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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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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上加霜

許夫人這一病倒, 自然驚動了不少的親眷。

親眷們來了,自然少不了問怎麽病的。

許夫人便一問搖頭三不知,問急了就不斷垂淚, 嘴裏道:“都是我一時糊塗, 竟害了我家四丫頭, 把她嫁到那樣的人家去。如今嫁都嫁了, 天大的委屈,也只能忍了。你們也別打聽了,我也是一時想不開,過些日子想開了也就好了。”

這些人聽這話音,當面雖不好接話茬, 私下自然忍不住叫下人去打聽。

那馮嬤嬤便按著許夫人的吩咐,裝作糊塗,道:“還不是為了四姑爺, 這才成親,就猴急的要把屋裏幾個擡了作妾。我們姑娘雖是賢惠,忍著不說, 我們夫人心痛女兒, 哪能不生氣呢!”

這些夫人們也不知道就裏, 再一打聽, 果然是敬國公府新擡了兩個妾, 自然一傳十十傳百, 整個京城勳貴倒沒有不知道的。尤其是之前想跟敬國公府結親被拒的人家, 更是幸災樂禍添油加醋地傳得繪聲繪色,都道是虧得沒跟他們作親, 不然家中女兒只有被作踐的份。

也不過幾日,這些閑話就傳到了敬國公夫人耳朵裏。

她自來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子, 不由大為震怒,當下叫了錦心過去,冷笑幾聲,道:“聽說你是這滿京城第一賢惠的新媳婦。鎮兒要納妾,你都沒意見。倒是我們家委屈了你。我看你要是真賢惠啊,便得顧及你婆家還有夫君的名聲。不如把你的四個陪嫁丫頭全開了臉,都擱在鎮兒屋裏,好叫世人知道,鎮兒納妾全是你的意思,我們想攔都攔不住。想來外頭那些爛舌頭的人,也就消停了。”

錦心自從那日許夫人來過,便一直夾著尾巴作人。

除了天天主動在敬國公夫人跟前立規矩,還花重金請了有名的花師,在暖房裏催花,想讓牡丹花在過年時綻放,以此討好敬國公夫人,又能徹底壓錦魚一頭。

敬國公夫人對她雖是冷淡,卻也沒打沒罵的,還時常指點教導她。

她自然都是低頭受教。

外面人看起來,倒是婆媳和睦。

柳鎮那頭卻難多了。

任她如何做小伏低,苦求辯解,只要她一張口,柳鎮就高傲鄙夷地瞧著她,好像她是一個稻草人,外面裏面前面後面都是一包爛草,一眼就能看穿過去。

後來大約是不耐煩了,便索性連她的屋子都不進,只輪番歇在兩個姨娘處。

她本還想過些日子,等敬國公夫人消消氣,求她幫自己管管柳鎮。

沒想到……她竟要她的丫頭全給柳鎮作妾,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她的明瓦花房,她這些日子的起早貪黑巴結侍奉,難道都餵了狗不成?

她只覺得自己一顆心上,好像密密麻麻,紮滿了馬蜂。

可她卻不敢甩臉子生氣。

敬國公夫人是什麽人,她現在也明白了。

你若是軟著來,她就算不理你,也不會怎麽樣。

你要敢跟她來橫的,打你都算輕的。

她低頭片刻,強忍住眼中淚水,笑著道:“其實我嫁過來時,早就有這打算。若是婆母和夫君不嫌棄她們蠢笨,倒是她們的福氣。”

她說完,見敬國公夫人沒有作聲,不由嘆嘆出了一口氣。

丫頭麽,要多少有多少。

再說她自己身邊的丫頭,身契都在她手裏呢,要捏扁搓圓還不是隨著她來?

再怎麽也好過翠陰與竹色那兩個賤人。

從頭到尾,她都完全沒想過自己的丫頭們願不願意。

*****

卻說景陽侯外頭公務繁忙,內裏又因許夫人生病,秦氏突然離開,心情郁卒,焦頭爛額地過了幾日,才想起得找柳鎮談談。

便著人去通知柳鎮,不想柳鎮竟問去傳話的人:“是單請我一個呢?還是請了別人。”

把景陽侯噎得半晌說不出話,只得冷笑打發人再去回道:還請了別人。

想想跟江淩也有話說,便叫上了江淩。

會面就定在九月十五中午,地點就在塞上樓。

他到時,就見江淩已經等在浩然閣內,見他來了,匆匆起身行禮,態度十分謙卑平和。

他卻並不高興,反而心頭更堵。

這個女婿,他到底看錯了。

原以為是個老實人,結果是個滑不留手的角色。

上回他本想著叫他幫著勸勸錦魚秦氏,好好在府裏過日子,別折騰。

結果這小子答應得好好的,進到裏頭,一聽錦魚的話音,立刻就叛變了,居然說什麽“送姨娘回莊子上去更好”,更好個屁。

因柳鎮還沒來,他坐下便不耐煩地吩咐道:“今日你作陪,只聽著就成,別亂插嘴說話。”

若不是柳鎮那一問,他根本不想江淩參和這邊的事。

江淩臉上神情自若,似乎對他的態度並不介意,不但立刻答應下來,還起身親自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又殷切地問了些老太太許夫人的起居平安。聽說許夫人病了,又問請了什麽醫,吃了什麽藥,十分周到。

好像他從來沒說過,再也不許他們上門的狠話。

景陽侯見他態度極好,心下稍稍好受些,想想,端起酒杯喝了幾口,放下,又端起,這才問:“你媳婦兒呢?可有她姨娘的消息?”

江淩去端酒壺的手一頓,道:“她上回送了姨娘回到莊上,這些日子主持著家中的中饋,忙得不可開交。明日我特意請了假,打算陪她去洛陽莊看看。”

景陽侯聽得這話,兩道修長漆黑的眉毛擰成一個結:“她去洛陽莊,只管叫下人婆子陪著去就是了。你請什麽假?難不成,以後她要去哪裏,你都要請假陪著?仔細到年底小考課,給你個下等。到時候不但我沒臉,王尚書也沒臉。你可知道這戶部的差事,人人都紅著眼睛盯著呢。”

沒想江淩聽了,低著頭,並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他不由又惱怒起來。

這兩個女婿,一個是太不把媳婦當回事,一個又太當回事了。瞧江淩這離不開媳婦的沒出息的勁兒,日後能升到個五品,就頂齊天了。

他無奈地一揮手:“後日朝廷沐休,你們何不後日再去!”

不想江淩這回倒擡了頭,笑道:“後日宏福寺的尋禪大師特特給錦魚發了帖子,說是今年宏福寺觀音菩薩成道日要辦插花大會,請她一定要去。小婿自然也要陪她跑一趟的。”

景陽侯一怔。

後日是九月十八又正趕上朝庭沐休。

京中寺觀,除了大相國寺是皇家寺院,就數宏福寺香火最盛。每年觀音菩薩成道日都要辦賞花大會,化緣。倒還沒聽說過要辦插花大會的。

難道是因為去年錦魚在那裏搞的插花比賽?

想不到這孩子竟有這樣的本事,與尋禪大師結下這樣大的緣法。

九月十九成道日,宏福寺既是佛寺,自然要講究一個眾生平等,因此會大開山門,京中無論貧賤皆可進去給菩薩燒一柱香。

京中貴人們怕人多沖撞了自家女眷,若是想去時,都會提前向尋禪法師求一張帖子,提前一兩日過去。

這帖子尋常人家自然是拿不到的。

便是景陽侯府想去時,也要主動去尋。

倒沒聽說過他們會主動給誰發帖子的。

可見錦魚這插花的本領真是不小。

他不由有些百感交集。

秦氏真給他養了一個好女兒。只是可惜那性子還像年青時一樣,外軟內剛,叫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終是忍不住道:“明日你們去了洛陽莊,好好勸勸她姨娘,哪有府裏不住,偏住莊上的道理。”

不想江淩聽了話,又是唯唯諾諾,既不反駁,也不應承,倒叫他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力氣,正郁悶,有人進來。

看清來人,他怔了片刻,站起身來,叫了一聲:“國公爺,您怎麽來了?”

柳鎮確定來了,不過同來的還有敬國公。

敬國公雖然威名赫赫,但長得其實十分清俊挺拔,與柳鎮有幾分相像,眉毛都如箭入鬢,只是態度上有一種居高位者的大度柔和。

敬國公笑道:“聽鎮兒說你今兒找他,我正好有空,便來湊個熱鬧。你不會怪罪我不請自來吧?”

景陽侯:……哪裏是湊個熱鬧,分明是來替兒子撐腰的。

他不由多看了柳鎮兩眼,見他態度倨傲,進來後遲遲不給自己見禮,沒半點江淩的懂事勁兒,真是越看越不順眼。不由冷笑道:“早知道如此,我便該把永勝侯也叫上,免得他也擔心我把他兒子吃了。”

敬國公坐下笑道:“衛兄誤會了。我是深知我這兒子跟他娘一個性子,直言直語,不會拐彎。本來有些誤會三兩下就說清楚的,怕他性子上來,反把小事化大。這才叫他來先給你賠個罪。”

景陽侯不由老臉一紅,敬國公這幾句話說得客氣,倒顯得他莽撞了,落了下風。便也只得坐下。

柳鎮這才聽話地給景陽侯行禮,說了兩句客氣話,也坐下。

江淩便主動向二人行了禮。敬國公也同他寒暄了兩句。

四人笑著坐定,敬國公與景陽侯在上首。柳鎮與江淩在下首。

一時便有掌櫃進來行禮招呼。

景陽侯是來慣了的,見進來的掌櫃有些眼生,便問:“梅掌櫃呢?今日沒來?”

那掌櫃的笑道:“老太太心疼五姑奶奶手上沒人管事,把梅掌櫃給了她了。怕她不肯要,還叫梅掌櫃的說自己是二掌櫃的。倒便宜我,如今成了這裏的掌櫃。”

景陽侯不由又大感意外。

原來老太太這般心疼錦魚嗎?難怪中秋節不去敬國公府,反去了江家。

敬國公笑道:“你們這位五姑奶奶,可是你們老太太的心頭肉?我聽說她老人家便是病著,都要去給她撐臉面,不肯移步我們國公府。”

景陽侯甚不願意提中秋請客的事,顯得他們景陽侯府趨炎附勢,捧高踩低,實在不夠光明。好在老太太當日沒去,不然更叫國公府看扁了。

當下笑笑道:“老太太對孫女兒們素來都是極慈愛的。那日身子不爽利,原不打算去的,只是後來覺得身子好了些,這才臨時動了興。又怕臨時起意,擾了貴府,這才去了江家。”

敬國公卻不肯放過他,道:“莫不是你們老太太嫌棄我們這樣的人家,怕我家鎮兒去求娶這位五姑奶奶,才叫錦心冒頂了這個救命之恩?引得我們家娶了她?”

這話可真是殺人誅心。就差明說景陽侯府使詐,硬塞了個不成器的姑娘給他們家當媳婦。

景陽侯只覺得耳朵都燒起來,心中後悔至極。自己何苦多問那一句,倒惹出這些閑話來,當下只得板著臉吩咐那掌櫃道:“上酒菜吧,咱們慢慢聊著不遲。”

掌櫃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夾緊尾巴,趕緊退下去安排不提。

待掌櫃的走了,景陽侯才勉強笑道:“救人的事,不過是陰差陽錯,並非故意欺瞞。鎮兒成親前便弄清楚了的。如今國公爺何苦又舊事重提?我今日叫他來,卻是為了前日納妾的事。”

敬國公皮笑肉不笑,道:“也是怪我自己教子無方,若當初他把這事跟我和她娘說了,哪裏還會有什麽前日納妾之事呢?聽說尊夫人如今也是十分後悔與我家結親,口口聲聲說我們這樣的人家委屈了你家賢惠的姑娘。”

景陽侯並不知道這事。他心裏也明白。這一山更有一山高,他雖在朝中呼風喚雨,可到底比不得敬國公。

許夫人打上敬國公府那就是自取其辱,自己理虧,所以敬國公左一句右一句,咄咄逼人,他才一忍再忍。

若今日只有他與敬國公父子,他倒也未必不能再把身段放軟些。

可還有江淩在場。

敬國公這樣窮追不舍,毫不給他臉面,他若還一味忍讓,未免在這個女婿面前太丟人。當下冷笑一聲,,道:“不知道柳兄今日來是想解決問題,還是想制造更多的問題?不管如何,小弟自然都是奉陪到底。”

說著,雙手往桌面上一按,身子前傾,擺出一副毫不退讓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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