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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愛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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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愛我心

仍是從左到右一一對應。

先是請出花師, 介紹姓名來歷,然後當場開了箱子。

第一位花師共得銀二百零五兩。

後面幾位也有得一百多的,也有得三五百的。

錦魚見狀, 心道, 若不是錦心命絆子, 她還未必能贏。

雖然讓錦心看到她大出風頭有點痛快, 可是這樣站在大庭廣眾之下等著別人數她替菩薩掙了多少錢,實在像個賣花姑娘,太讓人發窘了。

便沖那行慈小和尚招了招手:“你快去叫我家相公過來。”

行慈飛跑去了。

過了片刻江淩到了。她便往眾人身後縮,拉著江淩的手,像只可憐的小貓兒般看著他, 道:“相公,一會兒你替我上去罷。”

江淩還沒回答,行慈先道:“衛五娘子, 你等等,我先問問主持大師,行不行呢。”

說著, 也不等錦魚回話, 便溜煙跑了。

錦魚:……。

江淩握著她的手, 只覺得微微發涼, 以為她是緊張害怕, 便道:“不怕不怕, 我替你上去就是。”

錦魚一擡眼, 便對上他關切的眼,明亮的, 清澈的,烏黑的, 裏面有個小小的她。

心裏那種窘迫頓時像湖面上的漣漪慢慢消失了。

她覺得窘迫尷尬,不想上去,江淩呢?

江淩又不是花師。他要上去,別人豈不笑話他?

他就不會覺得窘迫尷尬嗎?

以前人人都叫他江家玉囊,如今他替她去了,還不知道那些人會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來呢。

正遲疑,小和尚行慈跑了回來,正要說話,上頭已經在喊:“衛五娘子。”

她忙松開江淩:“還是我自己去吧。”

行慈卻睜眼不解,道:“大師說可以替的。”

錦魚搖頭,正要上前,江淩伸手拉住她,有些疑惑:“不要我替你嗎?”

錦魚嘴角慢慢揚起,搖了搖頭。

她舍不得了。

她不想江淩叫人非議。

他能陪她來,支持她做這些拋頭露面的事,已經是天下最好的相公了。

*****

江淩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由有些提心吊膽,目光一直尾隨著錦魚。

錦魚站在了金剛殿前的臺階上頭,雙手下垂,微低著頭,任由秋天爽朗的風輕輕吹動她的裙裾。

她今天穿得比平常在家裏還要簡單。

上身是窄袖窄裉的淺黃綠妝花緞對襟襦裙,下面一條素白朵雲縐的挑線裙子。

身姿苗條,像一株新柳,柔韌挺拔。

臉上雪白粉嫩,像剛開的海棠花瓣,有一點點在羞澀,嘴角微微上翹著,好像露水浸著,晨光映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而不是她前方那簇絢麗的竹籃繁花。

江淩覺得一顆心猛地吊了起來。

剛才他該替她上去的。

她這樣的美好,如果……柳鎮後悔了,要來跟他硬搶,可怎麽辦?!

*****

江淩並沒有想想就算了,他的腳甚至比他的腦子還快。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了錦魚的前面。

錦魚本來覺得極窘,沒敢擡眼看向洗墨池,只拿眼偷瞟著前頭的小和尚打開了功德箱,沒想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深藍,隨風吹來極熟悉的氣息。

她驀然擡頭,就見到一個筆直的背影將她遮擋在了身後。

耳邊傳來一陣喧嘩。

有人驚訝地問道:“江家玉囊這是在幹什麽?”

也有人戲謔地答:“遮著媳婦不叫你們眼饞唄。”

錦魚:……。

可卻覺得十分安心。

她默默向前半步,幾乎貼在江淩的後背上,低埋了頭,嘴角忍不住高高地翹起。

就聽一旁尋禪大師唱了一聲佛號,道:“《楞嚴經》雲: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善哉善哉!”

殿上殿下,響起一片哄然大笑之聲。

錦魚臉紅如蝦,藏在江淩背後,心道,這個老和尚,她替他化了這許多的緣,他竟然拿她取笑。下回他便是拿轎子擡她,她可再也不來了。

眾人笑了一番,尋禪大師才叫繼續。

這時那功德箱已經打開,裏面的棋子幾乎都是黑子,足有大半箱,不用看,就比之前眾人加在一起還要多。

*****

錦心坐在橋上,覺得橋上的風比冬風更寒冷百倍,臉色鐵青。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花兒是她插出來的?!

明明她最會假模假式,明明去年老和尚還為她辯解,說什麽六度之花!

她怎麽會突然轉了向,竟插出這樣富貴錦繡的繁花籃子?

卻聽誠王妃跟敬國公夫人笑道:“錦心那幾句還真唬住了我。原來她們是姐妹情深,在幫你妹妹多化些緣呢。”

敬國公夫人勉強笑著含混了過去。

錦心卻只覺得胸口好似刀紮一般,可又不能跟誠王妃說自己跟錦魚早是死敵。

柳鎮卻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她哪有這個本事?看得出來那是她妹妹的花兒。”

這一刀卻比誠王妃的刀紮得更狠更深了百倍。

錦心眼睛裏晶光閃動,勉強起身,哽咽道:“這裏風大,我去禪房加件衣裳。”

她一定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不等柳鎮回答,便深一腳淺一腳地下了橋。

眾人眼睛都盯著前面金剛殿,她與香絹倒沒引人註意。

兩人剛走到醉筆亭,卻見洪嬤嬤在紫薇樹叢後探頭探腦的。

錦心三步並作兩步,沖到樹後,不等洪嬤嬤張嘴,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在場三人都是一驚。

洪嬤嬤捂著臉,滿臉委屈,道:“姑娘……你這是怎麽了!”一語未完,已經淚流滿面。

錦心咬牙切齒道:“沒用的東西,你是怎麽辦事的?”

洪嬤嬤捂著臉,淚流不止:“那小和尚收了銀子,真把她的花兒打爛的了。只是她實在好本事,竟是又插了一束出來。卻是沒法子再做手腳了。”

錦心搖搖欲墜,扶著香絹不住地喘氣。

香絹忙叫洪嬤嬤:“夫人冷得跟冰似的,你去取件厚實的大氅來。”

洪嬤嬤巴不得地跑了。

香絹忙扶著錦心到醉筆亭裏坐下。

這裏與金剛殿雖隔著一個洗墨池,可仍是聽得見那頭傳來的聲音。

隱隱約約地,卻聽不太真切。

因官房在這洗墨池後,不一會兒就有人經過。見到她們,都一個勁地打量。

香絹忙偷偷勸錦心道:“不如還回去罷。”

錦心搖頭。這樣煎熬了有一盞茶的工夫,洪嬤嬤才抱了件織金繡牡丹的大氅來了。

錦心厭惡地看了一眼那大氅上的牡丹花,咬牙切齒道:“這衣裳,以後都壓在箱子裏,不許拿出來。”

洪嬤嬤跟香絹面面相覷,也不敢吭氣。

一時錦心回到橋上,就見金剛殿前站著的人竟是王青山。

他前面的黑色功德箱子也已經打開,小山似的黑色棋子傾洩而出,打眼看去,與錦魚之前收到的竟是不相伯仲。

她不由心中一喜,忙道:“想不到白鷺公子竟然也好花道?”

柳鎮冷道:“他天資拔萃,去年輸給錦魚不服氣,花了一年時間,便有這樣的造詣。你在家無事,不妨也學一學,省得跟丫頭們慪氣。”

錦心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青,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

自從柳鎮收了她的丫頭之後,兩人之間倒暫時平靜了些。雖然通房多了些,但柳鎮大半時間還是歇在她屋子裏的。

她想著只要肚子爭氣,便能在府裏站穩腳跟,以後再慢慢收拾那些個妖精不急。

因此尋常對柳鎮都是一味地柔順,不敢有半句爭執。

只是柳鎮在家說她幾句也就罷了,怎麽到了外頭,還這般不給她臉面?

又聽他對錦魚直呼其名,心中更覺不安。

不由暗中打量柳鎮。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中頓時涼了一半。

柳鎮沒看王青山,他在看江淩。

而江淩身後,露出了半張雪白明媚的面孔。

*****

看著江淩與錦魚的人不止他們。

此時王青雲遠遠看著江淩跟錦魚,在問鐘家兄妹:“你們是不是早猜出來那竹籃繁花是錦魚的?”

鐘哲笑著一攤手:“我怎麽會猜得到。倒是你……是不是看出來這白陶玉簪是你弟弟的?”

說著還拿眼睛瞟了一下鐘微。

鐘微臉上微紅。

王青雲倒也爽朗,道:“不錯。他自打去年輸給錦魚,便跟著了魔似的,書都不讀了,成天鼓搗插花。那白陶罐子是他自己特意找人制成的。不知道壞了多少,裏面有現成的插花孔。”

想了想,拉了鐘微一把:“你呢?你是不是猜到了?”

鐘微狹長的眼兒一瞇,笑道:“我不過是跟著你們玩兒罷了。哪裏猜得到?”

竟是跟鐘哲一般滑不留手,把王青雲氣個半死,鼓著腮扭頭去看王青山,生氣不理他們兩個。

這時王青山的募捐到的錢數已經清點出來。黑子二百零三枚,白子二十八枚,折銀兩千一百七十兩。

王青雲哀叫一聲,道:“啊,都怪你們兩個!這下可糟糕了。他接下來若是再荒廢一年,錯過了明年的大比,怕是連我都要叫我爹一頓棍子打死。”

鐘微不服,道:“這卻怪不到我,你自己才投了十枚黑子,我倒投了二十枚呢,跟投給錦魚的一樣多。”

鐘哲卻笑起來:“便是你我都投得跟給錦魚的一般多,他也贏不了。錦魚的黑子比他多了三十枚。白子比他只少了八枚。一共折銀兩千四百三十兩。比他多了二百六十兩。你我相加,也不過是二百兩,錦魚還是贏他六十兩。”

鐘哲不愧是金算盤,瞬間便把賬算得一清二楚。

王青雲眼中盈盈有光,瞥了他一眼。

鐘哲卻掉過頭去了,目光投向卻是江淩與錦魚。

王青雲暗暗嘆了一口氣,想了想,無奈地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這時尋禪大師已經宣布,狀元是錦魚,榜眼是王青山,探花郎卻是年紀最大的一位,是翰林學士傅鞏。

眾人大感有趣,都道尋禪大師明年該再辦一場。

時辰不早,這頭出了結果,誠親王等便先行離場,接下來眾人也紛紛回自己歇息的禪房,準備打道回府了。

鐘微跟著鐘哲,兩人一邊往回走,鐘微忍不住問:“你怎麽認出來那花兒是錦魚的?”又警告似地加了一句:“別糊弄我。”

鐘哲嘴角微勾:“你沒看出來?”

鐘微搖頭。

鐘哲伸手彈了她腦門一下,笑道:“回去看看你及笄時,錦魚送你的畫兒。”

說著便自己往前去了,留給她一個傲然的背影。

鐘微捂著微痛的前額,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她及笄時錦魚送了她一幅畫兒,畫的就是她們在洗墨池頭回相遇的情形。

不過橋上只畫了她,橋下單畫了錦魚自己。

兩人衣飾一點不差,形像都極生動,她喜歡得不行。

可這跟認出錦魚的花籃有什麽關系?

她回到府裏,急忙把那畫兒找出來仔細一看,卻呆住了。

大概因為她們賽插花是在金剛殿內,沒法子畫出來,錦魚又想表現她們那天賽了插花的事,因此,她站在橋上揮手,錦魚在橋下,手裏卻提著一只花籃。

那花籃的編法,赫然就是今日那一只。

看完,她坐在椅上,默然半天。

這畫有一天她在書房看時,她三哥偶然來找她,不想只是看了一眼,竟就記得這般清楚。

反倒是她這個主人,懵懵懂懂。

罷了。

她不早瞧明白了?跟她三哥比智計,她只有被騙了還送他錢的份。

萬幸他是她親哥哥,不會坑了她。

一時想起王青山……又更加默然。

錦魚去年就看出來了他們幾個之間的關系,王青山這樣聰明的人不至於看不出來。

也許他只是無意罷。

她不是王青雲,沒辦法對一個人那般執著,等得幾乎都要成京中年紀最大的未婚姑娘了。

只是王青雲,做她嫂子,怎麽想,怎麽覺得有點奇怪。

若是錦魚沒嫁給江玉囊就好了。

她坐在桌前,發了半天呆,才提起筆來給錦魚寫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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