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幽光之中, 映著一張蒼白的臉。

那人披著一件墨綠色的布衣, 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年紀，除了一頭黑發之外，裸丨露在外的皮膚白的幾近透明, 面容清雋，五官端正, 只是肌膚間少了層血色, 顯的蒼白異常。

少年的眼睛狹長如柳葉，細的仿佛只剩下一條縫，一旁的玄奘燃起掌心焰，火光閃動間, 龍筱白發現對方的瞳孔居然是紫色的！

這可不是正常人類眼睛的顏色。

“你是……人？”龍筱白猶豫著出聲。

少年緩慢地搖了搖頭。

“妖怪？”龍筱白打了個哆嗦。

少年又搖頭。

“那……”龍筱白皺眉。

“我是人妖。”少年輕聲道。

人妖？

龍筱白瞪大眼睛, 目光不自覺在少年的胸部和下身某個不可描述的位置來回掃視：“你這……看著也不像啊！”

人妖不都是豐乳肥臀濃妝艷抹的麽？你胸這麽平是咋回事？手術失敗了？再者說, 他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更靠近印度，離泰國還遠著吶！

面對龍筱白驚疑不定的眼神，少年又繼續說道：“我是人類與妖怪所生的半妖。”

龍筱白表情僵住一時無語, 大哥, 半妖就半妖，什麽人妖, 不要亂用稱謂好不好，你這樣亂講可是會讓我對你的性別和性向產生誤解的。

少年找了塊幹凈地方坐下，沖著他們問：“你們兩個人好好的，跑到這裏來做什麽？這裏可不是活人來的地方。”

見他話語間沒有敵意，龍筱白答道：“我們是西行的取經人, 必須要從這裏過。”

“取經人？”少年有些意外，瞇了瞇眼睛，似乎是想把面前兩人看得更清，“就你們兩個？”

“不止，還有幾位師兄，我們正被妖怪追呢，這不，就被你拽到這地底下來了。”

“哦，我還以為你們是誤闖進來的，想救你們一把來著，你倆膽子可真大。”

“這裏四處都是妖怪，想誤闖一下其實也挺難的……”

少年楞了下，隨即才反應過來龍筱白是在吐槽，輕輕一笑：“現在安全了。”

龍筱白探頭看了看四周，雙眼逐漸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和玄奘正身處一片極其廣闊的地下空間，一條水路穿行而過，水面上銀光閃動晃出遠處影影綽綽的疊影，高低錯落間幽寂的白光從縫隙中透射出來，更顯的整個空間幽寂虛空。

龍筱白：“這裏是……？”

“地下城，跟上面不一樣，這裏與世隔絕，很安全。”

龍筱白正消化信息呢，那少年又道：“我的父親是人類，母親是妖怪，生活在這裏的多是幸存的人類和我這樣的半妖，當然，也有一些願意跟人類通婚的妖怪。”

“等等，不是說那金翅大鵬五百年前就吃光了這裏男女老幼了麽？”龍筱白問。

少年嘆口氣：“浩劫之後還是有些人僥幸存活了下來，他們發現了這個溶洞，並且和當時願意與人類親近的妖怪一起建造了這個半妖之城，大家在這裏隱匿蹤跡，繁衍生息。況且人這種生物，是我見過生命力最頑強的，哪有那麽容易被趕盡殺絕。”

“於是你們就一直在這裏生活了幾百年？”龍筱白有些不可置信。

“對，一直在這裏。”

怪不得皮膚白的跟小龍女似的，原來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緣故。

“你們下一步打算怎麽辦？”少年原本是想順手搭救他們的性命，但這兩人是西行的取經人，肯定不能在這地下城久留。

龍筱白扭頭看向玄奘：“師父，你最後跟大師兄怎麽說的？”

玄奘答道：“我跟他們說在西邊的城墻邊見。”

少年皺眉：“西邊？那邊的守衛最嚴，非得過去嗎？”

龍筱白解釋：“就是因為我們必須要往那邊走，所以那邊的守衛才最嚴。”

少年點點頭，表示聽懂了，站起身來道：“那快跟我走吧。”

龍筱白也下意識地跟著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問：“這裏有能直接通到西邊城墻的路？”

“還有一些距離，畢竟我們不能把地下城的出口修到別人城墻根去，但離的也不遠了。”少年回過頭來，“整個地下城跟上面的城池一般大小，所以我們雖然能從地下直接過去，但路程並不短，如果你們想在日落前趕到西邊城墻，那可要抓緊時間了。”

聽少年這樣說，龍筱白和玄奘不禁加快了腳步。

出了少年把兩人拽下來的背光陰影區，外面的光線稍微亮了一些，但依然是沒有顏色的蒼白光，仿佛是從厚重的霧霾中透出來的，照的人有氣無力。

走了大概幾十米，龍筱白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在前面領路的少年：“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轉過頭，耳朵動了動，似乎有什麽藍綠色的東西在發間一閃，龍筱白細細一看，原來是幾根翎毛。

“我的母親是孔雀公主，所以我跟她的名字，也叫孔雀。”

龍筱白還想細問點兒什麽，只聽少年催促道：“快！前面剛好有船靠岸，我們可以走一截水路過去，那樣能稍微快點！”

二人迅速擡頭，很快，便看見前方河邊停著一艘小船。

船頭亮著盞燈籠，在灰白色的水域內圈出一團暖橘色的光暈。

“船家！等等——”

少年喊停那船，領著龍筱白和玄奘二人上去。

燭影搖動，水光大盛。

眼前的畫面在水面反射的光亮下清晰起來，龍筱白這才發現，這搖櫓的船家，居然也是一個半妖。

雖然長著人類的相貌，但脖頸處布滿魚類的銀白鱗片，仔細看的話，他搖槳的雙手五指間似乎還長有腳蹼一樣的東西，從外形上看，這船家應該是魚精和人類的後代。

但正如少年所言，這座地下城中的妖怪、人類、半妖，似乎已經習慣和平相處，即便見到他們兩個人類上船，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

水聲搖晃間，少年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你們出去以後能打得過那幾個妖怪麽？”

“不確定，”龍筱白撓撓頭，又看了眼表情鎮定自若的玄奘，“應該……差不多吧。”

這裏妖怪雖多，但她到現在都沒有看見玄奘真正出手，在法力被封印之前，玄奘似乎從來沒有表露出達到極限的樣子，現在他又吃了菩提老祖的金丹，是佛道雙修之體，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比之前更厲害的吧？

“如果能趕走那金翅大鵬王就好了，這樣我們也就能從這地下城出去了。”少年嘆息道，“我有好長時間都沒有見過陽光是什麽樣子了。”

龍筱白：“其實不管我們打不打的過那金翅大鵬王，此戰之後，他應該都會消失了。”

少年：“嗯？為什麽這麽說？”

龍筱白：“如果他贏了，那麽任務完成，金翅大鵬應該會被如來召回天上；如果他輸了，那更簡單了，按照我師父的脾氣，肯定是死路一條，所以無論此次事成事敗，你們都離重返地面不遠了。”

“真的？你師父……這麽厲害？”少年的目光朝玄奘看過去，聲音有些激動的微微顫抖。

龍筱白抿著嘴噗呲樂了：“千真萬確。”

少年楞住，下一秒迅速擡頭，朝船家喊道：“再劃快點！我給你加錢！雙倍！！”

河面上的風灌進船艙，吹起龍筱白臉側的碎發，她長長舒了一口，沈下心靜靜瞇起眼。

******

此時，獅駝國的宮殿內，金翅大鵬把杯盞摜在地上，沖著前來稟報的小鉆風吼道——

“你說什麽？唐僧不見了？”

“還是在妖群的包圍中突然不見的，什麽情況？難不成那和尚還會遁地不成……”

“他那幾個徒弟也駕雲跑的無影無蹤，怎麽？他們是打算徹底不管他們師父了？”

小鉆風哆哆嗦嗦道：“就當時的情況來說，確實如此。”

金翅大鵬瞇了瞇眼，陰鷙的眸子在小鉆風和另外兩位大王身上堪堪一掠，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猜疑上：“你看清楚了麽？別是其他什麽人把那唐僧拿了，你沒發現吧？”

白象精覺得這話刺耳，索性挑明立場：“你這是什麽意思？普通妖怪哪有這個膽子？既然是咱兄弟幾個合作，就沒有哪家吃獨食的道理，小鉆風說那唐僧不見了，再派兵去捉就是，憑他一個人總跑不出這四百裏的獅駝國的！”

金翅大鵬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也是，傳令下去，調集全城的妖怪，給我守好西邊的城門，只要他出不了城，咱們就有的是機會！”

幾個時辰之後，西邊城墻往北三裏處，一片亂墳崗裏忽然冒出來三個腦袋。

龍筱白：“你們的出口都設計在這麽特別的地方麽？”

少年：“也不是，只不過這邊的幾個出口裏面，我估計了一下就屬這個最為保險。”

龍筱白盯著亂墳崗裏橫七豎八的墳頭打了個冷戰，能不保險麽，不管是人是妖應該都沒人願意來這種鬼地方亂溜達吧。

龍筱白朝城門方向望去，那裏已經聚滿了密密麻麻的妖兵，想從那裏通過，肯定免不了一場血戰。

龍筱白看向旁邊伏著身子的玄奘：“師父，現在怎麽辦？先跟大師兄他們匯合？”

玄奘：“不行，現在判斷不了他們三人的具體方位，如果貿然發出信號，容易引來妖怪！”

龍筱白：“那怎麽辦？”

玄奘：“等。”

龍筱白：“等到什麽時候？”

玄奘：“他們逃脫起來容易，我們逃脫起來難，所以肯定是他們先動手，我們再前去匯合，如果我們先動手但是他們那邊出了問題無法響應，沒人裏應外合我們在城中會很危險。”

龍筱白沈默半晌，看著玄奘道：“都聽你的。”

玄奘正色點頭，轉而看向少年：“你呢，要不要先回地下城？這裏等下恐怕有一場惡戰。”

少年低著頭伏在荒草中，半天沒反應。

龍筱白用力捅了他一下：“怎麽了你？”

少年無力地擡起頭：“好長時間沒上來過了，有點頭暈。”

龍筱白知道，這位半妖小兄弟……八成是醉氧了。

人一旦適應了地下的低氧幻境，重新進入氧氣含量相對高的區域，就會感覺不適，逐漸出現疲倦、無力、胸悶、頭昏等癥狀。

“你要不然……還是先回去吧，謝謝你送我們到這裏。”龍筱白看著他那幅有氣無力的樣子就擔憂。

少年甩了甩腦袋醒醒神：“沒事！我沒關系的！只要能趕走那金翅大鵬，我給你們幫忙也是應該的！”

龍筱白見他神色堅定，估計是勸不動了，不知道孫悟空他們什麽時候才動手，索性讓他繼續趴在草叢裏緩緩。

天色已近黃昏，血色殘陽和無數妖魔鬼怪交融在一起，空氣中滿是壓抑和凝重。

秋風蕭瑟中，玄奘眉頭一凝，看向西面的天空道：“準備好，他們來了！”

龍筱白即刻擡眼看去，只見西邊城墻的上空，驀然爆開一束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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