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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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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好

“六太?”劉凡旭在他踏進房門的那一刻,就認出了他,這個她曾經在蓬萊海岸公園裏遇見過得奇怪男孩兒。

只見他閉著眼睛神色帶著幾分不耐煩的走到他們面前,雙手隨意的叉著腰。

還是那身古色古香的短衫長褲,只是這次他漂亮的金色長發被包在發巾裏,但是漏在外面的熟悉樣貌足夠她確認出他就是六太。

她沒有想到在這裏還能夠遇見他,當時的奇異聯想看來並沒有錯,他和那個景麒果然是來自同一個世界。

而如今,她也來到了他們的世界。

她眨眨眼睛,輕聲喚道“你是六太,對吧?”

男孩兒聽到劉凡旭的聲音,立刻睜開眼睛,他的藍色眼眸在看到她的瞬間,立刻閃過驚喜,他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動動嘴唇,不確定的問道,“阿凡?”

劉凡旭的臉上暈開一抹淺笑,她原本還有些忐忑,因為她並沒有十全的把握男孩兒仍然會記得她。

顯然,她並沒有失望,她望著男孩兒,不,應該稱作六太,笑著說道,“那麽,六太,你是麒麟,雁州國的麒麟,對嗎?”

“......”六太眼波流轉,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著,他靜默半晌點點頭,回答道,“是的,那麽你是被蝕卷進來的嗎?你......還好嗎?”

劉凡旭張嘴正要回答,卻被小松尚隆的強勢打斷,他的眼睛看著劉凡旭,說出的話卻是對著六太,“怎麽回事?你們認識嗎?六太?”

“恩,在那邊。”六太看向小松尚隆,如實回答,只是當視線掃過那只緊抓著劉凡旭的手時,眼波顫動,不讚同的說道,“尚隆,放開阿凡。”

小松尚隆勾起唇角,垂眸繼續打量她的手指,漫不經心的開口,“六太,註意你的禮儀。慶的新王,如何?”

六太看了劉凡旭一眼,抿抿嘴唇,最終還是順從的回答道,“是偽王,盡管景麒在她的身邊,但是他被封住了角,不能開口說話也無法施展法力。如果是真正的王,她沒理由這麽對待她的麒麟。一定是哪個國家的王命令自己的麒麟這麽做的,將麒麟卷進戰爭,真是太愚蠢了。”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劉凡旭,皺著眉繼續說道,“我要去一趟巧,聽說在那裏有一個被塙王全國通緝的海客。”

他動了動嘴唇,還是沒能忍住道,“尚隆,放開阿凡。”

劉凡旭自他談及慶國的新王開始,便微闔著眼瞼,垂眸沈思。

等他再一次為她向延王求情的時候,她才將自己從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中抽離出來。

她不再在意小松尚隆緊緊抓著她的手,而是擡眼註視著六太,直截了當的問道,“六太,景麒,有說過新王的下落嗎?”

“你如何知道景麒已經找到了新王?”小松尚隆忽然放開手,改用手臂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半抱進懷裏。

他剛剛握著她手腕的大手,此時正緊緊摁住她的肩頭,他湊到她的耳邊,壓低聲音略顯嚴厲的追問道,“還是說,你就是新王?”

她蹙起眉心,想要躲開耳邊的熱氣,卻被他禁錮著,只能別開頭,垂著眼眸解釋道,“我不是,景麒跪拜的是我的朋友——中島陽子。”

小松尚隆挑起眉峰,恍然大悟的低語,“原來你一直等待的朋友就是慶王。”

他皺起眉頭,低聲訓斥道,“你既然已經到了烏號,為什麽不直接過來找我們求助?”

“因為我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國家的王,想要陽子的性命,我不能冒險。”劉凡旭的眉頭皺的更緊,她沒有再回避小松尚隆的註視,她瞪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十分氣憤的繼續說道,

“早就聽聞延王浪蕩不羈,好&色成性,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尚隆——”六太剛要說什麽,就被小松尚隆再一次打斷,他哈哈笑著,手臂緊緊扣著劉凡旭的肩膀,對六太說道,

“你盡快敢去巧,去迎接慶王。”

劉凡旭聽到他這麽說,也神色帶著期待的看向六太,抿著嘴唇拜托道,“六太,請一定要找到陽子。拜托你了!”

六太嘆息一聲,最後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快步離開。

劉凡旭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然後就感到臉頰上被人重重親了一下,她瞪著眼睛去看小松尚隆,只見他嬉皮笑臉的湊近她調戲道,

“阿凡,六太的提議不錯,怎麽樣,做我的王後如何?”

“不要!”見他又要湊過來輕&薄她,她立刻擡起雙手用力將他推開,大概是這次不設防她猛然的反抗,所以他被她推得一個趔趄,歪倒在木榻上。

她立刻從木榻上跳起來,退到離他距離比較遠的地方站定,臉色緋紅一片,又氣又羞的瞪著他,怒斥道,“延王,為何如此作為!”

小松尚隆忽然仰頭大笑起來,他擡手擦著眼角笑出來的生理淚水,連聲抱歉道,“抱歉抱歉,你看起來太冷靜了,所以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會不會驚慌失措。”

“那還真是抱歉啊,我娛樂到你了嗎?”劉凡旭氣惱的和他嗆聲,也不再理睬這個男人的身份是雁州國的國王。

小松尚隆從木榻上跳下來,慢悠悠的晃到她面前,見她仍舊是一臉防備,便擡手做出安撫的姿勢,臉上帶著歉意說道,

“原諒我吧,阿凡。我戲弄你是我不對,但是你太嚴肅了。而且剛見面就被你看透了心思,我也有些氣惱嘛!所以,原諒我吧,我不會再欺負你啦!”

小松尚隆說完,就轉身走到書桌前,擡手敲了敲已經鋪好的宣紙,眉眼彎彎的瞅著劉凡旭說道,

“吶,來寫幾個字吧,拋開其他的理由不談,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行書的。想著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也是不錯的想法,大老遠的從関弓山跑來這裏,你真的要拒絕我這個小小的請求嗎?”

劉凡旭死死盯著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確定這次是他的真心話後,方才慢慢走過去。

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的身體下意識的緊繃,但他除了虛扶一下她的肩膀外,並沒有再像剛剛那般戲弄於她。

悄悄松了口氣,她的眉頭也不再緊鎖,而是真的走到書桌前,伸出手指劃過筆架上的一排毛筆。

小松尚隆站在她身邊,一手扶著書桌,眼睛始終觀察著她的動作,見她的指尖劃過毛筆,卻不去拿起其中的任何一根,便開口問道,

“怎麽?是這些筆質地不佳,不符合你的‘胃口’嗎?”

劉凡旭雖然暫時相信了他的道歉,但是心底仍然對他存著不滿,所以聽他發問,也沒好氣兒的回他,“沒人研墨,叫我如何寫字?”

小松尚隆的眉目不算精致,但絕對算的上英俊,還是那種很男人的英俊。

他英挺的濃眉高高挑起,烏黑的雙眸帶著濃濃的笑意和興味,他見劉凡旭徹底扔掉了對他的畢恭畢敬,便也隨意的擡手挽袖撚起墨錠在硯臺上輕輕的研磨起來。

見他真的親自動手為她磨墨,她也不好再故意甩臉,她垂下睫毛,從筆架上拿下一桿大楷狼毫,在已經鋪好的宣紙上行雲流水的寫下四個字。

小松尚隆面露驚色的站在她的身邊,手上研磨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垂眸看著她寫下的那四個剛勁有力的大字,半晌才動了動嘴唇低喃道,“ 建極綏猷......”

他擡眼看著劉凡旭,臉上神色莫名,他忽然伸出手指,動作極其輕柔的掛了一下她的鼻尖,見她的臉蛋兒上再次浮出艷紅的顏色,才咧開嘴說道,

“上體天道,下順民意,治在中正,小丫頭,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做我王後的事情?”

“不要!”劉凡旭扔給他一雙白龍眼,別開頭,垂下睫毛嘟著嘴說道,

“我才不要作風不正派的花心大少,才見一面就動手動腳,難怪你五百年了都還是光棍一條。”

她走上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語氣有些嬌蠻的呵斥道,“讓開,我要回家了,阿玖還在等我。”

小松尚隆聽到她毫不留情的拒絕,瞬間耷拉下肩膀,一臉失望的給她讓開去路,卻仍然不忘追問道,“阿玖,就是剛剛的美男子嗎?他是誰?”

劉凡旭眉眼一跳,含糊回答,“我撿到的弟弟。怎麽,我警告你,”她轉過身面對著小松尚隆,鼓著臉頰怒斥道,“不要再把註意打到他的身上,他是非常單純的好個孩子。”

小松尚隆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勢,笑瞇瞇的討饒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保證只打你的主意,”見劉凡旭的臉色再次染上怒色,連忙改口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要生氣了,我絕對不會欺負你的阿玖的。既然你已經撿到了一個弟弟,介不介意再撿回去一個哥哥?”

劉凡旭抽搐著嘴角,看著眼前不覆威嚴的雁州國國王,忍不住嘆息出聲,

“延王,你又何必總是戲弄於我?我剛一開始確實冒犯了您,我會認真的向你道歉的。”

小松尚隆忽然伸手不顧她的掙紮,將她死死摟進懷裏,他的雙臂鎖著她的身體,下巴貼著她的耳廓,眼神晦暗不明,聲音低沈好似大提琴的降調,

“不算是戲弄,阿凡,我只是需要將能夠引起我興趣的人和物留在我的身邊,你知道五百年是個什麽樣的概念嗎?太漫長了,而未來還不知道盡頭在哪裏,假如我的生活裏不再有令我感興趣的事物出現,那麽我會忍不住親手毀掉雁。”

小松尚隆微微側頭,貼著她的耳廓繼續說道,“如果讓你覺得討厭,我很抱歉。”

劉凡旭的下巴抵著他的肩膀,一直再推砸他腰背的雙手也慢慢放下,她垂下眼簾,抿著嘴唇,臉上的神情忽明忽暗,一陣陣的扭曲。

她咬牙切齒的聽著他聽起來十分可憐的敘述,但是她從來都不是溫柔多情的聖母白蓮花,她在他說完最後一句之後,擡起右手在他的脊背上猛垂一下,怒斥道,

“小松尚隆,說來說去,你不過就是無聊了在拿我尋開心。我才不會上當,也絕對不會做你消遣解悶兒的玩具。”

“哎呀,又生氣了。”小松尚隆含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不懷好意和幾分玩世不恭,

“可是,我想要你每天過來這裏陪我寫字喝酒,這樣吧,如果你不過來,我就去你工作的地方去等;如果你不去官府,我就去你家裏去等;如果你離開烏號,我就去你在的地方去等。你看如何?”

被他氣到沒脾氣的劉凡旭,深深吐出一口氣,無可奈何的反問道,

“延王,你又何必這樣,難道最近都沒有比我更加能夠引起你興趣的事情了嗎?”

小松尚隆笑瞇瞇的回答,“在見到你之前確實有,慶的偽王和新王之間的恩怨情仇,甚至還牽扯上了另外一個國家的王。這件事讓我很感興趣,所以我在冒著幹預外國內政被天帝判定失道的風險下,小心翼翼的對慶國施以援手。”

“你真是瘋了。”劉凡旭微闔眼瞼,洩氣的低喃。

小松尚隆微微一笑,垂下眼眸,手指摩挲著她光滑如絲、柔美如緞的及膝烏發,“不要擔心,我好歹已經治世五百年,把握的好分寸。”

她蹙眉反駁道,“誰擔心你了,我只是想說,你完全可以繼續把你的心思放在這個上面,尤其是這件事還牽扯著我的朋友,”小松尚隆強硬的打斷了她的話,

“興趣就是興趣,如果能夠控制,我又何必在民間四處游走。你朋友的事情,也就是慶王的事情,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忙。但是你必須留在我的身邊,直到我找到下一個能夠替代你的人或事。怎麽樣?”

“你聽起來根本就是個理所當然的渣男,小松尚隆!”劉凡旭擡手推著他的腰背,皺著眉頭抗議道,“放開我,你這個渣男,雁州國的國王居然要靠威脅一個弱女子來達到目的,你不覺得可恥嗎?”

“所以,你接收威脅嗎?”小松尚隆沒有放手,他咧著嘴一臉坦然。

劉凡旭氣惱的抿嘴,她垂下反抗的雙手,心神混亂。

她並不是退無可退,但是那個退路卻絕對不是她願意選擇的路,所以她不能依靠阿玖擺脫眼前的麻煩。

她只怪自己大意,忘記了小松尚隆其人的風評一向是色字當頭的風流大少,誰能想到他會突然對她產生興趣,還這麽明目張膽的說著戲耍的話。

但最麻煩的是,她還不能拒絕,她不能冒險讓陽子失去很可是唯一一個願意伸出援助之手的國家。

她的嘴唇抿得緊緊的,攥著拳頭,閉上眼睛,氣惱的妥協道,“只是陪你寫字?你保證不會逼迫我做別的事情。”

“我還不至於那麽猥&瑣。”小松尚隆慢慢松開摟著她的雙臂,微微側身從桌上的托盤裏夾起一盞酒杯,他為自己斟滿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劉凡旭仰頭看著他深沈的雙眸,蹙著眉心卻沒有再後退,她動了動嘴唇,低聲說道,“延王,我要回去了。”

見他沒有說話,便轉身朝門口走去,在手指碰到門板的瞬間,身後傳來小松尚隆的聲音。

他說“你可以和六太一樣,叫我尚隆。”劉凡旭的指尖一顫,垂下眼簾,沒有回答。她拉開門,頭也不回的走出包廂。

劉凡旭離開之後,小松尚隆站在原地許久都不曾移動,在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屋內需要點燈的時候,他才繞道書桌後,低頭細細描摹著剛剛劉凡旭寫下的四個大字。

如果可以,他其實也不願意這麽對待那個聰慧過人的美艷女子。

但是,想到她明顯油鹽不進的態度,還有她身邊那個身份奇怪的男子,他擡手捂住額頭,喃喃道,“真是的,做了奇怪的事呢。”

劉凡旭頂著酒店老板和酒保的奇怪眼神,一臉尷尬的走出酒家。

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這麽丟臉過,她氣惱的攥緊拳頭,不僅是為小松尚隆的無故輕&薄,也為自己的無計可施。

其實,即使小松尚隆不主動接近她,在和陽子匯合後,她也是計劃去接近延王的。

畢竟,陽子遇到的情況太過特殊,縱觀十二國各國歷史文獻,都還沒有哪個王會命令自己的麒麟去封印另一個國家的麒麟,目的就是為了不讓一個他永遠都不可能得到的國家的王順利繼位。

這樣的事情看起來很可笑,卻也是最難解決的,因為沒人會相信他做了這樣的事情。

而現在,盡管延王對她有所企圖,但是她也同樣對他有所企圖,這也算是互惠互利。

陽子,劉凡旭垂下睫毛,輕輕嘆息。

她能做的極其有限,但只要是她能做到的,她都會竭盡所能,這也算報答了陽子最初對她的幫助。

走到出酒館不出百米,在街口的拐角,她看到了阿玖的身影,他站在那裏,神情專註的凝視著她,就好像她是他的全部世界。

劉凡旭腳步一頓,隨即朝他緩步走去,當走到他的面前,看清楚他的表情的時候,她知道,他已經知道了酒館裏發生的事情。

她淡淡一笑,擡手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聲問道“是讓使令跟著我嗎?”

佩玖的身體一顫,他眨眨眼睛,有些慌亂的解釋道“我擔心主上......”

他抿抿嘴唇,猶豫著繼續說道“如果主上不願意延王——”

“阿玖,我可以解決。”她望著他藍紫色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說道,“阿玖,我並沒有你想的那般軟弱可欺,他在利用我的同時,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這場交易不過是達到各自目的最快捷的捷徑罷了。”

佩玖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有話要說,劉凡旭點點頭繼續解釋道,

“我知道,假如沒有我,延王也可能會對陽子伸出援助之手,但是假如我不答應,他也很有可能不去那麽做。我不能去賭一場以陽子的性命為賭註的博弈。”

她擡起雙手捧著佩玖的臉頰,望著他擔憂的雙眸,認真的說道,“阿玖,你只要相信我,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

“......”佩玖點點頭,他擡手小心翼翼的攥住劉凡旭的衣袖,眼中閃動著點點星光。

她輕輕一笑,側過身,率先朝前走去,“阿玖,我們回家吧!”佩玖點點頭,緊跟著她的腳步朝她走的方向走去。

第二日,劉凡旭按照一貫的上班時間走到官府。

正要同刺史談及她可能要辭去這份工作的事情,卻見他率先交給她一盒殘卷,吩咐她去昨天的那家酒館將這些交給那裏的大人,並在那位大人離開前從旁協助。

劉凡旭明白這是小松尚隆已經安排好的說辭,她垂下睫毛,點點頭,捧著一盒不算輕的文獻,慢慢朝昨天的那家酒館尋去。

還是昨天的那間包廂,她被酒保引進房間後,他就躬身退出房間,並體貼的為他們關上房門。

小松尚隆歪靠在昨天的那張木榻上,左手捧著一本書,右手夾著一盞酒杯,在木榻旁邊的矮桌上放著一個托盤,上面擺著酒壺。

劉凡旭進來的時候,他並沒有擡頭,等酒保退出去之後,他擡眼看了她一眼,夾著酒杯的手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到那裏。

劉凡旭勾起唇角,扯出一個不鹹不淡的微笑,她沒有按照小松尚隆的要求去坐他身邊的位置,而是捧著盒子轉身走到昨天她寫字的地方,將盒子放到書桌上,這才揉著有些酸痛的手臂繞道桌後。

小松尚隆擡眼望向劉凡旭,她正站在窗邊的書桌後,低頭謄寫著什麽。

今日她穿著粉色留仙裙,纖細的腰身,大擺的齊地紗裙,配上一個簡單的發髻,發髻上挽著一個玉質發簪,兩耳掛著一個簡單地玉質耳墜。

陽光打在她白皙如羊脂玉的肌膚上,居然透出一種朦朧似仙的光澤。普通的衣料、普通的配飾卻讓她穿出了飛仙的感覺。

他見過比她更加貌美的女子,可是她卻是第一個讓他在貌美如花的印象前又加上一個聰慧過人的女子。

這種聰慧暗藏機鋒,帶著淩厲的氣勢。

若她不是一個海客,他興許會勸她去升山也說不定。

這麽想著,小松尚隆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慢慢踱步到她身後,只要微微低頭,就能看清她正在謄錄一本殘缺的文獻。

他垂眸低聲輕笑,是呢,這是他給烏號刺史的一個借口,一個將她留在這裏的借口,可是她卻真的認真在謄錄這些永遠也謄錄不完的書稿。

“你就是從這些書稿裏,一步步了解這個世界的嗎?”小松尚隆忽然開口,他的視線掃視著她的側臉,見她聽見他的話,微微一怔的神情,他勾起唇角繼續說道,

“有時候,還是需要親自去看看這個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只是從書裏,並不能領會到全部。”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這個道理我也明白,只是,這裏交通不便,大多時候要靠步行,而且很多國家並不太平,我實在沒有能力走遍整個十二國去親眼看看這個世界。”

劉凡旭擡起眼看著書桌上的筆架,上面掛著大小不一的毛筆,無論是質地還是做工都屬上品,只是此時她卻無暇欣賞,因為小松尚隆的話不無道理。

奈何她又怎麽可能真的做到去周游十二國呢。

她只不過是個初來乍到的海客罷了,憑借著過人的智商和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她才能在烏號這個繁忙的海港占據一席之地,不過也僅此而已。

“想看嗎?”他忽然湊近她的耳廓,低聲問道。

他因為靠的太近,說話吐出的熱氣噴灑到她的耳廓上,濕熱的感覺讓她的肌膚泛起一片紅霞一般的色澤。

她垂下眼簾,抿著嘴唇,半晌才點點頭,低聲回答,“想看。”

是的,想看,但是她卻無法將這些事這麽告訴佩玖。

因為害怕和他這麽說的時候,他會提到柳國,然後就是柳國背後所帶來的巨大責任。

可是在小松尚隆面前,她卻無須掩飾她迫切想要看看柳國的心情。

小松尚隆輕笑一聲,擡手握住她的手腕,不顧她看向他時帶著驚詫的神色,轉身就拉著她向門外大步走去。

劉凡旭原本正在低頭思考該如何和狴犴商量,不要將剛剛她和延王的對話告訴佩玖,卻突然被手腕上的觸感驚擾,她驚訝的擡頭看向小松尚隆,只見他一臉壞笑的握著她的手腕,拖著她朝門外大步走去。

“這些文獻怎麽辦?”劉凡旭著急的伸手去拉他的手臂,她被扯得狼狽,實在沒有想到一個治世五百年的王也會如此急躁。

小松尚隆連頭都沒有回,他不在意的擺擺另一只手大聲說道,“你明明知道,卻還要來問我?如果不想被我抱著走廊串巷,就乖乖跟著我走。”

劉凡旭目瞪口呆的瞪著他的後腦勺,這個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王,五百年來每天都是這麽磨人嗎?

雁州國的太宰大人還有六官長們還真是可憐。

這麽感嘆著別人的衰運,也改變不了她被‘綁架’的命運。

好在小松尚隆並沒有把她真的拽到大街上,在酒館後院為坐騎們搭起來的涼棚裏,有一只傲慢的騶虞正在閉目休憩。

小松尚隆走到它跟前的時候,它才精神抖擻的甩甩皮毛,慢吞吞的站起身。

小松尚隆將劉凡旭拉到身前,雙手摁著她的肩膀,嘴唇貼著她的耳廓,低聲說道,

“騶虞,日行千裏。盡管這樣,周游十二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事情,但是我們可以一個國家一個國家的慢慢看。阿凡,我會帶你去看你想要親眼目睹的世界。那麽你呢,可不可以不要再記恨我昨日的孟浪,叫我一聲尚隆,可好?”

“......”劉凡旭沒有回答小松尚隆,她只是擡起手想要撫摸騶虞的腦袋,卻又畏懼它如老虎一般鋒利的巨齒獠牙。

手掌停在半空,內心掙紮,騶虞仿佛窺破她的心事一般,主動湊上前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最後還低聲吼叫了一聲,似乎是在撒嬌的樣子。

她的嘴唇高高揚起,眉眼彎彎的將手掌直接摁在騶虞的腦袋上,一陣亂揉,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它可真聽你的話,尚隆。”

“它可是我親手調&教的,從去黃海捕獲到馴養,全程不假人手。”小松尚隆得意的向她炫耀,說完還伸手拍了拍它的下顎,嘴裏低喃著,“好小子。”

劉凡旭抿嘴輕笑,她側過身作勢要走,卻被小松尚隆握住了手腕,他看著她笑瞇瞇的問道,“不想坐著它飛一下嗎?”

“現在?”劉凡旭瞪著眼,看他推著她來到騶虞身側,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到了騶虞的背上。

她穩住搖晃的身體,抗議道,“尚隆,我穿的是裙子,可不可以等我換下這身衣服再來?”

小松尚隆飛身跳上騶虞,他跨坐在她身邊,自她左側向前拉住韁繩將她圍在他的雙臂間,他的下巴恰好枕著她的發頂,語調高亢、語氣豪爽的說道,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先來看看我們的雁州國,如何?”

語畢,他一聲低喝,騶虞迅速起跳飛速沖向高空。

盡管事發突然,劉凡旭卻並沒有尖叫,因為之前被驃騎帶著飛過更加刺激的經歷,所以她反而對這次飛空產生了巨大的期待和興奮。

她的身體幾乎是靠在小松尚隆的胸前,一只手臂還下意識的挽著他手執韁繩的手臂。

迎面撲來的海風,帶著潮汐的味道,她連忙傾身朝下張望,果然他們已經沖出了雲層,現在腳下是一層如海潮般的雲海。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劉凡旭的頭發四散飄揚,她微微瞇著眼睛,扭頭仰視著小松尚隆的面龐,大聲問道。

“玄英宮。”小松尚隆湊到她耳邊回答“我有些事情需要回去處理,你跟我一起。”

“小松尚隆!”劉凡旭氣憤的擡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質問道,“你剛剛可沒有說過要回去玄英宮,快放我下來,我要回烏號。”

“慶王的事情,我已經派六太去迎接,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與其呆在那裏守株待兔,還不如和我回玄英宮參觀一下我的宮殿,反正也就是一天的時間,我們明天就會回來。”

小松尚隆避重就輕的回答,他低頭望著她氣憤的表情,眉眼彎彎的安撫道,“好啦好啦,我處理公事的時候,你可以到我的藏書閣去逛逛,你不是最喜歡那些陳年舊事嗎?”

“可是阿玖會擔心的,你這樣擅自決定,我連通知他的機會都沒有。”劉凡旭語無倫次的辯駁,她攥著拳頭又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

“你是一個王,雁州國的國王,怎麽總是做出這種事情。騙子!”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派人去給他送信了。”小松尚隆一臉我很周到的說道。

“這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劉凡旭更加氣憤,她發現自打認識這個延王開始,她識別微表情的能力就越來越差勁,是他這個活了五百年的老妖怪道行太深,還是她技能退化已經淪落為普通人了?

“也不算是早就計劃好的,只是今天早上楊朱衡突然傳消息給我,有一大堆的文件需要批閱,假如我不能按時回到玄英宮就直接殺到烏號。”

小松尚隆可憐兮兮的和劉凡旭告狀道,“那裏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暫時還沒有認出我的身份的棲息之地,我可不想被楊朱衡給破壞掉。所以,你就委屈一下。我保證,那些公事一處理完我就帶你回來。”

他停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來一件事,於是接著說道,“另外,你送給我的那四個字,昨天我飛書給了楊朱衡,今天他們已經將做成牌匾的它掛到了正殿王座上方。你難道不想親自看一眼你寫的字被掛上雁州國的大殿嗎?”

“......”劉凡旭動了動嘴唇,突然發現自己實在是無話可說,她最終嘆息一聲,無奈的妥協道,“你保證一處理完公事,就把我送回去。”

“當然,因為我也要回去那裏。”小松尚隆相當肯定的說道,他低頭看了眼劉凡旭低垂著的頭,嘴角勾起一抹奸詐的笑容,

“說不定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六太已經將慶王接回了雁國。”

劉凡旭嘆息一聲,轉開頭看著腳下如浩瀚大海般的雲層,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決定將心中的話說出來,

“尚隆,我們之間的這場交易,沒有任何約束力,你幫我援助陽子,事成之後就不擔心我出爾反爾嗎?所謂的尋找到替代品之後再放我離開,根本就是一句空話罷了。只要陽子登上王位,你就失去了要挾我的籌碼?如此,你其實是不希望陽子這麽快登上王位的才對,這場交易對我來說其實是把雙刃劍。但是,你卻是真的在努力幫助著我們,為什麽?”

“你都沒有一點兒小女兒的情懷嗎?”小松尚隆貼著她的耳廓低聲問道,“難道我就不能真的是對你一見鐘情,所以甘願為你一笑傾國嗎?”

“一點兒都不好笑,尚隆”劉凡旭淡然的回答道,“這不像是一個治世五百年的王說出的話,你風評浪蕩,卻不是真正的浪蕩公子。你骨子裏的傲慢,不會允許你為了一個感興趣的女人傾國傾城的。”

“阿凡,我是一個男人。盡管確實如你所說,我不會為了一個女人枉顧我的國家,但是你又不需要讓我在你和國家之間做出選擇。所以,為什麽我就沒有可能是真的對你產生了興趣呢?”

小松尚隆微微低下頭,嘴唇擦過她的耳垂,她不適的朝旁邊躲了躲,他見她不自在的躲閃動作,笑了笑沒有再逼她,

“不過,我這麽積極主動的幫助慶王,確實懷有別的目的。你不妨猜猜看,我的目的何在?”

劉凡旭垂下睫毛,抿著嘴唇說的,“那些難民,盡管雁國已經竭盡所能的收留那些從慶國逃難過來的難民,但是這也極大的增加了雁國的負擔。哪怕雁國再怎麽富饒,也不能長久的背負著兩個國家的人民生計。”

劉凡旭沒有在意他的暧昧話語,直截了當的將心中權衡出來的可能性一一道出,“另外就是你內心深處隱藏著的偏執瘋狂,你渴望觸碰天帝的底線,你在試探。而這些原因當中,其實沒有一條是因為我的緣故,事實上,即便沒有我,你也會忍不住幫助陽子。”

“不是兩個,”小松尚隆接口道,“是三個,慶和柳,因為沒有王,百姓被&幹涸的土地和肆虐的妖魔逼得奔走他鄉,我們這些周邊的國家就不得不擔負起這些難民的生存。如果能夠改變這些狀況,我的國家也會減輕些負擔。”他輕笑一聲,繼續說道,

“既然你已經全部都想清楚了,那為什麽還會答應這個交易?”

小松尚隆沒有放過她,他一聲一聲的逼問著她,只是聲音變得更加低沈,

“其實你是在害怕對不對?你害怕因為你的拒絕,讓我改變主意,不再對慶國伸出援手。假如你根本沒有走進過我的視線範圍,我必定會忍不住幫助慶王,但是你本身已經成為一個影響事態的因素之一,所以你根本不敢冒險、懼怕背負致使我改變主意的風險。”

他勾起唇角,繼續說道,“因為慶王的緣故,你變得優柔寡斷,做出了你以前從來都不會做的讓步。我很好奇,慶王到底和你什麽關系,或者說你欠了她什麽,才讓你為了幫助她做出這些違背個性的決定。”

“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將來不會讓我後悔的事情。”劉凡旭沒有正面回應他的猜測,而是忽然這麽說道,

“而且,我幫助陽子也並非完全一心為她,我也是有私心的。”

她垂下眼簾,十分坦蕩的繼續說著,“我希望能夠在我竭盡所能的幫助過陽子之後,被她記得這份恩情,感恩於我,然後幫助我回家。”

“這麽說,你早就計劃好,在幫助慶王登上王位後,就請求景麒發動蝕,送你回家?”小松尚隆皺著眉頭,語氣不快的追問道,“你其實完全沒有想過履行我們之間的交易,對吧?”

“是的,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想要回家。”劉凡旭垂著眼瞼,低聲說道,

“我的一生對你來說不過是滄海一粟,很快就會被你淡忘。在百年之後,你甚至可能記不得我的樣子,尚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又怎麽樣?”小松尚隆忽然笑著說道,

“盡管記不得了又如何?阿凡,你以為只是登上王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我不知道慶國的新王是如何品性,但是想要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裏坐穩王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真的會放任自己的朋友獨自一人忍受這樣的煎熬?不,你不會這麽快就回去,起碼在確定她平安無事之前,你不會回去。那麽我的要求就是,在你回去那邊之前留在玄英宮,留在我的身邊。”

劉凡旭蹙起眉心,不滿的反問道,

“既然我如此擔心陽子,甚至會為了她留下來觀望一段時日,那我又為何不能選擇留在她的王宮,而是要聽你的呆在你的身邊?哪怕陽子的王位坐不穩又如何,只要她沒有被天帝所棄,那她就是天命所歸的王,誰也不能傷她分毫,否則就是置慶國於不易。其他國家的王不會冒著失道的風險幹預慶國國事,慶國本土的官員也不會愚蠢到讓自己的國家重新陷入無王的境地,這不正是你們這裏的宿命嗎?那麽,我又為什麽一定要聽你的?”

“因為你不僅想要幫她,還希望她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可以獨當一面的王。”小松尚隆勾起唇角,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所以,你不會留在她的王宮裏,以避免她對你產生依賴性。那麽有個什麽借口好呢?不如就拿我來當你的借口好了,阿凡,我一點兒也不會介意。所以,你最好的選擇就是留在玄英宮,這兒是你能夠最快聽到關於慶王的消息,又能夠立刻對她的處境做出回應的地方。如何?”

“......”劉凡旭氣悶的攥緊拳頭,忽然擡起手臂用手肘猛戳他的胸膛,聽到他誇張的哀嚎,她抽動著嘴角無視他裝腔作勢的呼痛。

明明已經控制好力道,怎麽可能真的戳痛他。

她又不是傻,佩玖不在身邊,狴犴也沒能繼續跟著她,在這裏‘幹掉’他,她也要陪著他掉下雲層,她對再次體驗一把高空墜落的刺激感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她嘆出一口氣,垂眸看向他握著韁繩的一雙手,它們一點顫動的跡象都沒有,說明他根本就沒把她的反抗放在眼裏。

好吧,盡管她很暴躁,但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對的。

哪怕她有十二分的不甘心,卻還是清楚答應他的提議是最佳選擇。

在她第五次吐出嘆息之後,她抿著嘴唇,很不高興的說道,“你既然都已經盤算好了一切,還問我做什麽?你其實早就料定我會答應的,對不對?”

從剛剛說完那些話,小松尚隆就微笑著等待她回答。聽見她這麽說,便哈哈大笑著說道,

“小丫頭,為王者,有時候哪怕心裏十分清楚一件事應該如何做出決定,也需要套個圈子設計由置身其中的臣子說出來,這樣效果反而會更好。”

“你這是在做什麽,尚隆,”劉凡旭皺著眉頭反問道,“是在教導我如何做為一個掌控王權的王嗎?”

她的身體有些微僵硬,心裏帶著幾分忐忑。她不確定小松尚隆是否已經察覺到什麽,所以才會對她說出這些似有似無的話。

“或者,我只是想要將你培養成一個可以幫我治理國家的得力輔臣。”小松尚隆的眼神黑沈的仿佛罩上了一層黑霧,他意味不明的回答道,

“畢竟,你具備這樣的才能,只是缺乏這方面的引導,就像親手將一塊兒未經雕琢的璞玉打磨成一氏美玉。”

“尚隆過譽了,”劉凡旭垂下眼瞼,遮住眼底流動的暗光,她抿著嘴唇,斟酌片刻方才回答道,

“我在離開前會依照約定留在玄英宮,至於是否能夠按照你期望的那樣成為你的助力,我無法保證。”

“不,你會的,阿凡,盡管我並不具備所有臣子的才能,但是我卻有一雙能夠發現臣子才能的眼睛。”小松尚隆嘴角勾起,臉色也和緩了許多,他慢條斯理的繼續說道,

“即使只是為了你的好朋友,你也會去努力學習這些事情,就像你初來乍到時的選擇一樣。了解這個世界,了解十二個國家。你有這樣敏銳的直覺,所以我相信我的眼光不會看錯。”

“......”劉凡旭沒有再繼續回應這個話題,她擡頭望向天際,視線停留在天邊翻滾著的雲海上,心底洶湧著覆雜的情緒。她靜默片刻,忽然擡手指著那個染紅了整個天空的太陽,問道,

“尚隆,你說,這邊和那邊的太陽是同一個嗎?”

“啊,從來沒有想過這問題,也許真的是同一個也說不定。”尚隆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音調裏帶著明顯的愉悅,顯然他對她的選擇感到十分滿意。

是呢,看著自己精心策劃的布局依照自己預想的一步步進行,每個設計者都會感到身心愉悅的。

明知如此的劉凡旭卻沒有再像最初那般氣惱,不是不討厭被人掌控的無力感,只是只有這樣才是最好的選擇,她不得不妥協於事態的發展,因為她想要的是最終的那個結果。

“如果真是這樣,望著太陽或是月亮的時候,也算是聊以慰藉吧。”劉凡旭抿著嘴唇,有些感傷的低喃道。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因為,”小松尚隆忽然開口,他的聲音離她很近很近,他的嘴唇幾乎就要碰上她的耳廓,他一邊控制著騶虞一邊用他特有的極具魅力的低沈嗓音緩緩說道,“我的國家在這裏。”

劉凡旭聽到這句話,幾乎是下意識的側頭去看他的表情,他的側臉從這麽近的距離看,輪廓線條更加分明。

剛毅去又不失溫柔,小松尚隆其實是一個很容易讓女人心動的男人,他具備女人期望的所有優點。

如果不是早先愛上的人是她的丈夫,或許她也會對這個從一開始就對她表現出極大興趣的男人產生依戀。

她低下頭,垂著睫毛,輕聲問道,“為什麽這麽說?你不是一個胎果嗎?”

“是啊,我是一個胎果,卻也是一個沒有了領土,沒有了親信,沒有了家人的胎果,在那裏,我已經沒有可以留戀的東西......”他緩緩道來,語氣平緩,並不會讓人覺得悲傷,只是感到遺憾。

他將他的過去徐徐道來,沒有添加太多的情緒,仿佛在講述的只是一件別人身上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活了五百年,對曾經的人和事都已經變得淡漠,如今,在他的心中除了雁國,剩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寂寞。

“我以為,麒麟是王的半身......”劉凡旭有些失神,她被小松尚隆壓抑了五百年的情緒和記憶,壓得透不過氣來。

她喃喃道,帶著不確定,帶著仿徨。

“是的,麒麟是王的半身,但是麒麟卻永遠無法真正理解王,他們是仁獸,所以他們其實距離王很遠。”小松尚隆輕輕嘆出一口氣,繼續說道,

“這就是為什麽,在這個太平的根本不會有國戰的十二國中,還會有那麽失道的原因,時間沒有盡頭,王太寂寞了,其實說到底,王才是被丟下的那個。”

他忽然垂眸看向劉凡旭白皙的側臉,追問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劉凡旭楞怔片刻,方才點點頭,抿著嘴唇,有些艱難的回答,“王沒有退路,而麒麟還有可能因為王的憐惜,去尋找下一任王。就像慶......”

小松尚隆點點頭,“是的,就像景麒侍奉過得慶國先王。都說麒麟是一種悲哀的仁獸,他們生來背負著國家,可是王呢......”

“......”沒有經過思考,劉凡旭下意識的擡起左手撫摸他的臉頰,在掌心的皮膚觸碰到他粗糙卻堅韌的皮膚後,她立刻清醒過來,想要收回手,卻被他的左手緊緊的握住。

劉凡旭蹙起眉心,掙紮不開,只能任由他握著她的手重新貼到他的臉頰上。

“阿凡,無論你的心裏是有多麽在意一件事或者是在意一個人,”小松尚隆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一下,他垂著眼眸細細打量著劉凡旭的神色,隨後接著說道,

“無論是多麽深沈的愛戀,在經過上百年的時間後,都會變淡。王的人生裏,幾乎留不下什麽。”

“聽起來還真是很可憐啊!”劉凡旭垂著眼眸,看不出情緒的接口道,“這樣說來,也就能夠解釋那些失道了。是因為已經無法忍受那種一成不變的、沒有盡頭的人生了嗎?”

“差不多是這樣沒錯。”小松尚隆點點頭,他握著她的手,放回到她身前,幾乎是將她半抱在懷裏。他示意劉凡旭去看前方沖出雲層的高聳雲端的山頂宮殿,笑著說道,“我們到了。”

劉凡旭看著逐漸逼近的巍峨建築,心底蔓延出來一種興奮的情緒。

這就是王的宮殿了嗎?

劉凡旭被小松尚隆抱下騶虞的時候,她的視線仍然流連在綿延不絕的高樓瓊宇上。

她帶著讚嘆的神色,讓小松尚隆大笑不止。

他握著她的手,大步朝高臺下走去,劉凡旭這才將註意力集中到眼前,她環顧四周,發現他們降落的地點是在深宮之中的某處高臺上,這是只有王和臺輔才會有的特殊待遇。

高臺下邊的臺階前,前後兩排站著七個大臣模樣的雁國官員,他們俯首朝小松尚隆行禮。

小松尚隆握著劉凡旭的手並沒有松開,她想要掙脫,卻被他阻止。只等受完禮,他才對一旁候著的女官模樣的女子囑咐道:“將她交給你照看,請務必照料妥當。”

語畢,方才松開她的手腕。她恢覆行動自由後,側身避讓開雁國官員站立的地方,轉而走到女官的身前。

即便沒有仔細去看,想來這七個官員,應該就是天地春夏秋冬六官長無疑,皆是小松尚隆的肱股之臣。

在他偷懶跑去民間游玩的時候,雁國朝政能夠正常運作靠的就是眼前這六人。

小松尚隆並沒有對她的身份多做解釋,她也不希望被小松尚隆擺到人前去接受某種身份的定義。

好在這裏是十二國,並不是中國古代封建王朝的皇宮。

無需師出有名,只是以國王好友的身份即可。

在簡單寒暄過後,小松尚隆就動身偕同他的臣子們離開,走之前又再次轉過身對劉凡旭叮囑道,

“不要拘束,我只是想帶你來看看玄英宮,你可以隨意走動,如果覺得無聊,就去藏書閣,當然那裏有些小小的混亂,嘛,我處理完這些事就去找你。”

他說完笑瞇瞇的轉身,大步離開。

劉凡旭始終垂著眼簾,聽他說完轉身,方才擡眼望向他的背影,神情間平靜中夾雜著漠然。

白笙和楊朱衡走在最後,他們在朝小松尚隆行完禮後就始終在打量她,此時見她神色並不熱情,便也多了幾分探究。

劉凡旭等他們的身影從她的視線範圍消失,這才轉身示意女官可以依照小松尚隆的指示,

對她進行照料。其實說到照料,無非就是洗浴更衣,祛除舟車勞頓的困乏。

如果要問她被小松尚隆拐來玄英宮後,最讓她感覺到滿意的一件事,那就是能夠在這個偌大的堪比游泳池的池子裏洗澡。

自從來到這裏,她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閉著眼睛享受當下靜謐閑適的時刻了。

她背靠著池壁,溫熱的水浸沒她的肩頭,身後池岸上跪坐著兩個仕女,她們動作輕柔的幫她打理著那頭自從來到這裏後就變成及膝長度的濃密烏發。

“姑娘的頭發真好,盤發都不需要假發打底,哪一種發式梳起來都會很好看呢。”清脆的女聲在身後響起,她邊清洗著她的頭發,邊機靈的說著討巧話。

另一個仕女隨聲附和著“是啊,是啊,難怪延王殿下會將您接進玄英宮呢。”

劉凡旭輕蹙著眉,不顧她們的驚呼,帶著心底莫名湧上的煩悶情緒,朝前游走。

長長的頭發自她們手中滑落,落入池中,發絲在水下隨著她的動作舞動。

她徑直游到池子的正中央,方才慢慢站定,她在水下劃著手臂,然後慢慢下沈,將自己完全浸入水中。

被水包裹著,耳邊只能聽到水流動的聲音,她的心這才一點點沈靜下來。

她承認她是有些賭氣,因為仕女們的話,讓她感覺自己像極了被君王帶回深宮的寵妃。好吧,不是好像,整個玄英宮的人大概都是這麽想的吧,包括在臺階前等候的太宰以及六官長們。

小松尚隆!劉凡旭閉著眼睛,眉頭緊鎖,心下氣惱。

她明白這樣的情況是他刻意制造出來的,而讓她氣惱的是,她居然無法反駁。

明知道他在故意使壞,她卻只能袖手旁觀任由事態向他期望的方向發展。

小松尚隆斜靠在玉榻上,六官長分侍左右,楊朱衡作為春官長率先一步,雙手作揖,開口詢問道,

“王上,臣下不知,該以何種規格安置那位姑娘?”

小松尚隆一楞,擡眼掃過面前的幾個心腹,忽然仰頭大笑道,“你們會錯意了,她不是我帶回來的老婆,至少現在還不是。所以,你們只管以客卿禮儀款待即可,千萬不要惹惱她。”

他咧嘴笑著,將手裏的文書丟在一邊,看著他們幾個人繼續說道,“你們不是為她都鬧到我的面前了嗎?怎麽,真的見到人,反而不爭不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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