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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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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

外婆家住三樓, 普通的兩室一廳。

廚房的老式門框偏矮,周嶼程進去得低著頭。

外婆交給他處理海鮮的任務,自己?悄無聲息走到陽臺, 跟姜洵說話。

“囡囡啊,在做啥啦?”

姜洵心?不在焉澆花, 佯裝淡然:“怎麽啦?”

老太太湊過來,低聲:“覺得這?個小夥子怎樣?”

“......”姜洵輕嘆, “外婆,這?才剛見面你就?欣賞他嗎?”

“欣賞的呀!”老太太喜上眉梢, 又嫌她不開?竅,“先?到先?得呀囡囡, 先?到先?得!這?種男孩子頂好, 遲早要被人家搶掉的呀,你講是不是?”

姜洵裝不下?去了, 索性攤牌:“外婆, 他是我男朋友。”

外婆一下?楞住。

姜洵一五一十解釋給老人家聽,外婆阿喲一聲,像嫌自己?太笨看不出來:“你們做戲噢!”

姜洵愧疚死了:“對不起,我怕你......怕你不喜歡他。”

周嶼程這?個人, 做事直接, 說話也?欠,整個人懶散又渾痞,沒有溫文爾雅的氣質, 老一輩大多排斥。

聞言, 老太太急急拍她一下?:“亂講!”

說完又誇他一身正氣, 靠得住,有責任心?。

姜洵哭笑不得, 問她怎麽看出來的,老太太義正言辭:“我看人很準的!”

於是又扯到林燕芳當年嫁人的事。

九十年代流行香港古惑仔,那時的姜硯鴻風流浪蕩,一輛賭.博贏來的哈雷帥氣又拉風,頭盔目鏡下?一張以一敵百的英俊臉龐。

林燕芳迷得不行,非要嫁。

那會兒?外公已經去世,婚姻大事要外婆點?頭。老太太死活不同意,林燕芳脾氣一上來,執意閃婚。

結果?沒過幾年一地雞毛,剪不斷理還亂。

從那之後外婆再也?沒理過林燕芳。

老太太徐徐離開?陽臺,丟下?自認倒黴的無奈:“你媽媽這?個人,就?是蠢蛋。”

...

午餐一桌子菜,外婆夾什?麽周嶼程就?吃什?麽。

一張圓桌,姜洵跟他並排坐,他故意動腿碰她膝蓋,她輕輕碰回去,示意他老實點?。

外婆試探:“小周啊,你家是做什?麽的?”

周嶼程長指剝蟹,淡淡道:“做點?小生意。”

姜洵一口米飯差點?噎著。

信延總部大廈都成地標建築了,全年過億的項目投資,原來也?算小生意。

外婆領悟般點?了點?頭:“哦,個體戶哦。”

周嶼程輕笑:“嗯。”

外婆又問:“那你有沒有房子?”

“有,挺偏的。”

周嶼程估計猜到自家女朋友早已攤牌,這?會兒?剝好蟹肉,放在小盤子裏大大方方推給姜洵。

她默默夾起來吃,心?想?也?是,檀頤府的別墅區算是三環外了。

“哦,郊區的商品樓。”老太太斟酌幾秒,安慰他,“沒關系的,城市要規劃呀,到時就?發展起來了。”

又問:“有沒有車子?”

周嶼程也?說有。

外婆思襯片刻,或許是考慮到他只在郊區有廉價房,生怕傷他自尊心?,問得十分委婉:“那你的車子是幾座的?”

姜洵想?起他停在Koum的改裝賽車,還有車庫裏積灰不重樣的限量超跑。

下?一秒聽見他說:“大部分是雙座。”

聞言,外婆面露憐惜:“電動車哦......沒關系的,還年輕,汽車麽,以後可以買的。”

姜洵要被蟹肉嗆著了,適時提醒:“外婆,其實他......不怎麽普通。”

“啊喲,我曉得的。”外婆十分體恤,又給周嶼程夾了塊牛肉,同情道,“有難言之隱是不是?小時候家裏沒什?麽錢,一路苦過來,唉,我理解的,理解。”

周嶼程頓了頓,笑:“外婆,您就?放心?吧,我能照顧好尋尋。”

外婆短促一楞,慢慢地喜笑顏開?:“曉得的,曉得!”

說完起身:“吃呀,你們吃,泡的茶我拿過來,等下?涼掉啦。”

外婆走去客廳,姜洵忍著笑意埋頭喝湯,嘴角沾了點?湯漬。

周嶼程扯紙巾給她擦,貼近耳邊切齒:“高興了?碟中諜?”

她看向他,眼眸亮瑩瑩的,小聲挑釁:“幹嘛,你自己?要演的。”

“行啊姜洵。”周嶼程折一角紙巾,在她嘴角不輕不重揩一下?,“你就?窩裏橫吧,螃蟹再不吃要涼了,擺著好看?”

姜洵故意來勁:“不好看,你把?肉剝散了。”

周嶼程懶洋洋的:“怎麽著,你還挺嫌的?”

姜洵抿笑不語。

周嶼程被她磨得半點?脾氣沒有,大刀闊斧又給她剝了一只蟹。

晚上吃完飯準備離開?,外婆拿出一個紅絲絨首飾盒,塞到姜洵手裏。

一打開?,是枚細巧的金鐲子。

她立刻還回去:“外婆我不要這?個,你自己?留著。”

外婆佯裝生氣: “啥不要不要,就?是給你的!”

拗不過,絲絨盒揣進大衣口袋。

外婆說新?年新?氣象,還給周嶼程包了個紅包,祝他畢業之後事業有成,早日?不開?電瓶車。

回家一路步行,周嶼程牽著她的手走過石拱橋,影子成雙。

一陣寒風起,半空飄飄灑灑下?起了小雪。

有一片細碎雪花沾在她睫毛,周嶼程單手捧在她臉頰,指尖輕輕一撥,幫她揩落。

南方的雪細如鹽霜,姜洵伸手去接。

雪粒隨風飄落,她把?手掌遞到他面前,笑得清甜:“周嶼程你看,它化開?了。”

周嶼程笑她:“三歲小孩兒??見著雪跟挖著寶似的。”

姜洵輕哼:“你不懂。”

高一那年初到淮京,第一次經歷北方的鵝毛大雪。

實驗中操場積了一片白茫,傍晚下?課大家打起雪仗,姜洵坐在跑道邊上記單詞,凍紅的鼻尖埋進圍巾。

“阿嶼!砸他!”

姜洵一頓,循聲看去。

陳炎昭跟其他幾人嬉戲打鬧,四五個大男生在雪地上滾作?一團。

周嶼程正懶洋洋站著搓雪球,片刻一個甩臂砸過去,雪團子砰地炸開?白霧。

陳炎昭哭嚎:“我操啊哥哥!我讓你砸他!”

周嶼程懶散地笑,十足故意:“不好意思啊,天冷凍手,沒個準頭。”

其餘幾人又鬧起來,陳炎昭追著人砸,手裏一個雪球興沖沖飛出去。

啪一下?,姜洵手腕一疼,單詞書掉了。

陳炎昭急著逮人:“Sorry啊小學妹!”

姜洵懵了會兒?,垂眸拍拍衣袖上的雪。

想?去撿書,周嶼程已經撿起來遞給她,居高臨下?地問:“有事兒?沒?”

她低著眼睫沈默,搖了搖頭,發頂的小軟毛晃了兩下?。

周嶼程把?書放她手裏,漫不經心?:“拿著吧。”

“......謝謝。”

不多時,操場亮起明燈,打鬧的人逐漸多起來,雪也?越下?越厚重。

姜洵看著人群中那抹懶散又意氣風發的笑,發了會兒?呆,默默攤開?掌心?,接到一片雪絨。

北方的雪不會輕易化開?,只會被風吹遠。

那一刻她五指收攏,將雪絨捂在掌心?,慢慢化凍。

...

“我不懂什?麽?”周嶼程伸手捏她後頸,捉鴕鳥似的,“說明白點?兒?。”

姜洵吸了吸鼻子:“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

周嶼程直接把?人抱起來,她驚呼一聲雙腳離地,兩米高的距離凝眸看他:“放我下?來!”

他眼梢一挑:“求我?”

“......”

“不求是吧,那就?把t??你扛回去。”

“周嶼程你混蛋!”

“早該知道了。”

話是這?麽說,最後也?沒舍得欺負她。

半路把?人放下?來,陪她走了幾條巷子回到徐合街,親一下?才讓她上樓。

姜洵不讓他跟上去,蹬蹬踏上臺階,轉眼沒影。

小沒良心?,八百米跑得費勁,這?會兒?溜得倒快。

周嶼程在樓下?站了會兒?,給她打電話聽她開?鎖進門?,又等六樓亮起燈,確定安全了他才離開?。

姜洵回家洗完澡,把?外婆送的金鐲放進書櫃最裏的小盒子。

安然無恙好幾天。

今晚雪停,周嶼程帶她出去放煙花,淩晨才回。

臥室門?一開?,她被眼前一切震驚。

裏頭一團亂,她桌上的參展作?品被傾倒的墨水潑臟,墨裏還浮了一個煙頭。

電話沒掛,周嶼程在聽筒裏問:“上去沒?”

姜洵思緒空白了片刻,一瞬回神,啞然失語轉為慌張無措。

第一反應是跑出家門?,沖下?樓的同時猛點?撥號盤,打110。

緊促聲響回蕩在樓梯間,她半道踩空直接摔跤,膝蓋疼得鉆心?。

周嶼程早早察覺不對,這?會兒?已經上樓,聽見一聲忍痛低吟。

姜洵疼出眼淚,剛一站起來重心?不穩,又要往前栽,下?一秒聽見上樓的腳步聲,她恍神擡眼,呼吸撞進他寬闊懷抱。

聞到熟悉的氣息,膝蓋疼得更厲害,瞬間委屈:“周嶼程......”

“在。”周嶼程捧起她的臉,心?疼地揩掉她眼角淚痕,“怎麽回事兒??說。”

姜洵思緒混亂,腦海中的畫面一晃而過。

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臥室地上落了一個酒瓶子,旁邊是開?了口的紅色首飾盒,裏面空了。

果?然是姜硯鴻。

淩晨的牌館燈光幽暗,地下?一層的小包間人聲嘈雜,半大的屏幕直播足球賽事,煙酒味嗆鼻。

姜硯鴻喝得半醉,叼著劣質煙一邊摸牌一邊伸脖子看屏幕。

門?外一男的喊了聲:“老姜!外頭有人找!”

姜硯鴻沒理,屏息凝神盯著足球軌跡。

賭友沒他盯得入神,分心?提醒:“誒誒!人叫你呢!”

姜硯鴻皺眉打發:“別吵!...我真去他媽的,西班牙佬整一個廢物!...踢踢踢!...操!這?他媽都能越位!”

“牛逼!”身旁幾個賭友暴起狂歡,“十倍!三萬!幸好沒跟老姜買,好一個爆冷局!”

姜硯鴻坐在一堆歡呼聲裏臉黑如鐵,腦袋低垂下?去,雙手捋著頭發沈悶不語。

——“爸!”

眾人視線循聲落去。

“老姜,你女兒?!”

姜硯鴻轉頭看去,臉上的懊惱突然轉為心?虛,幾秒功夫統統一晃而過,恢覆涎皮賴臉的樣:“尋尋?來這?兒?幹嘛?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沒跟老爸說啊?”

姜洵忍著一屋煙酒氣,上來就?掏他口袋。

姜硯鴻裝傻充楞推開?她:“鬧什?麽呢你?”

“鐲子!”姜洵退後一步盯住他,“外婆給我的鐲子,你是不是偷了?”

姜硯鴻視線飄忽,咽了咽口水,耍無賴:“什?麽東西,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你還裝!”姜洵抓起一盒撲克砸他,“就?是你偷的!”

“......”姜硯鴻把?牌放回去,眼睛不敢看她,“你瞧你,說什?麽偷不偷的,你爸還能當賊?一個鐲子嘛,你又不愛戴,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給我,我又不白拿,算我跟她老人家借的,有錢再還!”

姜洵氣得頭暈,小時候外婆給的紅包他要搶,現在外婆拿退休金買的首飾他也?要偷,用來變現賭.博,輸個精光。

她氣不過,拿起一個酒杯砸他:“你還不還!”

一屋子人無聲圍觀,姜硯鴻猝不及防被女兒?砸了東西,面子掛不住,一下?就?怒了:“我慣你是不是?!”

說著就?要起身扇她巴掌,手臂還沒揮到頂,肚子先?挨了一腳。

姜硯鴻摔倒在地,碰倒一桌酒瓶。

姜洵下?意識攥緊周嶼程手臂,被他揉了一把?頭發:“沒事兒?。”

姜硯鴻暴怒:“你他媽誰!拐我女兒?是吧?我同意了嗎?我是她老子!”

“你也?知道自己?是她老子?”周嶼程聲線冷硬,警告他,“胳膊學不會老實就?趁早卸了,你他媽打她一下?試試?”

姜硯鴻意欲還手,被旁人死命拉著:“別打!把?警察惹來咱就?完蛋!”

周嶼程哂笑一聲:“挺有先?見之明啊,說中了怎麽辦?”

眾人一呆。

淩晨一點?過,警察帶走一窩聚眾賭.博的中年人,包括姜硯鴻。

人被警察塞進車,嘴裏還在罵她白眼狼。

有一瞬間,腦海裏閃回姜硯鴻幫她拿著小風車,背她去游樂園坐旋轉木馬的畫面。

突然理解了林燕芳。

心?軟是這?世上最無藥可醫的東西。早就?該明白,爛到泥裏的人誰也?救不了他。

金鐲子要不回來。

被典當了。

周嶼程連夜安排人過來給她家換鎖,配新?鑰匙。

姜洵坐在小陽臺的地上發呆,換鎖師傅已經走了,她還是沒挪窩。

周嶼程走過來,在她面前蹲下?,又把?她抱起來,往她身下?塞了個枕頭。

“地上涼,墊著坐。”

姜洵眼裏空泛泛的,沒什?麽情緒。

周嶼程揉她頭發,哄她:“給你抱抱,要不要?”

姜洵默了幾秒,沒頭沒腦說一句:“我不能參展了。”

周嶼程一頓。

“怎麽不能?”

“畫被弄臟了。”她眼眸低垂,聲音輕得平淡,“重新?畫來不及了。”

工筆畫細致入微,她一個多月才完成半幅。尺寸和主題也?不能再改,報名時的作?品信息已經全部錄入。

除非藝術展時間刻意延後,否則根本來不及。

周嶼程看她半晌。

“怕什?麽,我給你撐腰。”他抵著她額頭,鼻尖蹭蹭她,“我說能就?能。”

姜洵緩緩擡眸,看著他。

周嶼程吻她唇角,一手伸進大衣口袋,拿出一個絲絨小袋子。

挑眉問她:“猜猜,是什?麽?”

她靜了幾秒,木然搖頭。

周嶼程輕笑一下?,把?裏面的東西拿出來,順著清瘦骨骼,慢慢滑進她手腕。

她低頭看去。

一時呆滯。

外婆送的金鐲,在她手上。

“傻了?”周嶼程屈指輕敲她額頭,抹掉她眼角的淚,“小笨蛋,有買就?有賣,贖回來了不是?”

姜洵心?口酸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不說話?”周嶼程頑劣道,“不說話我親了啊。”

說著,他忽然吻過來。

氣息灼熱,愈漸深入的欲念纏身,動情沈淪。

窗簾拉上,嚴絲合縫。

姜洵在他懷裏顫栗,循著他的節奏,一點?一點?分崩離析。

周嶼程低.喘著,輕輕咬她唇角:“姜洵,吻技還是這?麽差。”

她緊緊抱著他,雙眸暈染水霧,緊密相接的那一處也?濕潤不堪。

周嶼程停下?來,吻她眼角。

她看見他喉結滾動,是忍到極限的縱容。

羞恥心?消失殆盡,她盯著他漆黑眼眸,抿了抿唇,輕柔聲線裏,溢出肆無忌憚惹他瘋狂的火種——

“周嶼程。”

“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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