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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聽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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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聽壁角

錦心確實在哭。

柳鎮僵硬地坐在一旁, 暗暗嘆了一口氣。

他不過是問了一句當初救人的事,她為什麽要冒認,她就哭了起來。

從來都只有人哄他, 他從來沒哄過人, 也不知道如何哄, 也懶得去哄。

明明是她自己做錯了事, 他怕惹出些是非來,都沒跟他娘提。她居然還有理了,哭個不停,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樣。

他心裏不由有些說不出的煩膩,又更恨江淩錦魚兩個。

雖說就算知道救人的是錦魚, 他也不可能娶個庶女為妻,但他也未必便會跟衛家作親,娶了錦心。

江淩……虧他還當他是個朋友, 什麽話都跟他說。他卻一直瞞著自己。

他越想越憋悶,實在是氣不過,去找江淩理論。

江淩卻說什麽衛五姑娘救了自己的命。衛五姑娘既然不想叫人知道救人的是她, 他自然也不能出賣了她。

倒駁得他啞口無言, 這才打了他一頓出氣。

可是當時聘禮都下了。宮中皇上皇後娘娘也都知道了這門親事。

他就算鬧開了, 與錦心退了親, 也不過是叫人覺得他做事莽撞糊塗, 多半反笑話起他來。

因而這事他便連敬國公夫人也沒說。

可心裏到底憋悶, 剛才便忍不住問了一句。

哪知竟成這樣了。

他越想越煩, 不由提了酒壺,又多自斟自飲了幾杯。

今日大喜, 他在外頭本就喝得半醉,現在一杯一杯下肚, 又有了八分醉意,一時酒湧上來,錦心的嗚嗚聲又響個不停,只覺頭疼,不由怒道:“你若再哭……我便叫人送了你家去!”

那哭聲終於止住了。

不想下一刻,卻聽錦心嘶聲哽咽道:“夫君說我冒認,要把我送了家去,不如現在便拿條繩子勒死了我,大家幹凈!”

“怎麽不是冒認?難不成在洛陽莊的人是你?五丈河上的人也是你?!”柳鎮吼道。

“我確實錯了,我最大的錯便是當了她的姐姐!”錦心捂臉痛哭,接著嚷道:“夫君若是不信,三日回門時遇到她只管問去。五妹妹她自小便極野,七月半時她偷偷跑出去游玩,回來怕叫父親母親責備,便苦苦哀求我替她遮掩。我因憐她自小在莊外長大,沒得過父母教導,因此心軟替她認了下來,跟母親求了情。母親也怕父親嚴厲,將她再送回莊上去,便也與我一起替她遮掩。老太太與父親不信,還叫了一起來問,她也是矢口否認了的。為此,我倒惹得父親不喜。誰能想到你們會上門求親?若是……若是我知道你來求親,單只為了這救命之恩……我與母親又豈會應承?後來你也知道了的,卻沒來退親……我只當你想明白了,還想著今日與你說個清楚,誰知道你不等我開口,便給我壓了這麽個冒認的罪名!你怎麽可以如此冤枉我?我如今分說明白,你若還要送我歸家……也不用你送,只管拿了刀子來……我自掏了這顆心給你看看!”

說著便起身沖向門口,嘴裏只管嚷著“拿刀來!”

唬得一直在外偷聽的王媽媽在外頭拍門直叫:“姑娘姑娘!出了什麽事!可別犯糊塗呀!”

嚇得柳鎮酒頓時醒了一半,沖上前去從後頭緊緊將她抱住,伸手捂了她的嘴,道:“你瘋了不成!這樣鬧騰,明日母親便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錦心便順勢撲到柳鎮懷裏,嘴裏嗚嗚哭個不停,心裏卻是放下了一塊巨石。

當初侯爺來跟她娘說柳鎮已經知道了救人的是錦魚,她還以為天都要塌下來了。

倒是她娘沈得住氣,說兩家都下了聘禮了,這門親事可不是說退就退的。

便與她一起想了這番說詞。

三日回門,柳鎮便是有心想問什麽,也絕無機會與錦魚那賤人單獨相處。就算是真問了,她也不信錦魚敢說出真相來。畢竟她娘秦氏還在府裏呢。

今日她本來也想趁機把這話說了,不想柳鎮倒先提及。她不由又怒又喜,本來只是假哭,可哭著哭著,想起錦魚回府後老太太跟侯爺竟然都向著錦魚,又想到嫁妝也被錦魚搶走不少,不由真的覺得委屈起來。又見柳鎮不來安慰自己,更覺得自己對他的一顆真心,都叫他辜負了,自是越哭越傷心,哭得停不下來。

如今見柳鎮肯抱住自己,又說這事要瞞著敬國公夫人,她便覺得柳鎮心中到底是有自己的,一顆心頓時化成了蜜糖水,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紅著臉兒悶聲道:“我對你的心……你難道全不知道麽!”

柳鎮溫香暖玉在懷,又聽她這樣說,自然心中也有些受用,便道:“我正因知你的心,才疑心你強搶了她的好事去。其實這也沒什麽打緊的。也值當你新婚之夜,哭成這樣!”

便執了錦心的手,兩人一齊回到床邊。

到底新婚燕爾,自是濃情蜜意,不消多說。

外頭王媽媽在門口尖著耳朵聽著裏頭響動,不由慢慢放了心。

四姑娘論長相家勢與小公爺都是極般配的。

她就怕四姑娘心氣高傲,不肯低頭,既然軟得下身段,這日子還怕過不好麽?

等四姑娘當了家,她們一家子還怕撈不著個肥差?

她便捶捶酸脹的老腰,準備下去歇息了,不想猛地就見那新房後的夾道裏,竄出兩三個黑影子來……,她嚇得失聲尖叫。

那幾個卻是嬉嬉笑笑,嘴裏亂嚷道:“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新娘哭,新郎笑……窗外偷聽的貼壁角,媽媽大驚小怪好無聊!”說著便自行開了院門,揚長而去。

王媽媽半晌沒回過神來,她剛才明明帶著人前後都搜過的。

等回過神來,不由暗暗叫了一聲糟糕。

忙急急往外追去,可她是初來乍到,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出得這進院子,外頭早沒了人影子。只得又轉回來,卻聽門一響,小公爺穿著不整的中衣,外頭披著大紅衣裳,沖了出來,怒道:“出什麽事了?還讓不讓人安穩了?”

王媽媽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剛才那幾人說的話,若叫四姑娘知道她辦事疏漏,不全怪到她頭上來,忙笑道:“不知哪裏來好大一只肥貓……我一時驚嚇,擾了小公爺。”

柳鎮怒視她幾眼,轉頭進去,重重關了屋門。回來便對錦心道:“你家這個陪嫁的婆子太過聒噪了。”

錦心為討柳鎮歡心,第二日便遠遠地打發了王媽媽,叫她去替自己巡視各處的嫁妝,只把香絹等幾個年少的丫頭留在身邊伺候。又吩咐陪過來的四房人家,都以她的奶娘洪嬤嬤為首。

*****

永勝侯府這邊,一大早,錦魚便起身梳洗,由江淩陪著,去給公婆敬了茶,認人。

踏出曉光院,她立刻才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永勝侯府的窘迫。

曉光院雖只有一進大小,可是到處都是新的。

漆是新的,地是新的,門扇窗戶都是新的。墻也是塗得平整雪白。

她本來還暗道這永勝侯府並不像外間所傳那麽窮窘,可一出院子門,她便看出這家的破敗。

首先便是各處的花木,全都長野了勢,與各色茅草竄得老高,跟原來的花木糾纏在一處,也分清哪裏是花哪裏是草。

路上經過的幾處地方,也都漆褪瓦殘的,顯得相當破舊,窗上糊的都不是紗,而是發黃的皮紙。也不知道多久沒換過了。

她不由想,江家為了結景陽侯府這門親,怕是老底都翻出來才下了聘禮,替她收拾出了間看得過去的新房。

認親的大廳叫作常善堂。取《道德經》“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之意。

雖也是個五間開的大廳,地方盡夠,可是梁柱烏塗塗的,漆都掉了個七七八八,露出木頭本來的褐色來,一條條斑駁得像開了裂。

上首的紅漆架子屏風倒是新的,不過紗屏刺繡金玉滿堂,家中女眷自己動手就行,不值什麽。

地上的家具花幾都跟柱子差不多的模樣。但凡有人動動身子,還能聽見椅子不耐煩的吱吱咯呼聲。

江家有些什麽人,她倒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認臉,今日一見,倒是感受到了江家人對她的和善。

名單上的人全數都到了場。

雖然每個人穿得還算新鮮,可是頭上的飾品瞧上去到底不比她在景陽侯府瞧慣了的那麽花枝招展。

錦魚也不是嫌貧愛富的人,這些人窮也好富也罷,她都要與她們打一輩子的交道,因而都當這些人是她未來的親人看。

每個人她都有用心準備了針線。

雖因時間有限,不可能人人的東西都由她親手繡出來,但花樣子和配色全是她親自描繪挑選的。因此那針線活兒一拿出來,就叫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讚不絕口。

二嫂子顧氏更是舉著她送的歲歲平安荷包道:“滿京的人都說我們顧家的繡品是天下無雙,可惜我是個笨的,只會繡,不會畫花樣子。瞧瞧這麥穗,一根根都跟花兒般好看,不知道三弟妹是哪裏找來的花樣子?”她說話秀聲秀氣的,人也長得文文靜靜,與大嫂胡氏的爽朗極不相同。

錦魚忙笑道:“是我自己胡畫的。若是二嫂喜歡,只管來找我要。”

大嫂胡氏手中也拿著個荷包,卻是連年有餘,舉著笑道:“我這蓮花可比你那麥穗還好看。不過……三弟妹,你是不知道,我是天天盼著你早點進門。按理我不該急著說這話,可是難得今日老爺太太全家子都在……我也顧不得了。我早聽說你是個能幹的……不說別的,光說你這些個嫁妝……”

“初英!你三弟妹才進門,你這樣說豈不叫她誤會!你好歹叫她松散些日子,你便再忍上三個月罷。”打斷胡氏的是白夫人。

胡氏臉露難色,道:“不是我不想撐,實在是為了把這親事辦得像個樣子,我連娘家人都借遍了。弟妹嫁進來,便是咱們家的人,多三個月……”

“好了,別為難你三弟妹。去我書房裏,把那紫砂壺再挑上幾把好的拿去典當了。”

江家已經是靠典當度日了麽?

錦魚一驚,擡眼看去,說話的竟然是永勝侯。

永勝侯長得清瘦文氣,臉色雪白,雖與江淩的模樣有一二分相似,卻是遠不如江淩好看。

錦魚不由看了一眼江淩。

見他半垂著眼眸,長長的黑睫掩著,看不清眼中神色,只是臉色卻是緋紅,像是強忍著什麽。

胡氏的話她不是沒聽明白。

不是叫她拿嫁妝出來補貼,便是想叫她一起管家,而一起管家,也意味著要拿嫁妝出來的補貼。

若她答應下來,雖是皆大歡喜。

可是她昨天才進門,永勝侯府門朝哪裏開都不知道,江家欠了多少錢也不清楚,哪裏敢瞎逞能呢?

不知道江淩是不是也與大嫂胡氏一般的想法?希望她把這事接過手來?

按理說,誰家想算計兒媳婦的嫁妝度日,都是極丟臉的事。

江家人大概也是實在沒法子了,這才這樣不顧體統地開了口。

她正遲疑,卻見江淩右手地揭簇新的衫擺,雙膝一彎,跪下了地。

嫁夫隨夫,她雖不知道就裏,也忙提著裙擺,跟著一起跪在了當地。

剛剛跪定,卻聽江淩扔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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