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吧唧”一聲, 烏賊精最終還是被鹿國師拖拽到了岸上，墨水四濺, 玄奘師徒齊齊後退一步，唯恐那黑水濺到自己身上。

龍筱白見那妖怪已經手腳齊斷, 只剩身體軟塌榻的一截，肉身盡毀，估計是大羅神仙來了也難救。

雲端之上，觀音菩薩身旁的木叉童子有些惋惜的說道：“菩薩, 我們來晚了。”

菩薩淡淡向下瞟了一眼：“不過是蓮花池裏偷偷潛進來的小妖怪，我嫌他汙染池水才讓他下界來助玄奘修行，臨走還專門贈了他仙丹用來隱匿妖氣，現在落到如斯田地, 也只能怪他自己修行不足。”

木叉看了看除了玄奘師徒幾人以外的那道白色身影：“菩薩交代的祛道興僧的任務，這妖精完成的也不算好, 雖然找了其他的幾個精怪化作道人禍亂國家，但沒想到最終會被自己的合作夥伴反咬一口。”

觀音菩薩：“想要借他人之力, 也要自己先擦亮眼睛為好。等下你去將那烏賊精的元神收一縷回來, 拿回南海給他重尋個肉身，重頭開始修煉吧。”

木叉點點頭, 又問：“那車遲國裏的那幾個妖怪？”

觀音眉間微微一蹙：“這些雜七雜八的妖怪與我何幹？留得讓玄奘處置罷了。不過……此番看來這玄奘一行確實過於強悍，分化之策居然也難起作用，回去之後我要去佛祖處一趟，看看要不要加大此次修行歷練的難度。”

木叉暗自點頭，覺得菩薩說的十分有道理, 西行取經這麽久，玄奘一行就從來沒有按劇本走過，不僅沒跟菩薩搬過救兵，反而都是菩薩自己趕過來收拾殘局。

這夥人從頭到腳都泛濫著一種“不必等天收，我可以自己解決”的彪悍氣場，長此以往，還怎麽培養下屬對上級的忠誠度啊！

半晌，觀音菩薩垂首道：“還有，我上次讓你去查的事情，那個龍筱白的來歷，查到了麽？”

木叉嘆口氣，搖頭道：“還沒有，這女子的來頭十分古怪，非妖非人，妖界從來沒有類似的修者，閻王那裏我也去查過，卻也是沒有找到這縷魂魄的來處。”

觀音菩薩斂目思忖半晌，這龍筱白剛出現的時候，她就覺得有些古怪，當時她曾經嘗試推測過此女的命數，但很奇怪的是，龍筱白的因果命數居然是無法窺探，通常來說，造成這種結果的可能性只有一種——就是龍筱白的命數被人刻意隱藏了，並且，這人的神階修為應該在自己之上。

她當時以為這是如來的安排，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但後來證實不是。難到是天庭那邊？她向太上老君旁敲側擊的打聽過，但這位老友卻是全然不知情，也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後來兩人還因為金銀童子的事情傷了些許和氣，搞的觀音菩薩更是焦頭爛額。

雖然天庭那邊對於西行取經一事一直是積極相助的和樂態度，但龍筱白的出現，卻讓一直推動此事的觀音菩薩有了些異樣的感觸，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多心的了。

罷了，現在看來，這龍筱白還算循規蹈矩，沒有引起什麽大的問題，可以先放她一放，至於來歷，可以慢慢再查。

菩薩揮揮手，駕著雲頭回了南海。

******

玄奘五人一起看著那地上的烏賊精。

還是孫悟空先說話：“說，為什麽要編造黑水河的詛咒，迫害城中僧侶？”

烏賊精艱難的吐著嘴裏的黑色泡泡：“不這樣，你們怎麽會覺得城中有異常，分頭去調查呢？”

“只是想吃我的肉這麽簡單麽？”玄奘靜靜打量著鹿國師，片刻後，道，“如果只是為了吃我的肉，沒必要設這麽覆雜的局，要麽，你們是另有所圖，要麽……就是這裏面還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鹿國師一怔，嘆口氣道：“別的我不知道，是這妖怪主動來找我們師兄弟搭的夥，說是跟他合作就有唐僧肉可以吃，至於其他的……我只聽他大略說過一句不太想幹的。”

“是什麽？”

“說的是，祛道興僧。”

“祛道興僧？”玄奘慢慢重覆了一遍，思索半晌，車遲國裏所發生的一切似乎一下子有了合理的解釋。

有人安排了整件事情，想在他的悟道修行中加上這樣不甚明朗的一筆，至於這始作俑者是誰，玄奘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繞開這個話題，玄奘繼續問：“為什麽我在你身上感應不到妖氣？”

烏賊精嘴一抿，看起來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孫悟空瞇著眼哼了一聲：“師父，看他這反應，不用猜，肯定又是觀音菩薩搞的鬼。”

烏賊精臉色一變，不由自主的垂下頭，從側面證實了孫悟空的猜測。

“師父，這妖怪看起來不行了。”豬八戒指著烏賊精說道。

確實，斷了那麽多的觸手，肉身損毀大半，想來是命不久矣。

不過，這也一方面說明這烏賊精其實修為也就那樣，多虧了有黑水河做掩護才能與豬八戒和沙和尚纏鬥那麽久；另一方面，說明這鹿國師的修為其實在妖怪裏面來說應該算是不錯的，雖然他所使用的武器對於克制水面下的烏賊精有絕對優勢，但龍筱白也不得不承認，沒有任何背景的妖怪能憑一己之力修煉成這樣，真的很不容易。

等烏賊精咽了氣，眾人才發現黑水河裏的水已經開始慢慢變的清澈起來，看來這片水域會變的混濁可怖、臭氣熏天也完全是因為這只烏賊精的緣故，而並非是什麽和尚的詛咒，只要活水一進來，河水中的濃黑色馬上就開始轉淡。

黑水河的事情告一段落，現在就剩下面前這位妖怪國師的事情。

龍筱白和孫悟空不自覺對視一眼，欲言又止。其實她剛才跟鹿國師說能夠“寬大處理”的時候，實際上也並不能確定玄奘能對妖怪寬大到那裏去，沒準留個全屍在玄奘那也叫“寬大”也說不準。

但……龍筱白想起在屋頂上鹿國師拉住自己手的那一幕，不管他當時的目的到底如何，但說到底還是救了她的性命，想到這裏，龍筱白就覺得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

“師父，能不能饒了他啊？”龍筱白突然道。

玄奘一楞，下意識反問：“為什麽？他不是還放你風箏來著？”

“是……”龍筱白訥訥道，隨即又否認道，“但是，他是先救的我，然後才把我當風箏放的，我當時都快從樓頂上摔下去了，他拉住的我。”

“哦？”玄奘眉梢一挑，眸子緩緩從孫悟空和豬八戒的身上劃過。

孫悟空沒說話。

豬八戒也低下頭。

玄奘沒放過他倆任何一個表情，見狀問龍筱白：“他倆當時在做什麽？”

“不怪兩位師兄，他倆當時忙著跟妖怪打架，怪我自己腳底下沒站穩才滾下去了……”龍筱白生怕玄奘遷怒孫悟空和豬八戒，連忙解釋。

玄奘又看了兩人半晌，嘆口氣道：“《地藏經》，兩百遍。”

——孫悟空和豬八戒頓時松了一口氣，這已經是很輕的處罰，況且龍筱白會幫他們抄的。

打量白衣的鹿國師片刻，玄奘道：“雖然你是妖……但，念在你救了我徒弟的性命，又幫我們除了這黑水河中的妖怪，我可以饒過你們的性命。”

鹿國師眼睛一亮。

“但要廢掉你們三百年的修行，你可服氣？”

鹿國師淡淡一笑，無所謂的聳聳肩，頗有種成王敗寇的落寞感。

三百年的修行，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廢掉了一大半，對於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師兄弟來說，更不啻於重頭來過，但那又怎麽樣呢？他們是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歲月長久，可以慢慢來過。

回到國師館驛，在紫金缽盂的金光下，三個妖怪被廢掉了幾百年的修行。

城門外，一虎一鹿一羊，長嘯而去，歸隱山林。

龍筱白看著他們的背影，感慨道：“這樣多好。”

玄奘合掌：“阿彌陀佛。”

回到客棧吃過晚飯，龍筱白問玄奘：“師父，明天我們要繼續上路了麽？”

“不，要先去皇宮換通關文牒。”玄奘心裏還一直盤桓著剛才鹿國師所說的“祛道興僧”一事，妖怪雖然走了，但車遲國國師突然失蹤，這件事情的後續影響還真是有一堆爛攤子要處理。

“哦。”龍筱白輕聲點了點頭。

轉過身往房間走，孫悟空忽然從身後十分驚恐的一拍她的肩膀：“小師妹，你什麽時候受傷了？”

“受傷？哪裏？”龍筱白也嚇了一跳，扭身去看自己的後背。

孫悟空指指她腰部以下的某處：“這裏有血……”

龍筱白楞了片刻，仔細回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自己可能在哪裏受過傷，再說也不疼啊！

忽然，龍筱白一個激靈捂著屁股狂奔而去！

豬八戒：“小師妹她怎麽了？”

孫悟空：“是不是滾房頂和放風箏的時候太激烈了，導致月牙鏟的傷口迸裂了？”

沙和尚：“大師兄，都一年前的事了……”

玄奘：“……”

龍筱白一邊飛奔一邊用手慌亂的遮著身後某處，臉頰紅的像浸血——

這都多長時間了，這詭異的大姨媽怎麽說來就來都不帶打招呼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為什麽會給這三個妖怪一個好結局：看原著的時候就發現，車遲國這三個妖怪，要說修煉的本事，擱在沒有背景的平民妖怪裏面，能夠憑妖力驅使風雨雷電各路神仙，還真是挺了不起的，而且他們設計唐僧的那些圈套和絆子，都是明晃晃的，幼稚的有些可笑，可是他們的最後的下場，對比那些有背景的妖怪，卻著實殘忍的有些可悲了，所以，這個故事裏，希望他們有個好結局吧。順便透漏點如來和天庭的小陰謀……科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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