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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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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天變了。

廷尉史王溫舒不過是廷尉的一個屬官,在長安滿地宗室貴胄的地方,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官。

即便是廷尉張湯,在皇親宗室眼裏,也不過是天子的一條狗。

從廣平調來的王溫舒,不過就是張湯的爪牙。

可誰也沒想到,張湯是一條逮著人就咬的狗,王溫舒竟然是一頭見人就連皮肉都啃盡的豺狼。

京兆府尹薛澤本是一條滑不溜秋的泥鰍,可如今竟也跟王溫舒沆瀣一氣,成了油鹽不進的鐵疙瘩。

柏至侯許昌,是漢高祖功臣柏至侯許溫之孫,曾經被先太皇太後任為漢室丞相。

柏至侯的嫡幼子許玉書因為不用承爵,家中有嫡親的長兄頂門立戶,便被嬌慣得厲害,素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偷雞摸狗,欺男霸女,吃喝嫖賭,無惡不作。

柏至侯家的老夫人對這個小孫子看得跟眼珠一般,容不得人說他半句不是。

老夫人又是竇氏女,在先太皇太後面前很是有幾分臉面。

先太皇太後在時,沒有人敢觸他們家的黴頭。

如今太皇太後一去,就有人上京兆府衙門遞了訴狀,告柏至侯嫡幼子強搶士族郎君為孌童,搶奪有夫之婦為姬妾,搶占商人產業土地等等。

前來狀告許玉書之人擠滿了京兆府的大堂,圍觀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商人地位微賤,掙下的產業被豪強搶奪者不勝枚舉,為此滿門自盡者也不在少數。

庶民也賤。

平常時候,不過幾千錢就能買下一個庶民為奴為婢。

占了有夫之婦做小妾,對於權貴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即便這家子因此家破人亡,他們也不用擔上一分責任。

可是強搶士族郎君為孌童,這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如今漢室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被奉為聖人的孔子,也不過就是士族。

士族是貴族。

士族門閥之間姻親關系錯綜覆雜,即便是落魄了的士族,恐怕也會有一兩門不錯的姻親。

被許玉書搶走的郎君就是如此。

太皇太後在時,竇氏當權,他們不敢與竇氏作對。

但是太皇太後一死,竇氏失勢,依附竇氏的柏至侯被罷了丞相之位,又有天子要整頓世族的風聲,他們便知曉,清算此事的機會來了。

他們拿出手中搜集已久的證據,聚集了被欺淩過的諸多苦主,一狀告倒了京兆府。

王溫舒正愁沒有一個有分量的案子去天子面前邀功,這下豈不是瞌睡就送來了枕頭。

如今誰不知道竇氏失勢,天子早就跟竇氏勢同水火。

王溫舒殺人如麻,能夠活到現在,深知要用盡一切手段迎合主上的心意。

更何況這個主上是漢室權勢最大的天子。

有天子護著,誰都動不了他。

柏至侯府怎麽也沒想到,廷尉府京兆府的差役,竟然敢強闖侯府,捉拿在家中尋歡作樂的小郎君。

再沒有不經過主人允準,闖入內院,驚擾內院女眷的。

一旦柏至侯府今日放過了王溫舒,明日要如何在長安城中立足?

他們將成為整個天下的笑柄!

柏至侯許昌氣得臉色鐵青,“廷尉史,誰給你的膽子,敢來侯府拿我兒!”

柏至侯老夫人拿著鑲嵌了寶石的龍頭拐杖,被柏至侯夫人扶著,重重地戳在地上,“今日老身在這裏,想拿我的孫兒,就從老身身上踏過去!”

張湯在時,廷尉府的詔獄就已經是人人寧死也不敢進之地。

現下王溫舒做主,長安城裏人人聞詔獄而色變。

王溫舒這個名字,已經可以在長安止小兒夜啼。

許玉書進了詔獄,有命進去,誰知道有沒有命出來?

退一萬步說,許玉書是柏至侯嫡親的兒子,王溫舒一旦羅織一個謀反大逆的罪名栽在柏至侯府頭上,絕不是他們杞人憂天。

薛澤跟柏至侯同是功勳世襲的勳貴,平日有幾分往來,便向柏至侯老夫人竇氏拱手,欠身道:“驚擾了老夫人,是侄兒的不是。只是府中小郎君犯了事,原告人數眾多,已然激起了眾怒。侄兒身為京兆府尹,不得不秉公決斷,將小郎君拘回京兆府。”

“放肆!”竇氏一輩子強硬慣了,是你弱我便越強的性子,見薛澤這般作態,哪裏是肯退步,“我乃是先太皇太後親封的超品誥命,高祖敕封的柏至侯府夫人,你敢當著我的面拿了我的孫兒,當我是死的不成!”

柏至侯夫人更是氣得雙手直抖,“府君與柏至侯府也是相交多年,看著玉書長大的世伯,怎麽也有兩分臉面。玉書雖然胡鬧了些,怎麽也不至於下到詔獄的份上啊。”

她的嫡長子因為要支應門庭,從小便由老侯爺跟侯爺親手帶著,她也向來與長子不親近。

只有這個幼子,是她親手養大的。

這是她的親生兒子,平日裏咳嗽一聲她都要憂心的眼珠子,哪裏能去的那下賤人才去的詔獄!

“府君今日擅闖侯府之事,本候不欲多言”柏至侯許昌強忍著怒意,“小兒若有罪,也應是審理案情之時,前往京兆尹府過堂,而不是像個罪人一般被拿下詔獄。他今日若下了詔獄,日後哪裏還有臉面活下去!”

漢室有不辱朝臣的慣例。

孝文皇帝時,太尉周勃有罪,被拿下詔獄,受了刑罰。

當時長沙王太傅賈誼上疏《階級》,就批評了當下有辱有功之臣的不當行事。

孝文皇帝接受了賈誼的建議。

自此以後,諸多朝臣一旦接到聖旨,被貶入獄,大多自盡守節,而不是進到監獄受辱。

天子若是對哪位大臣有殺心,也只不過下一道拘入刑獄的詔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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