硬睡兩三天，真的不太行，而且睡得少，吃得也不太下，桃花後來讓小翠點菜，可沒想到小翠點的菜她也不愛吃</p>

“少夫人不如給少爺寫寫信吧”在第三天吃很少的早膳後，桃花如此建議，“雲山有信鴿，很快就到了”</p>

“信鴿？”</p>

“是啊”桃花見喬喜娘似乎有興趣，於是賣力解釋，“養在次峰的峰頂，各地管事每三天要寫一次信，都是讓鴿子帶來的，汪叔跟他幾個兒子每天收了信再送到清風院，少爺若有事情交代，也是照樣送出去”</p>

“聽起來挺有趣”</p>

“少夫人若想看看，過幾天等地幹一些，奴婢陪同少夫人過去瞧瞧，少夫人也可讓汪叔訓練幾只雲山到喬家鏢局的鴿子，鴿子翻山越領的速度可比馬匹快上數倍不只，那少夫人以後聯絡家人就方便些”</p>

喬喜娘被桃花說得馬上就想出門，但天氣正在轉夏，連下幾日雨，泥濘的程度可不是開玩笑，她又不是走慣了的人，還是要等地上幹些才好</p>

想到可以養幾只來往於雲山跟喬家鏢局的鴿子，喬喜娘只覺得十分有趣，只是，有趣歸有趣，中午也沒有因此吃得比較多</p>

桃花看著碗盤中的剩菜，又跟饒嬤嬤商量了一下，還是請大夫來開些順食藥吧</p>

少爺人雖然好，但前提是下人沒犯錯，下人要是犯錯，肉又不夠挨的話，下場通常是很慘烈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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